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道夫被狱友称为“最伟大的骗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4:44:55

被判监禁150年的麦道夫,在狱中如明星一般受人追捧。

麦道夫被狱友称为“最伟大的骗子”
文/朱航飞
  在北卡罗来纳州,人口仅有6169人的巴特纳是一个普通而安静的小镇。就像任何一个类似规模的北美小镇一样,任何风言风语总会被传成不同的版本不胫而走。但和别处不同的是,因由各种各样的公事,小镇的居民不时要和镇里一个特别的机构打交道——巴特纳联邦惩教中心。
  这个名称听上去文绉绉又带有些威严的地方,是美国司法部联邦监狱局下属的一个综合性监狱。低矮的围墙四周总是一片宁静,除高高架起的铁丝网,这儿看上去更像是个偏僻小镇上的校园。但隐藏在这片宁静背后的,却是最具想象力的好莱坞犯罪剧本的一幕幕真实版本。
  多数时候,监狱看守们不介意和前来办事的小镇居民调侃一下最近里面都发生了什么,这些经过添油加醋都会变成镇上小酒吧里最流行的轶事。但自去年8月以来,他们被警告如果胆敢和外人随便谈论伯纳德。麦道夫,他们将饭碗不保。
  麦道夫果然是个大腕。即使和一大群声名显赫的超级罪犯关押在一起,他也是当之无愧的“明星”。每天的放风时间是作为一名囚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在这个时候,他常常会被看到和卡迈恩.皮赛可或乔纳森.波拉德一起在操场上散步——前者是纽约五大黑手党家族之一科伦坡家族的前教父,以“蛇”这个绰号在黑手党圈子里闻名;后者是前美国海军军官,20多年前因间谍罪被捕入狱,至今还被以色列右翼视作民族英雄,前总统克林顿和小布什都不止一次受到相关压力要求将他特赦释放。
  但麦道夫的“星光”从一开始就盖过了其他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美国《纽约》杂志在6月份的一篇特写中描绘道,“所有狱友都记得麦道夫第一天到达巴特纳监狱时的场景,那份隆重简直就像是总统先生大驾光临——各大新闻机构的直升机在头顶上嗡嗡地盘旋着,狱警们唯恐出乱子把监狱里的几个大门都紧紧地锁上了,还让一些囚犯穿戴整齐——这时,一个上了年纪还有着高血压的胖子拖着缓慢的步子驾临了……”

  “去他妈的受害者们!”
  对麦道夫来说,入狱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自从2008年底 650亿美元的“庞氏骗局”败露以来,这个71岁老人的自尊心早已被排山倒海的羞辱声撕扯得粉碎。判决那天,他曾坐在被告席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法官位置上空空的椅子,只是为了回避和身后他的那些受害者们发生任何眼神对视。“我有罪,法官阁下,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对我所做的一切有多么悔恨……”被告席上麦道夫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但仿佛是要专门和他作对似的,那个后来判决他服刑150年的华裔法官陈卓光敲起了小木槌提醒,“请你大点儿声!”
  而进了监狱后,麦道夫却也因此重拾了他在外面丧失殆尽的一样东西:自尊。“去他妈的受害者们!”也只有在监狱里,麦道夫才能理直气壮地发出这样的咆哮,让四周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再也不用隐藏什么良心的不安了,他可以对那些指责、刁难的言辞怒目相对了,他释怀了,在那个狭小的囚室里,他自由了。
  对曾把生活本身就看作谎言的麦道夫来说,坐牢无疑是治疗他焦虑症最好的办法——既然已经关进来了,就不用再每天都担惊受怕半夜里会突然有人来敲门。没人可以再逼他做任何事情。“这真是个噩梦,我希望6年前就被抓了,或者是8年前……”
  这种内心的重新自我定位,也让麦道夫很快就把法庭上的那些道歉、忏悔扔到一边。所有的事情,很快就在监狱里有了另一个版本。
  “人们只是不停地向我砸钱。一些家伙对我说他们想投资,如果我说不,他们就会说,‘什么?难道咱们关系还不够铁吗?’”麦道夫向一位狱友抱怨,“我骗的都是那些已经富得脑满肠肥却还欲求不满的家伙,他们活该!”
  有一次,麦道夫对波拉德和他的前室友约翰.鲍尔讲了一个老妇人的故事。“当时,她正想从我那儿把钱要回来。我随手递给她一张支票对她说,‘给你,你的钱!’她惊呆了,连忙说:”天哪,你还是快把钱拿回去吧。‘不但这样,她后来还到处劝人来我这儿投资。“
  “你连老太婆都要骗,真是太混蛋了”,波拉德说。“嗯,是的,那是我干的事情”,麦道夫回答得倒也实事求是。“你会受到上帝的惩罚的”,波拉德警告。但麦道夫满不在乎,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触动到他。
  已经从巴特纳监狱出狱的凯斯.马克对麦道夫的自我吹嘘也印象非常深刻,他说,“他表现得好像已经打败了全世界。有一天,他对我说,他可以闭着眼睛转动地球仪,而手指随便往哪儿一指,地球仪停下来的地方,他都去那儿度过假或者在那儿拥有一套房子。我听得差点儿气背过去。”
  而另一次,鲍尔坐在麦道夫的旁边一起看《晚间60分》节目中关于麦道夫诈骗的报道,电视音量被狱方关掉了,狱友们只能戴着耳机收听。忽然,鲍尔摘下一只耳机,对麦道夫说,“伯尼(麦道夫的昵称),他们说你骗了这家公司几百万美元,真的吗?”“不,应该有几十亿美元”,麦道夫有些得意洋洋地回答。
  另一天晚上,电视节目里正播着拍卖麦道夫的奢侈藏表的新闻。从劳力士(Rolexes)到伯爵表(Piaget),麦道夫曾拥有过40多块名贵的瑞士手表,而现在他手上只戴着一块从监狱商店买来的41.65美元的天美意(Timex)手表,上面还刻着他的囚犯编号。已经在巴特纳监狱服刑28个月的毒贩子肖恩。埃文斯(Shawn Evans)说,“我要是也像他那样享了70年的福,或许我也不在乎最后是不是要死在监狱里呢。”

