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龄:科学随想 科学的危险

科学的危险

崔思龄　

    在20世纪即将结束的时候人们对这个世纪里科学的伟大成就进行
了回顾和总结，并对新世纪科学的发展进行预测和展望。但是在人们
乐观情绪的背后严重忽略了科学的危险。这里所说的科学不是指哲学
方法论意义上的科学。

    人类对科学的探索源于对未知的紧张或恐惧，为人的本能所驱动
(在大脑记忆中建立经验事件之间的物理因果关联)。任何人无论多么
强大和狂妄也能够在肉体上被消灭，精神和肉体上的支配和征服都归
结到人的肉体性。这种恐惧不仅给个人带来好奇心和探究欲，而且还
带来了国家、种族、宗教和其他不同意识形态群体之间的竞争。人们
在讨论社会竞争现象时往往忽略了这个本源。20世纪科学进步的最主
要动因是军事需要，任何先进的科技成果都首先被考虑用于军事目的。
媒体舆论大都称科学的发展完全是为了人类的幸福，其实都是骗人的
鬼话。

    20世纪科学的成就超过了以前所有科学进步的总和，消耗的能源
也大大超过了以前人类消耗的所有能源总和。谈到科学的"弊端"，人
们总爱强调环境污染、生态破坏和大批物种灭绝，认为所谓"科学"对
人类是功利的，它的任何定义都没有脱离人类利益高于一切的价值体
系。由于人类对利弊的价值判断有短期和长期之分，所以我不想介入
这些问题的争论。

    科学进步导致的社会发展使得许多预言失败。70年代发生能源危
机时，曾有人预测地球上的石油和煤炭资源到21世纪初就会面临枯竭。
曾有人预言世界粮食最多能够支撑50亿人，后来又增加到80亿人，现
在不知又调整到了多少人。我们预言资本主义的垂死阶段也被科学"挽
救"了。十年前就有人说科学理论的创建和重大科学发明都被前人搞完
了，我们往后的工作不过是完善前人的理论。中国在改革开放初期，
有的经济学家认为短缺经济在中国将是长期的。种种负面预言的失败
使政治家们更加短视，不再相信狼来了，人们更加相信科学的力量是
无边的。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是克隆技术出现之后才引起人们的担心。
如果一种基因武器技术出现后人们是否还来得及讨论如何限制它？

    有报道说，在因特网上人们不难找到核武器的制做原理和引爆技
术，如果有材料的话，制做核武器并不算什么高科技。今天的高科技
到明天就有可能是普通的常识和技术。假如有一天人们可以在因特网
上轻易找到生物(基因)武器、新型病毒或高效化学毒剂的数据和简易
(借用电脑工具)制做方法的话，一个普通人就会有毁灭数百万人甚至
有"改造"人类的能力。有个"善意"的疯子说，我想让大家都变肥胖，
现在我能做到了！

    人类遗传密码和大脑机理的"不可知"性掩盖和保护了我们身体的
脆弱，现代科技正在试图开启这个黑箱，一旦打开就不可能再关上了！
当我们的生理弱点暴露无遗时，谁也无法保护它。只要能力存在, 人
类就无法限制它，特别是当这种能力被官方或理性力量不能完全控制
的人所掌握时。

    还有人预测在未来三四十年内人工智能机器或人工(复合)生命的
智能可以达到甚至超过人类智能的水平。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了
这种情况对人类的巨大负面影响，并在海内外引起了广泛的争论。

    科学的力量让人们确信，如果人知道生命系统(包括大脑)的结构
和机理就能够造出这样的机器。我曾经试图用"测不准原理"来反驳这
种狂妄，但未能奏效。前几天我发现世界上最著名的物理学家斯蒂芬
-霍金在98年说过的一句话:"目前计算机尚未显示出任何拥有智能的迹
象。"恰巧我在98年8月份也发表了类似的观点，还为此在人工智能(包
括人工神经网络)论坛上遭至愤怒的辱骂和攻击。我认为研究人工智能
不能离开研究人的大脑，当今科学的前沿就是探索生命和大脑，它与
物理统一场、人工智能、甚至宇宙理论都密切相关。

    科学对人文领域的渗透使得文人们感到越来越不安，科学的妄人
根本看不起对客观现象的任何人文解释。当科学把人的智慧、情感和
意志解释成大脑或神经网络某处神经元的兴奋与抑制及它们之间的某
种作用时，例如影响某些荷尔蒙水平；当科学把人的满足感归结到快
乐基因和大脑中的幸福素时；当科学把人的性格归结到某种基因的有
无、多少和排序的不同时；当科学把社会现象归结到概率信息过程时;
当科学用1、0高低电位和逻辑门组合解释人类进化和社会演变过程时，
人类文化的价值就会落到令人无比尴尬的境地。

