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嗣源：读《民主也会结恶果》一文有感

邓嗣源·
读鲁鸣先生写的《民主也会结恶果》（刊登在一月十四日华夏快递，以下简称《鲁文》）一文后，有三点感想值得写一写。
有感其一，是联想起一年前俞可平的《民主是个好东西》那文章　。之所以产生联想，是因为《俞文》在“民主是个好东西”的后面，数落了民主的很多坏处；而《鲁文》也写到“民主是好事”，可是“民主不一定结正果”，这味道好象有点相似。不过，两文有明显的不同，《俞文》的标题使人以为他是在赞美民主，而文章说的却是变了味的民主，言不由衷，表里不一；《鲁文》的标题使人以为他是在贬低民主，说得却是真实的民主，直截了当，有啥说啥。《俞文》发表后一年过去了，有什么动静？注意两个事实，一是中国的民主没有半点进展，二是《俞文》被推为最有影响的文章，这叫做：“行动是没有的，影响是很大的”，恐怕，这也正是发表《俞文》时所预想的效果。还有另一番动静，那就是俞可平大谈“增量民主”，而香港普选却被推迟，这叫做：“让口头民主碎步慢进，令真实民主大步后退”，如此情景，叫人如何相信俞可平？其实，像俞可平这样的人，既拥有地位又拥有资源，若要对推行民主有所贡献，倒是可以做一件事，就是举办一个全国性的论文评奖活动，题目是“中国如何推进民主化”，设若干奖项，备高额奖金，请各路权威担当评审。这件事应该可以办，因为最高领导人都再三说到民主的重要意义，这么做当然是贯彻领导指示，建议俞可平试着去做。如果这件事做成了，历史会给俞可平公正地记上一笔。
有感其二，是有关“富人民主”的问题。鲁文说，美国的民主是富人民主，所以会产生“恶果”，即不能给大多数人带来福音。在这个问题上，要想把道理讲透，恐怕得写本书，但我又想借此机会发点议论，只好简略地写几点，供大家讨论。第一点：只要人类社会还存在穷富分化现象（已存在数千年，将继续存在下去），富人竞选及当选的事情恐怕难以避免；就是出身贫寒者，要奋斗到有资格参选，不但必须具备相当的才能、品格、资历，而且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他具备条件，即有很高的知名度，到那种时候，恐怕他也不再是穷人而是富人了。第二点：富人不是坏人的同名词，其中有鲁鸣先生说的“正直的富人”。可别小看了这些人，他们清醒地领会到一个道理：要顾及和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否则，就可能保不住自己的财富和权力；而推行民主的主要目的之一，也就在于此。现代民主之所以能得到发展，跟一些“正直的富人”的杰出贡献是分不开的；美国的华盛顿、杰弗逊以及英国的洛克、休谟、穆勒父子等等，都是富人。第三点：民主不是要消灭穷富分化，而是使这种分化所引起的社会矛盾趋于缓和，力促社会和谐；民主不是要消灭富人，而是要力求遏制“恶劣的富人”的行为；民主不是要排斥富人当政，而是力求让“正直的人”（不分富人、穷人）当政；民主不能保证当选者必定兑现竞选时的承诺，但能让当政者时时想着多数人的选票及社会的监督而不敢造次做坏。共产主义坚持用阶级斗争来消灭阶级，用专政来消灭富人，只让“无产者”当政，结果如何？给大多数人带来福音了吗？事实证明，那将带来灾难。第四点：鲁鸣先生说，对民主满意的年份占一半，这评价应该说是不错的，如果人人都说满意的年份占一半，而每人所指的好年份不尽相同，譬如，鲁鸣说满意的是克灵顿的八年、里根的一年，张某说是克灵顿的八年再加上布什的三年，王某说是里根的四年、克灵顿的四年再加上布什的两年，如此这般，被提到的好年份就超过一半了。第五点，《鲁文》说，为了让大多数人当中有才华者参加竞选，建议设“国家竞选基金”，这就是要拿纳税人的钱供私人参选使用，行得通吗？用公家的钱供私人用，不但得不到大家的同意，而且，舞弊现象就将不断滋生。
有感其三，是关于“多数决定”的问题。《鲁文》说，“民主的问题在于所谓大多数”，他说的“问题”当然是指缺陷或“结恶果”。这里要指出该文中的一个矛盾之处：讲到“富人民主”时，担忧大多数人无法得益；讲到“多数决定”时，又担忧大多数人的素质不高。这个矛盾在很多人的头脑里存在着，这反映了人类社会的真实情况。在任何时代的任何社会里，都存在以下两种情形：若按照所具备的智慧、才能、性格等素质来区分，那么，大多数人是平庸的，只有少数是杰出的；若按照占有物质、精神财富的多寡来区分，那么，总是少数人占优势，而大多数人处于劣势。于是，当讨论到“国家与社会的公共事务该由多数人来决定还是少数人来决定”时，就可能出现两种相互矛盾的意见，从需要较高素质的角度考虑，会认为“少数决定”为好，从维护大多数人利益的角度考虑，则认为“多数决定”为好。历史的经验告诉人们，最好的办法是，国家与社会的重大事务（如决定谁当首领，宪法的通过、修改等等）必须由“多数决定”，而运作过程以及日常事务则让少数人负责决定。这就是现代民主的大概做法。如果说民主有什么问题或缺陷，那就是这“多数决定”的原则难以坚持，而不在于大多数人的“素质低”。所谓“难以坚持”，其实问题主要出在少数人。譬如，那些被选出来负责“少数决定”的人，会因为大权在握而背弃多数，甚至驾临于“多数决定”之上。譬如，有少数人认为真理在他们手中，那个“多数决定”是错误的，大多数人素质低、随大流、易受欺骗，为了伸张正义，可以采取极端的手段推翻那个决定。又譬如，多数很微弱，双方人数接近，旗鼓相当，僵持不下，这种情况下，如有少数人从作梗，使“多数决定”难以落实，那很可能带来灾祸。再譬如，有人认为，广大劳苦民众需要舵手和导师，他们盼待“全心全意为人民”的英明领袖，他们祈求大救星的降临，“资产阶级的大多数”是个骗局，只有坚决跟随舵手、导师、领袖，人民才能走向光明和幸福……。诸如此类，少数人永远会找出种种理论来反对“多数决定”的原则。由此看来，民主如有什么不足，或者，民主无法推行，那问题主要出在“少数人”，不要推给本来就不占优势的大多数人。
最后说一点，有不少的人喜欢讲一句话：“真理最先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殊不知，这话是有前提的，就是只有当“少数人手里的真理”被大多数人认同的时候，才能说这话。如果“真理”永远只在少数人手里，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同，那“真理”就成不了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