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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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略特高高瘦瘦,总一副得体的绅士派头。老实说,艾略特并不英俊,当他戴上眼镜,更增添了戏剧性的味道,这似乎与他隐秘的个性颇有联系。艾的大学同学回忆,在保持令人羡慕的富家公子身份的同时,艾不时扮演一个演员甚至小丑的角色。当艾藉《荒原》一举成名后,研究者们也发现艾的个性中存在不同“人物角色”的变体,是“相互挖苦的一群同台演员”。然而,正如其自述,艾总体而言仍是一个“文学上的古典主义者,政治上的保皇主义者,宗教上的英国天主教徒”。
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于1888.9.26出生在美国密苏里州对路易斯城,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他母亲写诗,但写得很烂,因而认定自己一生是个悲惨的失败。优越而孤独的家庭环境和母亲的影响使他早慧并开始尝试写诗。14岁那年,他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竟是柏格森的《新哲学导论》,使母亲大为惊异。6年之后他又买了一套对他有决定性影响的书,即法国象征主义诗人朱尔斯·拉福格的全集。这是他逛书摊时的意外斩获。拉福格独特的讽刺风格把艾略特迷住了,这种风格一扫十九世纪末虚弱轻浮的诗风,虽然在当时影响不大,还是使敏锐的艾略特意识到了自己的写作方向。当时的艾略特已是哈佛大学的本科生。
大学期间的艾略特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结果他用三年读完了四年的本科课程。除此,他还参加了不少俱乐部,成为《哈佛倡导》编委会成员,并经常去听波士顿交响乐团的音乐会。他大三时结识了同为《哈佛倡导》编委的康拉德·艾肯。当时,艾略特喝多了酒,跌跌撞撞走出俱乐部,伸出双臂,恰巧把艾肯搂在怀里。两人就此成为终身好友。他们俩经常光顾贵妇莫发特夫人的客厅,这成了艾的《一位女士的肖像》的原型。
艾略特在取得文科学士学位后,又一鼓作气拿下了哈佛文科硕士学位。然后他大概迷茫了,于是决定摆脱家庭对他过分的保护(由于他体质虚弱,家中从不让他参加体育活动),只身前往大洋彼岸的巴黎。在巴黎大学他开始了哲学研究,从而使哲学成了艾略特诗人生涯的另一主题。此后数年艾往返于美法间,尚无名气的他只能以研究哲学解闷。直到1914年在伦敦探访了庞德,才使他有了出头之日。庞德比他年长三岁,是当时艺术界风头正劲的人物,他已出版了五本诗集,并领导了意象派运动,正在向旋涡派挺进。庞德读了艾的《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之后大加赞赏,亲自出马为艾发表诗作而游说。艾略特在英国驻扎下来,同时又认识了英国女郎维维安·海伍德,真是事业情场双得意。维维安思维敏捷,喜欢看戏,喜欢跟着唱片跳舞,衣着讲究,善于表达。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结为伉俪。
为了养家糊口,艾开始在中学当教师。此时的他已小有名气,因而与罗素这样的名人已是好友关系。罗素邀请他们夫妇搬到罗素府上居住。这个事件暗示了艾略特夫妇间出了点问题。事实上,维维安的内分泌失调,使他们夫妻性生活失去了乐趣。这不仅使艾终身无嗣,还为维维安最终的精神失常与两人的离婚埋下伏笔。此外,几年后罗素违背了做个父亲的誓言,与维维安发生了性关系,这个事件结果是使当事的三人都非常痛苦,谁都不愿再提起这事。
