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元经学、哲学、理学(一)(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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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元经学、哲学、理学(一) 

经学、哲学、理学

中国封建经济的发展,到宋代进入一个新阶段,经学和哲学也发展到一个新阶段。唐孔颖达撰《五经正义》结束了汉魏以来的儒家经学。唐以前的经学被称为“汉学”,宋以后的儒学称为“宋学”。宋学的特点,是不拘经义训诂,凭己意说经。宋学自称直接继承孔子的道统,凭依孔子的经书,探讨有关自然界与社会的起源和构成的原理,形成自己的哲学系统,与汉学遇然不同。宋学中占居统治地位的学说是道学即理学。理学包括哲学和伦理纲常即封建的社会政治学说两大部分。理学家用哲学的义理论证封建社会的统治秩序,对以后的封建社会产生着巨大的影响。宋代以后,占统治地位的儒学基本上是理学。

宋学的产生有其多方面的原因。(一)以农业为基础的宋代,地主土地占有制和租佃制成为主要的普遍的经济形态。前代依据门阀和等级取得禄位、占有土地的制度转变为主要经由科举考试任命官员,和主要通过自由买卖而取得土地。经济关系和政治制度上的这些变革势必推动意识形态发生相应的变革。地主阶级需要新的理论武器以维护其新的剥削关系和政治思想统治。(二)宋代以科举取士,摆脱了前代贵族门阀和军阀势力的羁绊,朝政的议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跃局面。由此形成无休止的政党之争,也由此形成政治、思想上较为自由的风气。这种风气为学术上的探讨和新学说的产生,造成了有利的政治条件。印刷术的发达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三)汉学发展到唐代已经陷入了绝境。孔颖达《正义》后,汉学不再有前进的可能。儒学要继续发展,势须另辟新径。安史乱后,啖助及弟子赵匡、陆淳等治《春秋》学,抛开三传,抒发己见。韩愈、李翱著《论语笔解》,韩愈又著《原道》、《原性》等篇,李翱著《复性书》,相继提出“道统”与“性命”之说。唐人怀疑古训、自出新意的学风,为宋学的产生开辟了门径。(四)佛教与道教在唐代盛极一时,在相当大的领域里夺取了儒学的思想阵地。佛学提出的有关宇宙和人生的许多命题,为古老的汉学所不曾有。儒学要战胜佛学就必须对这些命题做出自己的回答。佛道的流行为儒学提出了论争的任务,也为儒学提供了足够汲取的思想资料。唐代佛教的禅宗南宗曾汲取儒学而战胜了儒学。宋代的理学则汲取佛道而战胜了佛道。

理学创造于北宋,完成于南宋,在金、元继续得到传播。宋代的经学、哲学和理学,其思想来源大致出于三个方面:一是汉学以前的原始儒学经典,主要是《易》《春秋》和《周礼》。二是佛学,主要是华严宗和禅宗。三是道教,主要是太极和阴阳学说。

一、北宋前期的经学与哲学

宋朝承唐末五代战乱之后重建统一的国家,经学的研究已经长期中断,佛道二教仍在南方诸国流行。宋太祖、太宗尊崇儒学也崇尚佛道,旨在争取士人、以稳定宋朝的统治,并非出于学术目的。宋太宗时校定孔颖达《五经正义》,由国子监刻板印行。真宗笃信道教,也倡导儒学,命国子监祭酒邢禹撰成《九经疏义》颁行。大抵宋初至真宗五、六十年间,主要是在恢复唐朝的一统经学,以维护宋朝的中央集权的统治,在学术上并没有什么新创。

宋仁宗时,随着科举取士制的发展,已逐渐养成了一批儒士,宋朝统治的重重矛盾也开始暴露在人们的面前,朝野文士纷纷议论着改革朝政的方案。在学术上也一扫前时的沉寂,开始了多方面的新探索。

刘敞——仁宗庆历间进士刘敞,字原甫,世称公是先生,临江新喻人,著《七经小传》三卷,为《诗》《书》《三礼》《春秋公羊》及《论语》重作新注(传)。刘敞突破旧注的束缚,依己意作出新解,使学风为之一变。吴曾《能改斋漫录》引《国史》说:“庆历以前,学者尚文辞,多守章句注疏之学。至刘原甫为《七经小传》,始异诸儒之说。”王应麟《困学纪闻》也评论说:“自汉儒至庆历间,谈经者守训故而凿。《七经小传》出而稍尚新奇矣。”刘敞以己意说经,虽然在学术上并无重大的建树,但由此形成破旧立新的学风,却带来极大的影响。

