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理性：看奥巴马新政/ 孙倩

提   要：奥巴马在科学问题和理性态度方面的言行深受美国科学家欢迎。本文综述了奥巴马在科学问题的言论和具体的内阁任命时尊重科学家的行为，特别是对智能设计论的否定态度；介绍了美国科学界对奥巴马的评价和对奥巴马执政的期盼，值得中国读者关注。
关键词：科学   理性   奥巴马
“巴拉克·奥巴马新的任期会开创一个科学与理性更受欢迎的时代吗?我们起码有理由期待。 一位总统的理性观点正是形成文化与社会改变的因素之一。而初露端倪的信号正在给人以希望。”这是《怀疑的探索者》(Skeptical Inquirer)主编肯德瑞克·弗莱泽(Kendrick Frazier)，在他的文章“科学、理性和奥巴马政府”(Science，Reason，and the Obama Administration)开头那段引人入胜的话，他代表了一批积极推动科学理性的科学家和人文主义者对新政府的翘首企盼。
那么人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期待?奥巴马最近的言行为什么给了人这样的希望?
一、布什政府对科学和理性的态度，始终不令人满意
首先，布什政府在一些科技问题上采取相对保守的政策，主要体现在干细胞研究、气候变化等方面。布什当年一上任就对胚胎干细胞研究设限，规定联邦经费仅准用于资助已有研究，不得用于资助从新的胚胎中提取干细胞。这导致美国在胚胎干细胞研究领域日渐落伍，许多研究人员也被迫转向别国寻求发展。布什当年的另一大动作是宣布美国退出旨在控制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的《京都议定书》。现在，美国是主要发达国家中唯一没有批准《京都议定书》的国家。布什政府的气候变化政策不仅在国际上遭受指责，在国内也遭到非议。
其次，布什任职期间，联邦政府的科研投入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一直在下降。这种状况已经威胁到美国在许多核心科学领域的领导。美国49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和19位大学校长在2009年1月中旬致信当选总统奥巴马，呼吁增加科学研究和创新经费时指出：“自从2004年开始，联邦政府用于资助非国防研究的经费一直在下降，生命科学领域如此，物质科学领域的经费下降得更快。美国科学界的健康和活力正受到严重威胁，出现了大量未兑现的订单或未完成的工作。比如，NIH(国家卫生研究院)和NSF(国家科学基金会)对研究员自主提出研究项目的实际资助力度已显著下降。结果是，这些经费的申请成功率已经到了危险的底线，最好的项目所获得的资助也常常是不充分的。”
再次，布什政府任内，以政治和宗教意识形态干涉科学决策的，让许多科学家深感不满。如“关心核问题科学家联盟”去年4月公布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在美国环境保护署工作的科学家中，超过半数的人承认在搞科研时曾受到美国有关当局的政治干预。并且这种干预行为是“经常性或随时存在的”。  近年来，美国科学界、政界要求放宽对干细胞研究限制的呼声日益高涨。不过布什始终不让步，并称这是“不能逾越的道德底线。”肯德瑞克·弗莱泽也举例说：“他的政治官员留下了一份长长的文件齐备的档案，记录了他在美国国家航空和宇宙航天局(NASA)、环境保护署(the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美国鱼类和野生动植物服务局(the U．S．Fish and Wildlife Service)的那些科学家们建议中，不断进行意识形态上的干涉。”他认为布什政府实行的是一种“源于体内”(“from the gut”，即政府内阁决策，而不听取其他人尤其是科学家的意见)的决策模式，排斥资讯丰富的理性分析，从而导致一连串的国际问题。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布什政府对科学、理性的态度是否定的，掺入了宗教信仰，违背政教分离原则。肯德瑞克·弗莱泽认为：“对于科学思考、理性和公开调查来说，布什政府绝没有让其有一丁点儿的增长，而是给予了太多的否定。这位总统自己就是一位福音派教徒，并助长其所在政党的福音派极保守主义势力，神创论者在反对进化论教学上所采用的‘均等机会’策略应归咎于他。”  (所谓“均等机会”是指神创论者提出的智能设计论要进入教育课程，与进化论教学具有同等机会。)保罗·库尔茨在几年前撰文《从历史的角度考察世俗人文主义者的前景》就曾指出：“美国政治领导层已经逐渐害怕任何表示支持不可知论、怀疑论和世俗人文主义和无信仰的态度。而且，现行的政府把白宫当作传播宗教福音的欺小凌弱的布道讲坛。在欧洲民主政治国家中，一个政客公然表示非宗教的、甚至无神论观点是可能的，而今天在美国则是不可能的了。”可见，布什将他的个人宗教信仰和意识形态怎样掺入政府而影响社会了。
