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贫困的人自己站起来----中国扶贫基金会农户自立能力建设项目左权实践

服务社：为了贫困的人

　　２００３年７月，张云德的工作地点搬到了山西省左权县政府大院内一幢不起眼的办公楼二层，这里有属于他的两间办公室，是跟他们处于同一层的县扶贫办匀出来给他们的。办公室的门上都写着“左权县农户自立能力建设（小额信贷）支持性服务社”。两间办公室内，普通的几张桌子，几张椅子，两部电话，最大的亮色就是两台电脑，一台打印机，办公设备相当简易。张云德是这里的第二任主任。虽然才到服务社一年多，张主任却对自己的角色充满自信。他告诉记者，对于服务社的运行情况，他可以说是了然于心，因此，对有关的问题他都可以“随时随地”地予以解答。张主任４０来岁，给人的印象是精干而稳重，说起话来条分缕析，思路明朗。
　　２００１年，中国扶贫基金会结识了这个位于太行山主脉西侧的革命老区，也是国家级重点扶贫开发县的小县。出于消除贫困的共同诉求，他们决定共同开发农户自立工程小额信贷项目，项目资金由中国扶贫基金会牵线搭桥引进的香港嘉道理基金会的捐赠资金和左权县人民政府的配套资金共同构成，作为项目的具体实施与操作者，“左权县农户自立能力建设支持性服务社”也应运而生，但项目运行与操作方案由中国扶贫基金会制定并由其负责管理、指导、组织落实。
　　服务社办公室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图表和说明，在这里，服务社的组织架构、人员构成、职责分工和项目的运行情况可以了解个大概。左权县服务社有正式员工６名，主任、副主任、会计、出纳、培训助理、信息员各一人。目前，服务社在左权县的六个乡镇开展了项目，每个乡镇设有服务站，站里设２至４名指导员，专门负责小额信贷产品的销售工作。办公室虽然不大，感觉却有点空旷。张主任向记者解释，社里的女出纳因怀孕在家休息，会计正在北京参加培训，其余几个则已下乡好几天了，他本人也是刚下乡回来，社里只好临时招聘了一个人留守。
　　作为左权县服务社的当家人，张主任的身份有些“不同寻常”。到服务社之前，张主任是一名乡镇干部，一直在基层工作，当过会计，从１９９３年开始，还在三个不同的乡镇当过副乡长、副书记。到服务社后，张主任的组织关系依然保留在原来的乡镇。对于中国扶贫基金会选中自己负责左权县的这个小额信贷项目，张主任的理解是，“吃财政饭的，有压力，因为有人现管着你，约束着你，你就不敢拿着开发项目的钱胡乱搞一通，项目资金的安全才有保障。”此外，张主任过去的工作经历对服务社来说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服务社的工作主要是走进农村，与农户亲密接触，这就需要对农村、对农民的情况相当了解，而一直扎根于基层的张主任在这方面可谓得天独厚，而且，在基层开展工作，协调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此时，曾经是“乡镇干部”的张主任的人际关系便可发挥作用了。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吸引张主任到服务社的是一种对农村脱离贫困现状的热情与渴望，“农民实在是太需要有人引导了”。
　　张主任把农村中的农户分为了三种情况：一是起步较早的农户，他们现在做的企业、项目比较大，比较好，已经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这部分人主要是农村信用社扶持的对象”；二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孤寡农户，家境特别贫困，由于信贷资金的基本原则是“有贷必有还”，所以这部分资金一般也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这部分人主要靠当地的民政部门搞一些救济性、慰问性的扶持”；三是经济状况和生产能力处于中等、下中等层次的农户，他们有劳动能力，但没有比较科学、实用的技术和较大的项目，只能在家搞一些传统的种植业、养殖业、小加工业等微型项目，“这部分人，就是我们服务社主要扶植的对象”。
　　当初，中国扶贫基金会开发农户自立能力建设（小额信贷）项目，目的就是对农户进行人力资源开发和综合能力建设，通过给予农户少量资金支持，帮助他们实施微型项目，在增加农户收入的同时，加强培训工作，提高他们的自立能力。
　　资金、项目、劳动能力，三者结合，这就是农户自立能力建设（小额信贷）项目给予尚处于贫困的人们致富的武器。

