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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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道歉
作者:钱文军 2010-11-11 21:54:47 发表于:博客中国


10月21日这一期《南方周末》刊登了当年红卫兵申小珂、胡滨給他们的老师程璧的道歉信,忏悔文革初期对老师的批斗与关押。王友琴女士写了《“带了个好头”:红卫兵道歉》给予热情的夸赞。误差显然有,其实早就有忏悔、道歉的,我们或许不知道罢了。因为这种忏悔与道歉,实属个人行为,往往是在较小的范围里进行。例如11月4日该报头版所载两位记者的《历史深处的来信》,就介绍了一位名叫郭灿辉的当年学生向当年老师李煌果道歉,是在2009年7月11日,“在六七个同学的陪同下”道歉的,应属“公开道歉”之范畴。
如果说这是口头道歉而未形成文字的话,那么,2007年10月11日《南方周末》就刊登了原都江堰市的中学生田世松的文章:《我曾经批斗过老校长》。文首第一句就说:“时间过去四十余年,可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在‘文革’中批斗老校长韩志学先生的事。”文章介绍了文革伊始作者因为家庭出身问题不得加入“组织”,一个红卫兵开导他要他在批斗老校长的大会上“挣表现”。在那个野蛮残酷、公开折磨人的批斗大会上,老校长跪在乒乓球桌搭成的批斗台上,脖子上吊着几块砖。田同学也略嫌勉强地最后发言,“对老校长来了一番上纲上线的揭发批判”。他的发言未毕,有人給老校长脖子上吊着的砖头上又加了一块,老校长体力不支栽倒跌下批斗台。
次日一早老校长不堪忍受非人折磨以在厕所里悬梁自尽作为最后的抗争。“老校长宁死不屈的抗争不仅震撼了全校师生,更唤醒了我的良知,此后我做了‘文革’的‘逍遥派’,再也没有去加入‘红卫兵’,直到运动结束,再也没有参加过一次批斗会。”应该说,像田世松先生这样,属于同龄人中良心发现者:“我至今仍无法原谅自己,我对当年的不齿行为追悔莫及。在‘文革’中,我这类人虽然不是主角,却有意无意地充当了邪恶的帮凶。最让我内疚的是,毕竟是我那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最后一发炮弹,将老校长的肉体和精神的最后一道防线,毁掉了!”
我相信,倘若老校长不是宁折不弯地逝去,田先生早就会向老校长公开道歉了。但他已经失去了抚慰自己良心的机会。“四十余年来,每逢农历六月二十四这一天,我都会想起与韩校长在二王庙相遇的情景,会忆起韩校长的音容笑貌,会记起韩校长的谆谆教诲……老校长,我在心中永远对你诉说着无尽的忏悔!”故,说现在才有人“带了个好头”恐怕未必准确,“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实际情况是韩愈那句话:“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没有人尤其是传媒人士去发掘、报道民间有一定普遍性的良心发现。
值得注意的是,迄今为止所报道的忏悔以及道歉,几乎全都是那些“胁从”者。对于当年那些为恶甚者,始作俑者,并无人挺身而出。《历史深处的来信》介绍说:“在程璧们所在的北京,据官方数据统计,仅被红卫兵打死的人数即达1772人。”那么凶手必定逾万。可我们只看见宋彬彬们百般狡辩,看不见打死卞仲耘的施展拳脚者有谁肯认账,甚至连目击者指认都看不到。
这与权力需要扭曲历史粉饰太平直接相关。有一个例子说的是周扬,据介绍被他踹出革命列车的胡风、冯雪峰都恪守人格与尊严,拒绝对他落井下石。老周良心大发现,脱离苦海官复原职以后决心立地成佛,一方面从理论上论述“人道主义”、“异化”;另一方面积极向他执掌文化大权20年所伤害的人忏悔、道歉。这就惹得权力者们恼火,有介绍说某大人物曾直白地质问他:“你逢人就道歉,别人怎么办?”那意思其实就是要捍卫红色官场的游戏规则:只许诉自己受到冲击之苦,不准提曾经整别人之恶。