艾略特凭着学过一点外语而获得了语言学家的假名声,从而被银行录用。在开始这种新奇的工作后艾一度颇为兴奋。毕竟,这意味着他可以挣足够的钱了。但是,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使他的灵感像沙漏一样遗落。艾略特发现自己再也写不出好诗了,《普》是他的最后一首好诗。于是他变得烦燥易怒,形成了心理障碍。这时他的好友艾肯又出现了,揭发他是因为害怕写不出完美作品的野心造成这一切。艾听了恼羞成怒,却又无话可说。
1921年,流行一种新型感冒,艾略特染上这病后口干苦涩,去看医生。医生却诊断他精神失常,让他马上疗养休息。艾于是前往瑞士,在马盖特的海滨架起遮阳伞,在遮阳伞下开始写下《荒原》的诗行。艾承认,《荒原》的创作,完全是个人对生活的满腹牢骚,“甚至不在乎自己是否懂得自己在说些什么”。诗在发表前经庞德修改,被庞德狠狠地砍掉一半,只剩下433行。庞德还给艾写信说:“恭喜你呀,小子,我简直嫉妒死了。”这首风格绝望的诗使艾立刻窜红,大学生们四处传诵着他的诗句。诗中奇特的意象、晦涩难懂的句子、精致的音乐感以及暗含的神话背景成了批语家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荒原》揭示了战后的欧洲已成了荒凉的墟落,人们丧失信仰、精神堕落,在急于寻找着精神归宿又一无所获,终而陷入绝望。这首诗虽然是诗人的个人表达,却足以代表当时的社会心态,因而引起了巨大的共鸣。凭着这首堪与小说界乔伊斯的《尤里西斯》比肩的诗,艾略特超过了江河日下的庞德,成了诗坛的领军人物。
《荒原》的一举成功并未给他带来更多的快乐。因为维维安神经痛的病情加重,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钱。艾刚取得的成就使他很想趁热打铁,加入《国家》杂志社为自己的发展开拓空间,但这会使收入减少。这使他陷入进退两难中。他写了反映人们心灵空虚的组诗《空心人》,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诗歌生涯已经结束。
1925年,艾略特加入了费伯出版公司,他有权出版自己崇拜的作家的作品,从而影响了一代读者的文学胃口。同时,他还负责主编两份文学杂志。充实的工作也许使他满足,但维维安的精神不稳定却使他越来越痛苦。一年后他在罗马访问时突然跪拜在米开朗琪罗的圣母怜子图前,让他的亲戚们非常吃惊。紧接着他接受圣公会培训,从而加入英国国教天主教,同年加入英国国籍。
维维安与艾略特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中。在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日记中,记录了她作客艾略特家,维维安的失态言辞,这使得艾略特十分尴尬。类似的情况屡屡发生,迫使艾略特放弃了社交,成了一个孤独阴郁的清教徒。在搬入新家克拉伦斯花园68号不久,艾略特遇到了离开妻子的契机,他应邀回美国任教。正当他自以为摆脱了妻子时却听说维维安要来美找他的消息,他连忙赶回英国,却又避着不与她见面。
1935年冬,维维安发现丈夫将在《星期日时报》举办的书展上演讲,便带着爱犬波莉来到他跟前。她在演讲现场朝他说:“哦,汤姆。”他握着她的手大声说:“你好!”波莉认出了男主人,直朝他身上扑。他没有理睬。演讲结束后维维安上前对他说:“你跟我回家吗?”他答:“眼下我不能跟你说。”维维安递上了一本他的书,他在书上签了名,走开了。这年,维维安在给别人寄的圣诞卡上署名仍是:“自T.S.艾略特夫妇”。维维安在1947年去世,在此之前,她为了看艾略特写的戏剧《大教堂里的谋杀》,至少到墨丘利剧院去过7次。据说艾略特悲痛欲绝。
此时的艾略特正值事业的高峰,《四个四重奏》是其颠峰之作,同时,他在戏剧上终有所成。48年,他继叶芝之后,以诗人的身份领取了诺贝尔文学奖。在授奖仪式上,瑞典文学院常任秘书安德斯·奥斯特称艾略特“在漫长的世界诗歌史上,领导并开创了一个新纪元的伟业”。艾略特的演讲谦虚简洁。他认为他的获奖只是一种象征,象征诗在一个时期的重要性。
