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60年前的中国缩影，家史前传：一个商人的迁变

[原创]60年前的中国缩影，家史前传：一个商人的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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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前的中国缩影，家史前传：一个商人的迁变


（应香港《民间历史》而修整。）


春节前堂兄到我家，和父亲扯起阿公（傅耀成）一个祖业上海家私公司的事，因为父亲和二叔当时还是童年，父亲素来少提旧时，阿婆是个很朴素的乡村女人，不问外事，所以对家庭的民国旧事只有线索，因为有些无法考据，所涉未必准确，权作故事，希望知情者补充和更正。
　　
　　
　　
　　效命高州祥发公司。
　　
　  历史的高州府是广东下六府之首，包括历史上的高雷廉道、高雷阳道，都驻治茂名县，辖粤西广袤大地，镇守粤桂琼三省咽喉，茂名县城在民国时为广东南路治所，1959年，茂名县改名高州县，茂名县南部部分地区成立茂名市，1983年起，茂名市辖高州县，后设立高州市。

　　祖父1915年生，出身贫寒，年少追随一汤姓大老板（未避免不必要的言论，省略非主人翁的人事），先后在其牛皮厂、硝磺局、祥发公司下属铺面做火夫、苦力、伙计，因为卖力老实又聪明，读过书会做帐，到20左右父亲未出世前已被委任为南盛乡（今属化州市）帐务。

阿婆说，那时候阿公很少回家，所以你父亲在我（阿婆）过门5年才出世，经常看见他骑着单车一直往石仔岭骑去。。因为帐务出了错，阿公说教子教孙都不要理数。。（事实是，到我这辈，男孙都是会计科班出身）。。　路上经过廿四岭一带常常有劫匪，因为身上长期带着公司的“银子”，必须万分小心，得等着盐队一起，然后快速冲过。。
　　
　　再后到出任公司司理（相当现在的总经理，那时候俗称师爷）。那年月，估计阿公在30岁内。
　　
　　祥发公司是当时一家大公司，据说下辖数十家类似今天连锁性质的日杂百货店，也就是经营柴米油盐布等的买卖，还有烟馆麻雀馆熟食店等，店铺遍布高州城（即茂名县城）、长坡、东镇、水东、南盛、梅录、公馆等要镇，老板据说与英美国家贸易起家，具体不详。。
　　
　　

　　发迹于火柴药
　　
　　因为战争后期日本对高州轰炸，阿婆说，飞机捞得竹尾过（南方的村落都是栽满竹，飞得很低的意思），人就得背着孩子往塘边跑。导致火柴药大跌，阿公冒险收购和经营全城火柴药赚了不少钱。
　　　　
　　
　　
    创办上海家私公司
　　
　　
　　阿公战争结束前后创办了“上海家私公司”，是当时城中最大最高档的家私店。家私的款式都是来自当时香港和外国潮流款式。并且长期在当时高州日报刊登广告，许多远在梅录化州水东的达官贵人商贾名流都慕名而来，生意红火一时。因为当时已经香港沦陷，大量香港人回内地谋生，阿公当时跑开平这条线，所以招募的家私师傅全部是香港人。
　　
　　而家私木料都是高州平山人从远在大坡深镇水路发过来的最粗最昂贵的木料，我和堂兄研究了现存的少量家具，这些家具即使时隔60多年，仍然维持8成新状态，不蛀不烂，厚重而不变形，即使时隔60年，仍然完全密封，无论台箱柜床板，都是成块板，可以猜测木料胸径都在60CM以上。而油漆合叶都是进口材料，表漆仍然维持当初样貌，不褪色有光泽。合叶也至今吻合不生锈没有杂音。而板面平整光滑，柱角板角都是大圆弧角，即使2米高大立柜，木料大圆弧角线都是完全直线，猜测这些难度相当高的工艺采用了不小的木工机械，大片玻璃四周打着磨沙的花饰，至今仍然保持光泽而不褪底色。 （这些家私为后来从城里运回家的。）
　　
　　因为当时的广告都不是空泛的宣传，而是产品和标价，因为内战后期货币泛滥，所有财富都轻易的被虚假的货币洗劫一空，公司因此而破产。
　　
　　
　　
　　
　　合创茂发公司
　　
　　
　　抗战胜利后，政府修复战时破坏的公路，阿公与老板与及其他同人拍下两辆日本遗留汽车，和水东海轮(这个不详)，以此资产合资创立以运输为重要业务的茂发公司，阿公是股东和司理。该公司是战后高州唯一的汽车运输公司。
　　
　　1945年，刚刚结束漫长战火的中国，是一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年代，阿公年仅30岁。
　　
　　解放期间，为新政府征用。

