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依林忆:蒋介石为何支持“一二·九”学生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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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国民党的北方地方势力与南京势力也有一些矛盾。国民党蒋介石在一定条件下赞成这个运动,企图把学生运动纳入他许可的轨道。“一二·九运动”发生后,几天中间,北平各校抗日救国联合会均组织起来,宣布罢课。北平学联的行动推动了全国学生运动。从报纸上所报道的当天消息看,北平各报均不作报道,报纸上开了天窗;南京、上海则是头版头条报道,根据国民党南京政府的立场选择、控制新闻辞句。中央社新闻只发表对南京有利的消息,如报道了学生运动口号中的“反对华北特殊化”、“反对华北自治”、“反对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等等,却没有报道“反对内战,一致抗日”的口号。

本文摘自:《姚依林——百夕谈》,作者:姚锦,出版社:中共党史出版社

我和他约好缩短夕谈周期,每个星期天见面一次。

“谈了也有五次了吧?”他对我笑道。他对数字的敏感使我叹服,我满脑子都是想向他提出的问题。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红军到达陕北,怎么知道的?”

“我们当时很注意看国民党报纸,从反面来了解消息,这样就知道了1934年10月红军长征,1935年9月到达陕北。记得在我们的小组会上讨论过这件事……”

他那时仅仅18岁,是年轻的党员,已投身激流,确定了自己的生活之路。他们机警细致地观察分析着敌我形势发展,阶级斗争动向。疾风知劲草,危难炼人才。

他一边答我的询问,一边吸烟,思索着。我知道他的思路回到了1935年12月9日。

“我们下决心干,是在12月7日。——那天开过一次会,学联各校代表来了几十人,会场在燕京大学,郭明秋主持这个会。会上决议组织全市同学向华北国民党当局请愿示威。”他慢慢地说:“为什么要在12月9日呢?我记得当时知道了日本在搞‘华北特殊化’、‘华北自治’;蒋介石出卖华北,派旁系部队东北军张学良去西安,即将派旁系部队冯玉祥部的西北军宋哲元来北平,要成立个所谓‘冀察政务委员会’。我们为了向人民揭露它,打破它,所以坚决地要搞起一个运动,计划就订在了12月9日。”

他于是扼要地叙说了“一二·九运动”前后的情况:总指挥部设在西单路北靠西一家亚北咖啡店二楼上,即现在西单菜市场旁边,此楼已拆除。指挥部放在队伍外边的固定地点是便于各校来联系时容易找到。学联开会确定总指挥是他和郭明秋,因他是学联秘书长。总交通是孙敬文,山东人,人呼“孙麻子”,镜湖中学学生(解放后任化工部部长)。孙敬文骑车东奔西跑,非常忙碌。黄敬担任跟随队伍的指挥。彭涛未参加群众活动,没有露面,约好游行后去他家里集中。当时孙荪荃以教师身份支持他们,参加了他们的活动。

12月8日铅印传单已全部印出,仍是送到大学出版社印刷的。夜晚,六兄租了一辆汽车到出版社印刷厂取传单,把传单拉到了女一中,又连夜分发下去。各校同学通宵未眠,做好次日示威游行的各种准备工作。红、绿、黄彩纸印刷的传单异常醒目,口号和宣言表达了同学们的心声。其中有《平津十校学生自治会为抗日救国争自由宣言》。运动口号是事先按照四人领导小组的意见拟定的:“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反对华北自治!”“反对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反对华北特殊化!”等等,没有提“打倒国民党”,“打倒蒋介石”,“保卫苏联”的口号。

7日开会后,风声走露出去,北平当局得知了情况。12月9日当天一早,他和郭明秋即去西北咖啡馆二楼“喝茶”。孙敬文、孙荪荃也去了,首先听说原定由西直门入城的清华和燕大的队伍全被军警关闭城门,阻于城外。这支队伍后绕道西城几个城门均不能入城,只好在城外进行示威游行和宣传。