在艾略特小时,一家都认为他将取得伟大的成就,但不知道将以何种方式。当他终于获得文坛的最高荣誉时,他的母亲已经过世,而他的父亲在他写《荒原》之前便已去世。对于皈依了天主教的他而言,也许可以看淡这一切。在《四个四重奏》中,艾略特已不是当年愤世的青年,他以宗教作为心灵归宿,以哲学家的思维平静地阐述人生。艾略特已不像《荒原》时期那样在文坛走红,但他以沉静的心态看待一切,对世界有着终极般的领悟。
也许他还缺少一次真正的爱情。57年1月,艾略特与他的年轻、漂亮的女秘书瓦莱莉在肯辛顿区举行婚礼。这位瓦莱莉在14岁时听到《三圣贤的旅程》一诗的录音后,一直迷恋艾略特。
1964年10月,艾病倒并陷入昏迷状态,偶尔他恢复知觉,口中轻唤瓦莱莉的名字。次年1月4日,他去世了。他的骨灰安葬在他祖宗的故乡东考克村的对麦克尔教堂墓地,墓志铭是:记住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诗人。
艾略特曾经在墓地与理查德·奥尔丁顿谈起了托马斯·格雷,他说:“假如哪位当代诗人也能像格雷那样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性并急中生智写好一首诗歌,那么他也能获得同样的成功。”结果他自己证明了这个命题并做得更好,而这句话也将以其宽泛的兼容性为更多的人证实。
荒   原
"NAM
sibyllam quidem Cuimis egō ipse oculis
meis vidi in ampulla pendere,et cum illi pueri dicerent:
Σιβνλλατιθελειζ; repondebat illa: áπóθαν
εινθελ ω."
“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古米的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孩子们在
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的时候,她回答说,我要死。”)
For Ezra Poundil miglior fabbro.
(献给埃兹拉·庞德最卓越的匠人)
一、死者葬礼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冬天使我们温暖,大地
给助人遗忘的雪覆盖着,又叫
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许生命。
夏天来得出人意外,在下阵雨的时候
来到了斯丹卜基西;我们在柱廊下躲避,
等太阳出来又进了霍夫加登,
喝咖啡,闲谈了一个小时。
我不是俄国人,我是立陶宛来的,是地道的德国人。
而且我们小时候住在大公那里
我表兄家,他带着我出去滑雪橇,
我很害怕。他说,玛丽,
玛丽,牢牢揪住。我们就往下冲。
在山上,那里你觉得自由。
大半个晚上我看书,冬天我到南方。
什么树根在抓紧,什么树根在从
这堆乱石块里长出?人子啊,
你说不出,也猜不到,因为你只知道
一堆破烂的偶像,承受着太阳的鞭打
枯死的树没有遮荫。蟋蟀的声音也不使人放心,
焦石间没有流水的声音。只有
这块红石下有影子,
(请走进这块红石下的影子)
我要指点你一件事,它既不像
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后面迈步;
也不像傍晚的,站起身来迎着你;
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风吹得很轻快,
吹送我回家去,
爱尔兰的小孩,
你在哪里逗留?
“一年前你先给我的是风信子;
他们叫我做风信子的女郎”,
——可是等我们回来,晚了,从风信子的园里来,
你的臂膊抱满,你的头发湿漉,我说不出
话,眼睛看不见,我既不是
活的,也未曾死,我什么都不知道,
望着光亮的中心看时,是一片寂静。
荒凉而空虚是那大海。
马丹梭梭屈里士,著名的女相士,
患了重感冒,可仍然是
欧罗巴知名的最有智慧的女人,
带着一副恶毒的纸牌,这里,她说,
是你的一张,那淹死了的腓尼基水手,
(这些珍珠就是他的眼睛,看!)
