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受虐纪事(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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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受虐纪事(7-9) [原创 2009-08-30 16: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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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受虐纪事(七)
我二叔在济宁也见了些果品行的店铺,也只是见过而已。因为我们家以前有做南纸批发生意的一个店铺,在那道街上全是做行栈生意的,纸庄不多,多的是干鲜果品行。可是光凭见过是不可能了解它的经营情况的。旧时代买卖人没有上商学院培养出来的,大多是在店铺里学徒出身。学徒讲究“三年满,四年圆”,商人并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得了的。凡是学买卖出了师的,如果不在这间店铺继续服务,只要是同行业的,走遍全国都能适应,可见商业行为的规范程度。那时做买卖不同于计划体制下的垄断商业;也不同于现今靠广告欺骗,暴利经营,赚上一笔就关门走人的投机商业;更不同于买空卖空,根本就没有门所以连门也不用关的商业诈骗行为。而是靠货真价实和诚信支撑的正正当当的经营。谁经得起考验谁站得住脚。所以那时标榜的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老店。你学这一行业的生意,诸凡产销情况,东伙关系,货物加工、保管方法,账目簿记的方法,生意折赚及利润分配等等,都有固定不变的一套制度。我小时候从未上店铺里去过,连店铺的门向哪开都不知道。可也从我母亲的私房钱入股了解到其中的一些规矩。她一年三季分红的单子都让我给她看和解释。因此还学了个拗口的商业术语:“余利滚存”,就是你入股应得的利钱没有支出来的,归入下年的本金。我还知道那时入股的利钱分“官利”和“红利”两部分。官利的利率很低,应付的官利是计入成本的,不管买卖折赚都有官利。譬如这一年亏本摊到你头上是一万元,应得官利是一千元,那麽净折九千元。这样的官利人们形象地形容为“自己的拳头捣自己的眼窝”。全年的经营所得,除去税负、工钱店伙、官利及等等一切以后,剩余的纯利润叫“红利”。红利并不是资本家独得 ,而是要按比例分红,伙计们也能摊一份。分红的比例如果是“四六分红”,就是伙友们得四成,东家得六成。“对半分”就是伙友和东家各得一半。有的服务行业用伙计多的还有“倒四六分成”就是伙计们得六成,东家得四成。听说现今企业改制以后也实行分红了,但是光按持股的多少来分,没有雇员的这一块了,伙计们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了。怪不得那场革命叫做“无产阶级革命”呢!
