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少年不言情(坏蓝眼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9:35:40
十年前,我遭遇苏格。
  在苏格之前,我以为爱情离我,千里之遥,苏格之后,我渐渐相信,爱情于我,早已经擦肩而过。
  一切是他,他是一切。他是苏格。          
  我曾经无数次地写过关于苏格的故事。
  那类似于记忆中的一枚经典的琥珀,在我渐行渐远的少年时光里,就那样耀眼地璀璨着,勾引着我一次一次地相信回忆的甜美,甚至渐成魔咒。我变成了一个倚靠着过去来慰藉将来的人。那丛无比心痛的遗憾,就是我维持生计的良药。
  我甚至已经忘了苏格的具体样子。
  是那样一个少年吧,苍白忧伤,不合群众,不过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在我眼里,便成为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奇特光华的太阳,将我牢牢地,牢牢地困住在大海中央,从此波澜壮阔着。
  怎么能相信,十年。十年里我竟依然不曾忘记。      
同学少年不言情A3      
  十年前,我留长发,面目清秀,性情温和,逢人会有懵懂的微笑。发上别一枚纤细的发夹,有时候是一只蝴蝶,有时候是一朵向日葵。
  我是在学校的早餐时间,偶然看到苏格的。
  那时候熙熙攘攘,我们随着下课的人群一起,到校园附近的小餐馆去吃早点。
  其实我的家,距离学校,只有十分钟的路程。自从我看到苏格之后,我便放弃了回家吃牛奶面包的习惯,开始学着他,坐在一个靠窗户的位置,默默地吃着不变的豆浆油条,油条豆浆。
  从我的角度向他望过去,刚好是他侧面的轮廓,那么好的弧度,那么优雅地躲藏在垂下来的额发之间,若有若无,影影绰绰。
  苏格,苏格。
  似乎从此,我的视线里面,就再也不能缺少他的存在。
  喜欢一个人,需要准备吗?需要理由吗?需要让他知道吗?
  我在一个天高云远的日子,发现了这一切,已经悄悄地来临,没有对我打一声招呼,并从此霸道地驻扎。   
  经常可以看到苏格的地点,除了吃早餐的地方,便是教室门口的栏杆,和门庭冷落的图书馆。
  他是那么的孤独,孤独地一个人双臂支撑在栏杆上,对着太阳,皱着眉头望天,天空做背景,他的藏青色毛衣,便如此心安理得地,跟着云朵一起,飘荡在我的偷窥里。
  开始盼望着每节下课铃声的拉响,可以吐一口气,然后装作不慌不忙地走到教室门外,搜索苏格的身影。有时候和几个女生心不在焉地聊天,有时候拿一本书,总是不给自己赤裸裸呈现的机会。莫名其妙地紧张,莫名其妙地慌乱。我爱上了飘乎不定地看人,直到现在。
  苏格是那种天生忧郁的男生。即使他开心的时候,眉头也总是微微地锁着,眉心有一根悬痕,如此恰当地,配合他紧闭的嘴角,一下子,就将我和他,拉到了天涯海角的距离,不过是几米之遥,也可以生生地感觉到天涯海角。
  处心积虑地得到了关于苏格的一些讯息。
  那都是一些暗地里的传闻。
  传说苏格的家庭富足阔绰,传闻苏格非常怪异,喜欢听俄罗斯的民歌看江户川乱步的小说。而我,沉溺在三毛的梦想国里不能自拔,深深地孤独,深深地自闭,爱三毛爱到妄图成为她。就是在这样没有交集的时光里,我们交换来去,从未擦肩。      
  为着他,我变成了一个极度缺乏自信和安全感的女生。
  有时候在突如其来的相遇中,匆匆忙忙把眼光移动并慌张逃跑的,永远是我。
  可以无数次对着镜子表演告白,苏格,我非常注意你。可是,见到面后,我永远是面红耳赤,浑身颤抖,溃不成军。
  苏格太完美,太无憾,太遥远,我不得不在明明白白的现实中,变成沙漠中灰灰的尘土,而苏格,无疑便是盘旋在我头顶的,羽翼丰满自由翱翔的海鸟。
  他在,我便开怀,哪怕不能触及到他,仅仅是看到,也就无比满足。
  开校会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地,完完整整地,看到各种状态的苏格。偌大的阶梯教室,按照班级排列,我在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背影及侧面,一般的时候他都会拿一本书,从会议开始到结束一直盯着一页看,偶然的时候,他会一直发呆地看着一处,除了呼吸,什么都不做。
  有次苏格班级里一个女生向我借辅导手册,说要应付班长的检查。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把爱惜得漂漂亮亮的书,送到了她的手里。班长要检查的,她的班长,就是苏格。
  想到他将要看我的书,我的字,我就不能呼吸。他会知道这本书是我的吗?他会知道我吗?他会以为我的字迹不好看吗?
