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改革的路径选择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4:41:14
丁冰教授说:当前大规模争论的焦点,实际上是两种改革观的争论,即社会主义制度自我完善、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改革,还是新自由主义主导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改革。左派们又进一步把中国的改革,说成是“汉奸”、“卖国贼”、“反革命”、“资产阶级自由化分子”策划于密室的阴谋。回顾一下中国改革的实际进程,请左派们验证,你们的判断是以事实为依据,还是一种主观臆断?
丁冰教授没有对他的主张展开论述,社会主义制度究竟怎么自我完善?建国以来我国曾经作过自我完善的多次尝试。我参与起草了1979年12月3日由国务院财委经济体制改革小组办公室名义发表的《关于经济管理体制改革总体设想的初步意见》,即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第一部总体规划。其中第一章“我国经济管理体制改革的历史经验”列举了1954年、1958年、1961年、1976年进行的经济管理体制的变革,然后说:“几次改革多在中央与地方的关系上兜圈子,没有把重点放在研究处理国家与企业的关系上”,“几次改革多在行政管理办法上兜圈子,没有认真研究如何按经济的内在联系组织经济、用经济办法管理经济。”丁冰说的自我完善,就是这个文件说的在原有体制内“兜圈子”,解决不了一个根本问题,就是调动不了农民、工人创造财富的积极性。
1978年,安徽大旱,农民自发搞起了承包,交够集体、国家的,剩下是自己的。这样,农民可以决定种什么,破了由上级决定种什么的计划经济;农民可以决定收益,破了集体统一分配的大锅饭。这项一直被当作资本主义的改革措施一旦推开,极大地提高了农村的生产力。
受农村改革的启发,1979年城市企业实行了扩大企业自主权的试验。在计划经济制度下,企业的人财物、产供销都由政府部门决定,典型的例子是企业建厕所也要报批。扩大企业自主权从实行奖金制度到利润留成,将企业的经营成果与职工的利益挂钩,改变干好干坏一个样。逐步减少指令性计划,让企业根据市场的需要决定生产什么、生产多少。
这说明什么呢?在社会主义自我完善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才开始了农村、城市的改革。改革从引进市场起步,这不是理论设计出来的,而是来自实践,某种意义是走头无路的选择。
这两项改革,开启了对计划经济、公有制的冲击。我想问左派们:你们认为中国改革从这里起步,究竟是对还是错,有没有你们说的阴谋?
随着企业自主权的扩大,改革不合理的价格体系,摆到议事日程。能源、原材料价格低,加工工业品价格高,造成产业结构比例严重失调。国务院多次研究改革工业品价格,小调解决不了问题,大调经济难以承受。计划经济将指令计划、物资分配、计划价格捆在一起,像咬在一起的一堆螃蟹,怎么也解不开。正在这时一部分中青年理论工作者于
年8月在杭州目干山召开会议,我是这次会议的组织者和策划者。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工作的马宾同志也参加了这个会议。
会议分若干专题小组,第一组讨论价格改革,争论非常激烈。田源是调派,张维迎是放派,华生是调放结合派。当时,张维迎举了一个例子,价格应由供求决定,正如温度计的水银注,随着气候冷热会自动升高降低。而调价是用铁棍子代替水银注,一会儿要锯长,一儿会要锯短,不能按照供求自动调节。所以,他主张要放开价格。
我国的价格改革一直在调中兜圈子,从来没有引进放的概念。我根据他们的讨论,写了《价格改革的两种思路》:考虑到由国家统一分配定价的能源、原材料比重太大,建议采取调放结合、以放为主的方针,先将供求基本平衡的机械、轻工、纺织的价格放开,所需的原料也由计划价改为市场价;对短缺物资,计划内价格不动,超计划的部分实行市场价。这份报告送张劲夫、***。9月20日张劲夫批示:“中青年经济工作者讨论会上,提出的价格改革的两种思路,极有参考价值。”10月10日***批示:“价格改革的两种思路很开脑筋。总题目是如何使放、调结合,灵活运用;因势利导,既避免了大的振动,又可解决问题。”这就是我国价格改革实行双轨制的由来。
一种物资两种价格,市场价高于计划价,分配比例逐步缩小,市场份额逐步扩大。价格双轨制,不仅纠正了不合理的价格体系,而且打破了僵硬的价格管理制度,还带动了计划、物资体制的改革。这是对计划经济制度的重大突破,奠定了我国商品经济制度的基础。后来我国的经济改革就是走双轨制道路。所有改革几乎都从试点起步,再一步步推广。在内地不开放的情况下,试办经济特区和沿海开放城市等等。
然而,价格双轨制催生了中国第一批暴富者。官商结合、倒卖物资,不断将计划内倒到计划外。两极分化、贫富扩大、权力腐败也就从这里开始。
第一、你们主张社会主义自我完善,可是坚持计划经济制度下的调价,被实践证明是行不通的路径,引入市场机制的放是当时唯一正确的选择。
第二、张维迎说的放是西方经济学的ABC,价格双轨制是接受西方经济理论的产物。这对中国改革是功,还是罪?是不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策动的新自由主义的阴谋?
