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下 从欧盟看欧洲的前景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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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07月13日 10:03凤凰网专稿【大中小】 【打印】0位网友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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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卫视2009年7月11日《世纪大讲堂》节目:从欧盟看欧洲的前景与挑战
以下为文字实录:
王鲁湘:金融风暴发轫自美国,却几乎摧毁了整个的西方世界,欧洲,这个与美国经济深度捆绑的地方,这个对外常常以欧盟的名义同进同退的地方,这个30年来与中国的关系一向是比较稳定的地方,如今却出现了许多新的变化和新的问题,将目光投向欧洲和欧盟,危机之下,欧盟的内部如何平衡与管理,它的政治与经济的命运将如何发展,如今的中欧关系又有什么新的特点。所有这些问题,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的所长冯仲平先生。
冯仲平,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冯先生出生在山西老区,他自小勤奋好学,考入山西师范学院政史系,毕业后留校任教。1980年代后期,全国各地选派学生赴海外留学,由于专业素质过硬、英语水平出众,他被英国兰卡斯特大学接收,并在那里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1994年,冯先生加盟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进入欧洲研究所工作至今。
王鲁湘:2009年我想对于整个世界都是关键的一年,以后的世界史怎么着绕不过2009年。那么这一年对于欧洲,欧盟来说也是非常关键的一年。那么在政治上,今年的6月会有一个欧洲议会的选举是吧。那么今年的《里斯本条约》,也会有一个欧洲的公投。那么所有这些问题的话,可能会对整个欧盟的架构,对欧洲的前途会有很大的改变,那么要请冯先生给我们从知识上先解释一下,所谓《里斯本公约》大概是一个什么性质的东西,同时,这个欧洲议会到底是怎么回事,它这个议会对欧洲各国有立法权和管辖权吗?
冯仲平:《里斯本条约》,欧洲议会,这都是欧洲一体化过程中,它走过这段道路,它所实行的一些管制方面的做法。比如说欧洲议会,它是在所有加入欧盟的国家,都成立一个大的议会,你比如英国有议会,法国有议会,但整个欧洲又有一个欧洲议会,这个议会当然和民族国家的议会不一样,否则的话我们就可以说欧盟就成了一个国家了。但是这个议会的权力也在不断地增加,在很多决策问题上,它有和部长理事会,和政府有共同的一个表决的权力,所以说今年这个欧洲议会选举是一个很重要的事件。
《里斯本条约》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说欧洲这一体化,我们讲它一个国家一个国家,怎么能够走在一起的呢,它是要通过法律手段来实现的。我们大家都知道,对欧洲了解的话,都知道欧洲有一系列的这种条约,最新的这个条约叫《里斯本条约》,由于在里斯本签署的,那么这个条约可能是要决定今后欧洲的一些关系,它的制度一个最重要的法律,所以这个条约要得到所有国家的表决才能通过,去年是被爱尔兰给否决了,那么今年让爱尔兰再投一次,如果这个条约通过了,会使欧洲一体化又向前迈上一大步。
王鲁湘:我们知道欧洲的一体化,首先是一个经济一体化,过去它的前身是欧洲共同体。欧洲的一体化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现在越来越发现,它其实不仅在追求一种经济上的一体化,政治上的一体化,而且它在追求一种文化价值上的一体化。因此我们发现,在中欧的这种长期相对稳定的关系中间,有时候会出现一些摩擦,而且这些摩擦,我们看到很多是价值观上的摩擦。那么欧洲人为什么会这么样地强化他的这种价值观念呢?
冯仲平:过去我们中国讲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欧洲现在大有一种势头,让世界学欧洲,学什么呢,就是你王鲁湘刚才讲的,欧洲,它自己越来越感觉到,它搞的这套东西实际上是一场试验,就像一个实验室一样,倘若它这套东西成功了,它认为世界其它地方也应该把这套东西搬过去。
王鲁湘:那么这次金融危机以后,突然发现,很可能这些后加入欧盟的这些中、东欧的这些小国家,它们会发生整个,有些甚至说得严重一点,可能会整个国家信用的崩溃,然后这种情况之下的话,有可能会导致这一部分国家脱离欧盟,然后导致欧盟的分裂,因此欧盟会成为一个昙花一现的这么一个历史现象,您觉得这种观点有道理吗?