  捱到下课,等那个女生将书还给我,可是等不来,匆匆忙忙地去找她。透过窗户寻找她的身影,却一不小心看到了苏格。他正在跟一个同学说话,他的声音如此近距离地响在我的耳边,他说的什么我一句都听不到,但是我明明是记住了他的声音。他的语速有点慢,声音很悠远,似一支长笛,穿云破雾地走来,将我弥漫。那女生看到了我,拍拍脑袋表示忘了还书给我,连连道歉地把书还到了我的手里,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平常无比。我悲伤地低下了头,眼睛酸涩。
  我找不到任何他可能会注意到我的理由。我的成绩太一般,样子也太平常,连性格,都是温温和和,如我这样的草木,校园里一开一大丛,我怎么可以幻想有那么一天,苏格会明白我的存在,了解我的苦心。
  开始写日记,就像对着他说话,一句一句,可以顽皮,可以真挚,可以耍赖,可以勇敢。如果能够在一起,如果可以在一起,可是,那简直不啻于对天堂的奢望。我一笔一笔地描述着梦想天堂的样子,那里有风吹过,有鸟儿飞翔,还有迎风矗立的苏格,和身边灰灰暗暗的我——我又忍不住地忧伤,我只能是灰灰土土的样子,我该有怎么样的明媚,才可以衬得上苏格这个忧伤的太阳。  
  悄悄跑到学校的广播站,点歌为苏格。点他喜欢的《三套车》,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又点《红梅花儿开》给他,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
  从来不属名字,就那样,喜乐平安地在这古旧的歌声里,陪着苏格一起怀旧。是陪着他一起怀旧的。我为他而点,歌为我们而放,这旋律,属于我和他,这是个小秘密。当然会有一些多事的三八,在校园里传播关于匿名女生为苏格点歌的消息,大家都会心有好奇地探听、询问,但是时间一长,这些被刻意磨灭的蛛丝马迹,就会慢慢变淡,直到习以为常。
  手里有苏格的电话号码,费劲周折,辗转,不动声色地得来。
  握在手心里,一直没有去拨叫的勇气。
  三毛曾经爱上一个男生,惊慌失措地在她喜欢的男生手上写下电话号码,然后等待私奔。我虽然爱着三毛,可是我没有给苏格写号码的勇气和私奔的决心,我只不过是在一次次心跳若狂的试探中,始终没有成全自己的狂想。
  可是,还是在几个月后的一个周末,突然就拨通了这个号码。七个数,当话筒那边传来那个仅一次接触便深植心灵的声音的时候,我虚弱到不能自持。
  喂,喂,喂,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我该如何告诉他我是谁,我该如何令他明白,我就是他隔壁班级里那个为着他满腹心事的女生?我该如何告诉他我打电话给他,其实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企图,甚至没有任何主题。轰然而来的委屈侵袭了我,我握住话筒不能言语。在沉默了似乎一个世纪的一分钟之后,我扣掉了电话,没有办法形容当时彻底的绝望。就像一场梦,突然醒来,毫无防备,不知所措。我还沉浸在那布置的欢喜中,而现实,没有一点的浪漫和美满,现实就是我在磕磕碰碰的语言障碍里,挂掉了这通看似无聊的电话。
  我陷入了深刻的绝望中。
  一夜之间,我似乎长大,一梦成熟。我不再是天真到近乎幼稚的那个女生,我开始思考,开始明白,这一场爱慕,从开始到最后,恐怕都将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苏格,无辜的苏格,不过是被我拉来圆满我不可思议梦幻的男主角,没有台词,却又绝不能缺少。  
  有了这样绝望的彻悟,便削弱了很多的胆怯。
  我迷恋上了和苏格的电话往来。
  通常是在固定的时刻,打电话过去,必定是他接到电话,然后问我是谁,我在渐渐的含混其辞中,不再紧张,开始放松。
  他也就不再追问我的身份,或者我是谁,对他来说都没有关系,那不过是类似恶作剧之类的女生惯用的小伎俩,对苏格这样的男生来说,并不感觉新鲜或者意外。
  就这样,陆陆续续地知道了苏格属蛇,知道他是双子座男生,知道他喜欢周星星,知道他喜欢波顿的牛仔裤。为着他,我开始关注星座,关注周星星,关注波顿。
  一次苏格突然说起,有一个女生,经常为他点歌,总是点那些苏联老歌,其实他还喜欢张学友。
  忍不住在那边笑,笑到出声,苏格说,真的很想知道,是谁,那么用尽心思地,为我点了那一首又一首的歌。
  有次全校作文比赛,获奖的作品展览在校园的橱窗里。
  我的一篇散文和苏格的一篇议论文,并排地,名正言顺地排列到了一起,用那种草绿色的稿纸撰写出来的字迹,一笔一笔,小苗一样茁壮在纸张上,苏格的字有点零乱,饱满而又自由,几乎每个字都能够写到格子之外,我就这样,站在人群熙攘中间,出神地看着这些字,他的,我的,这些字。我再也不能说服自己,他会有注意不到我的理由。       
