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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壶中自有日月天 揭秘五千年中国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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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青釉双管口茧型壶。早期壶的概念就和现在的瓶子一样
文章摘自《三联生活周刊》 作者：李晶晶
核心提示：“壶本玩具也，玩具之可爱在趣，而不在理。故以理则小直而可，以趣则曲大亦可。知理而不知趣者，不论大小曲直，择其善者皆取之。知理而不知趣，是为下乘，知理知趣，是为上乘。”
从公元前3900年的崧泽文化到南宋，时间跨越了5000年，悠远漫长。赵月汀从他的收藏中精选出108件不同时期、形制各异的壶举办专题展览。
“壶本玩具也，玩具之可爱在趣，而不在理。故以理则小直而可，以趣则曲大亦可。知理而不知趣者，不论大小曲直，择其善者皆取之。知理而不知趣，是为下乘，知理知趣，是为上乘。”这是日本学者奥玄宝在他的《茗壶图录》说的，“知理知趣”或许也是对赵月汀的收藏最好的概括。
赵月汀的雅趣
这一天，赵月汀在五台山开完全国警卫工作会议，闲暇无事，独自到附近的村里走走看看。临近中午，他闻香来到一户老乡家，正寻思着是不是借餐饭吃，却一眼看到灶台上正使用的油壶。赵月汀于是开玩笑对主人说：“这油壶都没盖了，敞着多不卫生呀。”
“咳，都使了好几代人，谁也没注意过。”
“我是画画的，喜欢这壶的样子，你们把它让给我吧，我再买把新壶给你们。”
“有这种事？！”
一番对话，赵月汀赶紧跑到市场买了把新壶，又加了些材料费“换”回了这把旧“油壶”——唐代黄釉绞胎壶。绞胎壶在唐代陶瓷“南青北白”（南方青瓷和北方白瓷）的局面下是个另类，不太常见，因此赵月汀抱着它很高兴。赵月汀向本刊记者介绍：“这种平肩小口，鼓腹，平底稍微内凹，置圆形短流（壶嘴），另一侧置三条圆形束带状曲柄形制的绞胎壶到现在为止，全世界仅发现有3件。”言语间，能够感受到他的自豪与满足。赵月汀收入这把壶的时间是90年代中期，按他自己划定的三个收藏阶段，这已经进入到第二个阶段了。他告诉本刊记者：“第一个阶段是收标准器，辨真伪；第二个阶段是有目的性地收藏文化、历史内涵丰富以及艺术风格独特的古陶瓷；第三个阶段是对自己的藏品有系统地研究，并将藏品与研究向公众开放。”显然赵月汀的收藏和他的工作一样井井有条。
“这个人很好玩，豪爽，开朗。”景德镇陶瓷考古研究所前所长刘新园告诉本刊记者，“我和‘赵司令’认识时间不算太长，原来觉得当兵的对文化感兴趣的人不多。看了他收藏的古陶瓷，不仅窑口众多，而且均是开门的老东西，有些还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很不容易，不再给人赳赳武夫的感觉了。”赵月汀一直在部队工作，现任上海市武警部队副总队长。很多时候，他会为了专业问题去请教专家或古董商。久而久之，收藏圈、古玩行都知道有个“赵司令”爱好古陶瓷。只是很多人不知道这就是他真实的身份，都以为是朋友间因为他豪爽的性格送的外号。
赵月汀进入收藏的时间很早，上世纪80年代常能在各类古玩摊上看到他的身影，那会儿以字画为主，偶尔收些瓷器标本在家研究，系统化收藏古陶瓷完全缘于上海博物馆的搬迁。1992年10月，上海博物馆筹建新馆，需要把河南中路老馆的藏品搬运到龙吴路临时库房保管。当时考虑到要确保藏品的绝对安全，特请武警上海市总队派一个排的战士，协助工作人员装箱、打包和搬运。赵月汀担任了这项任务的协调指挥工作，其间结识了时任上海博物馆副馆长的汪庆正。“40多天的时间里，我可以说是零距离与很多陶瓷珍品面对面接触。汪老向我介绍，这个是南宋官窑，那个是哥窑或汝窑，它们好在哪里，稀缺性在哪儿，风格上的独特之处又在哪儿。每天这样说，说得越多我喜欢得就越深。”
