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伟:逸仙悬壶(中国青年报 2006-7-12)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6:54:18
温故
逸仙悬壶
2006-07-12
张建伟
《国语》有言,“上医医国,其次医人”,后来引申出另外一句话:“古人所谓良医良相,盖兼体之矣。”两句话加在一起,有了另一种意思,即,好医生和好宰相是一回事,要想当好宰相,就要成为好医生,反之亦然。可这样的全才哪里去找,只好叹一声“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近代人不像古人这样拘泥,依然认为“医国”比“医人”要高明,却不必非要当宰相,举的例子便是鲁迅和孙中山。两人都在“医人”半道上拐了个弯,前者成了文学家,以笔为枪,后者成了革命者,真刀真枪,都以“医国”高手而垂史册。其实鲁迅先生并非想“医国”,还是要“医人”,只是从治疗国人躯体,改为治疗灵魂,这意思在其散文《藤野先生》中记载得很明白。只有孙中山先生真成了“医国圣手”,他后来坐的位子比宰相还高些,先是民国临时大总统,后来又成了国父,古人有灵,当含笑九泉。
孙中山有三个常用名,一个叫孙文,出生后就有;一个叫孙逸仙,是他成为基督徒后教会为他起的名字;还有一个就是“中山”,是日本人为他起的日本名字。孙先生学医、行医,都是在“逸仙”阶段。许多文章都说“逸仙学医行医”是其革命事业的保护伞,所谓“立志革命,必须凭借适当职业为掩护,因此选读医科”。孙中山也在《革命原起》中写道:“及予卒业之后,悬壶(行医)于澳门、羊城两地以问世,而实则为革命运动之开始也。”这就是说,他早年行医之时,已经是“革命先行者”。但其“先”也,总有个过程,是否大学一毕业立刻“先行”革命,不必看他怎么说,而要看他怎么做。
孙中山扎扎实实学过西医。检索《孙中山年谱长编》,他就读的香港西医学院按英国医科大学五年学制,入学第一年便有植物学、化学、解剖学、生理学、药学、物理学、临床诊察七门课程,考试成绩在同学中名列第三。第二学年增加产科及妇科、病理学、外科等六种,考试成绩名列第一。第三学年学科渐减,实习增加,考试成绩不详。第四学年增加法医学、公众卫生等三种,考试成绩再次名列第一。第五学年注重医学、外科、产科之深造,考试成绩第三次名列第一。1892年7月23日,校方向孙逸仙颁发了毕业执照。这五年,孙中山并无革命举动。但他在31年后(1923年)于香港大学演讲时说,他在香港学医,考察出英国政治好,清朝政治坏,“曷为吾人不能改革中国之恶政治耶?我因此于大学毕业之后,即决计抛弃其医人生涯,而从事于医国事业”。言之凿凿,却仍是误记。他不仅在毕业后没有“立即”抛弃医人生涯,而且做了好几年医生。
孙中山医术高明。他首在澳门镜湖医院行医,该院原是中医院。孙中山对其院长说:“中国医药经验数千年,当有可采之处,惟欠缺近世科学之研究。”终于说服院方开设西医科,聘请孙中山主持。而后,孙中山治病时“手术之精,在华人中一时无两”,他为六十老翁摘除肿瘤、为难产的西洋妇顺利接生、治愈肾囊大如斗的患者,当时都成为医疗神话。这是他毕业后第一年的事情,第二年他就到广州自主开业,仍然是“医人如神”,至今留下许多美谈。那么,孙中山毅然从事反清革命究竟在何时?在他医科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期间。那年,他先是上书李鸿章,希望中国学习欧洲“富强之本”,所谓“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此为“富国之大经,治国之大本”。这同样是改良而非革命之策,但李鸿章不见其人,不用其策,于是“上书失败,吾党抚然长叹,知和平之法无可复施……不能不稍易以强迫”。当年11月24日,孙中山在檀香山成立兴中会,从此“抛却悬壶医人,始兴医国之业”。但革命是秘密的,亲戚朋友不知,还是来求医问诊,孙中山都是“一药便愈,众咸惊为神奇”。孙母说,“革命目的在救人,行医目的亦在救人,等是救人,何必东奔西跑。”儿子回答:“行医只能救少数人,革命能救多数人。”只有改良派认为孙中山的革命不是救人,说他“原本是救人的,如今成了杀人的”。对此,孙中山不屑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