冯仲平:现在报纸上有这种说法,我觉得是危言耸听。您刚才讲的中东欧这些国家,它确实有个很大的问题,现在有人认为这中东欧闹不好就是成为第二拨金融海啸的发源地了,这个地方是债务危机,债务危机怎么开始的,就说这个地方,2004年加入欧盟以后,它搞了一套经济增长模式,完全是新自由主义这一套,有点像美国这样,也是借了一大笔外债,而且这债主是西欧国家,它的这些原来的打开大门欢迎进去的这些兄弟,这些国家现在遭受金融危机以后,有点力不自保。想要撤资。这个就让这些国家雪上加霜。所以说他们在一气之下提出说,那我们加入欧盟的意义何在,在这个意义上讲,你似乎感觉到欧盟是不是要分裂?但是我觉得那是一气之下的,那是情绪化的语言。
聚焦七月欧洲议会选举,内部分歧,外部危机,如何解读?观察欧盟理念与前途,透视大国角力与前景。
冯仲平:我刚才讲到欧洲战后发生的最大的这次变革,二次世界大战变革,我们叫一体化。这场变革力量很大,卷入的国家是越来越多,由刚开始比如说6个国家,英、法、德,当时是西德,荷、比、卢这些国家开始了这场变革,到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从西往东,从北往南,整个我们现在谈到欧洲,实际上你是情不自禁实际上想到的是欧洲联盟,也就是我们讲的欧盟,
那么欧盟的发展到今天,我认为它最大的一个变革就是三个字,一体化,这个一体化,不仅仅是改变了欧洲几百年、几千年的国家的关系,国与国关系的这种性质,形态。我们现在想,我们和苏联、俄罗斯的关系是个什么关系,性质,我们和日本的关系是什么性质的,你如果看一看欧洲国家,加入欧盟这些国家之间它们的性质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地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去年去英国一个地方开一次会议,听到一个发言人的一段话以后,对我还是产生了非常大的震撼。一个发言人讲,说在我们欧盟国家之间,也就是现在的这27个国家之间,比如说法国和德国的关系,已经不是外交部来管了,它们专门有一个叫欧洲事务部,这就是欧洲国家现在,国际关系,国与国的关系,从形态上看,你都可以感觉到有多大的,多么深刻的变化。
但是我觉得,一体化给欧洲带来的更大的变化,给这个世界做的更大的一个贡献,可能是它创造了一套制度,一种什么制度呢?一套治理制度,如何来管理这个地区,一种区域管制,区域治理,这套机制是太重要了,也就是说它使欧洲在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到今天,它的面貌发生了完全的变化,这个欧洲之父,也就是说搞这个欧共体,到现在今天我们讲的欧盟的这个奠基者,有个很有名的人叫让·莫内,他讲过这么一句话,他说,没有人任何事都办不成,没有制度任何事都不能持久,所以它们一开始切入的时候,搞这个欧洲变革的时候,就是建立制度,大家肯定很想知道欧盟怎么管这个地方的,它的制度是怎么建立的呢?