收藏和研究古陶瓷固然是一件雅事，然而，如果没有选择，精力和财力都不允许个人收藏。在赵月汀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碰上他的好朋友、南京艺术学院薛翔教授到上海出差。“我和薛教授探讨后一致认为，应该把重点放在元代之前的高古陶瓷上。高古陶瓷在审美上更具古意、高格。‘古质今妍’尚古之风一直是鉴赏家的主流审美。高古陶瓷历史悠久，窑口众多，信息量大，在中国陶瓷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如果不懂中国高古陶瓷的鉴赏，没有收藏一定数量且高档次的高古陶瓷，我觉得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收藏家。”赵月汀告诉本刊记者，“当时是个机会，高古陶瓷的艺术价值、收藏价值还不完全被人们所认识，因此价格相对于明清瓷器来说要低得多，这对我们拿工资的人来说是不容忽视的原因。”
赵月汀有一件很重要却“不值钱”的二里头灰陶人首形三乳足壶。陶器腹下部以三个带有原始生殖崇拜含义的乳状空足立地，以人首后脑作壶口，突出的小嘴作流，颈部做成锯齿状项链。壶的正面则是一张人面，锯齿状的鼻子夸张生动，挖空的两个小洞是眼睛，嘴角边还各有几根胡须，栩栩如生。“据查国内外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均无此类壶的记载，考古学家张忠培教授赞为‘夏朝二里头文化最完整、最精美的古陶壶’。”赵月汀对此甚是得意。二里头文化遗址距今大约3500～3800年，相当于中国历史上的夏、商时期，它的遗址位于河南省偃师市二里头村。1960年考古学家在二里头遗址的上层发现了一处规模宏大的宫殿基址，这是中国迄今发现的最早宫殿建筑遗址。这件具有很高考古和学术研究价值的古陶壶，在古玩店里待了好几年也无人问津，赵月汀觉得造型独特，800块钱将它带回了家。
“90年代初，各地兴起基本建设，出土的古陶瓷较多，不少流散到古玩市场。京九铁路建设期间，江西和周围省市曾出土了大量湖田窑青白瓷器，价值之低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一个直径18厘米，刻有4个婴戏图花纹，品相一流的斗笠碗，还加配一个锦缎盒子，才300元人民币，现在市场上已经到了两三万元。”赵月汀感触颇深。
古人的幸福生活
20多年收藏高古陶瓷，赵月汀尤其偏爱老窑的陶瓷壶。“李白有句‘壶中自有日月天’的诗，可以说是对我这个偏好最好的解释。壶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无论文人雅士，还是平民百姓无不使用。它的性质、用途、装饰会随着当时社会经济、文化、审美情趣变化而演绎发展。在我老家浙江绍兴，至今保留着这样的古代遗风，农民无论是下田种地，还是上山砍柴割草，都会提一把大瓷壶，到了夏季，他们会泡上炒熟的大麦或茶叶，待劳作时将茶壶置于田埂地头的阴凉处，或挂于树杈上，以备解渴防暑。”
2009年赵月汀的世华艺术馆开馆，他从收藏中精选出108件不同时期、形制各异的壶，举办“百壶珍藏特展”，时间跨度从公元前3900年的新石器时期崧泽文化到南宋。“这个专题非常有意思，单项的陈设，有史以来第一次。”刘新园说，“壶是人们日常生活必需品，装酒、装水，少数民族用来盛奶。这些壶展示了各窑场生产日用品的时候，因为地域、原料、工匠生活习惯的不同，形成了性格鲜明的时代风格，让你看到了中国工匠的才智。”
“早期壶的概念就和现在的瓶子一样，没有壶柄，没有壶嘴，水从哪儿进就从哪儿出。百壶展中展示的还是现代概念中的壶。”刘新园向本刊记者介绍。在这些壶中，有一件东汉青釉双管口茧形壶，在蚕茧一般的壶身上有两个并列的壶口，壶内从中间部位用瓷板一隔为二，成为两个独立的空间，可盛装不同的液体。这种形制的壶基本上还能代表早期壶的特点。
三国两晋的时候，壶在造型和使用方式上逐渐有了改变。“这时期陶瓷器出现大量的动物造型，壶上增加以鸡、羊、虎、凤等动物首的造型作为流，以龙头、虎头造型作为柄。”赵月汀所说的“流”就是壶嘴部分，他收藏的第一件古陶瓷壶便是东晋的青釉褐彩鸡首壶，釉色青绿，一端塑鸡首，引颈高冠，喙作流口。鸡首，柄上用深褐色作点彩，极富装饰性。魏晋人在经历了三国时期战争之苦后，到西晋好不容易出现安定局面，经济发展缓慢，内心感受更被重视，动物的造型，让人觉得情趣盎然。不过西晋早期的鸡头壶，鸡首只是装饰，不能出水，到东晋才发现原来可以把鸡嘴或羊嘴的部位打通，让水流出，这才开始了“大进小出”的新壶概念。