  后来铺天盖地就散布出了关于苏格和一个同班女生的传闻,那个女生我认识,妖冶任性,张扬跋扈,校园里惯常见到的,优越女生的标准相。
  那天我一个人,围着操场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似乎是我一直珍爱的宝贝被打碎了,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地随风飘进我的灵魂里,剜我的心肺,割我的血肉,我心痛到无法呼吸。那个晚上,我在校外的一个寂寞的电话亭里打电话给苏格,喂了一下之后,眼泪率先奔涌而出,哽咽到不能言语,苏格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失控地哭,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会在外面,他就是那样地,沉默着,听电话这边的我哭泣。那通电话,持续了十分钟,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绝望,我看到了这些花样的时光里,几乎全部都是我无助的绝望,没有人能够帮助我,没有人能够倾听我,甚至没有人能够知道我。
  我是那么的微弱,微弱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的发展,而无一点回转之力,除了哭泣,除了对着苏格哭泣,我还能做什么。
  最后是我,绝决地收线,并将决心一并挂断在这场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的爱慕里。       
  再也没有莫名其妙的电话,想必苏格,应该是回复到他喜欢的平静里去了吧。
  从苏格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破绽,似乎这一场来去,于他来说,都是生活里的一些平常的小涟漪,他有那么庞大的力量,让这涟漪来,让这涟漪去,一切都很平常。
  还是会忍不住去注意他,忍不住去探听他的传闻,忍不住去行走他行走过的土地。
  在这些伤感并绝望的日子里,蹉跎着,蹉跎着,就迎来了高考。
  高考前最后一次看到苏格,是那次毕业前的全校茶话会。每个班级都必须轮流地派出人来表演节目,大家都乐呵呵地唱歌跳舞,吃水果。我却一直在发呆,眼睛搜索一圈,确定苏格的存在,更加心神难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推了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我沉默了一会儿,唱起了一首一直在我日记本里反复抄写着歌词的那首歌。你听海是不是在笑/笑有人天真得不得了/笑有人以为用痴情等待/幸福就会慢慢停靠……唱到中途不能自已,索性哭泣起来,台下一片哗然,我无地自容,仓惶地跑了出去,再不能回头。  
  流火七月,全力以赴。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当我疲惫不堪地站在分数榜前的时候,我注意的,不是自己的成绩,而是苏格的。
  知道了苏格的走向,一个有海的城市,对外贸易专业。而我,流落到了一个古老的城,读枯燥乏味的汉语。
  那天坐上火车,告别自己的城市时,突然有一种难言的悲伤滚滚而来,再见,我的亲人,再见,我的城市,再见,我的……苏格。
  似一场涅磐,我终于告别了青涩的少年时代,我再不是那个阴郁的小女生,陌生的城市全新的环境改变了我,我开始大声地笑,勇敢地哭,开始被人注意,有人送花,慢慢地,慢慢地,就脱胎换骨蜕变成精,什么都不怎么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里,再也找不到当年见到一个男生就会心跳若狂的感觉。
  惟一令我不忍提起的,就是被我藏在记忆最深处的苏格,那是我所有少年时光里惟一不能圆满的遗憾,我所有的青春年华的记忆里,似乎只有苏格一个人那么多。
  累的时候我会拿起一张地图,用红笔勾勒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一座一座的城市,一条一条的河流,一团一团的山脉,不能靠近他,那么就远离他吧,刻意的远离,或者可以协助迅速的忘记。    
  第一年,没有忘记。
  第二年,没有忘记。
  第三年,我不得不恐怖地发现,苏格,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种子,播种在了我的心里,不管我外表如何地蜕变,他一直以不可替代的姿态,牢牢地开了满树的花朵,将我团团包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负累。