最初开始它们就是达成一个协议,就说我们这个地方的利益,国家利益,怎么实现呢,只有合作,而且是密切地合作,才能够使它们的利益得到最大化,这是欧洲在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得出的最大的一个教训。
那么如何使它们的这个利益能够最大化呢?欧洲人设计了这么一套制度,就是说这些国家,你如果自愿加入欧盟的话,当时叫欧共体的话,你必须同意,也是自愿的不是强迫的,你把你的国家的传统意义上的一部分主权交到一个超国家的一个地方去,那么在欧盟就是在布鲁塞尔,所以有人讲说布鲁塞尔是欧洲的首都,欧洲的中心,是对的,就是在布鲁塞尔成立了一些欧盟的总部,它有一个管理机构叫欧盟委员会,然后每一个月欧盟的外交部长要开一次会,然后如果比如说,有农业问题了,这些所有国家的农业部长比如说,交通问题了,交通部长,要定期开会,就是要在这个布鲁塞尔开会,这个叫欧盟理事会。然后它的首脑,就是国家元首或者政府首脑,三个月要开一次会,它们现在搞的制度是叫轮流坐庄,就是每六个月,每半年有一个国家担任欧盟的轮职主席,这个轮职主席在他期间,他就召集两次会议,一次是在3月份,比如说从1月份开始他担任主席了,在3月份要开一次非正式首脑会议,到6月份他要交权的时候,再开一次正式的首脑会议,那么下一个轮职主席在9月份,比如10月份再开一次非正式的,到年底12月份,他要交权了,他会举行一次正式的首脑会议。
欧洲议会也是这样一个机构,欧洲议会尽管还没有达到就是像英国议会,这个国家的立法权完全交给它,没有,如果要交给它的话,这个欧盟的性质就又发生质变了,就是我刚才讲的,成了欧洲合众国了,但是它的权力在稳步地上升,这标志着什么呢,标志着就说欧盟这个机构的权力,也就是说标志着我们通常讲的说欧盟的这个管制里面联邦的因素是越来越大了。我们现在看欧盟,欧盟已经不是一个一般的国际组织了,你比如说联合国,WTO,国际上的组织太多了,欧洲联盟和这些组织的本质上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呢,就是它不仅仅,不是一个邦联性质,不是一个完全的主权国家的一个组织,它这里面有联邦的成分,而我们知道联邦是一个国家的管理制度,美国联邦制度,德国联邦制度,瑞士这么一个小国家,联邦制度,那就是管理一个国家,现在欧洲搞的这套制度上的设计,实际上是在欧洲这个地区,这么一个大的地区,就像管理一个国家一样的,往这个方向在走,这就是今天我特别想让我们所知道的欧洲在发生的事情。
今日欧洲正发生巨大变革,欧盟内部机制如何认识?欧洲人的行动与理念怎样总结?
我经常和欧洲人说,我说欧洲大概从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今天,你们大概就办了三件事,他们都特别觉得中国人爱归纳,怎么又归纳出我们办了三件事,我觉得他们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造自己,你看欧洲人是最爱打仗的,所以说欧洲人为什么特别反对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呢,它说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的,动辄就要出手啊,该出手就要出手,但是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欧洲人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是痛定思痛,搞出这么一套东西,实现永久和平的一套制度来。改造自己,这是他办的第一件事情。
办的第二件事情,改造周边,改造邻居,它把它的邻国,你比如说中东欧2004年有八个前社会主义国家,波兰,捷克,匈牙利等等,其中还有两个地中海岛国,马耳他,塞浦路斯,把这十个国家一口气就全吞并下来了,它干吗呢,它在改造你,欧盟让加入它,它有门槛的,它不是随便你说一敲门就能进来,它的标准很高。它的标准用一句大白话讲,就是要把你变得像它,你变成像我了,你加入我这个机构,这就是它的门槛,你比如说一个国家你要加盟,它有一个很重要的规定,不仅仅经济上你要达到一个什么市场制度,政治上它要有多元制度,它在领土这个方面,和邻国的关系方面,还有特别的硬性标准,就是你要加入我,好,你必须和你所有的邻国签署一个永久和平条约,这就是他的力量。
然后你进来以后,它就不会发生战争了,它不能把一个国家,可能和别的邻国发生战争的国家拖到它这个联盟中去。而它就是用这样的力量实际上改造了这个世界,改造了它的邻国。所以我在2004年5月1号,欧盟有10个新成员国家加入欧盟的时候,我写了一篇文章讲,我说欧盟的力量超过了美国。美国发动了伊拉克战争,2004年的时候,我就预感伊拉克战争它不可能很快解决的,到今天,那么2004年欧盟是没有费一枪一炮就把8个国家,再加上两个地中海国家,这些都是前社会主义国家里面有8个,全部就吸收到它的名下,它这搞的也是政权更迭啊,可它多高明啊,它的力量是什么样一种力量?
