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春天笔记（31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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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笔记（31首）
韩宗宝
《羊群漫过了河堤》
羊群漫过了河堤 来到河滩上
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像一队溃败的士兵
在潍河滩又高又蓝的天空下
它们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羊群漫过了河堤 空旷的
河滩上 出现了一片
巨大而缓慢的乌云
这乌云把春天和河滩 抬高了足足三尺
这个春天的下午 我看到一群羊
在三月暖洋洋的春风里 漫过了河堤
这些肮脏而散漫的羊 根本不关心这个春天
它们的目标是干净而整齐的青草
看到 羊群漫过了河堤
那个放羊的人 抬头望了望太阳
下午的阳光仍然很强
他细小的眼睛 不得不微微地眯了起来
2009.3.1
《喜鹊》
潍河滩上的这一群喜鹊 它们一会儿
对着天空鸣叫 一会儿对着土地鸣叫
更多的时候 相互向对方鸣叫 春天来了
它们再也埋不住心中的喜悦
它们显得很有耐心 这个春天
它们有足够的话 要在人丁兴旺的潍河滩
大声地说出来 它们不停地鸣叫着
就像那群叽叽喳喳 嘻嘻哈哈
绾着袖子 挽着裤角 露着洁白的
胳膊和小腿肚 红涨着脸 满手肥皂泡泡的
在河边 边洗衣边嬉闹的姑娘
2009.3.2
《迎春花》
在河边 那些迎春花 那些在冬天里
板着面孔 很僵硬 很严肃的
迎春花现在开花了 它们不再是冬天的模样
冷漠的身段活泛起来 那淡黄的花
竟然有六个瓣 薄薄的 看上去那么柔软
有点不太真实 河里的水已经清了
花开得很轻 很温柔 没有一点声息
就如一个女孩情窦初开的眼神
清香 宁静 埋伏着小小的欢喜
2009.3.3
《那些花朵是慢慢开的》
那些花朵是慢慢开的
这些美好的 让人欣喜的事物
它们在潍河滩上一瓣一瓣地
微微地张开 嘴巴 很清晰地
吐出 一个人桃花般鲜艳的名字
2009.3.4
《一棵站在清晨的树》
一棵站在清晨的树
可以是白杨
也可以是梧桐
你把它说成桑树也行
重要的是它站在潍河滩
没有站在别的地方
它似乎刚刚经历了一个
深渊一样漆黑的夜晚
但现在是清晨了
已经有光
开始照在它身上
其实它自己也有光
只是不知这光
是从哪里 发出来的
一棵站在清晨的树
它和它的呼吸
都是真实的
它的心 那么新鲜
让我在这个春天的清晨
产生了一点点细微的感动
2009.3.5
《去河滩上看一块石头》
三月里
我去河滩上
看了看
那块石头
它还呆在那里
并没有挪动地方
只是看上去
颜色变深了一些
少了一些原来的棱角
但它还是石头
这一点
让我很放心
2009.3.6
《寄病中的小美》
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 小美 不知你
现在如何 今天下午我和灯灯还有笛子
三个人在网上漫无边际地聊天
谈着一些诗歌和春天之类的话题
期间大约有十分钟 灯灯没有说话 头像静止
我依然兴致勃勃地向笛子讲着钢琴和语调
我适度赞美了她新写的那首诗 望春风
灯灯再次回来时 我问她干吗去了
她说给你打了个电话 她告诉我们你感冒了
春天已经来了 她说她要你 快快好起来
然后笛子和灯灯说起了一些你们之间的
我不怎么清楚的话题 基本都为我所不知
是的 我已经有很长时间 不知道你的状况
我在心里暗自责备自己 没有抽空给你打个电话
这时灯灯说“不过我听到咳嗽声，一声紧一声，
有点揪心，我在想，怎么像我妈一样呢”
我的眼里突然就有了一些泪水 灯灯的这句话
让我感动又难过 小美 我似乎听到了你的咳嗽声
在这个春天的下午 一声紧过一声
