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纶:清流之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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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佩纶:清流之踵(2)

百年孤影 追寻近世的真相与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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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佩纶的继室边粹玉,是边宝泉的女儿。边先生字廉溪,号润民,属镶红旗汉军籍。高阳考证,边宝泉的祖先,是那位在崇祯十五年担任陕西米脂县令、以掘李自成祖坟出名的边大绶--此说应有误,边大绶是河北任丘人,属著名的任丘边氏;边宝泉则原籍奉天辽阳,其祖先随清军入关,定居霸州,这两个边氏完全八竿子打不着。边宝泉是同治二年(1863年)进士,属于我们后面重点要讨论的“清流党”一系人物--女婿张佩纶是此派的中坚,而岳父边宝泉却有些靠边站,似乎不太合情理。不过他曾经弹劾时任直隶总督的李鸿章献瑞表,媚上取宠,倒也常常被史家提起。边先生的官,从陕西按察使一直做到闽浙总督,堂堂正正的封疆大吏,独当一面,比朱学勤还要显赫。他病逝于1898年,据说与“戊戌变法”有关,慈禧太后未予追究,反而追赠其为太子少保,从优抚恤。而他的女儿1886年就先他而去,亦是一桩悲事。

  边夫人故世之后,张佩纶正处于苦寒的流放状态,没来得及续弦。我们都晓得,在中国古代,如果一个女子先后两次结婚,都以丈夫死亡而告终,那么她必定背负“克夫”、“白虎星下凡”的恶名,再想找第三任老公,估计就有点困难。这个道理不知是否适用于男子?说起来,张佩纶的命亦够硬朗,克死两位如花美眷之后,还能遇上李小姐,《孽海花》称其“貌比威、施,才同班、左,贤如鲍、孟,巧夺灵、芸”,尽管岁数大了点儿(时年二十三,按旧时习俗,已经是老姑娘),可论品质,论家世,再对比张佩纶的中年落魄,这姻缘,怎么算计,都是男方占了大便宜。

  如此,我们正可分析高拜石健笔之下的历史叙事的真实度。试想,依张佩纶彼时的困窘景况,他的头脑即便被爱情的力量刺激得高烧一百度,是否敢于在卧榻之侧,钻李鸿章言辞上的空子,霸王硬上弓?他与李的关系,属于幕僚与谋主,但他终归不是左宗棠,李鸿章亦不是骆秉章(后一对幕僚之于谋主的行径可谓强悍之至)。他进入北洋幕府,是他落难时期,有寄人篱下的低落苦涩。李鸿章欣赏他的才华,可李绝对不是那种受幕僚任意支使摆布的官员,所谓“晚清第一人”,李的强势进取,正与其师曾国藩晚年的退守无为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张佩纶尽管好空谈,习惯了清流派的高姿态,其本性并不冒昧。所以那一段卧室婚变,可信度实不高。

  我们还可以举证。李鸿章非常疼爱这位女儿,他可否会拿爱女的终身大事做儿戏,就那样轻易托以姻娅?就算他措手不及,被张佩纶占了先手,将了一军,难道就没有婉言或直言拒绝的可能?李大人一旦沉下脸,庶民(还是前罪犯)张佩纶又能说什么呢?毕竟,其间只存在人情的拉扯。世味年来薄似纱,贵胄家的人情如暖春后的冰,一触即破。

  比较起来,还是曾朴《孽海花》的说法更为可信。李鸿章很早就看上了张佩纶,不但帮助他开脱罪责,还纳入幕府,将心爱的女儿许配给他作第三任妻子,这中间,怕不是一个“世人皆欲杀,我意独怜才”能够解释的。我基本同意高阳先生的观点,李张两家结亲,李鸿章正有传授衣钵,培养张佩纶作北洋系之二代传人的深远意图。说到底,1888年11月15日在天津举行的这一场火树银花的婚礼,不折不扣是一桩政治婚姻。这在中国历代之官场并不算罕见(如与张佩纶同时代的袁世凯,他所结的亲家有:袁克定之岳丈吴大澂、克文之岳丈刘尚文、克良之岳丈张百熙、克端之岳丈何秋涛、克权之岳丈端方、克桓之岳丈陈启泰、克齐之岳丈孙宝琦、克轸之岳丈周馥等,不是重臣,即为名流,足以支撑大变局的半壁江山)。我们正可由此为入口,走进玲珑棋局般的晚清政治史,做眼、打劫、护断、疑问手、生死决,看看能有怎样的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