这是贝洛多纳,岩石的女主人
一个善于应变的女人。
这人带着三根杖,这是“转轮”,
这是那独眼商人,这张牌上面
一无所有,是他背在背上的一种东西。
是不准我看见的。我没有找到
“那被绞死的人”。怕水里的死亡。
我看见成群的人,在绕着圈子走。
谢谢你。你看见亲爱的爱奎尔太太的时候
就说我自己把天宫图给她带去,
这年头人得小心啊。
并无实体的城,
在冬日破晓的黄雾下,
一群人鱼贯地流过伦敦桥,人数是那么多,
我没想到死亡毁坏了这许多人。
叹息,短促而稀少,吐了出来,
人人的眼睛都盯住在自己的脚前。
流上山,流下威廉王大街,
直到圣马利吴尔诺斯教堂,那里报时的钟声
敲着最后的第九下,阴沉的一声。
在那里我看见一个熟人,拦住他叫道:“斯代真!”
你从前在迈里的船上是和我在一起的!
去年你种在你花园里的尸首,
它发芽了吗?今年会开花吗?
还是忽来严霜捣坏了它的花床?
叫这狗熊星走远吧,它是人们的朋友,
不然它会用它的爪子再把它挖掘出来!
你!虚伪的读者!——我的同类——我的兄弟!
二、对弈
她所坐的椅子,像发亮的宝座
在大理石上放光,有一面镜子,
座上满刻着结足了果子的藤,
还有个黄金的小爱神探出头来
(另外一个把眼睛藏在翅膀背后)
使七枝光烛台的火焰加高一倍,
桌子上还有反射的光彩
缎盒里倾注出的炫目辉煌,
是她珠宝的闪光也升起来迎着;
在开着口的象牙和彩色玻璃制的
小瓶里,暗藏着她那些奇异的合成香料——
膏状,粉状或液体的——使感觉
局促不安,迷惘,被淹没在香味里;受到
窗外新鲜空气的微微吹动,这些香气
在上升时,使点燃了很久的烛焰变得肥满,
又把烟缕掷上镶板的房顶,
使天花板的图案也模糊不清。
大片海水浸过的木料洒上铜粉
青青黄黄地亮着,四周镶着的五彩石上,
又雕刻着的海豚在愁惨的光中游泳。
那古旧的壁炉架上展现着一幅
犹如开窗所见的田野景物,
那是翡绿眉拉变了形,遭到了野蛮国王的
强暴:但是在那里那头夜莺
她那不容玷辱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沙漠,
她还在叫唤着,世界也还在追逐着,
“唧唧”唱给脏耳朵听。
其它那些时间的枯树根
在墙上留下了记认;凝视的人像
探出身来,斜倚着,使紧闭的房间一片静寂。
楼梯上有人在拖着脚步走。
在火光下,刷子下,她的头发
散成了火星似的小点子
亮成词句,然后又转而为野蛮的沉寂。
“今晚上我精神很坏。是的,坏。陪着我。
跟我说话。为什么总不说话。说啊。
你在想什么?想什么?什么?
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
我想我们是在老鼠窝里,
在那里死人连自己的尸骨都丢得精光。
“这是什么声音?”
风在门下面。
“这又是什么声音?风在干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
“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
不记得?”
我记得
那些珍珠是他的眼睛。
“你是活的还是死的?你的脑子里竟没有什么?”
可是
噢噢噢噢这莎士比希亚式的爵士音乐——
它是这样文静
这样聪明
“我现在该做些什么?我该做些什么?
我就照现在这样跑出去,走在街上
披散着头发,就这样。我们明天该作些什么?
我们究竟该作些什么?”
