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牧：杀出血路的“侦察兵”

谷牧的家位于西单附近的一条胡同里，那曾是傅作义将军的官邸，门口有站岗的警卫，室外满目冬园衰草，室内一屋藏书。这位前国家领导人的家里和普通知识分子的家没有什么不同。

“党内一股长期坚守理性、保持清醒头脑的力量，没有得到足够重视。”谷牧之子刘会远在许多怀念父亲的场合中都这样强调，用事实破除误传，包括主动卸下自己父亲身上的光环，如改革先锋不是谷牧而是叶剑英。

不开放在世界上就待不住

在新中国成立后不被“文革”影响的经济建设时期内，谷牧善于调查研究、注重理性操作的特质，在党内最高层已经挂上号，随着“四人帮”的垮台，他的这种特质得到了充分发挥。“改革开放是摸着石头过河嘛，是非常需要有人走在前面去摸石头，总结经验教训的。”刘会远认为这是父亲在改革开放中挑大梁的主要原因。

1978年5月2日到6月6日，谷牧率中国政府经济代表团出访西欧。这一圈从法国、联邦德国到瑞士、丹麦、比利时等转下来，谷牧也的确发现许多问题，法国全部电子计算机操作的水电站，联邦德国一台只需五个操作工、就能日产40万吨矿岩的挖掘机，还有普通工人百姓生活用品和环境。“好多人家经常用的东西，我们知都不知道……如果还不改革开放，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可能都待不住了，可能还得被人欺侮若干年。”

回国后谷牧第一时间组织代表团写报告，身边人回忆道，因为这份报告里明确提出“我们和国外相比落后20年”，其影响简直是“石破天惊”，而这次向国务院、党中央的汇报足足从下午3点半一直汇报到晚上23点，引发了与会者激烈的探讨。

谷牧敢讲，因为他不是孤身作战，他和党内一批老领导、老帅共同作战，这些人是他依靠的力量。在这次汇报的关键时刻，正是这些老帅支持他。“以前很多人不讲真话，谷牧同志讲真话。”聂荣臻元帅更态度坚决地说，“谷牧这次调查比较全面，应当拍板了！不要光议论了！”

广东改革开放从未停息

“你是改革开放的侦察兵，要杀出一条血路。”叶剑英元帅当年鼓励谷牧的这句话，在媒体对谷牧的追忆里被不约而同地反复引用，刘会远则觉得说起改革的真先锋，其实应该是叶帅：“早在上世纪50年代初叶帅主持广东工作时，就曾支持方方他们搞了很多类似于列宁新经济政策那样的政策，充分调动华侨的积极性，保护侨产，还调动相当一部分资金交给爱国侨领庄世平在香港创办了南洋商业银行。这些实验是非常有价值的，可惜很早被阻止。这是历史事实，我们不能割断历史，叶帅以及他领导下的广东地区领导人才是真正的改革先锋。”

1982年前后，特区建设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当时在广东、福建、浙江三省出现走私贩私泛滥的情况，舆论将此迅速与特区挂上钩，有人说“特区全民经商，全是赚内地的钱”，有人说“广东办特区，内地成灾区”，有老干部说“特区除了五星红旗还是红的，其他都变色了”。谷牧到广东去看望叶帅时，叶帅就将这些反对的声音一一列举出来，然后问：“你知道不知道？”谷牧说知道一些，叶帅又问：“你顶得住顶不住？”意思就是说要不要我回中央给你理论理论，或者请小平同志出面……谷牧说：您放心，我顶得住。叶帅说：“那就好！”刘会远回忆道：“我父亲多次跟人谈起，这三个字非常有力，是给他撑腰的。”正因为有叶帅等人的鼓励支持，在最艰难时刻领导着八个人的特区工作组的谷牧，打破一贯的谨慎豪情万丈地说“我是准备让人‘火烧赵家楼’的”。

子女不要到特区来

改革十年间十二次去深圳考察、一年里三分之二时间在外调研，这些数字是由谷牧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所创造，刘会远回忆道：“有报道说深圳从一个小渔村一夜之间变成什么什么，固然不准确，它更像是边陲小镇，整个深圳也就只有一条像样的街道。”有统计表明，当时的深圳工农业总产值只有1.7亿元，财政收入只有1700万元，人口才30万。

虽然全身心关注和投入深圳经济特区方方面面的建设，谷牧却坚决拒绝子女们来深圳，“他对我说，我负责经济特区，那么子女就不要到经济特区来”。谷牧之所以允许刘会远去深圳，也是因为他是去深圳大学担任教职，比较特殊：“至于在武警工作的三弟刘历远，当时公安部边防局委托他去深圳做开发，他都不敢跟我父亲说。每次出去两三个月后回来一进家门，被父亲问起，军装还没脱呢就敬个礼说‘下边防了，下边防了’。也对，深圳也是边防嘛。”

谷牧晚年因为上楼不方便，就长期在客厅里会见朋友，子女眼里老人家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每天写日记、做剪报：“他的日记本，是专门到荣宝斋买那种最好的宣纸、用线装订做成的，而且用蝇头小楷来写日记。”等去世后，子女整理他的遗物时，才意外发现，其中竟然有一个宣纸本上密密麻麻地贴着谷牧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邓小平不同时期的照片，刘会远说：“当时我们看到都很震惊，那么多年里我们以为父亲的剪报只是个慰藉的爱好，原来他独自一人将报纸上看到的小平同志的照片都剪贴下来，可见，在他内心深处对小平同志的尊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