  “他是一个‘英雄’!”
  入狱一年多来,麦道夫原来银灰色的长发已经被剪短,原本大腹便便的肚子也瘪了,但盛气凌人的气质却延续了下来。曾因打劫银行而入狱的肯尼斯.凯尔文.怀特在去年夏天时和麦道夫在刑期上有几个月的重叠,他说麦道夫在监狱里走动时看上去似乎总是非常骄傲,“他一直都高昂着头,看上去就像是个已经服刑多年的人。”
  这或许是因为麦道夫在这里不再被视为社会的败类,而作为一个成功者被狱友们顶礼膜拜,尽管这些崇拜者们多数都是些杀人犯或强奸犯。被判终身监禁的罗伯特.罗索就说:“他是一个英雄!他独自一人扛下了所有罪名,没有拉任何人下水,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骗子!”
  自去年7月14日被转移到巴特纳监狱以来,麦道夫已经习惯了走到哪儿别人都叫他的名字向他打招呼。狱友们已经从监狱电视里成篇累牍的报道中熟悉了他的犯罪,他们中的一些人觉得像麦道夫这样一个名人有时候还是挺平易近人的。有一次,麦道夫正在餐厅打扫卫生时,一个狱友朝他嚷嚷,“嘿,伯尼,我在电视上又看到你了。”麦道夫朝他点点头,招了招手,用招牌式的狮身人面像般的微笑回应说,“嗯,他们都说我什么了?”
  在刚刚入狱的一段时间,一些“追星族”常把麦道夫围个水泄不通。他在操场上锻炼身体时总能吸引到一群人跟在后面,有些人甚至还忍不住要伸手去摸他一下。埃文斯回忆说,“每个人恨不得想去亲他的屁股。”
  而麦道夫也很享受这种明星级的待遇。“他很喜欢做名人的感觉,在监狱中也是如此,”南希.费恩曼说。费恩曼是麦道夫受害者们的代理律师,麦道夫在刚到巴特纳监狱的时候曾接受过一次和她的访谈。有很多狱友一直想求麦道夫给他们签个名,麦道夫对此有些惊讶,但也相当洋洋得意。不过,他总是一如既往地拒绝签任何东西。“因为就算在监狱里,他也不想平白无故地让别人捞到什么好处。我敢肯定,他一定觉得那些得到签名的囚犯们会马上在eBay上出售。他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个极端自私的人,”费恩曼说。
  同时,麦道夫也喜欢那种作为金融顾问指点江山的感觉。在外面,他热衷于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打交道;在监狱里,他也不怎么嫌弃前来求教的狱友们。“他总想让人们还把他当做‘华尔街巨头’”,费恩曼说,“还想让人们记得他为私立学校捐过钱,为他的那些有钱朋友支付过豪华度假费用,尽管这些钱都是属于他的投资者的。”
  但麦道夫的狱友们确实把他视作“华尔街巨头”。他们对麦道夫巨额诈骗的操作手法实在是佩服,纷纷涌向麦道夫寻求投资建议——完全忘了麦道夫作为一个囚犯被捕入狱的原因——麦道夫本人已经很多年没做过什么真正的投资了。但这些狱友们可不管这些,他们眼里麦道夫身上透着的是那种大企业家的范儿,管他“庞氏骗局”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生意,他们只看到了麦道夫身上那些成功人士的标志,而在他们眼里,这些就算数!他们心里只想着出去后还能做些什么生意——你总不能在里面睡了几千个日日夜夜,出去了以后还再去做个毒贩子什么的吧?
  而考虑到自己在金融方面的“特长”——他可曾经担任过纳斯达克的主席——自信心爆棚的麦道夫甚至还胆大妄为地向典狱长申请了一份兼职负责监狱预算管理的书记员工作。但典狱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我知道你在外面的时候是做什么的。不,这里的预算我自己来管理!”