    聪明鼠的实现为人类的记忆和智能改造提供了极大的可能性。谁
能阻止一个人要设法使他和他的孩子变得更聪明呢？可是如果满大街
的人都能成为爱因斯坦、莎士比亚或哥德的话，那么人类除了发疯外
还能干什么呢？

    科学在很大程度上讲究精确和重复性，它导致了社会发展是个有
序化过程，即理性化或远离平衡态过程。当一个系统远离平衡态时会
变得很敏感和脆化，一旦负反馈调节功能失效就会崩溃。人类的社会
心理是不可逆的，只有崩溃才能使其重新建立平衡，社会也是如此。
如果科学的发展忽略了人文价值和极端理性化就会积攒崩溃的能量。

    科学进步带给人们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有一种观点认为当今一
个普通人的物质享受超过了百年前的封建帝王君主。但是，物质享受
是否就是人类的追求目标呢？科学导致了人的思想解放和社会变革，
但科学本身并没有给更多的人带来更多的幸福感，科学思想也从未战
胜过宗教。虽然说物质决定精神，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物质享
受(包括信息化)并不能解决精神上的问题。人的高级精神享受在很大程
度上是成就感和征服(支配)感，科学的进步尚不能让大多数人满足这
种欲望。人总是要比别人的，有人一辈子也没有实现解决城市户口的
愿望，有的人没有实现当省部级领导的野心，有的人没有实现当作家
或演员的梦想，有的人从未丢弃与一位白马王子生死爱情的幻想。

    科学的另一个重要推动力来自人的需要，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有报道预测，将来科学可以对人脑采用虚拟现实的手段以满足人的所
有需要。我们可以假设一个人把他的大脑与一个机器连接，他就可以
"统治"世界；到世界和宇宙各处"旅游"；"享受"无尽的金钱美女；"当"
一名刀枪不入的大侠或超人；可以"屠杀"任何他不喜欢的人和动物。
这些完全和真的一样。如果能够实现这项技术的话，每人只要购买一
个这样的"家用电器"就可以满足所有享受了。人类不再需要其他文化、
体育和艺术了，文人们的工作就是为"大脑虚拟现实机"进行荒唐的故
事场景构思和编排。到时人们会经常搞不清是在现实中还是在虚拟现
实中，或者说谁也无法搞定究竟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存在。

    科学的发展在某些领域是有极限的。在医学领域，科学进步的标
志是人类平均寿命的提高，但是当接近人类寿命极限时，为了使这个
平均寿命每提高一岁的研究和医疗成本达到使人们的生活感到不愉快
时，这项研究和应用就会受到限制。这就好比制冷温度接近绝对零度
时，单位制冷量所耗费的能量会接近无限大。虽然现在我们不知道人
类寿命的极限是多少岁，将来"成本"会告诉我们。另一种极限是人类
的心理承受能力，科学带动的社会发展导致人类心理疾病比率不断攀
升，如果一种科学发明的社会应用导致精神病发病率的提高达到了社
会承受极限，人类也会限制它的应用。

    人类长寿愿望的实质维持自我意识的延续，科学能够满足人的这
种需要吗？那就要看记忆能否被复制或移植。用科学万能的观点看在
技术上是可行的，除非我们永远搞不清大脑的记忆结构和机理。一个
人每隔一两年就复制或储存一次自己的大脑，并放在安全的地方。一
旦自己非正常死亡，有人会让他的大脑复活。

    到此，本文谈到了科学如何满足人的所有欲望，我实在想象不出
人还有其他什么不能满足欲望。这一天的到来对人类意味着什么呢？
一堆堆的肉与机器连着线，这些肉是人(包括前人)思想的载体，它们
正在思考、享受和改造虚拟世界，还可以输出新的感受和思想。可是
在那个时代思想还有什么用呢？人类只需在现实中生产"粮食"就足够了，
现实中的社会交往是不必要的，甚至学校教育也是多余的(假如记忆可
以移植)。人类不再需要建立许多工厂、大厦、道路等，不再需要美化
居室和环境，能源消耗降低到了最低点，因为现实永远达不到"虚拟现
实"的水平，而人们又难以区分它们。

    有人预测这些科学“怪物”的到来距今天不太遥远了或者只是个
时间问题，而且似乎没有人能够阻止和限制它们的出现。任何科学发
明的雏形都会引起兴趣，只要它能满足人们的某种需要。至少人类永
远不会是铁板一块，科学的诱惑力总会让某些人试试。人类的不断成
功导致极度自负，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理性和控制力。

    科学最终会给人类带来什么？科学发展的目的是什么？人们也许
还没有认真思考过。如果有人说科学就是给人类的大多数带来幸福，
最大限度地满足大多数人的需要，那么这篇文章算是一种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