  我开始不停地打探关于苏格的消息,可是,如苏格那样的孤独的人,毕业之后几乎音讯全无,我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中,突然想起来,还有,还有他的电话。
  电话如三年前般在相同的时间响起时,我和苏格重逢了。
  电话里面的重逢,我和他。
  是你?苏格的声音依旧清亮辽远,就那么地,消失了三年地,又回到我的耳边。我眼角潮湿起来,苏格,苏格,我的苏格。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依旧是那样苍白的面容,那样紧闭的嘴角,那样孤独的表情,那样波顿的衣着,那样不可思议地吸引着我。不能抗拒。
  是你?苏格再次重复,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就像你突然地出现,一切都只如你一人所愿,你喜欢,就出现,你不喜欢,就消失……我要见你。
  我被苏格的话钉在惊慌失措里。永远是苏格,有能力令我惊慌失措。无论我现在拥有多少的荣耀,拥有多少的自信,一旦与他面对,我马上就变成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苏格就是我不敢对视的盘旋的海鸟。
  而我,还是那堆旧沙漠里面,灰灰的尘土,一旦为他建立了耀眼的光环,他就做不了那凡俗的匹夫。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见他的勇气。无论如何。    
  要了他的地址,开始给他写信。
  这成为了我所有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我宁愿失去看电影和约会的时间,而躲在狭窄的寝室里,洗干净双手,小心翼翼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给苏格看。信的内容非常简单,无非是这个城市的古老和斑驳,校园里的各种风景,以及回忆我和苏格的那座城市的点滴。苏格的信不紧不慢地回,大概一周一封的样子,信上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叙述,每次信的结尾,都有一句话,请署上你的真实名字。
  为了给自己一个自由的屏障,我编造了一个名字。和苏格的交往,永远令我缺乏安全感,只能设置一些安全的屏障,我才能心安理得地翱翔。比如隔着悠长的电话线,比如隔着遥远的鸿雁畅谈。
  苏格的字不算漂亮,但是和以前作文展览中的字迹比起来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开始摹仿一些硬笔书法家的字体,隐约中可以看出一些稚嫩,但是他写字的痕迹非常深刻,只有认真的人,才可以写得出那么深刻的痕迹,在那雪白的纸上,有痕迹有颜色。就当是有感情的痕迹和颜色吧。
  一次和一个女生谈天,我说,我曾经那样地,爱过一个男生。
  那个女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要命,你在编小说吗?喜欢他?喜欢他就告诉他啊。
  我也笑起来,后来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之后我拿着封好的信去投递,迎面扑来了一片阳光,把我的眼睛照得生疼,我就在这片放肆的阳光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地喊出了苏格的名字,然后丧尽气力地呆在所有人的惊诧里。    
  转眼就要毕业了。我一直在追问着苏格毕业后的去向。
  可是,苏格一直摇摆不定,一次说想去上海,还有一次说想回到自己的城市,最后的一次,他说他要留校当老师。渐渐地,我们的书信越来越少,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奔忙,我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城市,我和苏格的城市。我要守着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等待与他的重逢。
  我甚至想,如果和他重逢,我可以勇敢地走向他,承认以前的一切。这很难吗?我们都已经这样的成熟。
  后来在一次电话里,苏格懊恼地说,其实一直有一个女朋友,但是一直不算稳定,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我该怎么办?