孙复、石介、胡瑗——孙复、石介、胡瑗号称“三先生”,为后来理学家所推重。

孙复,字明复,平阳人,三次考试进士,不中,退居泰山著书讲学。学者称为泰山先生。仁宗庆历间,起为国子监直讲。孙复专治《春秋》,著《春秋尊王发微》十五篇(现存十二篇)。所谓“发微”,即离开三传,独自阐发孔子褒贬善恶的微旨,实际上是借《春秋》抒发自己的主张。孙复力主“尊王”,贬斥春秋诸侯对周王室不忠,以为诸侯盟会是“众心离贰,忠心殆绝”。独尊王室,提倡臣下效忠,这自然十分符合宋朝巩固中央集权统治的政治需要。

孙复的弟子石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曾考中进士,在徂徕山下讲学,人称徂徕先生,入朝为国子监直讲。石介讲授《易》经,著《春秋说》,又著《怪说》三篇,力辟佛老,以为三事天下“必然无有”,即无神仙、无金术、无佛。

胡瑗,字翼之,泰州海陵人,曾居泰山与孙复、石介同治经学。学者称为安定先生。范仲淹聘为苏州教授,在苏、湖讲授经学。胡瑗的学术仍以《易》为主,现存著作有《周易口义》十二卷,又有《洪范口义》二卷。胡瑗在学校,分设二斋教授,选择“心性疏通”的优等生入“经义斋”,研求经学义理。另设“治事斋”,学习政事、军事和水利、历算等实学。胡瑗讲学时,要求学生听讲必须服装整齐,专心端坐。但考试后,则举行师生联欢,歌诗奏乐,直到夜晚。胡瑗的教学法明显地受到佛教传法的影响,平时也仿效禅宗公案,向学生提出问题思考。胡瑗教授弟子数千人,成为当时最大的教育家。他的教学法曾被太学吸收,在各地推广,影响极大。

李靓——江西建昌军南城人李靓,字泰伯(一○○九——一○五九年),自二十三岁开始著书。三十四岁考试不第,在南城教学,学者称为盱江先生。四十九岁在太学供职。五十一岁病死。李靓的经学主要是《易》经与《周礼》。李靓治学着眼于社会政治的实际,反对图谶象数的迷信。他认为“圣人作易,本以教人”,“君得之以为君,臣得之以为臣,万事之理,犹辐之于轮,靡不在其中矣”(《易论》一)。李靓著《易论》十三篇,就《易》经讲述君臣之道以至治身之道。又著《礼论》七篇,以为“圣人之所以治天下国家,修身正心,无他,一于礼而已矣”(《礼论》一)。李靓所说的“礼”,包括礼乐刑政、仁义智信以至饮食起居等一切方面,实际上是论证当代的社会政治制度和统治秩序。由此出发,李靓又著《周礼致太平论》及其他论著多篇,主张宋代社会应实行“平土”、“均役”,奖励农垦以富国。李靓在哲理的探讨上并没有多少发明,但他凭借《周礼》而提出一系列改革主张,却对后来王安石变法有一定的影响。李靓弟子邓润甫即是变法派中重要的一员。

李靓四十五岁时著《常语》三卷,对孟子极力贬斥。他提出:孔子之道是君君臣臣,盂子之道是人皆可以为君,因而造成诸侯争霸,天下大乱。五霸是三王的罪人,孟子是五霸的罪人。李靓从而认为,孔子死而道不传,孟子是背离了孔子。李靓直接解释孔子之道尊天子抑诸侯,这与孙复的论说基本一致。但他从抛弃训诂发展到公然诋斥孟子,却为宋儒自称继承孔子道统之风开了端绪。

上述情况表明,宋朝建国五十年后,经学和哲学出现了重要的变化。主要是:(一)怀疑故训,冲破旧传统。宋仁宗时《五经正义》或《九经正义》已不能保持学术垄断地位。学者从推翻《正义》,怀疑汉儒训诂,直到贬斥孟子,在思想界形成疑古的学风。欧阳修进而认为《易》经的“十翼”非孔子所作,不足为据。《周礼》也未必出于周公。苏辙、苏拭怀疑《周礼》系秦汉儒者所增损,不可相信。司马光也著《疑孟》篇,对孟子提出疑问。学者从不同的方面,合力冲破旧传统,为陷入绝境的经学开拓了新路。(二)究解经义,刻意求新。儒者摆脱章句训诂的束缚,直接探究经书义理,竞相提出新解。所谓新解,多从当代的社会政治需要出发,因而《易》、《春秋》、《周礼》三经的研究,成为“显学”。学者借《易》发挥哲理,以论证现实的社会秩序;借《春秋》倡导尊王,以维护中央集权的统治;借《周礼》以申述改革积弊的政见。经学逐渐从哲学和社会政治学说两个方面求得新的发展。(三)反对佛道,吸收佛道。以石介为代表的学者,继承韩愈的传统,力辟佛老。胡瑗则吸取佛教的某些形式和方法以讲授经学,为前所未有。以上三个方面所表现出的新变革,为理学的创立,准备了条件。