十点钟供开水。
如果下雨,四点钟来挂不进雨的汽车。
我们也要下一盘棋,
按住不知安息的眼睛,等着那一下敲门的声音。
丽儿的丈夫退伍的时候,我说——
我毫不含糊,我自己就对她说,
请快些,时间到了
埃尔伯特不久就要回来,你就打扮打扮吧。
他也要知道给你镶牙的钱
是怎么花的。他给的时候我也在。
把牙都拔了吧,丽儿,配一副好的,
他说,实在的,你那样子我真看不得。
我也看不得,我说,替可怜的埃尔伯特想一想,
他在军队里耽了四年,他想痛快痛快,
你不让他痛快,有的是别人,我说。
啊,是吗,她说。就是这么回事。我说。
那我就知道该感谢谁了,她说,向我瞪了一眼。
请快些,时间到了
你不愿意,那就听便吧,我说。
你没有可挑的,人家还能挑挑拣拣呢。
要是埃尔伯特跑掉了,可别怪我没说。
你真不害臊,我说,看上去这么老相。
(她还只三十一。)
没办法,她说,把脸拉得长长的,
是我吃的那药片,为打胎,她说。
(她已经有了五个。小乔治差点送了她的命。)
药店老板说不要紧,可我再也不比从前了。
你真是个傻瓜,我说。
得了,埃尔伯特总是缠着你,结果就是如此,我说,
不要孩子你干吗结婚?
请快些,时间到了
说起来了,那天星期天埃尔伯特在家,他们吃滚烫的烧火腿,
他们叫我去吃饭,叫我乘热吃——
请快些,时间到了
请快些,时间到了
明儿见,毕尔。明儿见,璐。明儿见,梅。明儿见。
再见。明儿见,明儿见。
明天见,太太们,明天见,可爱的太太们,明天见,明天见。
三、火诫
河上树木搭成的蓬帐已破坏:树叶留下的最后手指
想抓住什么,又沉落到潮湿的岸边去了。那风
吹过棕黄色的大地,没人听见。仙女们已经走了。
可爱的泰晤士,轻轻地流,等我唱完了歌。
河上不再有空瓶子,加肉面包的薄纸,
绸手帕,硬的纸皮匣子,香烟头
或其他夏夜的证据。仙女们已经走了。
还有她们的朋友,最后几个城里老板们的后代;
走了,也没有留下地址。
在莱芒湖畔我坐下来饮泣……
可爱的泰晤士,轻轻地流,等我唱完了歌。
可爱的泰晤士,轻轻地流,我说话的声音不会大,也不会多。
可是在我身后的冷风里我听见
白骨碰白骨的声音,慝笑从耳旁传开去。
一头老鼠轻轻穿过草地
在岸上拖着它那粘湿的肚皮
而我却在某个冬夜,在一家煤气厂背后
在死水里垂钓
想到国王我那兄弟的沉舟
又想到在他之前的国王,我父亲的死亡。
白身躯赤裸裸地在低湿的地上,
白骨被抛在一个矮小而干燥的阁楼上,
只有老鼠脚在那里踢来踢去,年复一年。
但是在我背后我时常听见
喇叭和汽车的声音,将在
春天里,把薛维尼送到博尔特太太那里。
啊月亮照在博尔特太太
和她女儿身上是亮的
她们在苏打水里洗脚
啊这些孩子们的声音,在教堂里歌唱!
