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秦晖：南非流动工人制度给中国的经验和教训

类别：深度调查　 作者：南都播报 原创 浏览量：137
发布时间：2010-01-15 15:06编辑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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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秦晖：广东农民工的情况应该是请教大家，我不便多言，我觉得中国农民工最有可比性就是南非流动工人，第一从用词来讲是非常贴近的，我们农民工后来有人说应流动工人，南非法律就规定南非的黑人身份是流动工人，而且南非给黑人打工的人要发证件，我们现在把pass都翻译成通行证，但是谁都知道好像不太确切。英语中很多连入场券都可以叫Pass，这个pass其实就是打工证，而且南非黑人pass上面就标注有暂时居住者，其实就是暂住证，唯一的区别就是南非办暂住证是不花钱的，中国办暂住证是要花钱的。这个制度延续演变脉络基本上是一样的，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南非的时间坐标和我们的时间坐标相比，看出我们这个制度处于哪个阶段。
比如说南非的暂住证以前在街上见到黑人没有这个就要抓起来，因此成为南非非常严重的问题，中国以前也这样，我曾经做过一个统计，南非在1984年那是他们一个转折点，中国在2006年以前孙志刚事件以前，广东省人口5000多万，比南非多一倍，因为查证件被抓的人多4倍。
还有一个讲工资，很多人都提到工资增长问题，我觉得应该说趋势是一样的，南非黑人劳工因为没有各种权利，所谓流动劳工定义就是非移民的城市劳动力，不承认你是宜居城市，但是你是在城市工作的，这种人曾经经历过一个工资收入长期停滞不变，跟白人工人收入差距拉的很开。但是这个时期在种族隔离制度废除之后，进入80年代由于各种原因，出现黑人流动工资增长比白人更快的趋势，从80年代到88年黑人劳工年工资从2688增加到9432，平均每年增长百分之十几，而且是八年的时间。这个还是引起抨击，南非是很糟糕的典型，虽然相对差距是减少了，比如说白人和黑人收入差距从4.27倍缩小到3.50倍，但是人们强调绝对差距其实是拉开了及因为黑人工资非常低，如果即使增长略到一点，不是说几倍，而是相差多少倍，农民工工资和城里人相差多少元，即使是高速增长的三年，相差多少元还是在增加的。
只不过我们和他们的区别在于，我们现在绝对差距还是在拉开，还没有进入到他那个阶段，他那个阶段出现这种变化是在80年代，也就是种族隔离制度废除前10多年。
因为通行证而抓人的制度因为各种抗议减少了之后，南非各种变化和中国是一样，逐渐不抓人，变成罚款，如果没有证件就罚你几十或者几百元，南非也是一样。这个制度又由于各种各样的抗议，种族隔离制度废除前几年，基本上就名存实亡，其实不太管暂住证了，也不太查这个证件，虽然这个制度没有废除。但是仍然对黑人有一种限制，这个限制不是通过查证件，而是通过清理所谓违章建筑，你住在那个地方太差，就是以违章建筑理由，为整顿市容，实行城管，把你给赶走。又过了几年种族隔离制度就废除了，我想时间顺序大概是差不多。中国还有多少年才能够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数据，南非黑人劳工的家居率，如果按照南非政府的制度设计，流动劳工应该住在集体宿舍里面，大家留在农村留守人口叫黑人家园，他们应该单身在城里面打工，打工到了30多岁回去，而且南非理由和我们是一样的，他们在农村有一块土地，南非是不实行土地私有制，因此南非假定所有的黑人都是有地方养老的，是不是真有他们不管，反正理由就是以部落为依托。其中提到一个优点，就是刚才一位先生提到的反危机，流动劳工制度由于用工有灵活性，在经济繁荣时期，能够找到很多人，经济一箫条这些人都走了。南非还有一个经常用的词，有序的城市化，南非理论家一提到有序的城市化，马上就那美国做比较，美国由于搞了无序的城市化，黑人大量用尽城市，于是形成了芝加哥病，底特律病，由于我们搞有序的城市化，我们城市又干净，又整洁，绝对没有脏乱差，治安又很好，现在都完蛋了，黑人种族隔离制度一废除，底特律病和芝加哥病都在南非泛滥起来。但是在这之前很像北京又干净又整洁，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没有穷人区。