队伍原约定在西长安街新华门门前集合。当时军警已出动去包围了学校,东北大学同学采取了“冲”的办法,冲出了被军警把守的校门。中国大学、师范大学同学也都冲了出来,他们按规定路线,沿途还冲进几个学校去接应被阻拦的同学。队伍曾冲到北京大学,北大学生因军警干扰尚未集合。当时北大一位学生刘江凌是参加过革命活动的,他正因形势有变,不知该如何办。正好东北大学同学冲入北大,先跑进去的黄敬一见刘江凌,便说:“你快去打钟!”刘江凌不认识黄敬,心有戒备,便反问:“你为什么不去打钟?”后见冲入的队伍才释疑,两人一起跑去敲响了北大的校钟,北大同学临时集合也随之冲出了校门。军警指令各校关闭校门,有些学校同学是跳墙出来的。直到上午10时许,城内各校队伍才集中于新华门前,约有两千多人。

总指挥部已和城外学校联系不上,决定迁到新华门,跟在队伍附近活动。指挥部率领集中起来的同学们到新华门前,派代表向当时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的何应钦和黄郛请愿,但何、黄拒不接见。队伍便在新华门前开大会,示威、呼口号。指挥部决定队伍北进南长街,东去王府井游行示威。游行队伍一路行走,越走人越多,其中有参加游行的市民,也有随行看热闹的人,下午3时走到王府井,游行队伍已上四千多人了。游行队伍一路声势浩荡,高呼口号震撼人心,走到王府井大街上遇到了武装军警的阻拦。

当天,北风呼啸,天气严寒。六兄穿着件老羊皮袄,跟同学们一起勇往直前,他们高呼口号,国民党出动了大批消防队,开始用水龙头猛冲游行队伍。那时北平街头滴水成冰,队伍遂被水龙冲散。12月9日当天的游行到此结束,那天没有人受伤被捕。

他们在组织这次运动时,曾分析过当时统治当局的情况:1935年8月因日本人加紧侵略华北,蒋介石已令嫡系部队的国民党宪兵三团撤离北平。蒋介石准备派来的宋哲元29军在调动中。北平市公安局长陈继承和市长秦德纯都是新上任的宋哲元的人。当时国民党已不挂牌,正处于调兵遣将、更换招牌的一片混乱中,平时街道上站岗也都松弛。六兄曾卷夹着一大捆宣传品在长安街上电车,一路无人过问。他们分析当时的北平形势,客观上正是一个可利用的空隙,统治当局的力量未准备好。“九一八事变”后,北平好几年没有“闹学生”了,他们虽然闻风派出军警阻挠,却没有想到这次的学生运动声势如此浩大,12月9日当天情况是使他们措手不及的。

那时国民党的北方地方势力与南京势力也有一些矛盾。国民党蒋介石在一定条件下赞成这个运动,企图把学生运动纳入他许可的轨道。“一二·九运动”发生后,几天中间,北平各校抗日救国联合会均组织起来,宣布罢课。北平学联的行动推动了全国学生运动。从报纸上所报道的当天消息看,北平各报均不作报道,报纸上开了天窗;南京、上海则是头版头条报道,根据国民党南京政府的立场选择、控制新闻辞句。中央社新闻只发表对南京有利的消息,如报道了学生运动口号中的“反对华北特殊化”、“反对华北自治”、“反对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等等,却没有报道“反对内战,一致抗日”的口号。国民党南北势力对运动看法虽有差异,实质相同,他们只是争权夺利,向日本侵略者讨价还价,却不肯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当时日本方面未出面,在京的英、美等外国记者对学生运动则同情之至。

有一个插曲是:当时美国朋友斯诺以名新闻记者身份在燕京大学任新闻系讲师,在火车站附近盔甲厂租了一个四合院居住。燕京大学黄华等同学常去请教,黄敬也去,有时在斯诺家过夜,和斯诺较熟。他去斯诺家时还见到过东北大学宋黎、清华陆璀、陈翰伯等同学。大家在斯诺家里议论过学生运动的事,斯诺请他们吃饭,支持学生运动。1936年斯诺和前一位夫人尼姆·威尔斯去陕北时见到毛主席,谈起“一二·九运动”,毛主席说“不知道”。因当年河北省委尚未和党中央联系上。斯诺夫人尼姆·威尔斯后来著作中关于中国革命的报道时说到“一二·九运动”,认为这个运动是斯诺和他的学生们在北平领导的。1980年为澄清这个革命历史上的问题,邓颖超同志特别找了几个人:陆璀、驻爱尔兰大使龚普生和姚依林去开会,了解当时情况,共谈这一问题。最后委托龚和陆去向尼姆·威尔斯做了解释。

“‘一二·九运动’揭开了全民抗日救亡运动的序幕,它是划时代的,是一次党领导下以学生为主体的群众性抗日救国运动。”这是革命史家对“一二·九运动”的历史评价。

六兄记得“一二·九”当晚,左派教授张申府、孙荪荃、吴承仕、潘怀素、吴觉先等人邀请他们去东安市场饭馆吃饭,庆贺胜利。张申府问他组织这次运动花了多少钱,答以“一百大洋”。张申府连声称赞:“物美价廉!”

