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黑窑事件”是怎么被揭露的(青年周末 2007-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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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山西黑窑雇佣童工黑幕记者细述采访经历
警察不让带走被拐孩子 ■窑场主冲过来要打记者
■瓦厂小男孩想跟记者去饭店做工
◎《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记者付振中  ◎文/本报记者 徐英

■6月16日,在逃的山西洪洞县黑砖窑场主衡庭汉在湖北十堰落网               ◎供图/国新图库
据山西省公安厅6月16日通报,截至16日,山西省共检查小砖窑、小煤矿等3702处,被解救的未成年人共22人。
这次被解救的未成年人只是实际存在童工的很小一部分。首次披露“山西黑窑非法雇佣童工”一事的《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记者付振中回忆,节目在5月19日播出之后,到电视台寻求帮助找孩子的家长多达千人。6月初,天涯论坛,《孩子被卖山西黑砖窑:400位父亲泣血呼救》一帖披露身陷黑窑的孩子有几百人。《南方周末》记者朱红军,仅在山西省万荣县六母村就看到了20多名童工。不过6月14日,万荣县公安局与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告知媒体的调查结果是,“初步调查并没有在这些瓦窑场发现童工”。而公安部6月19日称,已派刑侦、督察人员组成工作组前往山西调查,公安机关在此事上是否有渎职问题。
正是因为被贩卖到黑窑做苦工的孩子数目太庞大,驱使记者付振中三次去山西进行解救。虽然他险些被人识破身份;也因为要带孩子离开,遭到窑场主围攻。他深感,仅凭个人的力量,很难解救身陷黑窑的孩子们。付振中的报道,让中央电视台等大批媒体介入调查“山西黑窑非法雇佣童工”。
两次营救孩子,警察不让带走
付振中:
《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记者。此次“山西黑窑雇佣童工”一事由他首度披露。
兵分三路去山西窑场救孩子
第一次去山西,是5月9日。我们新闻热线接到了郑州两名家长的报料,说是孩子被拐卖了,我以为这也就是一个常规报道,印象中被拐卖的都是两三岁的儿童。聊过之后,我才感觉到事情蹊跷:十几个孩子都是在郑州火车站丢的,年龄还都在十五六岁。她们还说,孩子们都被贩卖到山西黑窑场做苦工了。她们还带来了刚从山西黑窑场里解救出来的17岁的小磊。
小磊说,人贩子把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从河南郑州沿新乡、焦作拉到山西晋城,卖给黑窑场。这让我联想到“黑奴贩卖历史”,现在还有这样的事情存在!跟领导汇报后,当天,我们就带着两名家长和小磊一起去了山西。在河南焦作开往山西晋城的途中有一个大转盘,小磊指着说,“我们就是走的这条路。”
第一次去山西,我们带回来了在山西运城近百家窑场中偷拍下来的几十张未成年人的图像,这也让许多家长在节目播出时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包括河南上蔡的一户姓张的人家,画面中,有他们的儿子张道虎。
这促使我们踏上了第二次山西寻找孩子的路途。三家媒体、几十名家长乘坐5辆面包车兵分三路出发:我们《都市频道》三名记者带着张道虎父母等几名家长去发现孩子的窑场;第二路由另外一位曾多次去山西寻找孩子的家长带着两家媒体的记者去公安局报案。我们商量过,我这儿一找见孩子,就通知他们报案;第三路则是其他几位家长,他们到其他窑场去寻找孩子。
记者身份差点被识破
凭着记忆,5月23日上午11点之前,我们赶到了山西临猗县嵋阳镇令狐营窑场。就在这里,我们差点被窑场主识破身份。和长期干农活的家长不太一样,一看我们就像有单位的人。“他们两个是干吗的?”窑场主指着我和摄像问了好几遍。
“是俺家亲戚,帮忙找孩子的。”同去的家长赶紧解释,“他们上班特意请假来的。”这才把窑场主对付过去。为了避免危险,我们一直没有公开过身份。
第二次去令狐营砖窑场,我们人多,加上事先做足了准备,我们带上了DV摄录机,出于节目的考虑,我们需要解救场面,偷拍机这时就不顶事了。