二、经学的哲学化和理学的创立

孔丘创立儒家学派,删定六经。历代相沿,形成经学。但孔丘的原始儒学,主要内容是统治者为政的方术和修身处世之道,哲学思想是贫乏的。汉学拘泥于章句训诂,更不去探究哲理。经学从汉学转变到宋学,才逐渐哲学化,进而出现了理学。

周敦颐——朱熹等理学家推尊周敦颐为理学的创始人。道州营道县人周敦颐,字茂叔(一○一七——一○七三年),仁宗时在各地做州县官,讲授《易》学,号濂溪先生。《易》原是占卜之书,在儒家经典中,较为接近于哲学。周敦颐取《老子》和道教的学说,与《易》经相糅合,著《太极图说》,又著《通书》阐发宗旨。唐代《道藏》中原有《太极先天之图》。相传道士陈抟造《无极图》传世。周敦颐改制为《太极图》,图分五层。第一层是一个圆圈,称为“无极而太极”。第二层一圈黑白虚实相间,称为“阴静阳动”。第三层为水火木金土五气。第四层一圈,称“坤道成女,乾道成男”。第五层一圈“万物化生”。《太极图说》依据此图以解释宇宙的起源和自然界、人类社会的构成与变化。大意说:“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原来《易·系辞》曾说:“易有大(太)极,是生两仪(天地)。两仪生四象(老阳、老阴、少阳、少阴),四象生八卦。”周敦颐采《老子》的“有生于无”说,提出天地、阴阳、五行、万物都出于太极和无极,最后又口到太极、无极。周敦颐的全部哲学著作都在说明太极(一)和无极(无)这两个基本概念。

太极是从“无”中产生的混一体,由此分为阴阳二气,再分化,才有万物。《通书》中说:“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是万(一切,万物)为一,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小大有定。”这种对自然界的说明,应用到人类社会:“故圣人在上,以仁育万物,以义正万民,天道行而万物顺,圣德修而万民化”,“故天下之众,本在一人(皇帝)”。依据太极图的说教,天下万民都来自皇帝一人的教化,万民当然也就应该绝对服从皇帝的统治,所谓“小大有定”。周敦颐通过对自然界和社会起源的哲学说解,达到了维护统一的中央集权的目的。

无极(无)是比太极更原始更高的境界。由太极回到无极,社会生活中的最高准则即是“无欲”。传统的儒学曾有所谓“寡欲”之说,周敦颐汲取佛教的禁欲主义,与他的无极说相结合,进而创立了“无欲”的说教。什么是“欲”?根本说来,即是人们对物质生活的需要。人们的生产活动和社会活动,都是为了满足这些需要——“欲”而进行的。倘若做到“无欲”,也就可以不必从事很多活动。所以,周敦颐说:“无欲,故静”。由此提出“主静”之说,成为他的学说的主要组成部分。周敦颐提出动静的概念,但认为有生于无,动生于静,静是根本的。没有天地以前,“无极”就是静的。因而“静”是最高境界,也是人类的最高的道德标准。人们如果“主静”,也就能做到“诚”。周敦颐又从而提出“诚”的概念,认为这是“圣人之本,性命之原,五常之本,百行之原”(《通书·诚下第二》)。他解释说“诚”即是“无为”(《通书·诚几德第三》)。“寂然不动者,诚也”(《通书·圣第四》)。很明显,按照周敦颐的这些说教,如果人们都能做到“无欲”“主静”“存诚”,现存的社会秩序和伦理纲常自然就可以长久维持了。

周敦颐的学说在仁宗时代还并没有多少社会影响,他在当时的学术地位,也是不高的。后来的理学家对他极力推崇,是因为他最先触及了宇宙和社会起源等哲学问题,把儒家的经学哲学化,并对中央集权的统治和封建的伦理纲常做出了哲学的论证。他所提出的“一实万分”“主静无欲”等观念,为以后的理学家所继承和发展。