二、 奥巴马新政表明他是一个尊重科学理性的人
新华网华盛顿2009年1月17日电，“美国当选总统巴拉克·奥巴马虽然尚未正式就职，但其在竞选中和当选后发表的相关言论表明，他在一些重大科技问题上的政策已基本成形。可以预料，奥巴马上台后，美国的科技政策将发生较大变化。”奥巴马本人重视科技基础教育的态度，对科技问题的务实态度，对科学家尊重的态度，都得到了普遍的赞誉。
首先，奥巴马表示要加强基础研究和教育。奥巴马在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前夕，回答了英国《自然》杂志的问题，即“在科学和技术领域，您最优先的考虑(或当务之急)是什么?”奥巴马表示，美国正在高科技领域面临挑战，未来形势可能更加严峻，因为美国学生中希望从事与科技相关职业的人正在减少。就大学学习理工科专业的人数比例而言，美国30年前在发达国家中居第三位，而如今已跌到第17位。奥巴马认为，应对这项挑战，需要从学校抓起，并加大教育基础设施的投入。他2009年1月8日在乔治梅森大学发表演讲时说，政府将为数以万计的学校配备“21世纪”的教室、实验室和图书馆，将提供新电脑、新技术，为教师提供新式培训，以便美国学生将来能参与全球高科技领域的竞争。奥巴马承诺，未来10年基础研究的经费将翻一番。加强美国在科学技术领域的领导地位，将成为他任内的中心要务之一。
其次，与布什政府在一些科技问题上采取相对保守的政策相比，奥巴马的言论凸显出他将采取务实态度。奥巴马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前夕，回答了英国《自然》杂志提出的与科学相关问题，“包括气候变化、能源、教育、国家安全、流行病和生物安全、遗传学、干细胞、海洋健康、水、空间、科学完整性、调查研究、健康等，具有科学头脑的人都愿意听到的话题。”(弗莱泽语)。他的务实态度主要体现在干细胞研究、气候变化以及能源问题等方面。奥巴马“强烈支持”干细胞研究。他表示，干细胞的医学应用前景非常广阔，上任后将取消相关禁令。他认为，不应简单限制对胚胎干细胞研究的资助，而应当对它们进行负责任的监督。他认可气候变化是现实存在的，并说：“我们完全相信如今的科学家们多年来告诉我们的一切，这是一件紧急的关乎国家安全的事情，它毫无疑问地要以一种安全的方法来解决。”奥巴马认为，在抗击全球变暖的斗争中，美国应该承担起领导责任。他倾向于利用技术手段解决这一问题，并支持清洁能源技术的研究、应用和商业化。在能源问题上，奥巴马的观点也带有浓厚的实际应用的色彩，他提倡大力发展新能源，但也不排斥有限开采近海油田。
再次，奥巴马对待科学决策问题和内阁任命所具有的尊重科学家态度十分鲜明。
《自然》提问奥巴马：“多年来，联邦政府对科学决策的干涉已让许多科学家深感痛心。您会采取什么措施恢复政府中科学顾问的中立性?”
奥巴马回答：“在许多领域，科学和技术信息的重要性日益增加。我相信，这些信息必须来自内行而且没有意识形态上的偏见。我将恢复这样一个基本原则：政府的决策应该基于最可行、具有科学有效性的证据，而不是政府官员或首长的意识形态偏见。更广泛地讲，我承诺创建一个透明和相互链接的民主政治，利用最前沿的技术，在新水平上为美国公民提供透明、负责任的参与机制。政策的制定过程必须基于传统的长时间的公开讨论，这种讨论包含个人带来的新信息或相反观点，反映出科学的进展。我已建立一支令人印象深刻的科学顾问团队，其中包括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他们正帮助我绘制政府的强大科学议程。”
“此外，我还将：第一，任命拥有坚实科学和技术背景、正直和客观的人出任逐渐增多的高级管理职位，他们的决策必须整合科学和技术建议。这些职位必须由品德高尚、没有政党偏见的高素质人才担任。第二，建立第一个国家级首席技术官员(GTO，Chief Technology Officer)职位，确保我们政府和所有机构都拥有适当的面向21世纪的基础设施、政府和服务。首席技术官将负责整合同类中最好的技术、分享最好的实践并保护我们的网络。第三，通过任命能够在科学技术的核心事务上提供独立建议的专家，加强总统科学技术顾问委员会的作用。总统科学技术顾问委员会将再次成为总统的顾问。第四，恢复政府的科学正直性，通过发布一项清晰指导政府出版物评估和发布的总统令，保证结果能及时发布，而且没有被政府官员的意识形态偏见所扭曲，恢复决策过程的透明性。”
果然，2008年12月15日，奥巴马在芝加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主任朱棣文(Steven Chu)将出任新政府能源部长。朱棣文长期领导的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是全球替代能源和再生能源的研究重任，他也一直呼吁放弃使用化石燃料，以应对全球变暖。奥巴马说：“任命朱棣文将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即我的政府尊重科学。我们的决策将以事实为依据。”弗莱泽认为：“这一任命唤回了一个深受欢迎的传统，即让著名的科学家而不是政客来主掌最高能源机构。”