第三、放有两种选择,价格全面放开,这就是俄国的休克疗法。我们选择了渐进改革模式,即双轨制。你们说,这样做对不对?
第四、双轨制必然带来新旧体制的磨擦和漏洞,必然给资源的掌控者带来暴富的机会。这是不是渐进改革必须付出的成本和代价?
第五、我将张维迎、华生的思想转换为可操作的双轨制,请问我算不算资产阶级自由化分子,是不是官倒们收买的代言人?
由于这次会议是自发组织的,我参加这个会议冒着被撤职的风险。价格改革报告被认可,我官升一级,由国家体改委处长升为中国体改所副所长。好在马宾参加了这次会议的全过程,今天请你站出来评价或揭发:这项改革是对、还是错,是阴谋、还是阳谋?
投资建房,再无偿分配给职工。1982年人均居住面积,从1978年的3.6平米提高到4.4平米,但由于人口增加和分配不合理,1982年的缺房户、无房户比1978年不减反增,分别占总户数的1/3、1/10。全国城镇公有住宅9亿多平米,实收租金1亿元,每平米实收租金0.11元,远不够管理、
当时建设部房管局提出要将房租提高到0.52元。房租提高,发不发补贴?不补贴,肯定通不过;发补贴,算了一笔帐,财政不仅增加不了收入,还要倒贴。这就遇到价格改革同样的难题,少提不补,解决不了问题,还挨骂;多提补贴,还要倒贴,财政不同意。一句话,在原有的制度内自我完善找不到出路。
1984年底,我向***提出,提高房租的目的不是弥补亏损,而是推出公房转让,使职工买房比租房合算。我说,就是将公房白送给百姓,对国家来说也不吃亏,甩了补贴的包袱,况且折价出售,国家可收回现金,加快住房建设。同时可引导不合理的消费倾向,即职工有钱先买彩电、冰箱,导致国家大量进口,而伸手向国家要房,政府却无财力。于是,国务院成立住房改革领导小组,我是成员之一。
各地在住房改革中创造了不少模式,有青岛模式、上海模式、深圳模式。经过十多年的探索,殊途同归,都实行了住宅商品化。
现在,买不起房,成了指责住宅市场化改革的一大罪状。过去住房,政府无偿分配,当然人人都住得起,但住得上吗?缺房户、无房户就占到总户数的1/3、1/10。20年前1.95亿城镇居民,人均住房不足5平米;今天5.4亿城镇居民,人均住房达到20平米。20年前城镇居民,买得起房的人,占人口的0.3%;10年前买得起房的人,占人口的3%;今天买得起房的人,占人口的30%。当然今天还有不少人买不起房,政府应该为低收入者提供廉价房,这应该说注意到了,只是做得不够好。怎么能因此否定住房改革呢?