欧盟现在干的这件事情,我觉得非常雄心勃勃的一件事情就是说要改造这个世界,它可能遇到的挑战比较大。你比如说我们大家都知道弗里德曼,弗里德曼前几年有一本书叫《世界是平的》,后来他最近又写了一本书叫《世界是既扁又挤又热》,他实际上在讲全球化,他关于全球化还有一个名言,他说全球化的真相是,我们彼此相关,却无人负责,就说我们现在这个世界,我们的命运现在是空前地结合在一起,我们相互依赖,依存关系是达到了空前的程度,但是你们发现这个世界还是一个无政府状态,弗里德曼说无人负责呀。
在这个情况下,欧洲人说,我在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搞的一体化,实际上换一个角度讲,就是一个微型全球化,你看,我就这个地区嘛,我没有扩展到全世界,但在我这搞的统一市场,统一货币,打开边境,它认为说它现在搞的这套东西,是利益的依存,又有一个超国家的机构来治理,就是我刚才讲的布鲁塞尔的这套制度治理。
它说为什么我们把我们搞的这套推广,实践证明,截止目前搞成功的这套东西推广到其他地方去,它怎么推广的?一个就是它等于说从客观上给其他地区,给其他国家树立了一个一体化区域合作的这么一个典范,非洲联盟,我们亚洲出现的东盟,这些实际上都是在模仿,效仿欧洲联盟的。
另外它做的很重要的一个,很有力的一个推动是什么推动呢,它实际上是要建设一套国际机制和制度。你看现在在世界上不断地提出要改革联合国,要创建一些新的全球治理的一些制度,背后的这些思想、理念和推动,全部是来自欧洲,昨天我们看到国际刑事法庭给苏丹总统发出了逮捕令,国际刑事法庭哪叫国际呀,那就是一个欧洲人搞的呀,我们中国也没有加入,美国也没有加入,俄罗斯也没有加入,印度也没有加入,它就叫International,它这个东西,它就是希望把这个东西要变成一个国际性的东西。我再举一个例子,气候变化,这又是一个典型的,一个国家解决不了,两个国家解决不了,一个地区解决不了,必须全地球的人,每个国家来共同解决这个问题,像这样一些,全球化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一些问题,全球化不仅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好的东西,全球化也给我们带来很多消极方面的东西,所以必须要全世界共同来应对,共同来克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这个全球化的时代,实际上是在呼唤全球治理。
全球治理截止目前来讲,有没有一些成功的地区性的实验呢?欧洲人说有,我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走过的50年,60年,就是搞这样一些试验,我们开始在6个国家搞,我们后来扩展到9个国家,扩展到10个国家,扩展到12个国家,15个国家,25个国家,27个国家,它还要继续往下走,它的边境还没有完全尘埃落定,但是欧盟也不会无限制地扩展下去。
但是你可以看到,它的这套制度,随着它的成员国的增加在不断地往前扩展,它的理念、思想或者是永远也不会成为欧盟的国家在渗透,在扩展,在影响。所以说这是我们今天我们要来关注欧洲,认识欧洲,我觉得特别重要的一个问题。
涉及到我们中国。你比如说,我们现在和欧洲打交道,我就想写一本如何与欧洲打交道的一本书,我就发现我们和欧洲打交道太难了,我们和日本打交道,一个国家,我们和非洲打交道,非洲是好多个国家组成的,也没有个"非",你说我们讲中非关系,谁是"非"呀,没有,那是个地理概念,那就完全的一个地理概念,在欧洲就不是这样,我们讲中欧关系,至少是两个层面缺一不可,你可能会问,你讲的欧洲是英国,还是匈牙利?对,但是恰恰是,实实在在的有一个欧盟层面的一个机构,有这么一个管理层面,我们必须和它打交道。
我们中国在2001年加入了WTO,世贸组织,我们走了漫长的道路,当时我记得朱镕基总理和代表欧盟的那个代表,当时是一个法国人,叫拉米,现在是WTO的总干事,他说拉米总干事啊,你应该让我们加入WTO了,你看,我们和你谈判的人由黑头发都变成白头发了,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要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我们必须向所有的当时的世贸组织的成员国,一个一个地谈判,每一个国家都是点了头,我们才能够进去,但是我们和当时的欧盟,当时的欧盟有15个国家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和一个一个国家地谈,我们只和欧盟委员会,它的一个贸易委员,就是我刚才讲拉米,一个人谈,这一下就把15个国家全解决了,所以说我们要和欧盟打交道,不仅仅是和英国、法国打交道,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和英国、法国、德国这些成员国打交道呢,这就是我要讲的,欧盟面临的一个挑战,它现在还没有成为一个国家,欧洲议会也不是我们所讲的,所想象的,理解的这个民族国家的一个议会。那么它没有成为一个国家的话,那它的决策,它的管理,实际上是有等阶的,有一个区别的,我认为欧盟也是,有发达的欧盟,有发展中的欧盟,什么意思呢?我不是说这些国家有一个穷富差别,我是讲它的一体化发展程度,有的比较发达,就是我讲的,在某一些政策领域里面,它走到很前面去了。你比如说统一了货币了。
