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张鸣：冲天杀气，人命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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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鸣：冲天杀气，人命几何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1月29日06:32 新京报作者：张鸣(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我相信，那些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人，没有一个乐意自己摊上这样的事儿，他们既不愿意做被杀的，也未必乐意做杀人的“大侠”，但只要出了这种事儿，他们肯定跟着起哄叫好。这种看客，当年曾刺激了一个原本打算医疗救国的青年，转向了文学事业，猛批我们的国民性。
白墙涂鸦
在这个世界上，行凶的事总免不了，美国人有枪，总闹枪击案，我们没枪，就动刀，砍砍杀杀，血溅五步。不管什么地方，作为人的社会，人死了，尤其是这样死于非命，都是大悲哀。将心比心，对死者的父母、妻子、儿女、兄弟姐妹来说，塌天大祸，从天而降，怎一个悲字了得！
然而，旁观的人，尤其是网上旁观者，却是另一种情景，至少从跟帖留言上看，幸灾乐祸者有之，赞誉凶手者亦有之。前不久发生的法大教授被杀案，在网易相关消息后面，数千份跟帖，大部分居然是称赞凶手的，说他是敢做敢当的好汉。此前一连杀了六个警察的杨佳，更被网上很多人誉为大侠。
我相信，那些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人，没有一个乐意自己摊上这样的事儿，他们既不愿意做被杀的，也未必乐意做杀人的“大侠”，但只要出了这种事儿，他们肯定跟着起哄叫好。中国从来不乏喜欢血腥的看客，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刑场观刑，还是围观街头杀人，都是免票而得刺激的好机会。这种看客，当年曾刺激了一个原本打算医疗救国的青年，转向了文学事业，猛批我们的国民性。一个世纪过去了，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国民，似乎还是这个样子，惟一的变化，是当年随机小众的刺激，经过网络的传播，可以被更多的人欣赏，因此，起哄叫好的人，也更多了。
国外有些地方，有非法的拳坛，那里的比赛，拳手可以放开了打，越血腥越好，纵然出了人命，也没事。据说，这样的所在，票很贵，看的人很多，因此拳手的收入不菲。人们在看血腥搏斗时，顺便释放了嗜血的爱好。那些在网上起哄叫好的看客，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理？我不知道。也许，他们自己也有怨恨和不平，还有孤独和寂寞，乃至于无望与无聊，有意无意，渴望这个世界出点色彩，哪怕是血色也在所不惜。
小时候看《水浒传》，觉得李逵真是奇怪的角色，绝大部分生涯，无论善恶，无论是非，就是杀人，为了杀而杀，劫法场，两把斧子抡起来，劈头砍去，掉了脑袋的都是看客，杀得兴起，收都收不住。小说借罗真人之口，解释说此人乃天杀星下界，只因人间杀孽太重，上天派他下来惩罚人的。这个解释，跟《圣经·旧约》上，上帝动辄降灾毁灭人类是一样的。难道人类真的如此嗜杀，不可救药，非得有另一个世界的力加以惩罚，才能有所收敛吗？
说到这里，不能不感慨我们这个人的社会，对人命的珍惜，人的价值，的确弘扬得太少，崇尚暴力的历史太长。李逵这样的人物，在读者中得到的赞誉实在是太多了。所有的历史人物，无论如何杀人如麻，只要贴上起义者的标签，就必定受到称赞，那些所谓雄才大略的帝王将相，从秦始皇到明成祖，只要他们功业盖世，就会得到崇拜，无论其功业背后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被葬送。教科书、小说、电影、电视，这个大帝，那个王朝，铺天盖地，充斥着强力崇拜，人命，老百姓的命，在“恨不得再活五百年”的雄壮歌声中，被淡忘了。
想起黄巢的一句诗：“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杀气冲天，长安的人，还真的就给杀得差不多了，黄巢退出长安之后，昔日繁华的都市，已经变成一座废墟当家的空城。作为人的社会，这样的杀戮，还是少点好。推崇杀人，不仅底线出了问题，连我们作为人字的一撇一捺，也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