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四国”的来龙去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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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砖四国”的来龙去脉(下)

                               吉莲•邰蒂 2010-01-26

    谁该进,谁该出?

   并不令人意外的是,奥尼尔的竞争对手开始对他发动了攻击。一些经济学家表示,对2050年这么遥远的时间进行预测非常荒谬,尤其是考虑到奥尼尔的许多预测,似乎都是根据当前的增长率直线推算出来的。其他人则对金砖四国可以或应该被描述成一个集团的想法提出了疑问。“无论是经济、金融,还是政治,中国都远远超过、并将继续超过其它三个国家,”德意志银行的分析师们辩称。一些银行试图禁止员工使用Bric这个词。“我们为何要帮高盛宣传这个词?”全球最大投行之一的首席执行官反问道。此外,在市场外,一些投资者建议,说Bricks(加上韩国),或Brimck(再加上墨西哥),甚至Abrimcks(再加上阿拉伯地区和南非),可能更好。一位市场人士开玩笑说,或许我们应该开始交易“水泥砖集团”(Cement bloc,即未纳入新发明的术语的国家)了。

   奥尼尔给予了反击。他领导的团队出炉了一系列有关Bric的研究成果,从印度中产阶级的未来规模,到巴西的汽车使用状况。为了安抚一些人的不满情绪,2005年,奥尼尔试图解释为何韩国与墨西哥没有被纳入他的重大理念(听上去相当武断的理由是,它们是经合组织(OECD)的成员)。他还提出一个新词来安抚一些非金砖四国国家,这个词就是“N-11”,即接下来将成为强国的11个国家。这是一个混乱而广泛的俱乐部,包括孟加拉国、埃及、印尼、伊朗、韩国、墨西哥、尼日利亚、巴基斯坦、菲律宾、土耳其和越南。但短短几个月内,日产(Nissan)和WPP等公司就已经开始在董事会上讨论“N-11”。另一个营销标签——或者说是认知地图上的新界线——横空出世了。

   感到兴奋的不只是企业界。奥尼尔听说,尼日利亚的政客们正将这个词运用于国内宣传活动,他们从自己的目的出发,对一些口号进行了重新定义。这不禁让我们想起19世纪时,尼日利亚人是如何让英国国教的语言“变调”,使其适合自己的文化传统的。

   经受住危机考验的词汇

   或许,奥尼尔发明的词汇最引人注目的一点是:它在信贷危机期间经受住了人们的审视,而没有崩溃。过去两年,华尔街的许多大创意都落得可悲的下场,好一点的算是构思拙劣,差一点的则是彻底谬误。但金砖四国概念在这一重大的考验关口得到了广泛认同。相比西方经济体,金砖四国与N-11的多数成员国都安然度过了危机。它们的银行体系完好无缺,它们的经济正快速增长。“因此,我们认为,我们对金砖四国2050年远期‘梦想'预测成真的可能性增大(而非降低)了,”奥尼尔在最近的一份报告中写道。高盛现在还给出了更具体的预测:到2027年,中国经济规模将与美国并驾齐驱;到2032年,金砖四国集团将会超越大型西方经济体——几乎比最初预测早了10年。

   奥尼尔辩称,这将会推翻西方有关世界运行方式的许多假设。如今,高盛大力建议:投资者在决定投资哪些西方公司时,要看它们是否向金砖四国和N-11国家销售,而不只是西方消费者。(高盛最近又搞了一次美妙的移花接木,将该策略称为“投资于金砖四国的漂亮50”[即向金砖四国销售的公司]。它参考了上世纪70年代受投资者追捧的 nifty 50,即50家西方大公司的称号,当时人们假定,美欧是世界经济增长的引擎。)“我们估计,到2030年,可能有20亿人加入全球中产阶级的行列,这些人将主要来自金砖四国,”高盛最新一份研究简报振奋地宣布。

    该观点受到了部分投资者的推崇。“如果你听从了奥尼尔的劝告,(自2001年起)开始投资金砖四国的股市,那么,你在过去十年所赚的钱,要多于几乎任何你能想象到的其它事情所带来的收入,”有影响力的投资评论员乔舒亚•布朗(Joshua Brown)上月在他的华尔街博客上写道。(奥尼尔对这一称赞不以为然,认为它“有点令人难堪”。)其他人担心, 这孕育了下一场重大泡沫。对有些人来说,将南非、甚至印尼等国家排除在外,似乎正变得越来越不合情理。而纳入俄罗斯则带来了越来越大的头痛,因为俄罗斯是金砖四国中唯一在信贷危机期间遭受真正严重打击的国家——事实上,俄罗斯经济下滑幅度之大,使一些投资者(甚至高盛内部的一些银行家)怀疑,现在是否是将俄罗斯踢出金砖四国集团的时候了。


    不奇怪的是,奥尼尔不会愿意这么做,唯恐破坏高盛与俄罗斯政府的关系。尽管他承认,俄罗斯“令人失望”,但他坚称,如果该国“在2010和2011年像我们预计的那样快速而强劲地复苏,我们相信,它还是配得上它的金砖四国地位”。

    回到现实

 

    但是,目前出现了另一个与金砖四国有关的现象。最初几年,被奥尼尔选中的四个国家对金砖四国这个概念有着不同的反应。俄罗斯感到高兴、中国有些困惑,巴西有些怀疑,而印度无动于衷。现在,四国正利用这个概念,在现实中试探性地打造联系——不只局限于投资。2008年5月,俄罗斯在叶卡捷琳堡举办了金砖四国外长的首次正式峰会。2009年7月,俄罗斯又迈出一步,举行了一次正式的金砖四国领导人峰会。