欧盟如果我们把它比喻成像今天大讲堂这样一个大厦的话,它有三根重要的支柱,但它这三根支柱不平衡,粗细是不一样的,它最粗的那个,最发达的那个我们叫经济货币联盟,统一大市场,在这个统一大市场里面,人员,商品,劳务,资本是自由流通的,而且最高阶段是统一了货币,这是它的一体化取得的最大的一个成果。第二根支柱是什么呢,外交与防务,在这个地方它还是实行的政府间合作,这就是为什么美国要发动伊拉克战争,有的国家说支持,有的国家反对,因为在这个地方它不是一个声音。还有第三根支柱,这个叫司法,内务,也就是我们中国叫公安部,西欧的这些国家,公安部门的这种支柱,合作,叫第三根支柱。
每一根支柱的区别在哪呢,它的核心的区别就是一点,你看在这个领域里面做出决策,比如说我们今天开不开会,我们今天车辆要不要限行,这样的一些制度决定,什么人来做呢,用什么样的决策制度来做呢,如果是用多数表决制,那它真是,就像一个联邦国家一样,你想吧,27个国家坐在一起说大家举手,如果说多数说行,就成了所有国家都要遵守的规则了。但是在第二根支柱就不行了,这27个国家坐在那,你比如说法国,那么大的一个国家,德国那么重要的一个国家,它想办一件事情,马耳他几十万人口,他站起来说不行,你就自己干吧,你就不能以欧盟的名义去干了,司法这种支柱,又有政府间合作的性质,又有联邦色彩的性质,所以它那个地方是属于一个混合体,目前欧洲要继续往下走,我们要看欧洲的一体化是不是在继续往前走,实际上我告诉大家一个指标,有一个指标性的东西,就是你看它用多数表决的这个制度进行决策的这个领域,是不是在扩展,我目前观察的结果是,它这个地方好像是有一点停滞不前了,这就是它目前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一体化发展一定程度以后,它现在遇到了一个瓶颈。
欧洲一体化遭遇瓶颈,它的内部关系怎样?又将如何调整方向?欧盟模式,是应急机制还是必然方向?
所以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欧盟,就是说经济一体化大概走得很快,达到一定程度了,现在它要往前推进的就是政治一体化,政治一体化的核心就是要外交防务一体化,这是它现在主攻的方向,但是我觉得它难度太大了,让这些国家把外交大权也让出来,自愿地让出来,交给布鲁塞尔,让布鲁塞尔有一个人来替英国决定外交政策,这个英帝国当然现在不是一个帝国了,但是对这样一个有三环外交,这么一个外交大国的这么一个国家来讲,它太难接受了。
你比如说联合国改革,我们认为最正常的一个建议就是,你比如说英国和法国,你把你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那个席位让出来,你让欧盟委员会,让欧盟来担任这个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之一,那英国、法国绝对不干,你知道现在德国要申请成为常任理事国,反对德国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最强烈的国家是谁呢,不是我们,是意大利,意大利说,我肯定是没戏,但是德国也绝对不能进去,德国进去以后,它说我的地位往哪摆呀,所以说你就知道了,实际上在欧洲发展过程中,主权还没有完全过时,而且我可以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传统主权还会受到珍惜,但是在很多领域里面,它已经大大的比别的地方走前了。
欧洲有一个很著名的思想家,叫罗伯特·库珀,他现在是欧盟的一个高级官员,也是欧盟的一个,我认为他是欧盟外交的一个设计师,他前几年写了一本书,他说这个世界大概是由三部分组成的,他也提出一个三个世界理论,他认为欧盟是特殊的一个群体,他叫后现代。有前现代,有现代,有后现代。前现代是什么国家呢,就是他认为,你比如说阿富汗,前几年的阿富汗,津巴布韦,就这些,索马里,这个国家的主权都不知道由什么人在国际上来代表,叫前现代,Premodern,现代国家,他就说中国,他甚至包括美国、印度这些国家,对主权看得非常重视,传统的这些东西都是特别珍惜的时候,他认为这是一个现代国家。后现代,独一无二的,就说能把这个主权的意识能够淡漠的,你比如说货币发行权我都可以交出去了,共同市场的东西我都可以交出去了,中国加入WTO这样的决定我都不管,让一个欧盟委员会去管,这样的国家,他认为是叫后现代,能做到后现代的,罗伯特·库珀讲,也就是欧洲这些国家。
王鲁湘:非常感谢冯教授精彩的演讲,让我们对欧洲和欧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那么刚才您也说到了,其实在欧盟的发展过程中间,现在还面临两个问题,一个就是它的一体化进程,就是我们从很多很多碎块拼成的的欧洲,然后走到,慢慢慢慢的联邦的因素越来越多,而且有可能到最后它的趋势是走向类似一个欧洲合众国,这个是一个一体化的过程,这个过程最后会卡在什么地方,以至于不可逾越?