看我这是扯到哪里去了!还是说我二叔在济宁仅仅是见过做果品批发生意的,对内情一无所知,到了济南就异想天开地要做起果品批发生意来。首先在店铺的选址上就是错误的。他不知道行栈生意要有相对集中的市场。像济宁粮行在坝口,果品行在姜店街,杂货行在安阜街一样。行栈集中在一处,做小买卖的才能直接前去进货。你单独在一个地方,谁知道?再说,无论什麽货物的储藏都是有讲究的。要有可靠的办法防止霉变和虫耗、鼠耗。这一些二叔都没有思想准备。门口用整张大红纸写着“大量批发、零售大枣、板栗……”的广告。仍然长时间不见一个顾客上门。顾客不来。老鼠却来了。来得声势浩大,仿佛集合了全济南市、全山东省的老鼠似的。每到黑天,鼠群开始活动。细碎之声不绝于耳。时常公然在睡地铺的人身上趟过。二叔看损失太大,不得不联系买主减价抛售。
等买主来起货才知道,麻袋的最下一层已经霉烂 ,麻袋一提就断裂开来,流出长着一身白毛的大枣、花生米。晒在院子里,霉味混合着一股酒的气味 ,飘散到左邻右舍。麻袋的角落里有许多老鼠衔草建立的家园。有几处鼠窝已经繁衍了第二代。受惊扰的鼠群先是满屋子继而是满院子乱窜。逼到墙角里的老鼠,惊恐与仇恨的眼睛露着凶光,久久地与人对峙着。然后瞅准时机远窜。
过了五六天,才把存货清理干净。我便把我的沤烂掉了一半的草苫子和铺盖卷搬到过道里。晚上能伸开腿睡觉了 ,也能晾晒一下潮湿的铺盖了。那批货物霉烂变质的、被老鼠拉去的,损失一定不小。低价抛售折损的钱更多。经过这一次,二叔对那亲戚家老头转着文说:“‘济南’是‘极难’!俗语不俗,诚哉斯言也,诚哉斯言也!”那老头不会转文,只“就是,就是”地应答着。二叔大概意识到,做大买卖赚钱、发财,是不可能的事,便打点余钱,打谱“闲蹲”了。其实闲蹲也蹲得起。老家的两处院落、包括五间门头房、十几间房子的卖价是多的,都是换成了银元,不会贬值的。买的果品货物只占总钱数的不大的比例。我能感觉到,以后他虽然天天苦着脸哭穷,但在他认为该花钱的时候出手还是很大方的。并且自始至终并没露出左支右绌的窘状来。
省城受虐纪事(八)
二叔的“大”买卖没结束之前,那亲戚家老头早就撺掇我二叔做小买卖了。现在“大”买卖结束,二叔正在打我的主意,于是与老头一拍即合,作出了决定:由二叔出本钱,那老头出人力,再加上我干零活,赚了钱平分。头一炮买卖是上校场卖油条。那老头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济南市正要训练商兵。受训的年轻人都是中等以上店铺的少东家,或是比较高级的年轻职员。明天开始第一批,时间半个月。以后还要一批一批地训练下去。要按老头的说法,依托这个训练,似乎就可以安身立命吃喝不愁了。
于是从下半天开始加紧准备。按说做什麽生意便要有做什麽生意的设备。卖油条的篮子是一种浅篮子,称油条的秤是盘秤。那亲戚家两样都有。我们没有浅篮子便用一般的深篮子代替,没有盘秤用钩子秤代替。没有肩挑贸易所用的那种软扁担,便用打水用的硬钩担。东西不配套便要多费力气。他们说赚了钱以后再陆续置办。头天晚上先把油条批发到手。老头批了二百根油条,给我批了一百二十根。具体什麽价忘记了,只记得按正常零售价卖出能赚四分之一的钱。二婶子说:“卖个够本儿,赚三十根油条吃也不错。”收拾停当以后,天还早,说再睡一会。可是觉得头刚一着枕便被老头叫醒了。拾掇起挑子来催促着上路。大校场在四里山方向,不知道有多远,反正足足走了两个钟头才到。从来没挑过东西,硬钩担颤动不起来,在肩膀上硬压,没走多远便觉疼痛难以忍耐。又不会一面走一面换肩,只能停下来换肩。老头更不等待,只顾走他的。我便得换过肩来小跑着追赶。越换肩磨得越疼,两个肩膀都肿了。两趟买卖做下来,两个肩膀都像扛了一个发面馍馍。过了十多天才完全消下肿去。
