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上博《诗论》简论“文王”看《诗论》的承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20:27:29
由上博《诗论》简论“文王”看《诗论》的承传
[摘要]:上博《诗论》简中关于文王的几支简,讨论的主要是“德”及“受命”等问题,与思孟学派关系密切。上博《诗论》的传承者应为子游学派。
[关键词]: 诗论  文王  思孟学派   子游
The View about the author of The bamboosilk works Shi lun of Shanghai museum of Chu
Abstract:The some bamboosilk works Shi lun of Shanghai museum of Chu explainWen-wang ,
And mainly discuss De(德) and Shou-ming(受命) of Wen-wang .There is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hi lun and school of Si-Meng .We think that author of Shi-lun should be Zi-you and his students.
Key words:Sh- lun  Wen-wang  School of Si-Meng   Zi you
上博《诗论》简的第2、5、6、7等几支简都涉及到了“文王”,讨论的是有关“德”和“受命”的问题,内容上可以说自成体系,尽管简文有残缺,但结合传世文献,我们尚可把握其论诗的内在言路,且据此对《诗论》的承传进行一些探讨。下面我们就把这些不成熟的想法写出来,向专家学者请教。

这几支简都属于留白简,在大的方面应归属一篇,再考虑到第5简中有一墨钉▌,所以我们把第5简放在第一,衔接6、7、2几简,即:
《清庙》,王德也。▎至矣!敬宗庙之礼,以为其本;秉文之德,以为其业。▎“肃雝……5……多士,秉文之德。”吾敬之;《烈文》曰:“乍兢唯人”,“丕显唯德”,“於乎,前王不忘!”吾悦之;“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贵且显矣。颂 6……怀尔明德”。曷?诚谓之也。“有命自天,命此文王。”诚命之也。▎信矣!┛孔子曰:此命也夫!┛文王虽欲也,得夫?此命也!7……诗也,文王受命矣。2
第五简讨论的是《清庙》。《毛序》及《郑笺》均以《清庙》为祀文王之诗。《汉书·王褒传·四子讲德论》云:“周公咏文王之德而作《清庙》,建为《颂》首。”蔡邕《独断》也说《清庙》是洛邑既成而宗祀文王之诗。说明汉代以《清庙》为祀文王之诗,并无异议。所以笺释上博《诗论》的诸家,均以第5简讨论的“王德”即指“文王之德”。
我们虽然赞成《清庙》是祭祀文王之诗,但我们并不赞成将简文中的“王德”理解为“文王之德”。“王”应该通“旺”,盛大之义。《广韵·漾韵》:“王,盛也。”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壮部》:“王,假借为旺。”《庄子·养生主》云:“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蘄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是以“王德”即“盛德”,而且这个“盛德”即是指下文所说的“敬宗庙之礼”和“秉文之德”,是针对秉承文王之德的后王而言,非指文王。
冯盛君先生认为:“就《清庙》而言,‘敬宗庙之礼’才是根本所在,而‘秉文之德’(继承文王之德)只不过是从‘敬宗庙之礼’这一中心思想中派生出来的相对次等的含义。”[1这种说法似有不妥,]我们认为二者应该并重,相辅相成,甚至于“秉文之德,以为其业”更加重要一点。“敬宗庙之礼”所以为治家治国之本,因为孝悌为仁义之本,仁义为治国之本。《礼记·大传》云:“人道亲亲也,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庙严,宗庙严故重社稷,重社稷故爱百姓,爱百姓故刑罚中,刑罚中故庶民安,庶民安故财用足,财用足故百志成,百志成故礼俗刑,礼俗刑然后乐。诗云:‘不显不承,无斁于人斯’,此之谓也。”但“宗庙之敬”的目的却是靠缵王之绪来实现,体现在后王的事业中。简文中的“业”,或认为应该释作“蘖”,与“本”相对,实则大可不必。业,绪也,是指文王后代在治国之时,能发扬文王的仁德,继续文王以仁德治天下传统。《礼记·中庸》云:“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一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饗之,子孙保之。”可以看作是“秉文之德,以为其业”的一个解说。
