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名士未必就风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3:00:21

真名士未必就风流


    名士历来备受世人关注,倘若此人性格乖僻怪异痴狂,再加之风流浪荡玩世不恭,更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热门人物。本来,他们依靠过人的学术造诣就已经名扬四海,何况有点风流韵事点缀其中,再被后人穿凿附会编成一段才子佳人式的佳话,自然名声大振风生水起。妇孺皆知的唐寅,便是最好的例证。

  唐寅,字伯虎,又字子畏,苏州人,潇洒飘逸,敏感自傲,虽有人评价他天地英灵“数百年一发,子畏得之”有些过誉,但他确有奇才,在书画和文学上皆成就斐然,自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然而,他真实的一生却并没传说中的倜傥逢源,而是命运多舛,患难不断,坎坷跌宕。年轻时,唐寅放荡不羁的生性便展露无遗,把大部分时间和金钱都用来纵情声色。二十五岁时,父母、妹妹、妻子和孩子相继病殁,连遭打击后的他并未气馁,而是一心仕进,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却在会试期间牵连科场弊案,只好回到苏州当起职业画家,恢复了早年及时行乐的颓废生活。晚年的他一心向佛,也进行了严肃的学术论著和文学创作,但已无法转变“别人笑我忒风流”的印象,年过五旬便英年早逝,验证了他父亲的预言:“此儿必成名,殆难成家乎。”

  人说“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此话未必适用于每一个名士。与唐寅同享“吴中四才子”和“明四家”美誉的文征明,和唐寅就是极好的对照。文征明在艺术上所取得的成就不输唐寅。单绘画一项,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于艺术成就还是社会声望,都在吴门画派中居于领袖地位。不过,唐寅放荡怪异的处世态度,五光十色的放荡生活,与他的画作一样出名,甚至还为他的声名推波助澜。如“唐伯虎点秋香”之类的风流雅事,经历代误传,经久不衰,帮他赚足风头,使其名声传播深度和广度俨然盖过文征明。

  文征明和唐寅的渊源颇深,有很多共通之处。二人生于同年同地,自幼交好,“共耽古学,游从甚密”。文征明的父亲文林曾教导过唐寅,并把他带入苏州文人社会圈,后二人同拜师沈周学画,皆以诗书画三绝著世。唐寅旷达随性,而文征明严谨自律,二人鲜明的个性大不相同,终究走了完全相异的人生之路。

  唐寅好酒好色,而且好张扬自己的爱好,刻有“龙虎榜中名第一,烟花队里醉千场”之类印章,就连绘制春宫图也极富盛名。而文征明从来洁身自好,不屑流俗作伪,持身严谨,连饮酒都给自己规定从不超过六杯。当唐寅在苏州寻欢作乐时,相当节制拘谨的文征明却在家练字,以每天写十本作为标准,而且写字从不马虎草率,给人回信,稍有不如意,定要改写。宁王朱宸濠谋反,厚礼聘请二人,文征明严厉拒绝,而唐寅前往,发现身陷险境后,只好装疯卖傻才得以脱身逃离。

  当同样在仕途上受挫时,唐寅选择纵情酒色,放浪形骸而“漫负狂名”,文征明并没有使酒骂坐,而是把失落抑郁之情细腻地倾注在作品里。据《古今词话》记载,文征明“素性高雅,不喜声妓”。有一次受唐寅之邀上画舫聚会,当事先藏匿在船尾的两名青楼女子现身陪酒时,文征明“愤极,欲投水”,唐寅只好让小艇送他上岸。

  文林也瞧出他们性格上的差异,曾致函予其子文征明:“子畏(唐寅)之才宜发解,然其人轻浮,恐终无成。吾儿他日远到,非所及也。”唐寅虽非“无成”,但文征明确实是“远到”。唐寅聪颖早慧,而文征明早年驽钝,晚年得志。唐寅年轻时仅用一年便高中解元,志在必得却因涉科场案后愤世放纵,文征明科举连连落第不得一举人,就是在唐寅去世那一年,以岁贡生的身份荐试吏部,当了三年翰林院待诏。当文征明放弃仕途一门心思当他的职业画家时,唐寅已经过世。唐寅因纵欲过度,只活了五十四岁,临终前的绝笔诗仍不失率性豪宕:“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识,只当漂流在异乡。”与之相比,文征明则是寿终正寝,以九十高龄在书桌前无疾而终。唐寅身后没有嫡传弟子,而文征明主持吴中风雅长达三十余年,其门生弟子众多,家人也受其熏陶,形成代有传人的书画世家,使吴门画派在明中后期风气披靡,影响着明代绘画的发展。

  可见,一个真正有所作为的名士,并不是一定要靠风流韵事来博彩出位,吸引眼球。严谨的生活和创作态度,取得的艺术成就更大,影响更为深远。然而,历史的吊诡在于,民间往往喜欢对有桃色故事的名士激赏有加,津津乐道,对持身严谨的名士却视为冷傲孤僻,容易疏忽淡忘,较少提及。这不知是艺术创作的不幸,还是社会道德风向标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