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张伯驹,只解风流不解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1:14:05
襟怀落落意融融,一任烟云化碧空。地裂天崩心似水,穷途不改大家风” 。
    学者欧阳中石这样评价他的恩师。他就是张伯驹。
    张伯驹生于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河南项城人,字家骐,号丛碧,别号游春主人、好好先生,有时也署名“张大其辞”。张伯驹与张学良、溥侗、袁克文并称“民国四公子”。有诗曰:“公子齐名海上闻,辽东红豆两将军。中州更有双词客,粉墨登场号二云”,其中的中州双词客即袁克文和张伯驹。张伯驹出身显赫之家,父亲张镇芳,是袁世凯表弟,清光绪年间进士。历任天津道、长芦盐运使、湖南提法使、署理直隶总督等职,而后从商,任盐业银行董事、董事长。是相当的能赚钱。所以,守着祖传的这一份大家业,张伯驹这个贵胄子弟,生下来就不会为生计所忧,并且散尽千金。
    由于出身原因,张伯驹自小接触达官显贵,更知道了一些官场内情,深深厌倦这种生活。从不趋炎附势,不喜欢过问政治、时事,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每人有自己的生活的方式,而且想一生都活出自我,但这样就要选择面对贫穷、不平、困顿、磨难,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准备好的事,而张伯驹准备好了。他用先天的家庭优势选择着自已的生活方式,而且无论贫穷、富贵都坚持了下来。
    张伯驹生性散淡超脱,他喜欢与名士雅客来往,常常游离于世俗之外,比如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和张伯驹两人相差20岁,是忘年交,情谊深厚。据周汝昌先生回忆,“每日下午课余,常闲步而造园,入厅后,自寻座,宾主往往不交一言,亦无俗礼揖让之烦……他见了名人贵人,是如此;见了青衿学子、草野村氓,亦是如此。在他眼中心中,并无尊卑贫富之分,只有高下雅俗之别”, “一代鬼才”黄永玉曾对他赞道:“富不骄,贫能安,临危不惧,见辱不惊……真大忍人也!”
    若提起张伯驹,让人想起的是他的丰富收藏和与收藏有关的传奇经历。张伯驹说:“予生逢离乱,恨少读书,三十以后嗜书画成癖,见名迹巨制虽节用举债犹事收蓄,人或有訾笑焉,不悔”。正是由于这种对文物字画的热爱与痴迷,常常一掷千金,甚至不怕倾家荡产,只要是经手收藏之物,件件可称为无价的国宝。从他的著作《丛碧书画录》(丛碧是张伯驹的别号)中可见,其古代名字画收藏品达118卷之多,其中有晋陆机《平复帖》是我国传世书法作品中年代最早的一件名人手迹,隋展子虔《游春图卷》则是传世最早的卷轴画,唐>杜牧《张好好诗卷》,宋黄庭坚《诸上座帖》、宋范仲淹《道服赞》卷、宋蔡襄《自书诗》卷、赵佶《雪江归棹图卷》,元钱选《山居图卷》、元赵孟颍《草书千字文》等,而为了购买这些珍品,他家资万贯,却早已入不敷出,并且将生死掷于度外。
   1941年,曾有绑匪因其家中藏品巨富,绑架了从碧先生,索取巨资赎金,而丛碧先生叮嘱妻子,宁可深陷魔窟也不要变家中藏品,绑匪扣押其8个月也未动摇其决心,下了最后通牒,妻子潘素求告朋友才算凑足赎金,救出张伯驹,而藏品却一件未动。另一件事,也说明了张伯驹对古代字画的痴迷。解放后张先生看上了一幅古画,出手人要价不菲。而这时张伯驹,已不是从前的张公子了。他没有谋职于任何一个政府部门,经济来源微薄。今非昔比,现实的经济状况让妻子潘素为难。张伯驹见状,先说了两句,接着干脆躺倒在地,任妻子怎么拉,怎么哄,就是不起来。最后,妻子答应拿出一件首饰换钱买画,张伯驹才翻身爬起,用手拍拍沾在身上的泥土,若无其事的回屋睡觉去了。人生能有几回痴!