饭后,他们四人去彭涛家开会。彭涛在辟才胡同租了一间房,安了个家。他们在彭涛家谈到深夜,布置了发展组织、今后联系及决定罢课等工作。郭明秋是在“一二·九运动”后发展入党的,黄敬也恢复了党籍,清华、燕京在坚持城外斗争中涌现出了一大批积极分子。

他们以学联名义活动的大本营仍在女一中。但不久北平军分会撤销,何应钦、黄郛调走;蒋介石派来的宋哲元伙同王克敏、王揖唐等积极准备成立所谓“冀察政务委员会”,宋哲元已发现学联这个据点,女一中门前常有特务在盯梢了。

在他们得知“冀察政务委员会”定于12月16日在外交部街挂牌成立,新官上任后,便于15日召开了学联代表紧急会议。晚上,在王府井南口处的原长安饭店,六兄和郭明秋先去那儿租了一间大房间,两人打起扑克来。不久,彭涛、黄敬、孙敬文都去了,还有李常青也到会。此时林枫已抵北平,正和李常青办理交接,李常青也态度明朗地肯定了“一二·九运动”。几个人以打扑克为掩护,研究了次日的行动,确定了游行路线、集合时间、分头联系等事。

次日晨5时,他们各自出发。六兄负责去通知北京大学。他走在路上已见军队的大刀队在天色未明的街头巡逻、站岗。可能当局估计“一二·九”已过了一周,“一二一六”又该“闹学生”了,他们已有所准备了。

“一二·九运动”调动了广大同学的抗日救国积极性,各校学生会早已准备着这次的行动。他们部署的集中地点是天桥,放风出去说是在天安门集中,清华、燕京同学放风说要由西直门进城,16日拂晓却直奔西便门冲入城内,赶到天桥集中地点。天桥场地上学生、市民已上一万六千多人。由于打乱了华北反动当局的策划,镇压的武装一时没调集来,天桥市民大会及时召开。黄敬被拥上一辆电车,抓住电车车窗在大会上讲了话,情绪慷慨激昂。

大会后,指挥部作出六项决议通电全国。游行队伍按原定路线进前门,经天安门、东长安街、东单到外交部街。哪知前门已被军警关闭,指挥部便决定分三路进军。由和平门入城的,被阻于城外;队伍西奔宣武门,宣武门也关闭了。此时,有一位平日不参加政治活动在清华大学读四年级的女同学陆璀心情激愤,挺身而出,她企图爬进城脚洞口为大队打开城门,被军警抓住,用刀背、皮鞭殴打致伤。同学们义愤填膺,坚决抗议。慑于群众声势,军警不得不放了陆璀,后来同意开城门,只允许清华、燕京学生返校。游行队伍在城外示威游行,高呼口号,坚持奋斗到黄昏。这时宋哲元调遣了他的29军大刀队截阻游行示威队伍,对群众蛮横镇压,用刀背乱砍,同学受伤几十人。5时左右,指挥部决定解散游行队伍,护送受伤同学到医院治疗,安排各校同学分头返校。

“一二一六”游行示威的规模超过“一二·九运动”,受伤同学多,在全国影响广。政治口号仍是“一二·九运动”中所提出的。在此之后,国民党意欲孤立学联的学生代表,摸察底细,宣布各校提前放寒假。学联则提出罢课,酝酿新的斗争方式……

访谈中服务员小兰子来为他量血压,他的血压高达180,我立即阻止他再谈下去。他习惯地吸上一支烟,回忆却未被打断……

“你又吸烟,血压高了还吸烟。”我责怪他说。

“那么,”他深吸了一口烟,微笑道:“是吸烟的缘故,不是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