有点揪心 也有点 像我母亲当年的咳嗽声一样
小美 灯灯说你的声音像她妈妈时
笛子忍不住急急地为你分辩 她说小美还年轻呢
怎么会像你妈妈 灯灯说感冒的声音
哪里有 年轻和年迈之分
它是混浊的 起伏的 听起来都像是
在春天之外的 有些冰冷
小美 我们大家现在已经在春天之内了
春天早就来了 三月也来了呢 虽然美好的事物
都是慢的 小美 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快快地
好起来 如一朵鲜亮的桃花般风情万种地 站在江南
站在三月 站在温暖的春风里
站在幸福而安静的阳光里 美且无言
2009.3.7
《一个人的歌声擦疼了蓝天》
一个人的歌声擦疼了蓝天
那是一首让人脸红心跳的情歌
曲调有些粗 有些野 好象藏着一头小兽
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河水流得很慢 芦苇还没有长出来
南风和云彩正倒映在静静的河里
一个人的歌声 在空旷的河滩上
那么嘹亮 那声音一定是从心里
是从他结实的胸腔里 发出来的
要不然 不会这么有力 它们在他身体里
大概呆了很久 现在 它们终于出来了
它们狠狠地擦疼了 潍河滩蔚蓝色的天空
2009.3.8
《那些桃花是自己开的》
潍河滩上 那些桃花
是自己开的 它们的心
胀得太久了 它们已经不在乎
结不结果 只是一门心思地要开
不为谁 就为它们自己 它们
要为自己开 那是一种不由自主
不可抗拒的力量
它们一心一意地渴望着
开花 开花
开破自己 把自己狠狠地开碎
让那些香彻底地散发出来
2009.3.9
《三月诗篇》
春天来到人间
诗人回到土地
在三月 我看到桃花开放 燕子低飞
我看到蚂蚁上树 喜鹊登枝
我看到我深爱的大地
正在迅速长出青草
三月 春天在潍河滩
明显地有了十分清晰的轮廓
就如我深爱的姑娘
那饱满芬芳的乳房
2009.3.10
《在春天》
在春天
我终于解决了那件事
我的心安静了
我有了自己的力量
不再依靠谁
不再依靠什么
就可以在田野里
干很多活
在春天
我的身上已经明显有了劲
每一块肌肉
仿佛都充满了力量
我知道 这是我自己的力量
它们源源不断
像潍河的水一样
前面的还未去 后面的就已来了
2009.3.11
.《青草》
这是一些诚恳的青草
这是潍河滩的青草
它们的样子
和我们的父亲一样本分
它说话的语气里
透着泥土和方言的味道
温暖的泥土 让这些青草
它们在春天复活了
其实它们从未死去
只要春天来了 就是风不吹
它们也要长出来 在它们身子里
始终有向上生长的力量
2009.3.12
《桃花开》
潍河滩的桃花开了
妹妹的脸红了
她含着羞
偷偷地
拿开了我那双
很不安分的手
2009.3.13
《春天笔记》
燕子 回来了 从杏花烟雨的南方
声音软软的 还有江浙一带的余韵
蚂蚁开始上树了 它们要寻找
去年在树上失踪的同伴
风变得轻薄起来
让人的心变得又痒又甜
潍河里有了新的动静 那些整个冬天
默不做声的鲤鱼们开始向上涌了
父亲已经找出了渔网
重新拴好了沉甸甸的铅坠
母亲开始忙活着把换下的棉衣
在拿到太阳下晒干放到柜子里去
我和姐姐则一人提着一只篮子
我们要去麦地里挖那些青青的荠菜
2009.3.14
《我深爱的大地》
这就是潍河滩
这就是我深爱的大地
三月 春回大地 水暖花开
树木有了新的面貌
我从前不知道自己的力量
来自哪里
现在知道了
我所有的力量
并不是来自我一直以为的内心
而是来自这片
我所深爱的大地
这个在地球上叫潍河滩的地方
2009.3.15
《春暖花开》
河里的水 田野里的风
树上的鸟 水里的鱼
都知道 春天来了
春天 春天
一个人的心变得急切
跳动着 不想再停下来
谁也不知道
这个春天会发生什么
谁也不知道
有多少种子正在暗地里发力
它们憋足了劲
要在春天光宗耀祖 出人头地
2009.3.16
《潍河滩有没有一个叫韩宗宝的人》
潍河滩有没有一个叫韩宗宝的人
有没有一个叫潍河滩的地方
是潍河滩真实
还是韩宗宝真实
这个春天 在潍河滩
我对这个问题
有了一些疑问
潍河滩不再是一个新鲜的地名