好容易走到了,天还没有亮。影影绰绰地见受训学员陆续到达。那老头与我说好分两处去卖。我刚放下挑子,买油条的便围上来。我为一个顾客称了一份,其余的人都嫌慢,说是论根卖吧。我一想也行。于是人们纷纷伸手来拿,你三根我两根,霎时两篮子油条便卖光了。可是大多数人拿着油条就开溜了,最后收起来不到三分之一的钱。连自己吃的都没剩下,饿着肚子回家。那老头向二叔添油加醋地述说,我的所有失误据说他都事先告诉过我而我完全不听。他告诉没告诉真是天知道!结果被我二叔好一顿训斥,抡圆了练查拳的巴掌,反正两下,我的两腮肿了起来。还要再打,被二婶子拉住了。二婶子说:“跌个跟头学个乖吧,明天再去一手递钱一手递货,就卖不跑了。”
第二天减量,批了一百根油条,照样起个绝早赶去。等到太阳高起来了也没有一个受训人的影子。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也是搞形式,都是一个孔夫子教出来的,其表现形式并无二致。昨天搞了一天也不知是给谁看的,第二天没有检查的了就万事大吉什麽事也没有了。没人买,只好挑回来,在大街小巷串悠了两天才卖掉,卖了个够本儿。因为被家人吃了些,第二天成了陈货,又减了些价,所以没有赚钱。
那些受训的学员可都是资产阶级,用现在不太刺激的说法是中产阶级或白领阶层。他们怎麽会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越有钱的越孬种?这是后来我学政治经济学时,回想起来对资产阶级仅有的感性认识。
后来那老头又与二叔商量,合伙炸油条,说是能有三四分的赚头。又经一番准备,炸出来一锅。谁知那油条不发,不起泡,还有一股又涩又苦的怪味,扔给狗都不吃。原来他们在向懂行的人讨教时被人骗了,告诉他们用明矾和火碱的比例不对。小商贩賴以活命的手艺,岂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那老头也真有些百折不挠的精神。反正有我二叔出本钱,他们又商量合伙炒卖花生、花生仁。他们哪里知道人家炒花生、花生仁都是按一定比例掺了细河沙来炒的,炒出来的才能均匀。就是后来知道了,出门在外人地两疏又上哪里去弄细河沙?还有火候的掌握,搅拌的频率等等,都与质量有关。他们过去是四体不勤的富人,对此一无所知。现在赚钱心切,,没有认真学好就急于干上了。结果炒出来的货物生的生,煳的煳。害得我挎着篮子跑遍了商埠、天桥、火车站,也卖不了多少。放上几天泛了潮,不能卖了。
后来他们又学会了做凉粉的方法,倒是成功了。办法是:取做凉粉用的淀粉,晒干搓碎过罗。把这细粉子加水搅成糊,像下稀饭一样下到开水锅里。开锅以后急速舀到带釉质的陶盆或搪瓷盆中。舀前在盆中用油布揩一下,防止粉糊巴盆。粉糊在盆里冷却凝成块,从盆里整个倒扣出来,就成了倒扣的盆状的凉粉块。用一种圆形的小擦床,上面扣个纱兜的,从凉粉块上擦过,擦下的凉粉条就钻进纱兜里。倒到碗里,加上香油、麻汁、蒜泥、醋、胡萝卜咸菜丁等等,可按不同口味酌加不同的佐料。这就是论碗卖的凉粉了。用一副挑担,一头是凉粉块,用木墩板托着,白纱布盖着。另一头是个分格的木托盘,上面放着上述那些材料。挑到街头路边上,嘴里吆喝着:“喝凉粉,压渴拔凉的凉粉,大碗的凉粉!”要放在现在,在飞沙扬尘的街道上,这东西是不能吃的。但在那时,哪像现在有那麽多清凉的瓶装、罐装饮品?所以许多穿戴齐楚的人,也会到路边上买一碗凉粉吃,更不要说下层百姓了。那段时间我每天卖这麽一盆凉粉,能卖六七十碗。一毛钱一碗,可以赚到两块钱。不但有利可图,而且自己能随时喝一碗多加了材料的凉粉,又不用多跑腿,比干什麽都强。