中心会议：技术与观念的渗透

　　羊角乡是左权县农户自立能力建设（小额信贷）支持性服务社已开展项目的六个乡镇之一。从左权县城到羊角乡５０多公里的路程，我们的车走了两个多小时。听村民们说，在没有修路之前，这趟路程还需花更长的时间。其实，由于资金有限，为了实践中国扶贫基金会“为真正的穷人提供资金支持”的初衷，左权县服务社发展项目时首先考虑到的是比较偏远的乡镇，而离县城较近的和相对比较富裕的乡镇则并未开发。
　　我们到达羊角乡时，恰逢该乡的小羊角村要召开例行的社员中心会议，会议由羊角乡的两位指导员主持，记者便乘此机会当一回列席旁听者，以亲身感受这种社员们重要的活动之一。
　　社员中心是社员们自发组成的一个组织，每个中心由５－７个社员小组构成，每个小组又由５－７个社员组成。由于小额信贷采取联保形式，无须抵押，这些自愿组成小组的社员便形成一个小的共同体，互相担保。社员中心会议是小额信贷项目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每个中心按规定一个月必须举行一次。中心会议以培训为主要内容，培训内容有项目知识、实用技术、企业管理、生活常识等。中心会议上的知识传授，８５％由各乡镇的指导员完成，１０％为县社培训人员讲授，５％聘请技术人员或专家现场指导。除培训外，中心会议还承担着另外一些功能，如，农户微型项目审查、项目借款审议、项目贷款的发放与回收、示范户的经验交流等等。
　　小羊角村的这次中心会议地点安排在了一位社员的家中。上午１０点左右，社员们陆陆续续地到来了，有２０来个，其中以妇女居多。羊角乡服务站站长（也是指导员之一）任彦明与社员们显然非常熟悉，简单的寒暄之后，便开始了自己的讲授。任站长结合冬天即将来临的实际，为社员们讲解如何使树苗安全过冬的措施和树苗的施肥方法。为了使自己讲得更为生动，任站长还事先准备了一根类似树苗的干树枝，边讲边示范着，并不时地与身边的社员们交流几句。
　　任站长讲完后，看到社员们兴致正浓，站在一旁的张主任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了与社员们的交流。他帮着社员们剖析了他们仍然相对贫困的原因。他说，村民们的品质是不怕吃苦，但也不怕自己贫穷，总认为自己有饭吃，有衣穿，别人过一天，自己照样也可以过一天，“可别人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你又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你要看质量嘛，人要向前看”，“你们不怕吃苦，有劳动能力，这很好呀，我们服务社就是提供资金给你们，帮你们得到技术，得到外面的信息，把自己致富的潜力给挖出来”……说到激动处，张主任声音大了，双手也挥了起来。社员们不时地发出笑声，虽然不知这些笑声意味着什么，可以肯定的是，观念是他们摆脱贫困的一大障碍，但观念的改变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而这些正是张主任和他的服务社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通过参与项目活动与培训提高穷人的自立能力”是中国扶贫基金会小额信贷项目的重要特色，甚至如张主任所说，是“命根子”。因此，在项目的开展过程中，他们十分注重中心会议的有效性，为此，基金会时常会组织县社工作人员和指导员到外地培训，提高管理人员的知识技能。此外，还专门为组成中心会议的核心——指导员和社员们制定了各种硬性的规定。县社会不定时地派人下乡检查中心会议情况，每个月制作一份统计表，详细记录每位指导员的开会情况，同时把它作为考核的一个重要指标，与指导员的绩效工资挂钩。对于社员，他们主要在借款上予以制约。如，他们规定，一个借款周期内，无故不参加中心会议次数每增加３次的社员，其级别下降一级；对于从不参加中心会议的社员，不予发放下轮借款。
　　由于小额信贷项目的到来，羊角乡很多的人命运得以改变。王成义原是粟城乡后庄村人，因自己家乡道不通、路难行、信息闭塞，找对象对他来说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２００１年为了找对象，他搬迁到羊角乡羊角村定居，由于他的勤劳朴实，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得到了羊角村一个叫程先芳姑娘的爱慕。两个人情投意合，在双方父母的精心筹备下，他们俩２００２年底喜结良缘。成家后，夫妻俩仍居无定所，原本生活困难的家因操办婚事又欠下了一大笔债，小日子过得十分拮据。随着女儿的降临，贫困所致妻子在怀孕时营养不良，导致了女儿吃不上母奶，只好依靠买奶粉来喂，对于这个贫寒的家庭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身为男子汉却无法让妻子和女儿得到很好的照顾。王成义，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面对此情此景哭了，他暗暗下定决心，是该搏一搏的时候了，再不能坐以待毙了。天无绝人之路，在他万般无奈时，想到了羊角乡小额信贷服务站，经过指导员的耐心讲解，几天后，他和其他几户自愿报了名并入了社。在小额信贷的帮助下，一个月后（２００３年９月），他得到了１０００元的贷款。第二天，他便干起了收废品的生意，每天骑着一辆三轮车风雨无阻地奔波在羊角乡的沟沟坎坎，苦心经营着这小本生意。１０００元的本钱，通过他一年多的辛勤劳作，在他的手中越滚越大。到今年８月份，除能按时还款外，还有３０００多元的积蓄，他用这笔钱买了五间自己的房屋，全家的生活状况也有了很大的改观。

