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年：企业最大责任就是合法的为股东赚钱

 　2010年5月28日，长江商学院、中国企业家俱乐部、全球CEO俱乐部、宜兴市人民政府主办的2010全球企业家(远东)论坛在宜兴召开。下文为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与金融学教授许小年在现场发表的演讲。

　　许小年：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题目——企业的社会责任，但现在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关于企业责任的讨论，我认为进入了误区。这里有两个误区：

　　第一个是把企业的社会责任和企业的盈利对立起来。在企业的社会责任和企业的盈利对立的背后是把公众和股东对立起来。一谈到企业的社会责任，潜台词就是企业不能只管赚钱，要兼顾社会责任。企业如果不为股东利益最大化而努力，还要企业干什么呢？企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股东赚钱。不能够以社会的名义压制企业盈利的冲动。

　　第二个是混淆了企业的责任和政府的责任。我们今天讲的很多的企业责任，如同下面讲到的一些案例，实际上不是企业的，而是政府的。政府没有尽到责任，转而强加到企业头上。这两个误区如果不澄理的话，我们关于企业社会责任的讨论不会有结果，会越讨论越乱，会把在市场经济中企业、公众和政府之间的关系搞乱。

　　下面让我举几个例子。房价飙升，民怨沸腾，老百姓对高房价发出了很多不满的声音。我们现在看到的一个很流行的观点，就是说房地产商捂盘，推高了房价。我们看到的是指责投机客炒作，推高了房价。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的措施，打压房价。实际上深入分析一下，中国的房地产问题不在开发商，也不在投机客，问题在于房地产中的利益关系过于复杂，各方都在这个市场上博弈，这里既有中央政府的利益，又有地方政府的利益；既有开发商的利益，又有老百姓的利益；既有银行的利益，又有债务人的利益；如此多的利益交织在一起，不是一个简单的房价的问题。这些利益关系如果不理顺的话，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永远不会走上正道。现在的社会舆论被导向开发商，指向投资客。降低房价是不是开发商的社会责任？对不起，不是。最近我们又看到菜价的问题，菜价涨了，于是经营蔬菜的又多了一份社会责任，要降低菜价。作为一个商人，我的任务就是赚钱，价格是市场供给和需求决定的，那不是我的社会责任。老百姓吃不上菜，那是政府的社会责任，而不是我菜贩子的社会责任，别把它搞错了。

　　前一段时间，在金融危机的冲击下，有一些企业特别是外向型企业开始裁员，这个时候又出来一种观点，说企业应该履行它的社会责任，不要裁减员工，要保证充分就业。对不起，又搞错了，保证社会充分就业不是企业的责任，而是政府的责任。企业为了对股东负责，如果是上市公司的话，为了对股民负责，在市场需求低落的时候，它的本能反应就是要裁减员工，降低成本，员工下岗之后他们的生活怎么办？应该由政府提供基本的社会保障。所以社会保障、充分就业不是企业的责任，而是政府的责任。

　　再举一个例子，慈善事业。好像企业一讲社会责任，就应该多做慈善工作，不是这样的。慈善事业应该是发自个人的内心，是来自于个人内心的同情和怜悯。我记得有中国残奥会的第一个冠军讲得非常好，“这个社会要照顾弱势群体，要照顾残障人士，并不是说我们有这样的责任，而是因为我们都是理性的，因为每个人都会成为弱势群体中的一分子。每个人在他降生的时候，在他幼小的时候，和在他年老病衰的时候，都会成为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所以你今天做的慈善事业也是为你自己的将来做准备，不用讲社会责任，有理性就够了。我们要形成关怀弱势群体的社会氛围，这是为了每一个人的利益，用不着把企业和社会对立起来，不应该给企业制造有形、无形的压力，强迫企业做慈善事业。对于企业所做出的贡献，二十块钱和二亿元的捐款没有本质区别，只要它是发自人的内心。

　　现在我们大谈低碳经济，低碳又成了企业的社会责任，我认为又搞错了。中国经济为什么成为一个高碳经济？中国经济为什么每单位GDP的能源消耗在世界主要的经济体中排列第一？我们是耗能最高的，为什么？因为对能源价格长期实行管制，人为的压制了能源的价格。煤、油、电太便宜了，鼓励企业大量地耗能，鼓励了各种高耗能的行业和投资项目的不断上马，问题的根源在这里。如果要打造一个低碳经济(我完全赞成打造低碳经济)政府就应该立即放开能源价格，让市场需求和供给来调节资源的配置。设想一下，煤、油、电价提上去、还会有这些高能耗的投资项目上马吗？企业是理性的，它会算帐。所以打造低碳经济，首先要推动改革，政府要放开对能源价格的管制，让市场供需规律起作用。能源价格高了，会影响到一部分低收入阶层的生活和生计，比如说农民用的柴油机等等，这个时候就应该由政府来提供财政补贴，帮助低收入阶层，这是政府的社会责任。所以讲低碳经济，主要是政府的社会责任，一方面要放开能源价格，高价迫使全社会节省能源，对能源的使用精打细算。另外一方面，在放开价格的时候，低收入阶层的生活如果受到了影响，政府有责任提供补贴。

　　在我们澄清了这两个误区后，企业的社会责任到底是什么呢？我认为企业最大的责任就是在法律的框架下为股东赚钱。我这里加了一个前置条件：就是在法律的框架下，企业不能无视法律而去赚钱。但是归根到底企业的最大责任是向股东负责，说得再神圣一点，向股民负责，在我们国家什么东西加上“民”就有了神圣的意味。股民是股东，个人投资者是股东，机构投资者是股东，国家投资者也都是股东，他们的权利都是一样的，管理层、企业的最大责任就是向他们负责，为他们赚钱。

　　最后一点想强调的是，企业的社会责任和企业的营利动机既有冲突，又有一致的地方，不能把两者完全对立起来。如果企业忽视了社会责任，它将受到市场的惩罚，就要遭受利润损失。我们最近看到的英国石油公司，相信它的股价，今年出来的财务报表都会非常难看，这就是忽视社会责任的结果，市场会惩罚它，用不着说教，用不着社会舆论的声讨，市场是最强有力的惩罚机制。所以为了赚钱，我们相信企业会重视社会责任的问题，不要把这两者完全对立起来，尽管两者并不是在所有场合中都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