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忍结构性通胀——人民币升值系列﹙二﹚

　　结构性通胀

　　一个发达经济体与一个不发达经济体的根本区别可以归结为价格水平的差距，也就是两国之间工资、原材料价格、租金水平的差距。

　　为了可比性，我们需要用汇率将两个国家的工资、原材料价格、租金转换成同一种货币（即美元）。当中国经济不断发展时，中国与美国的价格水平的差距就必然会逐渐缩小。而在统计上只有两个途径可以实现两国价格水平差距的缩小：一个是人民币升值，另一个是中国存在比美国更高的结构性通胀。

　　推动中国价格水平追赶美国价格水平的根本动力是中国的劳动生产率增长（也就是人均GDP增长）。如果人民币与美元的汇率固定不变，中国的劳动生产率的增长必定导致工资、原材料价格、租金的增长，而工资、原材料价格、租金的增长必定导致温和的结构性通胀。这种温和的结构性通胀与由于政府财政赤字导致的恶性通胀是有根本区别的。

　　与真实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相符的温和的结构性通胀是健康及正常的，而恶性通胀是不可持续、不正常、不健康、必须阻止的。根据日本、韩国、香港等亚洲经济体发展的历史经验，结构性通胀可以在5%到8%的水平，并持续10到30年，直到其价格水平与美国的相当。

　　当结构性通胀超出劳动生产率增长的速度时，就会出现贬值压力（如中国在1993-1994年的状况，当时通胀接近20%，最后以人民币在1996年大幅贬值并与美元挂钩结束）。相反，当结构性通胀低于劳动生产率增长的速度时，就会出现升值压力（如中国在2000年之后的状况，劳动生产率迅速增长但通胀率很低）。

　　人民币的实际汇率在今后十年到二十年都会由于中国劳动生产率的不断增长而持续升值，这个趋势是由经济发展规律决定，本质上反映的是中国人均GDP的上升及中国整体价格水平的上升。根据日本、韩国、香港的经验，这个结构性通胀趋势在中国大城市工资、租金及收入水平达到发达国家水平时才会停止。

　　在人民币实际汇率升值过程中，其名义汇率不一定需要升值，因为每年5%到7%的结构性通胀就可以消化名义汇率升值的压力。

　　容忍结构性通胀

　　中国过去几年不断增加的过量外汇储备来自两个不同的源头：一部分是由于人民币升值预期而出现的投机投资性资本流入（可称之为外汇储备泡沫）；另一部分是源于经常项目顺差的对外净储蓄（可称之为净资本输出）。

　　导致人民币升值预期的主要原因是中国在过去十年对结构性通胀的容忍度太低。结构性通胀指由劳动生产率（即人均GDP）增长导致的工资、租金及原材料价格的上涨，而不是由政府财政赤字导致的通胀。

　　对于人民币升值预期及升值压力的形成，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最近几年对工资的上涨、价格的上涨控制得太严。合理的结构性通胀，也就是跟劳动生产率增长匹配的结构性通胀，一般不会太高，社会应该可以承受的。在政府财政赤字不大的情况下，容忍合理的结构性工资上涨不会导致失控的货币性通货膨胀。

　　但受传统封闭经济体西方经济学理论的影响，许多学者及决策者觉得价格要稳定。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甚至追求跟发达国家相似的零通货膨胀目标。在零通货膨胀的情况下，怎么调经济结构？怎么涨工资？资源价格怎么上调？

　　如果民工的工资永远是每月一千多块钱，他们的生活水平怎么提高？全球80%的人口进入工业化，原材料不涨的话，怎么去调整结构？只要中国的高增长持续，价格跟国际接轨的速度只会更快。这个过程就要求国内的价格跟国际经济的价格看齐。这个价格调整过程如果不能非常健康、稳定的实现，中国就会遇到非常大的价格扭曲的麻烦。

　　中国经济增长率达两位数，但通胀率却与发达国家看齐，接近零。今年的通胀目标定为3%，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经济学家建议发达国家将通胀目标定在4%。如果我们不利用结构性通胀，让人民币实际汇率持续升值，我们就必然要面对人民币名义汇率持续升值的压力。

　　对中国这样一个GDP平均增长率达到10%的大经济体，一个比较正常、理想的情况是：每年能够容忍5%的结构性通货膨胀，实际上相当于每年人民币实际汇率升值5%。如果这个价格调整能够持续平稳实现，而不是几年不动，一次暴涨，这个过程对社会的冲击就不会太大。

　　如果每年都有5%的通胀的话，老百姓会觉得人民币有贬值的可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人都坚信人民币只有升值的可能。在那个时候，我们才可以来谈所谓的均衡市场汇率。那个时候我们外汇储备的泡沫才可能逐渐消失，因为老百姓会希望持有一些美元。

　　现在的情况，我们没有足够的空间去容忍或释放中国现代化水平提高带来的价格上升压力。长年积累的价格上升压力就被转移到人民币升值预期上来了，并导致外汇储备泡沫。如果不打破人民币升值预期的话，这个泡沫会越来越大，因为老百姓会去持有人民币，抛美元。

　　而且很多投机者也会把美元资产变成人民币资产，而将外汇抛给中国的中央银行。投机者从人民币升值过程中获利，而央行则因持有大量外汇储备在人民币升值过程中受损。央行过多的外汇储备更变成国际贸易保护主义的一个靶子。最终将外汇储备泡沫转变成一个国际政治问题。

　　中国需要有一个长远的策略去打掉外汇储备泡沫，要不然会非常被动。成本最低的一个方式就是在战略上要维持一个与劳动生产率增长相适应的持续的温和的结构性通胀。

　　一旦意识到了温和的结构性通胀是个长期的过程，就要在其他的方面配合，比如说保证最低工资的不断增长，保证居民存款利率高于通胀率，保证实际利率（名义利率减通胀率）是正的，保证货币政策中的通胀率目标与符合中国实际的结构性通胀吻合。这一系列的相互匹配的货币及非货币政策就变得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