冯仲平:你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欧盟里面有些国家是特别愿意把欧洲一体化大踏步地往下推的,你比如说德国,英国可能正好是相反,英国到现在也是三心二意,到现在也没有加入欧元区。爱尔兰也加入不了,因为它们边境,基本上是属于一起的。所以说这些国家就想来谈他们的最终目标的时候,每一次起草人,你比如说一个法国人可能在旁边,德国人在旁边写进去,我们的最终目标,就像我们讲是实现共产主义,他就说我们要建立一个欧洲合众国,到最后开会的时候,那句话肯定要改掉。因为英国最后看见了,英国要改成什么呢,我们建立一个越来越紧密的联盟。这别人也没有什么反对的,但是实际上它是不想建立一个合众国。
王鲁湘:它现在不想定义,停在描述阶段,但是不想做一个最终定义。
冯仲平:如果说要我判断,如果说欧盟有一天提出要建立欧洲合众国的话,反而有些国家可能要退出来,它的阻力太大了。
王鲁湘:那么欧盟现在发展到这样一个情况,这样一个制度的出现,有不同的人对它有不同的看法。比如说有一些现实主义政治理论的人就认为,这是一个应急机制,那么还有一些就是比如说欧盟的这些设计者,这些战略家们,我们叫做新自由制度主义者,这些人认为这是一个世界性的制度改变的,变革的一个趋势,只不过就是我们有了这么多的文明,他们之间确实现在有冲突,那么我们先从欧洲,文明相对比较接近的地方做起,完成一个制度的样板,然后再把这个制度样板推到全世界,是不是就这样一种观点,它就认为欧盟整个的出现是一个历史的必然?
冯仲平:当然我们讲暂时的和永久的,看你怎么看,什么叫永久,什么叫暂时。欧洲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这个欧洲梦的实现就是靠一体化来实现。实践证明,一体化在欧洲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所以我觉得现在让欧洲人倒退回去,不会,而且我现在非常同意这个看法,就是说我觉得,我们这个世界,实际上确实是存在一个很大的鸿沟,就是治理和问题之间的鸿沟是太大了。我们的发展是依存度越来越大,全球化的这股力量,这几年迅猛发展,给我们的观念,给我们的生活,给我们的一切都带来如此大的变化。那就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我们需要有一个差不多的管理的东西,也应该不是基于一个国家,甚至不是基于一个地区,最终还是应该讲一个全球的合作。这就是我们现在大家都讲的全球治理。在这个意义上讲,我觉得欧洲的这套思想观念,实际上是有生命力的。
王鲁湘:有生命力的,但是这样一来的话,我们突然又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比如说像去年奥运火炬到欧洲去,你看看这个带来的这些麻烦挺多的,包括在西藏问题上头,经常有时候会和我们发生一些摩擦,那么这种频繁出现的中欧之间的这一些摩擦,它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冯仲平:就说对于这些问题,它不是说现在才出现的,但是去年一年有一点突出的话,我觉得它有一个背景,什么背景呢,一个就是我们中国这几年的发展,我们自己可能也有感觉,但是我们感觉,我认为不明显,世界感觉得太明显了,造成了很多国家的不适应,这心理上的不适应,经济上可能也有些冲击,这是一个不适应。第二个就是说,我认为我们和欧洲几十年打交道,我们和欧洲主要还是作为一个经济伙伴,贸易伙伴来发展关系的。恰恰欧洲也发挥了这样的作用,欧洲到目前还是我们最大的一个高新技术的来源地,就是我们从欧洲进口的高新技术最多。投资,我们从欧洲吸收的外资也是最多的之一,贸易,它是我们最大的一个贸易伙伴,去年2008年达到了4200亿美元,超过了美国,超过了日本。但是恰恰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恰恰就是在这几年,经济关系上出现了些问题。这个是导致就是说人权问题,西藏问题就更加突出了,这些问题一直在那,为什么有时候突出,有时候不突出呢,就是由于它现在的经济方面的气越来越大,欧洲统计了一下,说它这几年,贸易赤字96%以上的是和中国发生的,它认为它的赤字太大了,我们出口多,我们进口少,它对我们出口也少。那么它现在逼迫我们什么呢,就说你把你中国的市场再向我开放,它认为我们开放得不够。我们现在和欧洲这个经济矛盾和摩擦,现在在不断地增加,这个我认为是一个比较大的原因。
金融危机之下,中国签署巨额订单,是得还是失?欧洲一体化,中欧关系,前景如何观察?