邵雍——和周敦颐约略同时的邵雍,字尧夫(一○一一——一○七七年),号康节,其先范阳人,后徙居共城。他以讲解《易》经而著称。著有《皇极经世》、《击壤集》等书。《易》八卦中的阴爻和阳爻称为“象”,奇数和偶数称为“数”。汉代今文和谶纬学者,依据象和数解释事物,称为“象数学”。邵雍继承象数学讲《易》,又与道教相结合,构成数的图式。他认为太极分两仪,阴阳相交产生四象。八卦相错而生万物。《皇极经世·观物外篇》说:“是故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十六分为三十二,三十二分为六十四。故曰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易》六位而成章也。”邵雍从太极“一”开始,用简单的倍数,构成图式,递增为《易》经的六十四卦,这原来是粗劣的数字游戏。但邵雍却认为这是宇宙万物构成的“道”,即“天理”,是先天确定了的。先有了这个“道”,才有万物变化的产生。道存在于心中,所以他说:“先天学,心法也。图皆从中起,万化万事皆生于心也”(《皇极经世绪言·先天象数》)。

佛教禅宗的神秀曾说:“心者,万法之根本也。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万习俱备。”(《观心论》)邵雍显然是汲取了禅宗的观心论。所以他又说:“万物于人一身,反观莫不全备”(《击壤集·乐物吟》)。“反观”即返求自己的内心,以求认识和适应外界的“道”。他说:“事无大小,皆有道在其间。能安分则谓之道,不能安分则谓之非道。”(《皇极经世》卷十二)“非道”即“逆天理”,“逆天理者,祸患必至”。用诱导人们“反观”的方法,以达到事无大小各自“安分”的目的,这就是邵雍象数学的政治宗旨。

邵雍还应用他的象数学构拟了一个人类历史发展的循环公式。凡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循环一次,称为一“元”。一“元”有十二“会”,一“会”有三十“运”,一“运”有十二“世”,一“世”有三十年。人类社会从形成时起,每经一万零八百年为一“会”,发生一次变化。儒家理想中的尧的时代,是在第六会。此后历经“皇”“帝”“王”“霸”等阶段,到五代时,已是不见日出的黑暗时期,需要有“圣人”出世,重建帝道。邵雍由此对宋朝中央集权制的建立,提供了象数学根据。

邵雍生于共城,他的先天象数学据说是得自陈传的弟子李之才的传授。神宗变法时,邵雍依附司马光攻击王安石。司马光曾为他购置庄园。他的著作带有浓厚的道教色彩,后来被收入《道藏》。但他所提出的天地运化,道在物先等论点,却为理学家所推崇。

张载——在哲学上取得较多成就的张载,字子厚(一○二○——一○七七年),《宋史》作长安人。在陕西关中讲学,人称横渠先生。他所建立的学派,被称为“关学”。陕西与西夏为邻,地处前线。张载早年曾致力于军事的研究,关学的学者如游师雄、李复等后来成为宋朝抗击夏、金的将领。张载的哲学著作有《正蒙》、《横渠易说》、《经学理窟》等传世。在王安石等变法派与司马光等保守派激烈斗争的年代,张载隐居关中著书讲学,与朝廷公卿并无来往,因而不象邵雍那样得到朝中支持。但张载也因此而在哲学上形成他自己的独特的思想体系。

关于宇宙的起源和构成,张载反对佛老,也不赞同周敦颐的“无极而太极”。他驳斥“有生于无”之说,认为原始的太虚并非空无所有,而是由“气”构成。由此提出了“气”这一重要的概念。《易·系辞》说:“阴阳,精灵之气也。”前代学者曾对“气”做出过多种不同的解释。周敦颐的《太极图说》称阴阳为二气,又称水火木金土五行为五气。“气”的含义,逐渐扩大了。张载所说的“气”有他自己的解释。他认为“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循是出入,皆不得已而然也”。又说:“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正蒙》)按照这种解释,“气”凝聚而构成万物,散即成为“太虚”。由于“气”的本体是无形的,所以“太虚”并不是空无所有而是充满了无形的“气”。所以他说:“知太虚即气则无‘无’”。张载提出“气”这一专用范畴,用以反驳以“无”为宇宙本源至上境界的谬说,是有积极意义的。但是,他所说的“气”显然并不完全等于“物质”。相反,他以为客形的万物只是“气”的暂时的凝聚状态。“气”凝聚而有生物。生物死,“气”便散而为魂魄,为鬼神。所以他说“鬼神常不死”,“物无逾神之理”。张载把“气”这一范畴置于太虚与万物之间。当他用“气”来解释太虚时,接近于唯物,用来解释万物时则接近于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