毛曰:“凡下‘罪己诏’的,没有不亡国的。”这话也是诡辩,不下“罪己诏”的就不亡国了?秦王朝就没下罪己诏,亡得还特别快。学者萧瀚依据《二十五史》进行的统计,数出来有79位皇帝下过“罪己诏”,有的还不止一次。以三国为例,唯独没下过“罪己诏”的蜀汉,亡得最快。《左传》云:“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可见老祖宗里早就有明事理的议论,而且还是从历史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只是权力崇尚“马克思加秦始皇”,两样货色齐备,此时无须传统文化之“罪己”,只须张扬马主义那套“罪人”。
《历史深处的来信》说:“致歉的发生在当下仍异常罕见”。这倒是实在话,《人民日报》等大报小报,仅在大跃进时刊登过无数谎言,致歉了么?大饥荒饿死几千万以农民为主的百姓,谁向他们道歉?更不必细说一个接一个运动,受迫害者遍及国中,谁为此作过忏悔、予以致歉呢?只有“伟光正”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绝无道歉之可能。既然如此,你又怎能指望那些信誓旦旦要“无限忠于”的乳臭小儿学会反思、学会忏悔、学会道歉呢?这个社会是一个无赖社会,“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北岛的诗句早就向我们揭示了这样一种现实。
我还读到另一种意见,典型者如网络文章《谁来接受红卫兵的道歉?》其核心意思是:“是这个体制控制的教育,通过老师和校长多年如一日,喋喋不休、循循善诱、言传身教地向学生灌输了这些也许他们自己并不真正相信的理论”,换句话说是老师们把学生教坏了,大概属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自受,活该!
不能说此论完全无理,但此论实质上无理。因为首先17年学校教育是播下了仇恨的种子,但毕竟未到那等野蛮程度;尽管存在播种仇恨的教材灌输,老师们毕竟还是以人性、良知为本施行教育的,没有哪所学校曾教育学生去滥施横暴。正因此,老毛极端愤恨,搞文革,首当其冲拿教育部门开刀:“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毛嫌那“狼奶”不够浓郁,校长老师们之所以首先遭打杀,恰是因为他们没有培养学生们的打杀精神!
其次,不但文革前各校皆传达了毛关于“教育革命”的指示,运动伊始,越是离毛近的地方越惨烈。而第一个罹难的卞仲耘,她的学生就有几乎一半高干女儿,而且包括刘、邓之女。“红八月”只有北京陷入恐怖潮中,离毛主席越远,就越安全。似我等所在山高皇帝远,从小就知道“打人犯法”,遑论打自己的老师!一句话说明白,全国90%以上的学生无涉打老师,绝大多数人都守得住道德与良知的底线。施暴者基本上是些衙内、格格级别的,此番暴行,属于最高层特别指使,是在权力操纵下的特殊动作。试问,当时北京大兴县的屠杀,并非学生所为,难道也归罪于老师或教育体制?毛思想红旗飘到哪里,那里的人民就会陷入灾难!这是历史证明了的。
还有,作者显然陷在恩怨是非的泥沼里没能自拔,看不到忏悔、道歉其实并非历史旧账的清算,而是当今社会道德之救赎。作者说:“体制在继续,教育在继续,谎言在继续,恐惧在继续,文革也在继续。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仍旧充斥谎言,仍旧在鼓吹种种仇恨,仍旧在灌输着对强权的服从和忠诚,仍旧不允许自由思想、自由表达和自由选择,如果我们没有能力追究产生文革的体制和元凶,如果我们不能改变目前的这一切,那么,难道让我们的孩子在再一次爆发后对校长、老师或者其他人再来一次道歉和接受道歉?”无疑揭示了现实之真相,可是,过来人之忏悔、道歉,难道不也是一种教育?难道不是为“改变目前的这一切”尽一分绵薄之力?
窃以为,无论忏悔还是道歉,都属于个人自主的选择,本不该过分渲染。但在传媒发达尤其是互联网兴盛的时代,无可避免会成为公共话题。在老毛使得这个民族道德空前堕落的状态下,就连行善助人都得提防惹麻烦,某些人此举引起一定程度的关注也属正常,恰如记者们所说的,四十四年等一回,敲打一下那些真正该忏悔、道歉的无赖也好。只是估计用处不会大,人家早已怀揣“通行证”,不会乜斜眼角哪怕只看一眼你们的“墓志铭”的。可不可以給北岛的诗加上一句:无耻是无耻者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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