此外，2008年12月19日奥巴马宣布科学顾问的消息，挑选了哈佛大学物理学家约翰·霍尔德伦(John Holdren，2006年任美国科促会AAAS的主席)担任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主任，作为他的主要科技顾问；挑选全球知名环保专家、海洋生物学家简·卢布琴科(Jane Lubchenco，也是俄亥俄州立大学著名的生态学教授，一位麦克阿瑟学者，是美国科促会的前主席)，来领导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局，这个机构负责美国有关全球变暖的大部分研究工作。在科学界同样著名的哈罗尔德·瓦摩斯(Harold Varmus)和伊利克·兰德(Eric Lander)将随同霍尔德伦一起，联合担任总统科技顾问委员会的主席。瓦摩斯是生物学家和科技管理专家，1989年的医学诺贝尔奖获得者，是美国健康研究院的前任院长。兰德是怀德海研究所基因研究中心的遗传学家，麻省理工学院与哈佛大学联合学院主任，人类基因组图谱绘制发动者之一。奥巴马说：“他们将一起工作，把总统科技顾问委员会重新建成一个充满活力的、客观的顾问委员会，以在政策建议的科学方面形成我的思想。”新罕布什尔州立大学天然资源教授、国家海洋与大气局的前任执行主任安德鲁·罗森博格(Andrew Rosenberg)评论说：“这个任命意味着现在的科学部门正在政策方面起作用。”
三、美国科学界对奥巴马新政恢复科学、理性的期盼
首先，奥巴马新政要真正解决科技投入问题。
奥巴马说：“如今的科学掌管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和国家安全与繁荣的钥匙，这是以前任何时候都无法比拟的。现在正是我们把科学摆在政策首位的时候，同时也是将美国恢复其科学和技术世界带头人位置的时候。”这句话，给了美国科技界巨大的鼓舞。
但是弗莱泽分析说：“一位总统能做到如此，还是受到一定限制的。资金是首要问题。甚至在10～11月的金融崩溃导致数千亿美元的政府资金救援计划之前，国家预算就处于重压之下了。总统竞选时，奥巴马宣告的第一个大的开支项目是重建国家基础设施，这确实是一个深受欢迎也极为必需的计划。然而，这项花费却将进一步限制他在资助新的科学研究计划项目的选择。直到经济开始再次增长时，科学才能有权使用‘这个收缩馅饼中的一块儿’(比喻联邦预算现在是收缩了的馅饼，科学只能占一块份额)”“这个问题的一个早期征兆就是来自奥巴马新经济委员会主任Lawrence Summers的一个陈述，它表明，虽然国家研发(R＆D)的增长有利于经济的长远健康，但是研究与开发并不在经济刺激方案之内。”
在就职典礼举行前夕，美国49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联名致信奥巴马，呼吁增加科学研究和创新经费，将之作为新政府一揽子刺激经济计划的一部分，包括哥伦比亚大学、加州理工学院、普林斯顿大学、芝加哥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在内的19所美国大学的校长在这封信上签名。这些诺贝尔奖获得者和科学领袖在信中强调，经济刺激方案是振兴美国科学的一次机会，因为投资科学既能立即刺激经济，又能为美国人创造新的机会。他们在信中说：“也许有人会争辩说，目前的经济危机会让这些计划往后推延，但与此相反，我们相信经济刺激计划是开始重建美国科学的一个生死攸关的机会。”
看来，奥巴马新政对科技投入不应只停留在口头上，还是要落实在联邦预算上。
其次，奥巴马新政要重新恢复科学理性在社会的地位。
弗莱泽在文章“科学、理性和奥巴马政府”中对奥巴马印象是：“奥巴马在许多重要的方面与布什形成鲜明对比。他的背景是多元文化的，他的观点是国际化的。他支持知识与教育，包括科学教育。他一直表示着一种深受欢迎的中立、和缓而又实际的态度，似乎要避开政治派别中任何一派的极端的意识形态；他再三地证明了理性的活力，论述了一种批判的意识和一种综合与计划的能力；他已明显地表现出，在决策前积极努力地接受各种观点，这是一个批判性思考者的标志。他表现出全部的意向，欢迎每一个利于他执政的杰出意见，并聆听它们，这也包括来自他以前对手的意见。”
弗莱泽评论说：让长期担忧美国在科学世界中滑落的人高兴起来的是奥巴马的这句话：“是再次把科学置于我们议事和工作首位的时候了，这将恢复美国领导世界科技的地位。”对于那些关注科学完整性和关注以前滥用科学的人们来说，他的话是一份圣诞节前夕的礼物。奥巴马说：“事实是，促进科学不只关乎提供财富手段，它关乎保护自由与开放的探索；关乎确保事实与证据不再被政治所扭曲和掩盖；关乎即使在困难的时候，尤其是在困难的时候，倾听到我们的科学家不得不说的话。因为科学的最高目的是探求知识、真理和对我们周围世界的深刻理解。这(指促进科学)将是我做美国总统的目标。”弗莱泽对此高兴地评价：“这一观点暂时激起了人们的期望，就是有一时期，科学思考、教育、学习和无拘束的探索将得到国家高层的大力支持和鼓励。这太令人欢欣鼓舞了!”
