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进党还有生存空间吗？

这一波的台湾新闻，始终围绕着陈水扁家族涉嫌海外洗钱的案情而发烧。此时的民进党，正陷入建党22年来最为严重的危机之中。
目前在美国访问的民进党主席蔡英文表示，民进党执政八年，已经失去创党理想，党内民主机制也变成一、二人决策思维，且为了选举而向大企业靠拢，以不当方式募款。她说，民进党已世代交替，经历这段磨炼，终将再起，由新一代精英带领重新执政。
陈水扁陷入司法缠讼之中，家族“集团式”贪渎案情不断被披露，让外界对民进党能否继续生存发展抱诸多怀疑。甚至有断论曰，民进党经此一役，精英尽毁。言下之意，这个本土政治势力，将走进历史。
陈水扁已经成为“过去式”
精英未必尽毁，但是否已经完成世代交替，则另当别论。就在蔡英文奔走于美东美西的同时，民进党最大派系新潮流系正式更换招牌。这个十多年来在民进党内以及台湾政坛呼风唤雨，扮演着举足轻重的新潮流系，最近以“台湾新社会智库”的名义向内政部登记，准备整顿内部，一是清流，将邱义仁、颜万进等涉贪的核心骨干成员清除出去；二是更换招牌，去芜存菁，择期再出发。
新潮流系改为“台湾新社会智库”，或许是处于严重政治危机的民进党自救的缩影，也是主要派系尽快去污化、再出发的一次盘整。台湾舆论注意到，陈水扁之外的所谓“四大天王”中，吕秀莲依然独来独往，无法重返主流舞台的中心；游锡堃、苏贞昌、谢长廷仍拥有自己办公处，其中谢长廷成立维新基金会，并以影子政府网站作为对外发声管道；正义连线、主流联盟也都有自己的运作模式。此外，返回民进党阵营的前民进党主席许信良，也毫不掩饰自己的企图心。这一切种种，实际上意味着，即使蔡英文被民进党公推为新共主，却仍然无消除民进党内的派系共治格局。
可以预期，在未来半年乃至一年的时间，陈水扁及其家族和少数核心骨干如邱义仁、吴乃仁、柯承亨等，仍将持续陷入法律缠讼过程中。即使在共犯结构之下，民进党仍然无法彻底和陈水扁切割。但无论如何，陈水扁在民进党历史上已经成了“过去式” ，即便最终在法律上“脱罪化”，也无法获得成为泛绿阵营共主或台独精神领袖的正当性。在台湾未来的政治发展过程中，陈水扁成为负面排列，几乎可以确定，江春男称之为“民主恶棍”。这种发自内心的嫌恶，无需进行话语和语义上的修饰，更是绝大多数曾经把陈水扁视为偶像或样板的本土清流人士的心声。
政治制衡需要现有框架
在相当程度上，陈水扁即使脱罪，也难以东山再起。我们不妨将焦点集中在民进党是否还有生存发展空间的问题之上。
解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需要确定以下几点共识：
首先，台湾会否重返一党独大、一党优势的威权时代？答案是否定的。也就是说，即使国民党有条件、有能力维持相当一段时间的执政地位，比如八年甚至十二年，马英九之后还会有更年轻，更优秀的继任者出现。经过二十多年的民主转型，台湾初步建立的两党格局以及政党轮替模式，已经被台湾社会绝大多数人所认受。两党政治格局或许未成熟，一大一小的比例或许不对称，也不适合常态之下的两党竞争，但只要这种政治实践还在持续，它就不会被人为地中止。
其次，在程序性民主大致完成，台湾政治发展过程中的“不完全民主”现象和病症，亦将逐渐被克服，这将是一个长期过程，或者会出现短期的逆转和反复，但不可能永远停止在原点。民进党作为本土势力的代表，在可见的一个历史时期内，很难被另一个同质的势力所取代。处于边缘化的台联党难以胜任如此使命，即使另起炉灶，也无法从基层到政权的各个层面，完全接收民进党过去二十多年累积的政治人脉和资源。
也就是说，民进党难被其他政治势力所取代，它还将继续存在，还会扮演宿命中的角色。陈水扁涉嫌贪渎洗钱的事件，对民进党政治声誉和形象的打击是严重的，但尚未到一击毙命的程度。
再次，台湾社会仍然需要一股制衡国民党的政治力量，只是依靠定期、不定期的选民投票倾向，或者单纯依赖媒体监督，是无法产生让执政者感到敬畏和警惕的效果的。只能在现有的政治体制和政党政治框架之下，维持一个可以有效制衡执政党的政治力量。而其制衡水平和力度，亦能反映在野声音和认同在野党的民意。这也是民进党尽管伤痕累累，弹洞处处，却仍可以继续存在于台湾政治舞台上的主要理由。
不会从政治舞台上消失
最重要的一点是，台湾本土主体认同，已经成为包括马英九在内的国民党主流意识。但在台湾式民主实践的记录上，国民党的本土认同意识还无法获得主流民意的信任，相当多选民对马英九执政团队的施政能力仍持怀疑态度，对马英九缓和两岸关系的策略性调整以及是否“终极统一”的立场仍有疑虑。赞成两岸政治分裂，支持台独主张，在台湾仍有无法忽视的社会基础。而他们的代表，迄今为止非民进党莫属。这使民进党虽然近似一蹶不振，却还有顽强站立的余力。
不少评论认为，民进党的重新出发或者积极寻回创党理念，以及清廉、朴质、刻苦、牺牲、贴近基层民众的价值的同时，还应该摒弃台独基本教义立场等等。这是第三者立场。如若掌握台湾社会的政治光谱，我们就会发现，这样的谆谆规劝实际上脱离了台湾社会的现实，即忽视了台湾统独立场依然泾渭分明的现实，无法准确把握民进党难以被取代的原因。
今年稍早前，在本报撰文探讨过民进党会否被“碎片化”的问题，其时，陈水扁涉嫌洗钱案件尚未曝光，同样的话题一再被提及，显示这个问题确有其引人关注之处。行笔至此，笔者的结论依然不变。蔡英文以及她之后的民进党，未必如日中天、蒸蒸日上，但也不至于气息奄奄。它依然存在于台湾政治舞台之上，确是无疑。
·作者是香港资深时事评论员[陈子帛]　(2008-09-13)
《联合早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