这里有一位凤凰网的网友,这个网友的名字叫最深的钱袋子,他有一个问题要向冯先生请教,冯老师,您好,2009年2月和3月,中国派出采购团前往欧洲签下巨额订单,据说令欧洲各界的心情又兴奋又复杂,那么看来中国的钱袋子真的是有点高深莫测,那么对于这一类的中国的采购行为,我们到底应该怎么来做一个评价?
冯仲平:它是一个特殊背景下采取的一个不寻常的决定。第一个特殊背景就是全球金融危机,中国实际上特别担心我们最大的这个贸易伙伴,我们最大的这个出口市场搞贸易保护主义。而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我们派一个采购团去,实际上一定程度是要平息它这方面的情绪,再加上我刚才讲的说,欧洲人一直抱怨说它的贸易赤字嘛,所以我们干脆去集中性地采购一些东西,我问过我们商务部的一些官员,我说这个采购团是什么意思,他说就像搞一个集市一样,其实我们平时也在这买东西,在那买东西,后来就把这些东西集中在一起,大家到那订购去,但实际上这个也是符合经济规律的一个做法,不能是我们一下去以后,盲目地采购,这是我讲的第二层含义。更重要的,我们是利用这次我们认为非常好的机会,去把欧洲前几年,近几年,吞吞吐吐不愿意给我们的,因为欧洲现在不是紧缺钱嘛,我们利用这个时候砍价多好砍啊,这就是这个意思。
王鲁湘:中国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不是所谓的头脑发热,也是有自己的战略目标的。好,我们现在就请现场的观众向冯先生提问。
提问1:老师您好,今年3月,英国首相拜访奥巴马的时候曾经说,过去两国领导人谈论的往往都是战争,而今,现在要讨论的则是将来的稳定,当然这句话的含义是很多层的,那么我好奇的就是,在金融危机席卷全球之后,欧美关系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
冯仲平:对,问题问得非常好。因为欧美关系,我认为正处于一个重大变化的时期。奥巴马讲这句话很有意思,因为让我们想起了,比如说欧美关系中的最特殊的英美特殊关系。现在世界上和美国讲特殊关系的,也就是英国。这个特殊关系不能随便叫的,一讲特殊关系,人家就想到是跨大西洋的英美特殊关系。
但是英美特殊关系是在战争状态下建立起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来可能布莱尔和小布什坐在一块儿谈的反恐战争,所以也是战争,奥巴马讲,这次咱兄弟俩不谈战争了,的确是,因为奥巴马上台以后,对反恐战争,他完全进行了一个重新的定义,冷战时期实际上是欧洲人,包括英国,包括这些加入欧盟的国家,它们的安全都是交给美国来托管的,也就是说是美国给这些国家提供了安全保护,然后才一定程度上也能够使法国和德国能够安下心来搞一体化,搞经济合作,搞共同市场,搞取消边境,美国的功劳在里面的。美国用什么办法实现这个呢,它们建立了一个机构,这个机构今年60岁了,就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那这个关系自从苏联解体以后,中东欧剧变以后,你想一想,北约的价值实际上是直线下降,因为欧洲人也不傻,我不需要你保护了,但是欧洲人也很聪明,他永远不说出我把这北约解散掉,他就希望保留着你应付万一,以备不测,但是实际上它的价值是在减少。
这就是典型的欧美关系,如果你从战争这个角度看的话,就是这样一个关系,这个关系实际上是越来越不重要了,但是我们刚才讲了,全球化的发展,特别是欧洲和美国人,你设想一下奥巴马和布朗坐在一块,他除了谈气候变化,除了谈恐怖主义,除了谈伊斯兰世界的话,他还会谈到中国,会谈到印度,会谈到金砖四国,这个力量太大了,这个新型的经济体,对它们这些原来的发达国家,这个构成的挑战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说奥巴马讲,我们现在谈一点稳定的问题,实际上是在规划,在这样一个,西方人不承认,但是也必须默认的,多极化的一个世界。欧洲和美国如何保护它们的利益。有这样的问题在里面。
提问2:在1989年,欧盟开始对华进行武器禁运,那么随着之后欧盟版图的不断扩大,为什么欧盟始终没有改变这一政策?
