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将性格底色刷成自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1:54:48
十几年前,我是一个差生。
以中考为例,数学、物理、化学加起来我考了119分,若不是文科成绩还凑合,高中生活什么样,我根本无缘体会。
我曾研究过,我为什么差,追本溯源到小学五年级时的转学。
起初是在新学校不适应,后来我发现新班主任根本不喜欢我。在路上碰见,我向她问好,她用鼻子哼哼,那架势仿佛寄人篱下的继女讨好地喊后母“妈妈”,得到的却是不耐烦。
我做错一道题是错,忘写某样作业是错,作文中出现一个新奇的比喻,“雪,是老天爷挠下的头皮屑”更是错。班主任说,“教出这样的学生,我觉得丢人”,而后我被罚站;同学们挤眉弄眼呵呵笑,我的头愤懑兼郁闷地低着,此后,便有些厌学。
其实,即便这样,我的成绩也不算差,只是老师塑造了我差的形象。但这期间酝酿的厌学情绪持续并在一年后爆发,那时,我已是初中生。
我的数学课本下永远放着一本与学习无关的书,三毛、琼瑶、亦舒……随后,一张张卷子堆在抽屉,它们大多写着鲜红的三十几分、四十几分,发展到高二期末,150分的数学卷子,我的分数是29。
我总觉得,因为做差生,我对世态炎凉有更早、更深的体会。
不止一次,我和老师说话,明明请教问题,她就是不回答,只是把我冷在一边;再问,她就从眼镜片的上方直直地看我,仿佛要把我的羞耻心看得破胸而出。
和同桌闹矛盾或是两个人犯错,被老师碰到,更是我不堪回首的记忆。老师总会批评我,因为我差,唯一一次不同,是老师指着我,对同桌说:“没想到你和林特特一样。”她表现得痛心,我的头缓缓地低下去。
当然,差也有差的好处。
比如,差生之间的友谊更铁、更真挚,更像是患难之交。等我升入一所三流高中,并成为一个著名差班的一员时,任课老师已不敢轻易批评班级中的任何人,他会被群起而攻之——我理解为,一群自卑而愤怒的年轻人集体发飙,捍卫自尊。
又比如,会更珍惜来自长者的表扬、鼓励。多年后,我躺在大学寝室翻看杨绛的《干校六记》,她写最艰难、最敏感的岁月,有人向她示好,她感动莫名,我也感动了,我想到的是高三时,我的班主任卢老师。
那是高二暑假补课,我被分到文科班。
卢老师说:“这说明你的天分不差。”“来,我们分析一下,数学好了,其他科目采取什么对策。”她和颜悦色,又略带煽动性的举例,之前的某个学生比我还差,后来如何如何。她甚至在某个晚上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的状态,是不是在学习。
点灯熬油的高三一年,以超过本科线1分的结局结束,我上了一所极普通的师范院校。这对我和卢老师来说已是狂喜和极大的胜利。但循环也就此开始,只超过1分意味着,在大学里我还是个差生。
于是,循环继续,差生感也继续。
时至今日,每每在大庭广众下被指责或被批评,我总有种错觉,瞬间被投掷到小学五年级的课堂,老师读“雪,是老天爷挠下的头皮屑”,而后停顿一下,隆重批判,我站在教室中央,同学们挤眉弄眼,“头皮屑!”“头皮屑!”