　　约解放前后，一辆车因为刹制失灵，在袂花河过渡滑落河中，一车洋纱和白糖全部损失，3个客人掉落水中淹死，其中一个为孕妇。随车的司机，一路漂流到梅录（茂名县下属商埠）上岸，再致电回塘口汤家。 处置赔偿后，茂发公司破产。
　　
　　
　　解放前夕置入约50亩土地
　　
　　
　　
　　阿爸说，阿公犯了个错误，就是明知马上土改，仍然倾尽家财置入大量土地。随后在土改时被没收，并因此而戴了富农帽子，随后又被错误执行政策，抄尽家财，（依政策富农财产是受保护的），到大饭堂时期被勒令搬出1948年才落成的大宅，挪用做大饭堂，随后公社化将大宅拆除，抽调材料用于修建学校机关和生产建设等。全家近20口被逼迁回拥挤的旧屋。父亲兄弟度过了艰辛的少年童年时期。而后院则建设为生产队屋。

     　　
　　因为时局的动荡，社会的变革，阿公和许多工商家庭的结局一样--倾家荡产。今天从G207看，村路以东，从南到北的一个轮廓，是父辈们曾经的家园。

　　
　　
　　革命就如同一场劫难。
　　
　　其实这是个难题，之于一个有产者，持有货币会遭遇贬值的洗劫，置入田产是不得已的选择，但持有土地可能会遭遇没顶之灾。以前也有帖子说过，有些有产者大量抛售土地兑换逃港逃台的经费，也有些人从中抄底而最终亡命。
　　
　　1949，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的而且确是中华历史上最浩大的一场革命。他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甚至生命。在大历史中，人的命运和生命是如此藐小。之于革命者，这是一场命运的胜利，之于被革命者，这是个人乃至家族命运的浩劫甚至沦陷。之于一个有产者，或者等待沦陷，或者出逃，1949没有先知。

      民国，从开始到结束，没有平静过。经历过日战和内战的中国人，等待沦陷或者选择逃亡，都已经习惯。可见创造一些家业并不容易。而这些家业足以维系国民的生息和国家的生产力。而变革的力量令这些荡然无存。并且导致了无数家庭的不幸。一切都随着主人的失败，而成了旧朝遗梦。

     这篇文章，我曾经写下汤老板在解放后的结局，也写了许多亲属家庭他们在这场革命中的悲惨结局。但想，这些事在国内简直就罄竹难书，自己家庭能平安已经算万幸了。所以我把与自己家庭无关的内容都删节了。

　　旧时的家庭，都是大家庭，大多数人等待历史翻开新的一页，即使是风暴来临，多数也只能默默面对，等待命运的处置，即使牺牲或许也得以保全。
　　
      也有许多人抛弃家园重植新生。这些也是何等艰难和来之不易，毕竟没有人乐意面对那些抛家弃业的被革命岁月。



国泰民安才是国家的职责。

     这场游戏，太多人以生命为代价被游戏了。对于有产者，在这个跌宕的岁月，无论怎么选择，已经难以计算得失，都是已经恭候判决了，没有人知道结果。。

　　漫长的中国历史，每读到激荡人心的繁荣盛世，我同样想到家庭也有一度辉煌的家史，每读到壮阔的中国的版图和破碎的河山、失散的国宝，我们总会不自觉的幻想曾经过去的家园，中国就这样沧桑变化着，有人成为战胜者有人成为失败者，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不想去问是非对错。。我们深爱着这个国家，但这个国家却曾经给我们带来深深的伤害。。

     人生错过太多机会，虽然今后已经不可能有太大的唾手可得的机会，只有默默的度过一切艰难，但是只要活着，我就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衣食住行而活着，始终有个光荣的信念，希望家族能够强大起来，期望国家是护佑众生的，而非战乱纷纷，革命不断的。


后话


我们不能回避以家产论英雄，但往往在于时势与机缘，所以也不必以家产论英雄，但从成事角度，阿公年少时都是逢山过山逢水过水的，如果要说名解字，大概是他名字有个成吧。成一事则成十事，败一事情则败万事，这是我人生的感慨。在商言商，每个人，投机是必须的也是必然的，但一路走的塌实更是要旨，虽然经验往往是伤痕，以至是负累，但这是值得我去汲取的。

先人说，要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来理想化要求个人，能够做到十足的，只能称为神，这个是儒家虚构的理想，但这个给我们一个立己方可达人的次序。要成全理想，需要个人的秉性，更需要个人的机缘和命运。有人很努力，但作为小，有人很多机缘，但却错失了，有人有智慧，但却没机缘际遇，没有人很顺利。但祖父却一步步走过来，但却算成功和顺利的。大概这是天命吧，一切走的顺，则容易成全你。祖父在这34年中，从三无家庭起步，兢兢业业，艰辛难以对照，到拥有5名子女和一个好家庭，并各个都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并且攻过重关，克服艰难，有所成就，大概也算修身养性齐家吧。修的一笔好字，做的一笔好帐，再创一番事业和盘子，提携乡梓，修谱修堂，在‘达人’一面，一人之力，也算无愧家国了。

祖父虽然只读了四年私塾，但是有慧根的人，并他不倚才卖技，最终并没有定位在别人的工具上，这个比我们晚辈都好，他把这种慧根都传给我们，很多父辈和我们兄弟在琴棋诗书画等器物上都修的很好，可是令我们惭愧的人，都沦为了才人。


小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