冯仲平:这个问题非常好。这也是困扰中欧关系的一大问题之一吧,其实这个问题在前几年本来有一个很重要的机会,在2004年底的时候,当时法国总统希拉克特别推动,很多国家为了和中国把经济关系发展好,它觉得也不能够充当一个,跳出来完全阻碍这个事情的一个国家,但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什么因素呢,就是美国因素,美国一反常态,异乎寻常地公开反对欧洲解除对华禁运,美国的理由是什么呢,美国说欧洲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东亚的安全是我美国来保护的,结果你欧洲要开始向中国出售武器,你说欧洲人本身就和美国是有军事同盟的,我刚才讲的北约,等于是欧洲人从美国比如说拿到先进的军事武器,我讲的是美国人的逻辑,然后中国又从欧洲拿来以后,美国人说,哪一天我们在台湾海峡,中国人民解放军和我们美国士兵,是不是拿着同样的武器在进行战争啊,美国人把这个事情突然渲染到这样一个程度,然后美国人给欧洲人甩下一句话,你要对华解除禁令的话,我们断绝以后的军事合作,就搁下来了。当时欧洲人有个特别好的借口,他们怎么下台的呢,我们2005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一个叫《反分裂法》,欧洲人就像抓住稻草一样的说哎呀,你看,你中国这个法律是要不排除用武力解放台湾,那我们不能给你出售武器了。但我们都知道这是谎言,借口。
提问3:金融危机,或者说欧洲一体化的发展,都面临着很大的挑战,您能对欧洲一体化的发展和中欧关系未来一段的发展做一下前景评估吗?
冯仲平:欧洲,大概一体化步伐,可能由于种种危机,种种挑战,它不会像前几年一样一路高歌猛进。有一段时间,我认为欧洲发展简直太快了,看先是统一了大市场,然后统一了货币,然后一口气又东扩,把十个国家接收进来,然后不久又提出要搞一部《欧盟宪法》。你就觉得它好像是真要建一个国家一样的。我那段时间接到的所有的我们中国的记者,报纸记者,电视台记者,都给我打电话说,欧洲人离合众国还有多远,大家有这样一种感受,这个势头已经没有了,换句话讲,这个一体化的这种速度是大大地放慢了,但是这个方向,不会逆转,这是我讲的对它的前景的一个判断。
中欧关系现在有个特别突出的特点,就是合作在深化,摩擦在上升,你看到两个很奇怪的事情同时在发生,我们的合作是与日俱进,你想想,为什么我们能够发生4200亿美元的这样一个贸易额啊,说明我们合作的空间,利益是在那实实在在的,否则的话我们也不会给欧洲出口,欧洲也不会买我们的东西,只是在前进中遇到了问题,所以说是问题在增加,合作在深化。
王鲁湘:感谢冯教授精彩的演讲。回想在金融危机到来之后,比利时智库有一位学者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金融危机到来,就好像人躺在铁轨上,看着火车向自己驶来。的确,金融危机已经席卷全球,伤害了欧洲,但也考验了欧洲,无论欧盟的模式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都必须首先共同地面对一个继续发展、继续深化的问题,而这些努力也会给人类的历史留下宝贵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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