吱吱吱
唧唧唧唧唧唧
受到这样的强暴。
铁卢
并无实体的城
在冬日正午的黄雾下
尤吉尼地先生,哪个士麦那商人
还没光脸,袋里装满了葡萄干
到岸价格,伦敦:见票即付,
用粗俗的法语请我
在凯能街饭店吃午饭
然后在大都会度周末。
在那暮色苍茫的时刻,眼与背脊
从桌边向上抬时,这血肉制成的引擎在等侯
像一辆出租汽车颤抖而等候时,
我,帖瑞西士,虽然瞎了眼,在两次生命中颤动,
年老的男子却有布满皱纹的女性乳房,能在
暮色苍茫的时刻看见晚上一到都朝着
家的方向走去,水手从海上回到家,
打字员到喝茶的时候也回了家,打扫早点的残余,
点燃了她 的 炉子,拿出罐头食品。
窗外危险地晾着
她快要晒干的内衣,给太阳的残光抚摸着,
沙发上堆着(晚上是她的床)
袜子,拖鞋,小背心和用以束紧身的内衣。
我,帖瑞西士,年老的男子长着皱褶的乳房
看到了这段情节,预言了后来的一切——
我也在等待那盼望着的客人。
他,那长疙瘩的青年到了,
一个小公司的职员,一双色胆包天的眼,
一个下流家伙,蛮有把握,
正像一顶绸帽扣在一个布雷德福的百万富翁头上。
时机现在倒是合式,他猜对了,
饭已经吃完,她厌倦又疲乏,
试着抚摸抚摸她
虽说不受欢迎,也没受到责骂。
脸也红了,决心也下了,他立即进攻;
探险的双手没遇到阻碍;
他的虚荣心并不需要报答,
还欢迎这种漠然的神情。
(我,帖瑞西士,都早就忍受过了,
就在这张沙发或床上扮演过的;
我,那曾在底比斯的墙下坐过的
又曾在最卑微的死人中走过的。)
最后又送上形同施舍似的一吻,
他摸着去路,发现楼梯上没有灯……
她回头在镜子里照了一下,
没大意识到她那已经走了的情人;
她的头脑让一个半成形的思想经过:
“总算玩了事:完了就好。”
美丽的女人堕落的时候,又
在她的房里来回走,独自
她机械地用手抚平了头发,又随手
在留声机上放上一张片子。
“这音乐在水上悄悄从我身旁经过”
经过斯特兰德,直到女王维多利亚街。
啊,城啊城,我有时能听见
在泰晤士下街的一家酒店旁
那悦耳的曼陀铃的哀鸣
还有里面的碗盏声,人语声
是渔贩子到了中午在休息:那里
殉道堂的墙上还有
难以言传的伊沃宁的荣华,白的与金黄色的。
长河流汗
流油与焦油
船只漂泊
顺着来浪
红帆
大张
顺风而下,在沉重的桅杆上摇摆。
船只冲洗
漂流的巨木
流到格林威治河区
经过群犬岛。
Weialala leia
Wallala leialala
伊丽莎白和莱斯特
打着桨
船尾形成
一枚镶金的贝壳
红而金亮
活泼的波涛
使两岸起了细浪
西南风
带到下游
连续的钟声
白色的危塔
Weialala leia
Wallala leialala
“电车和堆满灰尘的树。
海勃里生了我。里其蒙和邱
毁了我。在里其蒙我举起双膝
仰卧在独木舟的船底。
“我的脚在摩尔该,我的心
在我的脚下。那件事后
他哭了。他答应‘重新做人’。
我不作声。我该怨恨什么呢?”
“在马该沙滩
我能够把
乌有和乌有联结在一起
脏手上的破碎指甲。
我们是伙下等人,从不指望
什么。”
啊呀看哪
于是我到迦太基来了
烧啊烧啊烧啊烧啊
主啊你把我救拔出来
主啊你救拔
烧啊
四、水里的死亡
腓尼基人弗莱巴斯,死了已两星期,
忘记了水鸥的鸣叫,深海的浪涛
利润与亏损。
海下一潮流
在悄声剔净他的骨。在他浮上又沉下时
他经历了他老年和青年的阶段
进入漩涡。
外邦人还是犹太人
啊你转着舵轮朝着风的方向看的,
回顾一下弗莱巴斯,他曾经是和你一样漂亮、高大的。
五、雷霆的话
火把把流汗的面庞照得通红以后
花园里是那寒霜般的沉寂以后
经过了岩石地带的悲痛以后
又是叫喊又是呼号
监狱宫殿和春雷的
回响在远山那边震荡
他当时是活着的现在是死了
我们曾经是活着的现在也快要死了
稍带一点耐心
这里没有水只有岩石
岩石而没有水而有一条沙路
那路在上面山里绕行
是岩石堆成的山而没有水
若还有水我们就会停下来喝了
在岩石中间人不能停止或思想
汗是干的脚埋在沙土里
只要岩石中间有水
死了的山满口都是龋齿吐不出一滴水
这里的人既不能站也不能躺也不能坐
山上甚至连静默也不存在
只有枯干的雷没有雨
山上甚至连寂寞也不存在
只有绛红阴沉的脸在冷笑咆哮
在泥干缝猎的房屋的门里出现
只要有水
而没有岩石
若是有岩石
也有水
有水
有泉
岩石间有小水潭
若是只有水的响声
不是知了
和枯草同唱
而是水的声音在岩石上
那里有蜂雀类的画眉在松树间歌唱
点滴点滴滴滴滴
可是没有水
谁是那个总是走在你身旁的第三人?