尽管南非政策导向是这样的，但是人总是要尤其是流动劳工流动久了之后，总是要在城里面安家，于是就有所谓家居化的指标。到了种族隔离后期，70年代后期绝大部分流动劳工在南非安家了，黑人劳工家具率已经达到80%多，其实所谓的当局设想到了30多岁就回家，这个在一定时间内是可以的，但是不能长期维持下去。你们统计过所谓的家居率没有？就是全家住在一起的，不是住在集体宿舍的，这个比例在南非大概是80%多，但是所谓的80%大部分是居住在贫民窟，不可能指望这些人住在豪宅，也不可能指望国家给他们盖廉租房，南非是没有这个制度，包括我们也没有给农民工提供这种东西。他们当时只有两种，一种是自己建的房子，一种是廉租私屋，城中村，这两种都是贫民窟。但是南非所有的社会学家都认为贫民窟的家庭，要比集体宿舍劳工是属于更高层次的社会群体，这一点在南非过渡期表现的特别明显，黑人之间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冲突，死了很多人。我们以前的说法这是由于种族矛盾，很来很多社会学家提出其实这是和黑人内部不平等有关。
南非在80年代家居劳工已经达到80%多，可是中国我不知道广东，但是在北京和上海，农民工租房子住的比例都只有40%多，60%是住集体宿舍的，也就是说属于南非在50、60年代时期的水平。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比较数字，南非政府考虑是我们要维持这种制度，黑人的家乡就不能太差，因为黑人的家乡太差在家乡呆不住就要跑出来，于是为了留住农民，他们提出一种说法，他们说美国的做法是不行的，但是如果完全采取强硬的躯干方式也不行，我们一定要关心黑人家乡的发展，黑人家园理论家提出一个概念，不给黑人家园以发展机会的版图制度肯定是要失败的。从1955年一直到1999年搞了40多年黑人家园建设，我们也可以比较一下他们到底投了多少钱。
1989年南非种族隔离制度废除的前四年，南非在黑人家园建设中大概投了34亿美元，老实说搞了很多事，按照黑人的说法那都是路边村，就是工人参观用的，也搞了很多服务设施，不仅搞了中小学，还搞了大学，基本上每个黑人家园都有大学。投了很多的钱，投了34亿美元，按照人口计算，平均每人投资额是380美元。2006年中国搞新农村建设，当年财政投入了3397亿美元，这个讲不是新农村建设，是财政部门用于三农的投资，我讲所谓三农的投资内涵要高于新农村建设投资，其中还包括各种各样的补贴，真正在农村搞公共设施的钱，可能只是这其中一部分，但是那些钱是多少我不知道。
所有的三农投资加在一起财政投资是416亿美元，按农村人口计人均是46美元，相当于南非的九分之一。南非投比我们中国多9亿的钱，最后都没有把黑人留在农村，最后黑人家园制度也失败了。我们想用在农村投一点钱，或者让农民就在城里面打工到农村去养老，这可能实现吗？
我讲所有的事，实际上这两个国家的制度演进逻辑其实是差不多，我不认为流动劳工是很坏的事情，其实南非在流动劳工之前有一个更糟糕的制度就是征伐劳工，那个时候南非把黑人就是当做奴隶的，那个时候民工不是给自己赚钱的，而是政府抓他们来修水库，修电站，就是像中国古代修长城一样，那个时候民工就是这种人，我自己在农村插队的时候经常做这种事情。这种民工还不如流动劳工，本来是被抓去的，那个时候这些人都不愿意干，经常逃的，我们这些人属于模范，春节的时候经常在工地干革命化，但是农民逃的一个不剩，只剩下我们知识分子。南非在流动劳工之前就是这样一种状况，我们在实行暂住证之前也是这样一种状况，所以我说也不要骂暂住证，毕竟比见成城市里面有盲流就抓。以前人们进城每件事要单独开一个证明，不是说可以暂住一年的，南非也是一样，从1911年开始实行流动劳工制度，不再抓黑人来服劳役，而是黑人可以打工，但是不能享受市民待遇，一直到了1994年才转为这个。
我这里还有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南非废除这个制度以后，产生了很多问题，某种意义可以证明原来的种族隔离制度是有道理的那些现象，一旦废除这个制度，就出现比较混乱，现在大家都知道南非的治安状况及其恶劣，这真的是值得研究一个问题，所谓改善城市治安，或者为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城市就必须要维持类似于种族隔离的做法吗？南非1994年以后黑人当政以后一些做法也是可以反思的，也不见得一定要南非94年以后必然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这是另外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