韩宗宝也已经是一个人到中年的家伙
我是潍河滩的
潍河滩也是我的
潍河滩是我最好的诗
我也是潍河滩最好的诗
我不在潍河滩
但潍河滩一直在我心里
潍河滩在我这里
我到哪里
潍河滩就在哪里
潍河滩是我的井 我要背着它
穿越那些无人的地带
像种下一棵树一样
在一个最荒凉的地方种下我的春天
2009.3.17
《有很长时间我找不到自己的心》
有很长时间我找不到自己的心
我不知道我的心去了哪里
现在它回来了
也许它从来就没有走
只是睡着了
现在它苏醒了过来
像一颗新鲜的种子
在春天 它也要发芽
它要发出光芒
它要长成青草一样
茂盛的诗篇
它要用永远不离开的方式摆脱我
2009.3.18
《贞洁》
小暖 很多年后 在一个春天
潍河滩的桑叶又绿了的时节
我再一次回忆起
你贞洁而美好的乳房
我有些不安 我不敢用力
可力道还是很大 我可能弄疼了你
我身体里那些激荡奔突的欲望
让我觉得羞愧
小暖 你一直忍着 没有叫出声来
你的眼睛轻轻地闭着
如你那天下午放在我手心的
两片安详而宁静的桑叶
2009.3.19
《这是一个新鲜的春天》
这是一个新鲜的春天
潍河滩上万物复苏
我拿着铁锹和水桶去南面的山坡
种下了一些向日葵
我相信它们会长得很高 每一棵都
会有一个太阳般金黄的头颅
母亲和潍河滩的人们不叫它向日葵
都叫它们朝阳花
朝阳花 面朝太阳生长的花
这是一个新鲜的春天
我轻轻地压抑着内心的喜悦
我不认为自己是种下了一些向日葵
我觉得自己是在春天
种下了无数的太阳
种下了无数太阳般新鲜的想法
2009.3.20
《三月》
三月里有什么
有桃花
有镜子
有月亮
有肺腑之言
有小鹿一样
怦怦跳动的心
2009.3.21
《吃桃子的人不会想起桃花》
吃桃子的人不会想起桃花
姐姐 我不吃桃子
我只回忆你沉静的面容
2009.3.22
《小暖》
我听了你唱给我的歌
那个晚上 你说你的第一次已经不多了
你说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小暖 你没有看到
你用心地为我唱那首歌的时候
我眼眶里充溢着清澈的泪水
小暖 你是干净的
你的伤感也是
你的歌声温暖着我
让我感受到了
这个尘世上最大的幸福
2009.3.23
《寄江非》
你一转身 离开了平墩湖 离开了临沂 离开了山东
你独自一人去了海南 一个叫澄迈的小城
你走那天我正阅读你的《纪念册》 我没有给你送行
只在深夜里收到 你已经到达那里的一条短信
你要我保重 好好写作 这正是我也想跟你说的
那个遥远的下午 你从澄迈一个草坪的斜坡上
打来电话 你说没有事 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听到你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我想再说点什么
却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 我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
隔着整整一个春天我仿佛看到了你脸上的泪水
我本来说好了要去平墩湖看你 还没有去成
你就只身去了海南 从此 我在山东 你在海南
我们在我们伟大的幅员辽阔的祖国 天各一方
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去平墩湖 会不会去相公镇
你不在的平墩湖 已不是平墩湖 临沂城也不是临沂
听说那是蛮荒之地 听说一个叫苏东坡的宋朝人
曾经流放过那里 他也曾在我的家乡潍河滩
做过太守 课本上有他写下的《江城子•密州出猎》
这似乎是中国历史上 唯一能把潍河滩和小城澄迈
联系起来的一个人物 他是个诗人这点让我觉得欣慰
海南有天涯海角 有广阔的大海和更加热烈的阳光
我相信你在那个岛上 会干出些惊天动地的事
这么多年里 我们热爱生命 热爱诗歌
视金钱如粪土 结交了大江南北无数的好兄弟
我愿意你有大海之量 可你几乎滴酒不沾 你清醒