我数的时候,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但是我朝前望那白颜色的路的时候
总有另外一个在你身旁走
悄悄地行进,裹着棕黄色的大衣,罩着头
我不知道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但是在你另一边的那一个是谁?
这是什么声音在高高的天上
是慈母悲伤的呢喃声
这些带头罩的人群是谁
在无边的平原上蜂拥而前,在裂开的土地上蹒跚而行
只给那扁平的水平线包围着
山的那边是哪一座城市
在紫色暮色中开裂、重建又爆炸
倾塌着的城楼
耶路撒冷雅典亚力山大
维也纳伦敦
并无实体的
一个女人紧紧拉直着她黑长的头发
在这些弦上弹拨出低声的音乐
长着孩子脸的蝙蝠在紫色的光里
嗖嗖地飞扑着翅膀
又把头朝下爬下一垛乌黑的墙
倒挂在空气里的那些城楼
敲着引起回忆的钟,报告时刻
还有声音在空的水池、干的井里歌唱。
在山间那个坏损的洞里
在幽黯的月光下,草儿在倒塌的
坟墓上唱歌,至于教堂
则是有一个空的教堂,仅仅是风的家。
它没有窗子,门是摆动着的,
枯骨伤害不了人。
只有一只公鸡站在屋脊上
咯咯喔喔咯咯喔喔
刷的来了一炷闪电。然后是一阵湿风
带来了雨
恒河水位下降了,那些疲软的叶子
在等着雨来,而乌黑的浓云
在远处集合在喜马望山上。
丛林在静默中拱着背蹲伏着。
然后雷霆说了话
DA
Datta:我们给了些什么?
我的朋友,热血震动着我的心
这片刻之间献身的非凡勇气
是一个谨慎的时代永远不能收回的
就凭这一点,也只有这一点,我们是存在了
这是我们的讣告里找不到的
不会在慈祥的蛛网披盖着的回忆里
也不会在瘦瘦的律师拆开的密封下
在我们空空的屋子里
DA
Dayadhvam:我听见那钥匙
在门里转动了一次,只转动了一次
我们想到这把钥匙,各人在自己的监狱里
想着这把钥匙,各人守着一座监狱
只在黄昏的时候,世外传来的声音
才使一个已经粉碎了的柯里欧莱纳思一度重生
DA
Damyata:那条船欢快地
作出反应,顺着那使帆用桨老练的手
海是平静的,你的心也会欢快地
作出反应,在受到邀请时,会随着
引导着的双手而跳动
我坐在岸上
垂钓,背后是那片干旱的平原
我应否至少把我的田地收拾好?
伦敦桥塌下来了塌下来了塌下来了
然后,他就隐身在炼他们的火里,
我什么时候才能象燕子——啊,燕子,燕子,
阿基坦的王子在塔楼里受到废黜
这些片断我用来支撑我的断垣残壁
那么我就照办吧。希罗尼母又发疯了。
舍己为人。同情。克制。
平安。平安。平安。
赵萝蕤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