    张伯驹喜欢古代字画,却并不占有。从50年代起,就将藏品陆续献给了国家。他收藏古字画的初衷当然是公子哥雅兴所至,把玩宝物,打发无聊时光,而后来也是悲愤于国宝散失殆尽。他在《丛碧书画录》序中说:“自鼎革以还,内府散失,辗转多入异邦……故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是则予为是录之所愿也。”
    张伯驹另一爱好是,痴迷京剧,忠实票友。擅老生,别名冻云楼主。曾与梅兰芳、余叔岩、齐如山、张伯驹等人创办国剧学会。师从余叔岩。余叔岩平生只收过孟小冬、李少春几少数几个人为徒弟。只授于孟小冬三出半、李少春两出戏,而对张伯驹甚厚,授张伯驹四十多部戏,且在授戏之余,一起切磋文物、书画、金石鉴赏,情趣相投,是师徒更是朋友。
    1937年,张伯驹40岁生日,在北京东四隆福寺街福全馆举办堂会,场面盛大,名角云聚。压轴戏,《空城计》(张伯驹饰诸葛亮,王凤卿饰赵云,程继仙饰马岱,余叔岩饰王平,杨小楼饰马谡,陈香云饰司马懿,钱宝森饰张郃,萧长华、马富禄饰二老军)四大将的起霸在当时被称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张先生当场请人把演出实况录成电影。可惜1958年,农历戊戌年,张伯驹堂会《失空斩》电影被北影当局清仓时,当作废品被焚毁,一部珍贵的京剧文献影音史料,就这样的化为一缕轻烟随风散去,繁华后的凋零,令人扼腕痛惜。
    张伯驹的书法诗词更见功力。著有《丛碧词》等,因出身于书香门弟,对史书和典故熟谂,信手拈来,且诗词的格调清丽,超俗,诸如“银河耿耿夜沉沉,离恨隔年深。有情岂在常相见,更无须、鹊驾桥临。每夕皆如此夕,一心长并双心”,“ 旧巷乌衣门第,看空粱泥落,燕也无巢。月始团圆,人偏僝僽,烧灯忘却元宵。更休道,诗吟广厦;但绕枝,还羡寄鹪鹩。回梦扬州芍药,金带围腰”之类的隽永小词随处可见。周汝昌先生赞曰:“李后主、晏小山、柳三变、秦少游,以及清代之成容若,庶乎近之”。
    有名士自有佳人。张伯驹夫人潘素女士,是我国著名的金碧青绿山水画家,原来叫潘妃,苏州人士,皮肤白皙,天生风韵,眉眼淡然儒雅,容貌烟岚不兴,弹的一手好琵琶,师从朱德甫、汪孟舒、陶心如、祁井西、张孟嘉学画,跟过夏仁虎学古文(夏仁虎是夏承楹的父亲、林海音的公公,清代举人,以诗词著称)。遇到张伯驹与之成婚,进而激发其潜质,直至成为一代书画大家。张潘是一对人人羡慕的人间伉俪。张伯驹成全了潘素,潘素也将就了张伯驹的一生,藤树相连,相扶相依,终生相伴。
    收藏古代字画、痴迷国粹京剧,醉心词诗山水,张伯驹一生都以这些为主业,他活的高贵又清贫,繁华又简单,视荣华如草芥,金钱如微尘,似乎让常人无法理解,而偏偏这些喜好和取舍成全了他在近代人文史上的巨大贡献,国画大师刘海粟说:“他是当代文化高原上的一座峻峰。从他那广袤的心胸涌出四条河流,那便是书画鉴藏、诗词、戏曲和书法。”这句话也只有张伯驹能够担当。
   张伯驹先生被打为右派后,下放到吉林省,任吉林博物馆副馆长,夫人任吉林艺术学院教授。张先生的这段经历使我感到亲切。“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张伯驹先生又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下放到吉林省吉林地区舒兰县,而后又被遣送回京,成为黑户,当时,夫妻二人已是七十多岁高龄。其命运多舛,令人喟叹!
    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张伯驹。我眼中的张伯驹“只解风流不解禅,行云流水送余年”,光阴的背影渐行渐远,人生的风景并未褪色,而风流无论解与不解,禅已在心中了。一生行水流水般的活着,他是世上一散仙,而他带来的人生顿悟和留下的名士风骨风范,更是超然于他遗存的物质财产之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