因为，布什政府时期，科学理性遭冷遇、进化论遭打击，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运动得到了布什政府的鼓励，政府的很多决策代表的是福音派教会的意见，很多科技政策决定受到政治干涉。虽然国际探索中心的科学家和人文主义者们，很多年来一直关注神创论者反对进化论以及推动智能设计论进入课堂的活动，呼吁和推动科学理性在美国和世界的发展，但是大的社会文化环境并不理想。《怀疑探索者》杂志主编弗莱泽在文章“科学、理性和奥巴马政府”中分析说：“尽管有一位不怀疑进化论的总统会令人高兴，但是国家政治领导层只能在这个领域内形成态度就到此为止了。积极支持福音派的组织仍在安排激烈的媒体大战，公开指责进化论是假的科学或更坏的事物，并赞美两千年前的圣经传说是真正的科学。这些大部分发生在宗教的电视广播中、教堂里，以及地区与州级的政治活动中。正如信息研究员米勒(Jon D．Miller)所说：美国在反对进化论方面正处于危险的境地。民意调查显示在进化论接受度问题上，美国在34个国家之中名列第33位(只有土耳其排位更低些)。”所以，科学家和人文主义者们特别希望国家社会的总体舆论环境支持科学理性的发展。
而特别值得高兴的是奥巴马在回答关于智能设计论问题时，有明确的否定态度。《自然》杂志询问奥巴马：“您相信自然选择的进化论足以解释地球生命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吗?智能设计论应该在学校的科学课堂讲授吗?”奥巴马回答：“我相信进化论，我支持科学界的强烈共识，即进化论是以科学的方法所确认的。我不认为对没有科学依据的理论如智能设计等的讨论有助于我们的学生，智能设计没有接受过实验验证。”奥巴马对智能设计论的态度，彰显了他支持科学理性的支持态度，从而得到了科学家的欢迎。
弗莱泽在其文章最后，还是说出近期科学家们的感觉：“不管经济预算方案是否最后胜出一份有希望的计划，也不管奥巴马执政意图是否还有待观瞻，但是，奥巴马让人呼吸到了一股愉悦的新鲜空气，给支持科学探索、运用理性精神检验我们所关注的问题的人们一种新的期望。”
但是，像弗莱泽这样的期望，究竟能够实现到什么程度，尚待观察。布什时代是以政府名义宣称美国以宗教建国和立宪的，奥巴马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制约宗教的干预政治?从克林顿主政时就通过了《国际宗教自由法案》，无理地干涉和插手他国的宗教和文化事务，“奥巴马新政”是否要有所改变，这是美国以外的读者所关心的。
参考文献
① Kendrick Frazier，“Science，Reason，and the Obama Administration”，Skeptical Inquirer, March/April 2009
② 任海军，美国科技即将迈入奥巴马时代，新华网，2009-01-18
③ 卜晓明(新华社特稿)，朱棣文将出任美能源部长，北京青年报，2009-01-16
④ 王丹红，美国49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和19位大学校长致信当选总统奥巴马呼吁增加科学研究和创新经费，科学时报，  2009-1-16 A3国际版
⑤ 王丹红／编译，美国科学界对奥巴马寄予厚望，科学时报，  2008-1l-18
⑥ 王丹红／编译，奥巴马回答《自然》与科学相关的26个问题，科学时报，2008-11-11
⑦ Paul Kurtz，“The Secular Humanist Prospect：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Free Inquiry magazine, Volume 23, Numb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