有一天,在四大马路东头的水楼子底下阴凉里卖凉粉,遇见了济宁明德小学的一位姚老师。他是教我们五年级国语课的,是个很年轻的老师,跟学生比较接近的。外地相逢自然有一番寒暄。得知他那时在齐鲁大学读书。我请他坐在马扎上,打凉粉给他喝。喝完非得给我钱不可。我怎能收他的钱呢?彼此推让着,两个人都出汗了。姚老师无奈地离去,我放心地与他挥手告别。谁知他走出十多步以外,忽然扭头大喊了一声,扔过一个纸包,竟是用毛票包着的一块现洋。扔出时纸包飞落,银洋落在了马路上,当啷作响。他扔出以后转身飞奔而去,还险些与一位拉黄包车的撞上。追赶已是不及,心中好生不过意。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究竟是多麽弱智,竟不知把这一块银元留起来,回家以后照样上交了。
不久,我的疥疮长满了两手。虽说是疥癣小疾,但在那时得在身上也是很难治疗的。当时有句俗话说:“疥是千天疮”。意思是说得上了就要三四年才能好。又说“疥药方子,一大筐子”,意思是治疗的方法很多,但常常不大见效。那时疥疮流行,许多人长疥。因此人们对疥疮的传染心存畏惧。打凉粉时不能不伸手。一伸手人家见你长了疥疮,不要钱也不敢喝了。于是这生意也只得作罢。
省城受虐纪事(九)
没有可做的小买卖了,二叔又托人介绍我去当学徒。那天晚上,二叔郑重地对我说:“俗话说,良田千顷 ,不如一技在身。今后家里的产业是不能指望了。为你着想,学一样手艺,今后是一辈子的饭门儿!”我也没问到什麽地方去学什麽手艺,就答应了。我巴不得一步走出去。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什麽“一技在身”,什麽“一辈子的饭门儿”都还来不及细想。眼下只想着有个吃饭的地方,吃饭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吃别人吃剩的、变馊的东西,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一早,二叔领我出了门,走过杆石桥一直往东。在路上他告诉我,到了人家那里不要说十三岁了,说十五岁。任怎麽也不能露出十三岁来。也不要说姓张。你姓孙,随老娘家的姓也不算卖姓。我们是老亲,问是什麽关系就说你也说不清。要是说漏了嘴,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我一一答应着。
在一个路口上向南拐,进了一家大门,把我领到一个胖胖的男人面前,说:“这个就是你的师父,叫师父!”我便叫了。他两个人又低声咕哝了两句话。师傅问我:“多大了?”我说:“十五。”他左右打量着 ,似乎不信。沉吟了一下,终于说:“那就先干着,试试吧。”二叔说:“字据怎麽立呢?我倒是按你说的意思写了个草底。”说着拿出一张用毛笔写在白杭连纸上的字据递过去。师傅没有接,说是过上一段时间再定。并说他家里没地方睡觉,过夜要报临时户口,外地人也不好报。二叔说:“那就叫他暂时在我家住着。”把我留下,他走了。
从此早去晚归,开始了我的学徒生涯。
这是一家用手推的机子卷纸烟的作坊。师傅姓张,益都人。作坊里除了师父外还有一个大学徒,十八九岁,木木讷讷的一个老实人,能上机卷烟了。我干的第一个活 ,就是在师兄卷烟的时候抹浆糊。把成沓的卷烟纸像放扑克牌一样码在托板上,顺出每张之间约两个毫米的码茬来。用刷子在码茬上刷上浆糊,要每张纸上都涂布均匀,把托板端给师兄使用。还要把师兄卷出来的纸烟均匀地排放在长方形箩筐里,端到院子里去晒。晒干再收回来。卷够一定数量以后,把卷出的长条放在等距断开的槽子里,用钢丝锯在槽子的断口处把长条锯断。一根长条断为五根。两端各剩一个长约二厘米的烟头儿。把烟头儿一个个剥开,把纸头丢弃,烟丝收起来继续使用。一个人上机卷烟,跟着一个人干这些零活,还忙不过来。这些活我见了就能干,大概师父是满意的。