当我们以缵文王之绪为实现“敬宗庙之礼”的政治目的的手段时,就会发现,《诗论》的第6简都是围绕着“后王”来展开的。无论是“秉文之德”、“前王不忘”,还是“二后受之”都是说后王是如何继承前王(文王)美德的。前王的美德在后王功绩中被发扬光大。可以想见,如果没有前王的美德作典范,后王的事业就没有了指引;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后王的辉煌事业,前王的美德也得不到发扬光大,二者之间正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说,第5、6两简关系密切,那种以为第6简应接在第22简后的编连是不可取的。
第7、2两简应该是一个意义小单元,主要是讲文王受命的问题。
大凡一个新政权的建立,必然要在理论上寻找依据,以说明自己存在的合理性。为了对抗强大的殷遗民势力,周人提出了“文王受命”这一理论。从传世文献看,《尚书·武成》有“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勋,诞膺天命,以抚方夏”之语。史载武王伐纣,载文王木主以行,其原因就是因为文王是受命之主,武王伐纣是代文王而伐,《礼记·中庸》明确说“武王未受命”。《诗经·大雅》的前几篇也是歌咏文王受命的诗篇,如《文王》、《大明》、《皇矣》诸篇。再从出土的青铜器来看,大家普遍认为是武王时器的《天亡簋》已经有“不(丕)显考文王,事喜上帝,文王监在上”之语,成王时的《何尊》也有“肆文王受此大命”之语。凡此种种皆证明周人在很早的时候就提出了“文王受命”这一理论主张。
《诗论》简讨论文王受命所涉及的诗句“怀尔明德”和“有命自天,命此文王”分别出自《大雅·皇矣》和《大雅·大明》。其中“怀尔明德”与今本《诗经·皇矣》的“予怀明德”不同,而与《墨子·天志下》引诗“予怀尔明德”相似。有人以为《诗论》引诗即是“予怀尔明德”,因简残损,缺一“予”字,说或有理。但同样的《墨子·天志中》引该诗又作“予怀明德”,于今本《诗经》及《礼记·中庸》同。诚如诸家所论,诗句有“尔”与无“尔”意义相差很大,且以有“尔”为胜。《皇矣》是《大雅》中歌咏文王受命的诸多诗篇之一,其第七章设想了天帝对文王的两段诫词:
帝谓文王: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帝谓文王:询尔仇方,同尔兄弟,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
从诗句的句义、句式上看,“予怀明德”句应该有“尔”字。整个诗句的意思是说文王能顺天道,行仁德,这是天帝受命文王的原因,也就是《礼记·中庸》所说的“大德必得其位”。有了“尔”字,整个句子就是天帝对文王说的话,语义通畅,否则就是天帝自称自己怀有明德,与文王无关了。同时有了“尔”,与下文在句式上也相协调。但何以解释《诗经》、《中庸》及《墨子·天志中》的“予怀明德”呢?或以为先秦有两种不同的诗本流传。从表面上看,这样解释可以自圆。但即便如此,其祖本也当为一。另外,宋欧阳修《诗本义·皇矣》:“天谓文王,我怀尔明德深厚。”程颐《程氏经说》:“帝谓文王,予怀尔之明德。”吕祖谦《吕氏家塾读书记》、杨简《慈湖诗传》与之同,严粲《诗辑》:“帝谓文王,予眷怀尔之明德。”等等,都说道“怀尔明德”。是宋人所见《诗经·皇矣》作“予怀尔明德”,还是宋人另有依据?文献缺载,不能明断。今据上博《诗论》简,使我们知道今本《诗经》系传抄之误。由于《诗论》的成书年代较早,也应该较真实地保持先秦《诗》本的原貌,为我们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一个坚实的文献依据。