我先把张道虎父母带到了窑场入口的工棚处,“没有这个人。”看了照片,女人摇头。“人都来了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吧!”我们求她说。
没等她同意,张道虎父母赶紧往里跑,在晒砖厂上一堆人里,把孩子认出来了。俩人上前抱着孩子就哭,边哭边拉着孩子往外跑。按照约定,我也赶紧给另一路人打电话,让他们赶紧报案,带警察来。
快到门口时,被包工头拦了下来:“不能走,我得给老板打电话。”看着镜头,包工头一点也不怵,“孩子是从郑州弄过来的,买一个要花300、400元钱。”闻讯赶来的窑场主说,孩子都是自愿的,“要是娃说不干,你赶紧走,我绝不要你。”过了一个小时,警察赶到了。
警察质问我们为什么以家长名义报案
就在这家窑场,我看到了一个河北少年,第一次来,我也看到了他。当时他脸上有伤,手也磨破了,光着胳膊赤着脚,连话都说不利落。
我想带他走,“你想不想回家?”“想。”少年声音含糊。
我转身跟警察说,“我想把他带回去。”“不是你们的人不要管。”警察说。
刚才,看到我们的DV摄录机,警察就问:“你们是哪里的?”我赶紧把准备好的记者证和介绍信拿给他。
“那你们求助的时候怎么不说实话,怎么说是家长不说是记者?”警察质问我们。
“报案的就是家长。我们是来记录的。”我赶紧解释。
警察不让我们带走河北孩子
5月25日,带着其他家长,我们到了永济市国平县窑场。求了半天,监工才让我们进去找孩子。
说是放我们进去,包工头可不会让我们自己到处找,他就跟在后面。好在我们人多,他也跟不住,抓住他跟不上的时候,我赶紧问小孩:“你哪里的?”“多大了?
这些孩子在窑场呆了几个月了,有些都被打迷瞪了,你问他啥都不回答。问到一个1.7米高的孩子时,“是河南封丘的,叫吴树臣。”他告诉我们。
“我们把这个河南孩子带走中不中?”我问。
“这咋成,俺花了400元钱买来的。”包工头和窑场主都不同意。窑场主还发动了一些村民把我们堵了起来,看着情形不对,我赶紧打了110。
僵持了十来分钟,窑场主冲了过来,拿着香烟的左手扬了起来,侧面有人拦住了他。过了一会儿,窑场主又冲了过来,这回他的手被赶来的警察抓住了。制止窑场主的警察40多岁,身材魁梧,穿着格子T恤。
我们跟警察说:“我们是河南家长,来找孩子的。这个孩子是河南封丘的,我们想带他走。”
“不是你们的孩子,不能带走。” 警察不肯。
“那我们让孩子的家长来带,你们不能让他到窑场去啊。”讲了半天,警察才同意让孩子先到派出所呆一天。第二天,吴树臣的哥哥把他接走了。
20个孩子一夜之间不见了◎口述/《南方周末》朱红军
6月9日,在天涯论坛上看到了《孩子被卖山西黑砖窑:400位父亲泣血呼救》一帖后,朱红军意识到背后的新闻,于是赶到郑州开始介入调查此事。6月12日晚,和一些家长一起,朱红军等几家媒体记者到了山西省运城市。
劳动保障局派了40人搞整治
6月14日,我们一行四人赶往山西省万荣县通化镇六母村。我们来自不同的媒体,都是为报道“山西黑窑雇佣童工”一事而来,在郑州相遇,结伴到山西,是为了有个照应。
村里马路两旁的几十家瓦窑场,铁门锁着,机器停了,瓦窑工也不见了。人都哪里去了?我们决定去山西万荣县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探听一下情况。
县劳动保障局,办公室大门紧锁,只有一扇门虚掩着,一个男人正趴在案头写东西。
“人都哪儿去了?”我们自我介绍后问道。听说是记者,这位男士自我介绍说,他是劳保局办公室主任。要是我们想采访,他得请示一下。说着,他就到外面去了。
他的桌上摊着一摞纸,是一份正在写的报告,我瞄了一眼,关于对非法雇佣童工整治的报告,上面写着,六母村有62家瓦厂,共2千多名工人。报告旁边放了一份2002年的情况总结,原来六母村瓦厂曾因非法雇佣童工被人举报过……我赶紧拍了下来。
主任很快回来了,估计是县里同意让他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的人都去六母村搞专项整治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初步调查没有发现童工
我们赶紧往六母村赶。老远,我们就听到六母村村委会的二楼闹哄哄的。上了二楼,走廊上全是穿得灰扑扑的人,有人站着的、也有随便找个干净的地方坐着的人、还有人因为昨天夜里就被喊来,一宿没有睡,干脆就躺到了走廊上。大概三四十个人。几间办公室被县公安局和县劳动保障局的人当成了临时办公地点,挨个喊瓦窑场主进去录笔录。
看到这个场面,同去的中央电视台记者打开了摄像机。一个脸瘦瘦的身着警服的年轻男子从办公室出来,我们赶紧迎了上去:“你们真是反应及时啊,很雷厉风行啊!”我先捧了捧他们,“调查结果怎么样?”