指导员：乡间小道的身影

　　羊角乡服务站设在乡里一家稍显破旧的农家院子里，只有一间办公室，这是由于当地的乡政府办公室也比较紧张，服务社只好出钱向村民租借了。比起县社，这里的办公条件就更为简陋了，两张并排的桌子配着三把椅子，一部电话，一个文件柜，最为贵重的是县社为各乡指导员配备的用来配合培训的ＶＣＤ机了。羊角乡有两个指导员，他们要负责项目在该乡的宣传扩展，也承担着社员的培训工作、社员项目资金贷款的最初审查和最终发放、回收。
　　任彦明指导员告诉记者，根据入社时间、借还款情况和参加中心会议的情况，社员分为三级：新入社的都是一级社员，可申请１０００元项目资金；借过一次，且借款周期不少于６个月并按期全部还清的为二级社员，可申请２０００元的项目资金；借过两次，且平均借款周期不少于６个月并全部还清的为三级社员，可申请３０００元的项目资金。社员根据实际选好适合自己的项目并以此申请贷款，经小组和中心会议审议后报至指导员，指导员审核后再上报至县社，县社审定过后，指导员便可以与申请社员签订协议并发放资金。社员贷款时需交纳所借资金７％的用管费，用管费于期初和期末两次交清，从借得贷款后得６０天起开始还款，分１０次还清，这就是一轮贷款。
　　“这可真是份苦差事。”说起自己的工作，任彦明深有感触。项目资金发放手续杂，且单笔数额小，平时还得不时入户了解情况，像他如今管理着２４０多万元资金，农户数２６０户，工作量可想而知。如果社员们按规定在中心会议上完成贷款的回收还好，可问题是，不少社员或由于各种原因缺席，或参加了会议可没带钱，这种情况下，指导员就只好跑腿了，有时一家还得跑个四五趟才有结果。站里没有自己的车，他只好自己配了一部摩托车。
　　更让任彦明费心的是社员的贷款逾期，这就涉及到了项目资金安全的问题。“实现项目操作机构的可持续发展”也是中国扶贫基金会所确立的目标之一，而要达到“可持续发展”，资金的安全和有效运作就得保证。
　　其实，从２００２年初开始至今，虽然小额信贷项目在左权县运作时间并不是太长，但由于缺乏经验，疏忽了财务上的管理，项目却已遭受过了一次重大创伤。在项目开始后的第一轮放贷中，个别乡镇指导员并没有按既定的规则向农户发放资金，而是专注于“垒大户”，集聚了大量的风险，最终导致了第一轮放贷逾期率过高，项目资金亏损严重。中国扶贫基金会立即下令左权县服务社停止放贷，进行内部整顿，直到２００３年８月份，项目才又开始了运作。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省悟后的左权县服务社加强了财务上的管理。如，县社自行设计和印制了指导员月放收款统计表和社员借还款明细表，使逾期款和逾期户的控制精确到９８％以上；重新制定了财务相关制度，实行了三天报告制、七天汇款制、当天现金存行制等，对违规的人和事采取经济处罚；县社人员入村到户检查社员卡和借还款凭证等相关资料，严格与基层的台账、日现金流量表、收放款票据核对，杜绝违规操作和不认真填报票据现象。
　　财务管理严格了，可有些时候任彦明还是无可奈何。社员们的情况不一而足，纷繁复杂，逾期还是无法避免。社员伤病、家庭经济暂时困难、外出打工等暂时的逾期倒可以放心，社员如遇到什么天灾人祸可就麻烦了。任彦明就刚刚遇上这种情形。他管理下的一位社员贷款搞了小运输项目，本来运行良好，可不久前突遇车祸身亡，还款困难。虽然期初其所在小组按贷款金额的５％设立了共同基金，但还是无法完成收款。
　　“真的是没办法。”而自己管理的资金出现逾期，任彦明的工资又要受影响了。服务站指导员的工资是与其绩效挂钩的，绩效的指标分为管理的有效户数、借款余额、收款额、逾期率。在９月份的指导员工资明细表上，记者看到任彦明所得如下：有效户数２６５户，所得户数工资１３２．５元；借款余额２４２３７５元，所得余额工资１２１．２元；收款额２７９００元，所得收款工资２７９元；逾期率３．３％，扣减１７．６元。此外，固定工资５０元，月保险８０元，补贴７０元，代扣保险８０元，最后实发工资６３５元。这个工资水平在各乡镇指导员中属于中下，９月份，管理得最好的指导员工资达到了１０００多元。
　　当然，让任彦明高兴的是，中国扶贫基金会还会安排他们到外地去培训，他至今还对今年２月份自己在厦门进行计算机培训的情形记忆犹新，“像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能到那儿去已是非常了不起了！” 