    这些会议取得了象征性,而非实质性的成果。尽管四国讨论了如何更好协调相关事务,以获得更大影响力,并寻求取代美元,但他们并未商定任何具体步骤。但在今年初夏,四国将在巴西再次会晤。为迎接这次峰会,巴西政府成立了一个学者小组和正式智囊团,就如何发展金砖四国的议程集思广益。作为这一过程的一部分,他们计划下月在里约热内卢举行一场会议——奥尼尔将亲自出席。已在咨询策略中使用金砖四国概念衍生版本的麦肯锡(McKinsey),也将参与。


    四国会选择一家美国银行发明的词汇来界定自己,似乎有些讽刺,但这并非史无前例。当印度等国首次发展民族认同感,反抗英国的时候——或者当乌兹别克斯坦等前苏联共和国发展类似的民族主义时——它们也使用了外来强国人为武断施加的边界。当认知地图被某个主导力量重新勾勒时——即便是就营销和投行“造势”而言——它也往往不是被擦洗,而是被占用。


    “有大量证据表明,目前金砖四国实际上是在合作吗?”奥尼尔问道。“没有。但这在未来可能改变——你看巴西正如何向中国供应其所需的大宗商品……或它们对于如何管理本国经济都有着类似想法。”


    或者正如负责筹建全球首个金砖四国智囊团的巴西官员费利佩·戈埃斯(Felipe Goes)所言:“(我们使用金砖四国这个词)有点讽刺意味……但这反映出如下事实,在当今世界,只有像高盛和麦肯锡这类的机构,才拥有开发创意所需的资源和才智。”的确,近来让高盛等大型机构拥有巨大影响力的,不仅是其交易智慧和政治关系,而且是其有能力大举投资于银行家有时所称的“思维领导地位”,即为分析提供资金,并确保全球各地都重视自己的研究成果。

    走向“本土化”的高盛

 

    回到纽约,高盛一些年长的经理意识到金砖四国概念盛行在文化上的讽刺意味。在高盛成立后的120年间,其大部分利润来自美国市场,如今该公司经常被认为是美国各银行中与政界关系最好的一家银行。走进曼哈顿市中心布罗德街(Broad Street) 85号的高盛总部,你第一眼就会看到一面巨大的美国国旗悬挂在沉闷的褐色大理石大厅。然而表象可以骗人。过去10 年,奥尼尔试图通过推介金砖四国概念,开发自己的理论天地,与此同时,高盛也一直(在以低调得多的方式)重塑自我,在美国本土以外创建活动,以获益于奥尼尔预期的增长。过去10年,高盛在全球开设的办公室多于此前的总数。10年前,来自美洲的收入占其盈利的60%,但目前只有一半左右(若剔除拉丁美洲,则还要低得多)。的确,高盛高管预计,几年内,“美国产生的利润”将在其利润总额中占据少数比例。


    这种现象当然不是高盛独有:过去几年,其它西方银行大多也都在忙于全球扩张。例如,德意志银行一直在巧妙打造新兴市场衍生产品业务,而汇丰如今也坚信亚洲是未来所在,以致行政总裁纪勤(Michael Geoghegan)最近从伦敦迁至香港。


    但话说回来,考虑到高盛过去以美国业务为主导,它的变化格外引人注目。如今,高盛总部的流行语之一就是“本土化”(domestification),即认为该银行必须在世界各地构建业务,不仅为当地客户提供国际服务,也提供当地市场的服务。该行的全新公司套话强调,金砖四国(以及其它非西方国家)本身都是重要市场,不能将非西方国家当作遥远的边疆或商业游戏中的小棋子来对待。因此,高盛最近开始在巴西向巴西人销售巴西投资基金。在日本,有些员工几乎不会说任何英文。而在中国(在这里高盛当然不会悬挂巨大的美国国旗),高盛赞助了一家中国商学院,以确保能够不断接触到真正的中国本土学生。


    这种趋势正与一个复杂的文化改造过程同步进行。随着高盛聘用的非西方国家员工增多,该行正在设计各种计划,使那些在当地聘用的员工有机会到总部轮职,确保他们掌握“高盛价值观”。同时,该行还注意将纽约和伦敦的员工派往各地,并在不同地区之间调动不同族裔的员工。


    高盛对中国商学院的赞助显示,该行正在试着培养新一代的本土领袖。“如果你仔细考量一下高盛驻伦敦办事处的历史,就能发现,本地员工在一、二十年里能够升到高层,”一名高管表示。“这是我们希望在全世界实现的目标。核心思想是在当地扎根,表明我们在作长远打算……但同时也要确保我们的高盛价值观传播到世界各地。”

    培训班:文化粘合剂

 

    听起来这可能会让人想起19世纪大英帝国的运转方式,苏共也曾以这种方式,试图将苏联各民族凝聚成一个意识形态统一的国家。只不过这一次的“文化粘合剂”是工商管理硕士(MBA)课程与高盛培训班,而不是英国贵族学校或是共产党的集训营。而且可能最重要的是,(和之前的帝国不同)高盛的举动并不附带明显的民族主义或政治议程;要说它有真正的忠诚,那也是对该行自己的盈亏底线和盈利能力的“忠诚”。


    换句话说:只有当高盛相信星条旗下有利可赚的时候,才会继续高挂美国国旗。难怪美国政府的一位高级官员几年前曾半开玩笑地说过,高盛迟早“会被迫作出选择,决定自己是否愿意成为十足的美国公司”。如果奥尼尔的预测哪怕只是对了一半,这也许也不会是一个直截了当的选择。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