“初步调查结果显示,没有发现一个非法贩卖来的童工……”看到镜头对着自己,年轻的警察抻了抻衣服,把上衣钮扣扣好。
一个没穿制服的男子从另一间办公室出来了,我们上去“抓“他问:“是县劳动保障局的吧?”“嗯”他答应了一声。和警察的说法一样,“初步调查结果,没有查到童工”。
这让我很是诧异,昨天我们明明在瓦窑场里看到了不下20个童工。
1.3米高的瓦工说自己17岁
6月13日一早,和一些河南家长,我们相约到万荣县通化镇六母村找孩子。据之前寻找孩子的记者介绍,这里有很多年龄更小的孩子。为了避免遭到别人的怀疑,我做了一番乔装:我把短袖衫脱了,赤着上身进了村子;手里拿着一张孩子的照片;学着河南话的腔调。
我们软磨硬泡,进了一家瓦窑场。一个身高约1.3米的小孩正在做瓦:站在砖机旁,将搅拌好的粘土倒进一个圆形的模子里,然后抱起模子走几步远,放在一个已经有很多瓦坯的场地,把圆形的模子一翻,里面的粗坯就出来了。瓦坯加模子大概有七八斤重吧。连我这个身高1米8的人反复弄个十来回都会觉得吃力的活,小孩每天要重复上百次。
我过去问他,“多大了?”“17了。”小孩想也不想。再问,他们就闪到一边,低着头干活。
在另一家瓦窑场,我偷偷问一个小男孩:“有没有工资?”小孩不看我,也不理我。
听到我说“叔叔在开饭店,你跟我走吧”,他才开口:“在哪里开的饭店啊?”
男孩告诉我,老板曾许诺给他们工资,他从2月份开始干活,到现在没有拿到一分钱。
这些瓦窑场至少有20个孩子,小的七八岁,大的也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回来的路上,本地的司机告诉我们,现在童工算少的,以前小孩更多。
包工头从云南带来孩子
一夜之间,孩子们去哪里了?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我不敢揣测。
6月14日,在行动小组一无所获后,我们又去找村长问情况。
村委会到处都是人,我们下去找村长。“村长和村支书在吗?”“都有事呢!”在村委会传达室里,一个大腹便便,在抽烟的中年男人说。
村委会里,我忽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昨天我们找孩子时,和我聊过天的包工头,一个黑瘦的小个男人。
“你的那些孩子呢?”我上去就问。
他认出了我:“哪来的孩子?”
“你还认识我吧。”我又问了一句。他扭头离开了村委会。
就在昨天,这个包工头还跟我们抱怨,现在做瓦利润低,挣不到钱。他还告诉我们,瓦窑场好多孩子都是从云南来的。他当初带孩子出来时,还跟家长们许诺,孩子在外面干活能吃饱饭,每年还能挣几千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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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不让带走被拐孩子
两次营救孩子,警察不让带走


两次营救孩子,警察不让带走
20个孩子一夜之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