未来：有路，但不是坦途

　　张主任一直在为服务社的进一步发展而盘算着。现在服务社掌握着４００万元的本金，但实际运营资本金只有３６０万元，资本金运转次数为１．２５次，但由于小额信贷项目额小量大，管理成本较高，且受第一轮放贷失误的影响，目前，左权县整个项目还处于亏损运作阶段。但亏损状态不会持续太久了，张主任为记者规划了项目下一步的运作情形：到年底或明年初，香港嘉道理基金会捐赠的资金会陆续到位，到时利用这笔资金和现在闲置的资金再开发一两个乡镇，此外，社员的级别陆续提高，指导员可管理的资金也就相应地增大了，资金的运转效率也会进一步的提升，这样，服务社的项目运作的收支就可实现持平或略有盈余。
　　县里有些人对他们的项目有些不屑一顾：“就这么点资金，能搞出些啥名堂？”的确，和左权县贫困农户的需求相比，服务社的资金显得微不足道，但张主任有自己的看法：只要项目能做下去，实现可持续性，它影响的人就会越来越多。自从接触了这份工作后，张主任就期望着能有更多的社会资金、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力量大了，困难也就小了。
　　今年１０月份，张主任心里又添上了一件高兴的事。正是在这段时间，中国扶贫基金会帮助左权小额信贷项目引进了法国沛丰（中国）基金会、微软（中国）有限公司捐赠计算机项目，并落实了县、乡、村三级办公地点和信息网络设施情况，今年１２月份项目就可以全面启动了。左权将获赠计算机１５台以及相关的技术和培训设施，资金总规模２０万元。“到时，扶贫基金会、服务社和基层服务站的联系就会更加紧密了，而且，在中心会议上，指导员就可以方便地从网络上获取技术和信息，传递给社员，培训也就会更加有效了！”张主任对这一项目充满了憧憬。
　　记者离开左权的时候正好是周末，但张主任和服务社的工作人员却不能休息，因为这天也是１０月末，他们要和从各乡镇赶过来的指导员们一起开惯常的月总结会。“习惯了，等有空的时间再休息吧。”张主任在和记者告别之后，就匆匆赶往县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