现在我又要讨教左派,无偿分房的住房制度要不要改,不走商品化、市场化的道路,怎么自我完善?我建议公房折
1982年宪法第十条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侵占、买卖、出租或者以其他形式非法转让土地。”这条规定看上去是保护国有土地、保护国家利益,但由于国有土地不得出租、也不准以任何形式转让,结果被无偿占用,造成土地资源的严重浪费。这给国家带来无可估量的损失。
深圳特区建设急需资金,改无代价、无限期的用地制为收土地使用费、以土地作价与外商合资合作经营的有偿有期的用地制,开创了有偿使用土地的先例。1987年5月深圳借鉴香港模式,制定了《深圳经济特区土地管理体制改革方案》,确定了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分离的原则,采取协议、招标、拍卖的方式,出让国有土地使用权,建立土地市场。
海南杨浦把土地批租给外商,有人指责这是“卖国行为”,将使我国重新沦为外国的租界,掀起轩然大波。
中国改革过程中经常发生以维护国家利益为名责疑、批判改革的事件。土地制度改革,使国有土地无偿使用变为有偿使用,明明是维护了国家利益,然而却获得了“卖国”的罪名。
土地市场的建立,使国家获得了巨大收益,支持了基础设施的建设。与房地产市场配套,使城市建设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然而,在土地的转让中、房产的开发中又产生了一批新的暴发户。利用出让土地不公开、不规范、不公平的制度漏洞,官商勾结,大发横财,加剧了两极分化、贫富扩大、权力腐败。
我请问左派们:土地无偿占用的制度怎么自我完善,土地市场改革是爱国还是卖国,香港的经验可不可以学习、借鉴?
左派们愿意就改革问题反思、争论,我很赞同。为了争出一点结果,我提出如下建议,请你们考虑:
第一、中国改革突破原有体制,引进市场机制,以市场为取向,是从实际出发、解决问题、摆脱困境所作的正确选择。中国改革是由安徽农民发端、改革派推进、邓小平总决策,集合了党、政府、民众、精英的集体智慧,而不是少数人策划于密室的阴谋。如果不同意这个结论,请你们一项项具体指教,上述改革怎么不对,可以另作什么选择?
第二、你们坚持中国改革应选择社会主义原有制度的自我完善,那么我要说,中国已经作过多次尝试不解决问题,国外的社会主义国家,包括前苏联老大哥也没有这方面成功的经验。国内外都没有先例和经验,而你们却要坚持,总该提一个具体的方案,让党和政府研究,也让我们开眼,噢,原来可以作这样的选择!我直接参与起草的改革总体规划和方案就有5个之多。你们看,我们当时多么下功夫,既务虚、又求实,既从理论突破、又搞操作方案,你们是不是可以借鉴一下?
马宾同志相处,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很和蔼的人。当时,国务院研究中心与国务院体改办、后来是国家体改委都在中南海办公,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会上不见、饭堂见。对搞改革的人,他是了解的。象莫干山会议,他都亲自参加了。现在怎么一下子把高尚全、张维迎当作 “汉奸、特务”,
其他左派们也是“卖国贼”、“反革命”一痛乱骂。中国已进入法制年代了,应有法制观念。我国刑法没有“汉奸”、“特务”、“卖国贼”、“反革命”的罪名,只有“危害国家安全罪”。若有此罪,应向检察机关检举,不宜向党中央写公开信,更不应在会议、网上等公共场合宣布。因为除法院可定罪外,其他任何组织、个人都无权定罪。弄不好,会被反诉“用侮辱、毁谤等方式” ,损害他人名誉。还有西山会议上的发言,不能作为指控他们是美国情报局特务的证据,他们的言论即使与美国总统或国务卿的说法相似,也不能认定为美国收买。我的看法,这只是对中国改革、方向、目标、路径的不同意见争论,构不上定什么罪。这样不利于讨论问题、总结改革。
第四、计划经济、公有制的核心是由政府控制、分配资源,不利于调动企业的能动性、民众的积极性,造成效率低下、经济落后、民众贫困。引入市场机制,就是要将资源分流给企业、民众去支配。改革不是革命,不能将资源从控制人手中剥夺过来;渐进改革也不是休克疗法,只能让资源逐步分流进入市场。这就使资源的控制者有了可乘之机,每一次市场化改革,在带来积极成果的同时,也使他们能用手中的资源来攫取财富。两极分化、贫富扩大、权力腐败也就与改革俱进。当然,这些问题的产生还有其他原因,留作以后再作分析。但在改革的早期,这是无法避免的,是改革必须付出的成本。今天我们的改革策略应该调整,要重视、关注公平问题。西山会议上改革派主要也就是讨论这个问题。我认为,这是务实的态度。左派们完全可以作出评论或批评,提出意见和建议,没有必要采取政治斗争的手法,必置对方于死地。问题是置不了人家于死地,反倒使自己失去了理。你们不赞成共产党分为两派,那就应该给自己政治上有个定位,即党内的左派,而不是反对派,就不应象反对派那样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