我深感难过的是 总有一天 我们会从人群中消失
像苏轼一样 只留下几卷诗文 一个空名
留下平墩湖 澄迈 或者潍河滩
留下更多未来得及写出的伟大的诗歌 我一直
怀疑上帝的存在 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和诗歌
2009.3.24
《河滩上的一棵树》
河滩上的一棵树 很多年前还那么小
现在它是一棵大树了 它和我们一样
经过了岁月长大成人 它在潍河滩上
从一棵不起眼的小树长成了一棵大树
这个春天 吹着河滩的风也在吹着它
很多风 不远万里地 来到这河滩上
就是为了 来看看河滩上的 这棵树
这棵从前没有名字现在长大了的小树
2009.3.25
《那一年在山海关》
那一年的春天
那一年的三月二十六日
那一年在山海关
一列火车
经过了你
你已经铁了心
你把自己交给黑暗的铁
今天 我在潍河滩
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面朝东北
向山海关的方向张望
没有山 没有海
只有一座关隘
铁轨一样 冰冷地横着
今天 所有面朝大海的人
所有有房屋的人
所有惊扰你的人
所有怀念你的人
所有高声朗诵你的诗篇的人
所有的生者
都被你所一一拒绝
我恳求那些大声朗诵的人
把声音放低
我恳求人们不要用他们的嘴
提及你的名字
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暂时远离诗歌和粮食
独自在荒凉的麦地里为你招魂
2009.3.26
《幸福的一日》
我和心爱的姑娘
在潍河滩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种地 锄草 给庄稼打农药
她把美和歌声给我
我把爱和力气给她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
我们在温暖的春风里相亲相爱
我们在空旷的河滩上生儿育女
在南园栽下西瓜 去北坡种下豆子
去河东的集上卖红薯 在河西的地里收芝麻
如此幸福的一日
只有在梦里才最真实
2009.3.27
《母亲在夜里推磨》
我们睡下后 母亲独自一人
在院子里 推磨 磨玉米
半夜光着身子起来小解
我看到母亲还在月亮下面
慢慢地推着那沉重的
石头做的磨 在转
那也是一个三月里的夜晚
我在月光下看到了
她脸上的倦容
母亲 我不知道
一个人在深夜写作的我
是不是受了你的影响
你走后很多年了
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在黑暗的夜里
独自思想
就像面对两个熟识多年的老朋友般
面对生活和写作
这两块磨盘般的石头
并向它们诚恳地交出自己
2009.3.28
《温暖》
如果春风再次吹过潍河滩
如果明月再次照临
我们要大声地朗诵诗篇
把从前爱过的人再爱一遍
把相爱时说过的话再重复一次
在田野上温习幸福和美好
要让我们眼中的土地更加安静
要让经过我们的河流更加欢快
要让那些去年枯掉的青草重新发芽
接受上天的雨水和一个王子清澈的眼泪
2009.3.29
《两只老虎》
这是两只跑得不快的老虎
这个春天 它们威武的形象有些落伍
现在作为一个特殊的范例
两只老虎 在潍河滩上
只是两块普通的石头
它们在很多年前的黑暗中
从一辆汽车上掉下来后
就一直被公路两边来自春天的青草
深深地围困
2009.3.30
《潍河滩的上帝是一只乌鸦》
潍河滩的上帝是一只乌鸦
经常停在一棵树上沉默不言
那是一棵从不挪窝的树
我们叫它皂角树 它似乎并不高大
作为一只匠心独具的乌鸦
它的羽毛明显地很黑
这让我们毫无办法
它说它是一个思想者
它用它的血
喂养这块土地
喂养这块土地上的人民
喂养这个国家
喂养这个国家的历史
喂养整个世界的人性之善和人性之恶
它看上去很黑
可它声称它的心脏是白的
它在雨天里突然说出的话语
像一些闪电
滴着红色的血
2009.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