  我平静地安慰了他几句。我竟然是如此平静。这不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苏格恋爱的传闻。可是,这些有什么关系,爱一个人,爱一个可以爱那么多年的人,真的不一定要他的回应,要他的怀抱,只要时时刻刻地明白着他的平安和行动,也就足够了,还是有点鼻尖酸涩,不住地告诉他,一切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但我还是长久的,无法再给他打电话,甚至想永远都不要再打。直到有一天,走到街边,看到约翰列侬的CD,想起应该买来寄给他,想像那个低沉的男声迷漫在苏格的周围,陪着他疲惫地入睡,心里就又欢喜了起来。之后,不断地遇到好看的书,好玩的卡片,都一一地寄给他。
  可是,当这些物品因地址不详被退回的时候,我惊慌地发现,我把苏格给丢了。
  或者说,苏格忘记了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那么地关注着他的动态。惟恐把他丢失。可是,我把苏格,丢了。
  我相尽了一切办法去找他,打电话问他的爸爸妈妈,打电话问他的学校。可是,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地,我哪里都找不到苏格。
  苏格,我的苏格。        
  我成为了一名电视节目的编导。
  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朝气的,电视节目编导。
  写策划,外出采访,剪辑片子,忙碌而快乐地工作,经常会天南地北地到处拍片。有了一个男朋友,同行,阳光男生,会在加班的时候陪我一起剪片子,研究节目。说不上来爱不爱他,好像我全部的感情,已经在太早的时候,被我挥霍一空了。现在剩下的,是一具被抽离灵魂的躯体,也如常地生活着,也开心,也快乐,但是,爱恨情仇,离我真的很遥远。
  如此地一年翻过一年,一切全都改变。
  一次去青岛拍片。住在了海边的酒店,登记的时候,突然看到竖立在前台的广告牌上面有一行熟悉的字迹。
  几乎如雷击一般地,刺穿了我的心灵……苏格,苏格,那不是苏格的笔迹?我是那么熟悉啊那么地熟悉。
  我揪住大堂副理的胳膊,苏格,你认识苏格?
  大堂副理说,他是我们酒店公关部的经理啊。
  一边说着,一边摸起了手里的电话,是内线的声音,我在呆呆的失措里,听到他说,经理,这边有一个客人找你。
  我就这样地,看着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苏格,一身黑色西装,缓缓地向我走来。就像看着我自己永不再回来的时光。
  苏格,苏格,苏格。
  谁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他几乎是我全部青春全部情感的总结。他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吸走了我的魂魄,他存在,我的魂魄就在,他不在,我就只留躯壳一具。我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丧失了被爱的幸福,我就是这样的,跟他一起萌动,一起悲喜,一起消失,我一直都在他的身边,陪他异乡孤独的路程,陪他飘荡的人生,我把自己给了他,没留一点给自己,我以为我就此再也看不到他了,也再也找不回自己了,于是我就那么灰暗地,过一日便算一日。可是,此刻,他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毫无预兆地,向我走过来,那么真实,那么真实,我身体僵硬地支持着自己的平静,支持到听到苏格说,是你。    
  是我,是我,是我。
  可是,我是谁?