《诗论》说“诚谓之也”,“诚命之也”。庞朴先生解为天帝“谓”“命”文王时的诚意,刘信芳先生解为天帝“谓”“命”文王是已然事实。但我们认为这里的“诚”应是一个哲学范畴。作为儒家哲学一个形而上的道德范畴,“诚”之说源于子思所作《中庸》,所以要了解《诗论》之“诚”,还要从源头说起。《中庸》云:“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文王是圣人,就因为他能和天而行。所以我们认为“诚谓之也”和“诚命之也”应该断句为“诚,谓之也”,“诚,命之也”,意思说:天帝见文王仁德深厚,行事能和于天,所以就“谓之”,“命之”。简文说“信矣”就是对“诚也天之道”所发的赞叹,同时这样也与下文“文王唯谷也得乎此命也”句相协调。关于这句简文的注释及断句,也有很大的分歧,我们认为应该读为“文王虽欲也,得乎?此命也!”意思说文王如不是行仁德,想得天下是不可能的事。《礼记·表记》说:“唯天子受命于天”,《孟子·万章上》中,万章认为尧以天下于舜,孟子认为虽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只有天才能以天下与人。
第二简“寺也,文王受命也”应接在第七简的后面,释作“诗也,文王受命矣”,可以看作是对第七简的回顾性总结,意思说第七简所说的“怀尔明德”及“有命自天,命此文王”都是讲文王受命的诗。文从字顺,语义连贯,应该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诗论》有关“文王”的几支简体现了以“仁德”、“仁政”说诗的内在解诗言路,其对“仁德”及“受命”的看法与《礼记·中庸》及《孟子》等传统思孟学派的作品在思想上关系密切。同时就“文王何以受命”及“文王之德”等话题而言,我们也可以看出《诗论》与思孟学派的关系。在先秦,提及“文王受命”的,除《尚书》、《诗经》等典籍外,诸子当中,以儒家为主,此外仅见于《墨子》在《天志中》、《天志下》、《明鬼》、《非命》等篇。但《墨子》以文王之爱证“兼爱”,以“文王受命”证有鬼,与儒家以文王之“仁”、“文王受命”来提倡德治有本质的区别,故可不论。下面我们兹以《礼记》、《孟子》、《荀子》等儒家著述为中心作一个统计。
《礼记》提及“文王”31次,分别见于《檀弓》1次,《文王世子》13次,《大传》1次,《乐记》1次,《祭法》2次,《祭义》3次,《中庸》4次,《表记》2次,《缁衣》3次,《大学》1次。但言及文王以仁德得天下、治天下的,全部集中于《中庸》、《表记》、《缁衣》、《大学》等篇。《隋书·音乐志》引梁人沈约语:“《礼记·中庸》、《表记》、《坊记》、《缁衣》皆取《子思子》”,其说可信。再看《孟子》,其全书称引文王35次,反复称道的就是文王如何以仁德治天下,在《万章上》中,孟子与万章讨论了如何能受命的问题,也认为行仁德可受命,唯天能受人以天下。再看《荀子》,全书称引文王17次,只是在《议兵》篇中言及文王以德而伐崇,其余则没有将文王与仁德直接联系在一起,甚至于书中有5次言文王诛伐,以强调法治的重要与合理性,与《中庸》、《孟子》等绝然不类。
庞朴先生在《上博藏简零释》一文中曾举证上博《诗论》简“诚×之也”的句式不见于传世文献,仅见于马王堆帛书《五行》,并推测“《诗论》与《五行》,莫非是同一时期的成品?或者,更是同一学派的文章?乃至,竟然便是同一手笔?”[2]
《诗论》第10简论《关雎》是“以色喻于礼”,与马王堆帛书《五行》篇的论述有相似之处,对此饶宗颐先生有论[3]。兹引帛书《五行》的相关内容如下:
“喻而知之,谓之进之”,弗喻也,喻则知之矣,知之则进耳。喻之也者,自所小好喻乎所大好。“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思色也。“求之弗得,寤寐思服”,言其急也。“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言其甚急也。如此其甚也,交诸父母之侧,为诸?则有死弗为之矣。交诸兄弟之侧,亦弗为也。交诸邦人之侧,亦弗为也。畏父兄,其杀畏人,礼也。由色喻于礼,进耳。
刘信芳先生在其近著《孔子诗论述学》[4]一书中专辟一章《以楚简解诗论》,讨论《诗论》的解诗观念或用语与马王堆《帛书》、郭店楚简的关系,颇具有启发性,让人不能不承认《诗论》与楚帛书、楚简在理论上有一定的渊源关系。我们知道,帛书《五行》又见于郭店简,而郭店简与上博藏简也有很多重复的内容,所以学界有人推测上博简即是郭店简的一部分。是否一部分,我们姑且存而不论,但二者之间关系密切自不容怀疑。目前学界普遍认可郭店简中儒家学派的东西属于失传已久的思孟学派的著述,我们上文的推测也与之不谋而合了。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进一步来探讨《诗论》简传承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