最精巧的手艺活是包烟。那时的土制纸烟,都是五十支的大红包。包烟纸正面的一角斜印着横行三行文字。中间是“张瑞兴精制香烟”,上面一行小字是一句广告词“烟丝焦黄 ,管吸管尝”,下面一行小字是地址。把纸正面朝下铺在桌子上,伸手从箩筐里一抓,不多不少正好抓出五十根来,对角往纸上一放,兜起纸角包起来。并不用专门注意烟支的排列,包起的烟包自然周正。底面是平的,上面略显鼓突,呈鲤鱼背形状。用浆糊粘上纸角。印就的字号不偏不倚正在鼓背的正中。包起的烟包不松不紧,不开包,堆垛起来各包之间不粘连。这个活只有师父能干,他正在教兄干这个活。
每隔三四天要烧一次院子里的大锅 ,熬煮各种香料。一锅草根树皮,我只认识一样罂粟壳。熬透以后过滤澄清,加少许糖精,装在家中喷蚊子用的小喷雾器里,往烟丝上喷撒。喷湿了再晒干。要喷三遍,晒三遍才能用来卷烟。上机的烟丝不能太湿,太湿了烟支容易霉变。但也不能太干,太干了在操作过程中容易破碎成末。这种干湿度的掌握,全凭感觉。师父用手一抄即得。到底怎样才好他也说不出来,只是一遍一遍地叫我们去试。这个还湿 ,那个又过干了,这个正好。他说,摸得次数多了,手里就有“死卡”了。
在一个叫后宰门的大街上有我们一间门面房,有一个店员照应着,也批发也零售。送货结账的事归师父,每天给那店员送两顿饭的事归师兄。我来了便由我送饭了。时间长了和那店员闹玩。我说,这里是后宰门,你在这里“候宰”。
我总算算清了师傅共有五个孩子。大的能抱小的了,最小的一个还在摇篮里躺着。到底我也没弄清是几男几女。因为一律剃得光光的脑袋。是师娘自己剃的,剃得很勤,十天八天就剃一回。师娘一脸大黑麻子,像师父一样胖,好像比师父还高一些。蹬三轮的要是遇上这样两个乘客也算倒了霉。不过她一般是不会坐三轮的。两只裹了一个尖的大脚,走起路来呼呼生风。干起活来也像刮风。她要做大小十口人的饭,还要洗涮缝补和其他的家务杂事,还要帮着做作坊生意上的灵活,一天到晚脚不沾地。常常见她一面做着手头活,一面斜过半个身子去,把长把瓠瓜一样的大奶搭到摇摇车里去喂孩子。有时那最小的一个哭急了,最大的那个哄不下的时候,他便叫我:“孩来,替我提溜提溜。”我便放下手里的活 ,抱起孩子来,晃动着止住他的哭声。忽然她又听到一点动静,又急急忙忙地说:“麻利地放下,麻利地放下!你师父来了!”师父不允许叫徒弟们替他看孩子。说:“人家是来学手艺的,不是咱的用人。”
吃饭的时候师傅在屋里桌子上吃。我和师兄在厨房矮桌上吃,师娘和她的孩子们在大案板上吃。不许孩子们偎我们的桌子,怕我们嫌脏。吃的是一样的饭,三合面饼子,一样大锅菜,有时加一样凉菜或咸菜。喝小米面或棒子面稀饭,他们叫“粘粥”。师父另外有点好菜。常常是煎一碟鱼,也有时炒几个鸡蛋。师父吃饭很快。很可能是有意地每顿都剩点好菜。师娘端下来就分给师兄和我吃。我不过意,夹给她的孩子们。她不让,总是说:“别卡着他们,别卡着他们!”有一次是炒鸡蛋,我分给她的孩子们,她说得急慌了,还是说:“别卡着他们……”我说:“噢,原来这鸡蛋里也有刺!”说得大人孩子们都笑了,老实木讷的师兄也笑了。别人吃饭的时候,师娘拾掇拾掇这里,张罗张罗那里,故意地磨磨蹭蹭。单等所有的人都吃完了,她把剩菜剩饭收集起来,一发包了圆儿。她的食量大得惊人。粘粥剩下几碗喝几碗,从不叫它留到下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