或者在银行、医院,我填表、办手续不太利落,询问工作人员,又得不到回应,我便有些讪讪地,脑海里又闪过老师从眼镜片的上方射出的直直目光……
这差生感又不止在遭遇粗暴或冷漠时出现。
每次接受新的工作任务或者其他什么挑战时,我的第一反应都是“我不行”,即便一定要做,心中也会浮现出一句话:“我比他们差,所以我要加倍努力。”也许是少年时代长达六七年的差生经历,不断被人灌输“你差”、“你错”,不知不觉已将性格的底色刷成自卑。
即便后来读研、工作,我的差生感也从未减退。
同学们大多是乖孩子出身;同事们恨不得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是名校毕业;他们言谈中透露的习惯性自信,因优秀而从容的态度总让我既羡又惭;我总觉得游离在所处的环境外,混迹于比我高很多的人群中,要小心点,谨慎点,别被发现“老底”。
唉,如果说,差生经历还有什么积极可取之处,我只能说接受失败的能力略强些。事实上,因为差过,所以不怕失败,甚至做一件事时比较顺,我反而会觉得好的不像真的。
想起一件事,去年,遭遇了点小挫折,我回老家,不知怎么想起那张三好学生奖状。我问我妈,还在不在。她说,在。我突然就心安了,仿佛年少时的一些东西也还在,仿佛“差”到“不差”,“糟糕”到“不糟糕”之间的距离曾明确估算并最终解决过,眼前的糟糕也不算什么,最终会过去吧?——这是不是差生经历使然,算不算其积极处,我还没想明白。
本文作者: 林特特 摘自《中国青年报》2010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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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不知不觉把性格底色刷成自卑》,很想跟林特特说,我们之间有共同语言。其中最大的就是关于数学成绩,我们都考过29分。只是,我要特别申明一下,29分对于我我整个高中生活而言都是家常便饭,而她,只在文章里写了高二的期末。
还有个共同点就是,和很多曾经的“三好学生”一样,我也经历过从优生到差生的过程。那是个很痛苦的过程,发生在初一。历史老师拿着我的试卷对满世界的人宣布:你是优生啊?看看你这个分数,心字旁的忧哦?令人担忧的学生吧···从那个时候起,我基本上就远离了优秀学生这个并不庞大的群体。
最后一个很重要的,我们都遇到了良师。在数学方面,我从来没有真正用心,但毫不夸张地说,也从来没有放弃努力。但糟糕的是,我的努力从来都是在老师的鞭策下被动学习,即所谓的老师“要我学”;林女士则是真正的把这几个字倒了过来,变成了“我要学”。可以想象,不同的力量作用于相同的事件,结果自然不同。我的数学老师总共两位,在初中。他们都对我很好。当时我的英语成绩还算可以,所以,第一位数学老师总是用学习英语的结果来激励我:英语那么难你都可以学得懂,为什么到了数学就不行了呢?肯定不是学科的原因。我很受鼓舞,于是周末的时候就稍微注意要做作业了;要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完全还是个孩子,放学之后基本上不会写多余的字。但很不幸,我的数学检测始终没有高于及格线(我和我的老师都是以班级平均分或者试题难度自己划出一条线作为及格标准的),常常像着了魔一样游走于40和56之间。当然,那时候的总分100,考成这样不算特别糟糕。中考,我以数学56的“运气”分数,考上我们县的二类重点高中。高中的数学单科总分是150,我常常拿着29的卷子纠结于该把错误的题像老师说的那样改在错题本上,还是该直接在原本就一片空白的题干下添加正确答案。
初中的两位数学老师对我的好,我始终不敢忘记。以至于到了高中都仍然常常怀念那种溺爱的师生情谊。我很多次对我的班主任说,初中的时候,我的数学老师这样教···也不知道这样说话是不是伤害了高中老师的感情。现在上了大学我才发现,其实,跟学生最为亲密的还是过去中学的老师们。初一的期末我考78,秦老师在领取成绩的当天对我说:照你这个样子下去,恐怕撑不到初三哦。我知道不是危言耸听,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地学习着,骄傲着。因为那个时候我毫无疑问地还是小学时被同学们和老师们高高捧在手心的“优秀学生”。包括那次期末,除了数学外,连带语文和政治在(特别提一下政治,我们年级上80的很稀少)内的学科我都考了85以上。我就像一朵永远不知何时消散的云,自在地飘着。终于,初二的第一次月考,我以54分终结了长期以来的骄傲。并且自那以后,哪怕是难度系数为一点零,我也始终很难达到60分。拖拖沓沓一年,初三教我们的是个更加有经验的老师。而我的数学成绩,也像更加有经验,在用“跳楼”般的速度往下降。那时候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片区检测,我居然排在了班里倒数第十一名;而此前我的最差排名也只是前三十六。我们那个学校,平均每年上重点高中的不过七八个,在我们05届之前的最优秀成绩是04届的十个多一点。可想而知,我已经被排除在升重点高中的那一类学生之外。而我的数学老师,始终没有放弃对我数学成绩的辅导,一次又一次地开导我,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校长还亲自找我谈心,揪着我的胳膊说前面你就有4只(因为数学不好,所以连带着物理、化学都不咋样,再算上曾经的优势项目英语,应该是4个科目)纸老虎,把他们各个击破,你就离梦想不远了。我深深记得这些话,上了大学以后我还和校长经常保持联系。最让我遗憾的却是,我初三的那位深深影响了我的数学老师,已经永远离开了我。在我高中毕业的暑假,他突然去世了。带着没有看到他儿子高考成绩的遗憾走的。参加他的葬礼时,我哭得很真。
现在,我再也不用学数学。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我很庆幸不用跟它打交道;但每每回想起这些跟数学有关的东西, 我又百感交集;真恨不得自己是个数学天才,不要让老师为我那么操心。不过,有一点可以请我的老师们放心。那就是,即便在那么“垫背”的考试中,我也没有因为数学的29分而自卑。尽管无限伤感,但毕竟没有世界末日。
呵呵,太没心没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