  我是他生长的城市里的一个高中同学。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否对我有记忆。我再次被自己打败。可是他说,是你。
  我声音微弱地说,你,认识我?
  苏格笑了笑,嘴角有那么好看的弧度,认得。你和我同校,不同班级。
  原来他记得我,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和苏格面对面地讲话。一个我熟悉到最细微环节的人,我们竟然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他的声音和电话里稍有不同,比电话里面要响亮一点,但还是有那么一种辽远空阔的感觉。可是,他居然记得我,他竟然记得我。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我的电话也响了。
  我们互道对不起,然后分别回头接电话。
  是挂念着我的男朋友,打来的电话,我心情复杂地匆匆说完,苏格还在讲电话。他手机的隔音效果不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们的通话没有任何客气和寒喧,他们甚至没有称呼对方的名字,可以想像得出来是多么亲密无间的关系。
  苏格就这样背对着我,和他亲密无间的女人通话。我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么笔直,那么挺拔,他再不是那个校园里有点忧郁的苍白少年。他已经长大,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里,没有我。
  我就是这样地,站在我此生最爱慕的男人身后,痴痴傻傻地凭记忆将自己拉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时代我面目清秀,性格温和,明确地喜欢着一个男生,没有任何奢求地喜欢这一个男生,他忧伤,他特别,他喜欢听俄罗斯歌曲,喜欢穿波顿的牛仔裤,他喜欢看周星星,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好,那么完美地,陪着我,走过了最艰涩的时光,如同上天派来的一个天使,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陪着我一起长大,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然后,又悄悄地谢幕退场。只把这些美好的记忆留给我,那些记忆里,虽然有酸楚有绝望,但是更多的,是满心满肺的甜美,爱一个人,爱到只要可以看到他,就可以心满意足。这样的爱,一辈子能有几次呢?我还想要得到一些什么呢?我需要霸占他一辈子的时间,来圆满我自己营造的热爱吗?需要吗?
  ……
  同行的人这时候喊我一起去吃饭。苏格的电话还没有通完。我没有向他告别,就跟着一起走了。
  行程非常紧张,拍摄的时候又频频出现问题,我几乎忙乱到无法思想。
  匆匆地,结束了这次拍摄,中午,台里催促着我们赶快回去,我跑到前台去询问他们公关部经理的去向,前台小姐帮我查了一下,说对不起,他是下午班,4点才来上班。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给他留言。
  我无比失落地拿了一支笔,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后来,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到了纸上,本来还想留一些话给他,可是想了又想,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们的班机快要起飞的时候,大家正准备关掉手机,突然,传来了一条信息。
  ——我一直知道,是你。
  我看着这几个字,眼泪毫无畏惧地狂奔了下来。
  再见,苏格,再见,我永远无法提起,又不能忘记的回忆。
  2004年,我认识苏格,已经十年。    

  1994年,我认识了她。
  1994年之前,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男生。打过几次架,翘过N次课,斑斑狼藉,无法继续下去正常的学业,于是,辗转到了一所著名的高中。当然,不是因为成绩,而是有个有办法的老爸。在我的人生岁月里,我老爸永远充当着救世主的角色,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将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因为有了他,一切都变得无所畏惧。
  著名的高中,全部都是优等学生,不一样的人生从此开始,我将混迹于这些脑袋上基本都顶着学习俩字的家伙们中间,轰轰烈烈地展开我的新生活,这里没有与我相同的人,我在这些枯燥的嘴脸中来回穿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于是,我变得孤独而又尖刻。
  我对努力学习没什么兴趣,因为我没有什么人生目标,我不想变成科学家、文学家之类的伟大人物。