  “我该怎么打发时间?”
  在巴特纳,并不是所有人都对麦道夫那么友好。“他不是块坐牢的料,”一名囚犯带着轻蔑的语气,“一个真正的坐牢的拿着一片刮胡刀、一把牙刷、一支圆珠笔就能为自己文身,而他,连自己去冲个澡都不行。”
  去年《华尔街日报》曾报道,麦道夫因被狱友殴打不得不住院治疗。“他太傲慢了,活该挨打,”一名囚犯说。不过,麦道夫本人和他身边的律师们却从不肯承认挨打的事情。“他只是吃错了药,以致有些头晕眼花摔了一跤,撞破了鼻子。”
  无论真相如何,对麦道夫而言,他被安置在巴特纳惩教中心内中等安全戒备的一号惩教所里,就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这是一个在建造时就强调对囚犯人性化设计的地方,有健身房、图书馆、台球桌、小教堂、排球场……除了酒吧,似乎应有尽有。
  但铁窗生活毕竟是熬人的。犯人们早上6点起床,在7:30前报到上班,晚上11点熄灯。尽管由于年龄关系,麦道夫并没有被强制要求劳动,但他还是主动申请做一些工作,包括打扫餐厅的卫生等等。他曾对费恩曼说:“我这个年纪的人,不做些事情的话,我该怎么
打发时间?”
  和别的监狱里一样,巴特纳的囚犯们也都分属于各式各样的帮派。麦道夫就被划归为“无期徒刑帮”。这里也有活跃的黑市交易——由于囚犯们不允许持有现金,于是邮票就成了狱友们的通行货币——酒、虾、鸡肉和香烟等“奢侈品”有时候会被偷偷地弄进来。
  随着时间推移,失去了“明星”光彩后的麦道夫看上去越来越凝重。他有时候会突然不明缘由地打断别人的谈话,也会无端地望着远方。傍晚,他还会无所事事地来回踱步,也不与任何人交谈。“可能是害羞吧,他应该是晚上睡觉偷偷躲在被窝里哭鼻子的那种人”,有狱友评价。
  一个名为香侬.海伊的毒品犯有次对麦道夫说:“要是我像你这么有钱,我早就逃走了,我会整容换一张脸,并换掉我所能换掉的一切。”但麦道夫没理他,只是冷冷说了句:“不,我不能连累我的家庭。”事实上,麦道夫始终以自己家族的家长自居,因入狱而无法参加侄子的葬礼和儿子的毕业典礼,让他懊恼不已。而据费恩曼的回忆,麦道夫只有很少几次向自己暗示过他的痛苦,但每每谈及他的妻子露丝时,麦道夫的眼眶便会湿润起来。
  露丝有一次从500多英里外的纽约赶来监狱探望麦道夫。探望结束后,麦道夫一个人神情失落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自言自语:“她要去打高尔夫了。”以前,他经常和露丝一起去高尔夫球场,但现在,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后来,他找来巴特纳监狱里的艺术家、银行劫匪怀特来为自己画一幅肖像。他不喜欢自己裹着卡其色囚服的样子,于是怀特便把他画成了原来西服革履的样子。完成后,怀特开玩笑地问麦道夫,“老实说,你把那么多钱都藏哪儿了?”麦道夫笑了笑回答,“H2o”。他的意思是,那已经像水一样从他指间匆匆流过……
  
  (摘自《东方企业家》总第6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