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十三岁少年何来“丧偶”之痛(中国青年报 2007-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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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
十三岁少年何来“丧偶”之痛
2007-07-18
本报记者 李斌
7月14日上午,黑龙江省林口县公安局的纪检组长和户政科科长驱车一百多里,带着一本纠错后的户口簿,来到宋国柱位于鸡西市的家中。来者态度很好,简单赔礼道歉之后,他们提出想拿回旧的户口簿。
但宋国柱觉得,出现在媒体曝光之后的道歉,来得有点晚,所以他拒绝了警察的要求。这个以种地为生的人说:“还有事情没办完。”他决定拿着旧户口簿,替自己的孩子和媳妇向公安部门索赔5万元“心灵伤害费”。
问题出在两个字上。13岁的儿子王盛(化名),户口簿上婚姻状况一栏被林口县龙爪镇派出所的民警填成了“丧偶”。今年4月,王盛所在小学搞户口普查。宋国柱翻出户口簿,看到了这两个触目惊心的字。他当时“吓了一大跳”。
复印时,为遮住那两个字,他多花了5元钱。但荒唐之事不胫而走,王盛的同学们知道了。老宋发现,曾经活蹦乱跳的孩子逐渐变得少言寡语。7月15日晚,王盛在电话中对记者说:“一个多月前我就不想上学了。”因为他“老被人嘲笑”,同学们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玩。
9月王盛就该读中学了,他还是不想去。中学人多,他担心“同学肯定又传,一传又会嘲笑我”。这个13岁的孩子明白什么叫“丧偶”,他甚至担心将来会找不到女朋友。
这和他父亲想得一样,只是后者更害怕。那两个字很不吉利,老宋认为,“孩子以后一旦真丧偶了,找谁去?”
老宋其实是继父。王盛家原本在林口县龙爪镇,他的亲生父亲两年前去世了。后来,妈妈带着他嫁给了宋国柱。
孩子户口簿上的“丧偶”二字让这个经历过不幸的女人非常恼怒和难受。她一连好几天不吃饭,气得“脸色煞白”。
宋国柱曾想过要大度些,这些痛苦和担心“忍一忍得了”,如果对方能知错就改,把事情说清楚的话。但6月和7月,他两次前往当地派出所,带回的却是一肚子气。
第一次,他回忆说,派出所的民警拍着桌子对他吼:“有你的一半责任,把户口本给了你们,怎么不看看?”警察同志还对他要告状的说法嗤之以鼻,“爱往哪告往哪告”,愿意奉陪。
7月5日,在电视台记者的陪同下,他再次前往派出所。隐藏的摄像机拍下了这样一幕:一名女户籍民警一手拿着报纸,一手上下舞动,声音尖利:“我们发户口,我们也不挨个给你瞅,对不?全按微机打完给你们。”老宋质问她:“那你工作为啥那么粗心?打完你也不看看?”
“我们给你瞅啥呀,应该你们自己查的事。”对方硬梆梆地回了一句。
宋国柱觉得委屈,“你给我们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话音未落,在办公桌前翘着二郎腿的派出所所长钱玉龙说话了。他反问老宋:“造成什么伤害了?影响什么了?”然后,他用两根手指比了比,又在桌上点了几下,以教训的口吻对老宋说:“你不要太在这两个字上较真。”
戴眼镜的副所长开导他:“不光你这一例,那全县多了,这种情况。”钱所长接着列举了一大堆错误,比如,“有的户口本有,人没了;有的男女打错了;有的她妈和她闺女一个岁数”。
无奈之下,宋国柱去找林口县公安局信访办。一名民警摊开双手,不以为然地说:“就这么点事,还能怎么的这事?那你认为这事你能追究我们公安局什么责任吗?”
隐蔽拍摄的镜头在电视里播出后,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钱所长和一名户籍民警目前已被停职,等候处分决定。林口县公安局要求各派出所,发现户口登记中的错误,务必全部纠正。
7月16日上午,县公安局主管户政工作的孙局长告诉记者,出错原因已经查明,“是我们的失误造成的”。去年1月,派出所将王盛和他母亲的户口分开,单独立本时,“微机员比较粗心”,把母亲婚姻状况一栏的“丧偶”直接填在了孩子的户口本上。
这位副局长请求记者,“你帮忙做做宋国柱的工作,警察也不容易。”他表示,“公安局穷”,老宋往返的路费开支,“我可以自掏腰包给他报销”,但5万元的赔偿,太多了。
宋国柱态度坚决。他认为,派出所给自己一家人带来的损失,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