  当然,不代表我只对打架有兴趣,那个年代,我只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愤怒的少年,仅此而已。
  本来这不过是我人生转折中的一个驿站,对,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我势必会在这个站稍作停留,然后迅速离去。
  我曾经以为青春往事永远不会被提及,以为自己永远可以自由地望向天空,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以为过去了也就可以宽厚地过去,可是,当我突然想起她的样子,想起她躲避而又瞬间暴露忧伤的表情,想到她这么多年为我蹉跎的流光,有无限的愧疚,无法说出口。    
同学少年不言情B2      
  1994年,当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次校际演唱会上,忘记了是什么主题,总之,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那次的演唱会。
  她是二班的文娱委员,我是六班的班长。对,我不但转了学,还名正言顺地做起了班长,我想是因为我的沉默寡言,或者因为我的神秘莫测。也听到过一些微词,说竞选班长的时候,多数女生投了我一票,我对于这种说法不屑一顾。
  没有人知道我的历史,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仅仅是一些荒唐的借口就换来了一次重新开始的人生,如果不是我不良的历史和劣迹,我是完全有资格做一名义正词严的班长的。
  而我,也已然厌倦了那样叛逆的生活,我不是一个天生逆反的人,我是真的希望新的学校能够给我一个平稳的过渡,忘记以前,重新开始。
  其实并不难,很多生命的转折,都是只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个子很小,身体也很单薄,有一种尚未发育的,小孩子样的单纯,长头发,面目清秀,性情温和,经常会有懵懂的微笑。
  头发上别一枚纤细的发夹,没看清楚是一只蝴蝶,还是一朵向日葵。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很忧伤——这是令我多少年来一直对她记忆犹新的根本。
  在她之前,我遇到过无数的女生,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生,像她那样有着仿佛厚重到无法描绘的心事。
  我不知道我对她的关注是不是因为她的难以解释的孤独表情。
  总之,我记住了她,不记得她的名字,记住了她,她确实有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气质,以至于在那首你听海是不是在笑的声音里,我彻底记住了她。
  有一种女生,身体瘦弱单薄,却可以有一种神奇的气场。能够散发出令人屏息的巨大力量。这力量如同一场扑面而来的海浪,所经之处,无人能安然渡过。          
  那时候,我经常在早自习之后,在学校附近的小吃店吃早餐,那时候的早餐种类繁多,拉面,烧饼,炸糕,各种粥……我对早点没什么兴趣,于是每天那个时段都吃豆浆油条,油条豆浆。
  后来我发现她也经常来这里,也是油条豆浆,豆浆油条。
  那是1994年,我所有的关于早餐的记忆。当然,也许还有更多的选择,只是在我的记忆里,能够回想起来的,除去跟她有关系的油条豆浆,其他的一切都显得暗淡而模糊起来。
  离家近的同学都会骑自行车回家吃饭,只有像我这样跨区远道转学或者那些居住在郊区乡镇的人才会在学校门口解决餐食。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背景,她应该不会是那种居住在郊区乡镇的女生,也更不会是如我这般一身狼藉被迫转移的劣等生。
  我不知道她混入油腻而破败的小吃店的缘由是什么,这些店与她是那样地不符。
  她拥有非常出众的嗓音,除了在文艺演出中可以听到她的声音,我还发现她在学校的广播电台,做文艺主播,最受欢迎的校园点歌栏目,就是她一手操控的。
  还有一个令我讶异不已的,是她的文笔。
  她的文字真是清新,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来她那样弱小的人,写得出那样朝气蓬勃的文字。就像迎面扑过来的一场波澜,令看到的人在她编排的文字里沉溺。
  看她的文字,我会感觉熟悉,似乎是那个年代特有的文艺气质,有点三毛,又有点席慕蓉的综合体,却又不仅仅是她们,
  我自那篇文章之后,更记住了她。直到十年之后,我再次读到她的文章,那些字里行间里藏不住的伤感就这样迎面袭来,一样将我推进大海里,让我沉溺其中,只是这一次更揪心的,是字字与我有关。
  是的,我不想过早地揭开迷题,因为这是一个宏大的谜团,我们各自走失在迷宫里。
  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又或者说,我们相遇在最好的时间,我们却没有相应的勇气,毕竟,那时候,我们只是年少。
  就让我把记忆,拖回到1994年之后的流年里,去拼凑那些漏在生命里的点点滴滴,关于她,关于我,关于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