“这些壶中最精彩的部分是唐代和宋代，它们涵盖量很广，艺术性强。你能够感受到南北差异带来的丰富多彩的陶瓷风格和审美趣味的改变。”刘新园说。了解陶瓷的人就会知道，进入唐代后有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尽管这些壶来自不同的窑口，但是动物造型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短流的注子。“注子”是唐代对壶的叫法，也叫“偏提”，执壶是现在的名称。唐代壶受工艺的限制，壶嘴都特别短。“经济发展的需要，原来做工复杂的兽首流改为短流，这样能加快工作效率。”赵月汀说。
提高效率的直接原因是唐朝经济的高速发展，唐代有两次盛世，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整个政治经济的繁荣一定会从文物中反映出来。唐诗无疑是唐文化的奇葩，在唐代深入民间，连日常所用的壶上都普及到了。一件长沙窑的青釉诗文壶，用褐彩写道：“一双青鸟子，飞来五两头。借问船轻重，附信到扬州。”诗的意思就是“家书抵万金”，当时的窑工们经常会托船公捎信给亲人。长沙窑开创了中国瓷器釉下彩装饰、文字装饰的先河。长沙窑上不仅有诗文，还会有民间俚语、商标广告等，如：“男儿爱花心，徒劳费心力。有钱则见面，无钱不相识。”“郑家小口，天下第一。”“这些文字通俗，反映的内容很广泛，有很大的普遍性，表明了当时人生活的状态。”赵月汀说。除此之外，长沙窑上还有许多彩绘的图案，多由陶工信手而就，笔意纵横，隽逸潇洒，百壶展中的长沙窑褐釉人物壶描绘的是伯牙摔琴谢知音的人物故事，另一件青釉褐绿写意纹带盖壶的图案又吸收了伊斯兰文化的艺术风格。赵月汀说：“长沙窑这种装饰上的创新，源于民俗和生活。它在唐代也创造了艺术与商贸结合的典范，畅销海外。”
“唐以前，壶主要是用来装酒，也可装水。到了宋代，装酒装水随意，逐渐形成了我们今天对壶的概念。”刘新园说。北宋时期，东京坊市不分，夜市不禁。《清明上河图》它从郊外一直画到城里，繁华景象一览无余。宋人最重要的饮料是酒与茶，因为利润丰厚，一直归官府专卖。东京有名的正店有72家，小酒店则坊巷比比皆是。根据宋人的记载，宋时酒肆茶坊都悬挂名人字画，以器皿精洁为号召。宋人对生活的讲究、宋人对生活的讲究超出今人的想象，一把把执壶上尽显审美情趣。青釉刻牡丹带盖壶，宝顶形钮盖，腹部剔大朵牡丹，姿容娇娆，枝叶舒展，耀州窑的壶很少见，赵月汀也有一把。北宋龙泉窑青釉瓜棱壶，喇叭形口，长流，肩部两侧各有一只鸳鸯，展翅戏水，生动活泼。
“宋代的壶一般有两个用途，一是酒壶，多带有温酒器。”赵月汀说，“这件北宋青白釉葫芦形温酒壶就是由葫芦形的执壶和温碗配套组成。”小鸟为钮，长流、曲柄，弧度之美如同少女曼妙身姿。在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中已能看到。“那会儿都是酿造酒，米酒、黄酒，蒸馏酒是很晚的事，武松连喝十八碗不是白酒。”定窑白釉葫芦形壶，早年丢了温碗，，独剩下酒壶。“在这个时期里，葫芦形的壶一定是酒壶，而酒壶不一定都是葫芦形，因为这种器形的壶装水极为有限。”赵月汀告诉本刊记者。
壶在宋代的另一个用途便是用来装水，喝茶时所用。宋代的饮茶方式与唐代不同，点茶成为宋代饮茶的时尚。点茶法是将研细茶末放入茶盏，放入少许沸水，先调成膏，然后再注入沸水。这就要求流做得比较细，比较长，这样出水才有速度。唐代饮茶用煮法，将茶叶煮沸后倒在碗里饮用，所以不用茶壶。“可以看到，由于制瓷技术的提高和生活方式的变化，人们也有了更高的需求。壶的造型发生了改变，流变长了，更人性化了。”刘新园说。
“壶本玩具也，玩具之可爱在趣，而不在理。故以理则小直而可，以趣则曲大亦可。知理而不知趣者，不论大小曲直，择其善者皆取之。知理而不知趣，是为下乘，知理知趣，是为上乘。”这是日本学者奥玄宝在他的《茗壶图录》所说的，“知理知趣”或许正是对赵月汀的收藏最好的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