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恳的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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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平《 人民日报 》( 2010年05月25日   20 版)

《老风口》:张 者著;作家出版社出版;定价:33.00元。
《老风口》被称为“新疆秘史,兵团往事,一部屯垦戍边的传奇”,这是指写什么;对于张者来讲,它却是一部不能不写的作品。他本人就是新疆兵团人的后代,他能来到世上,与当年兵团组建有关,不会有什么别的题材比兵团题材更使他牵肠挂肚、魂萦梦绕。这是一次充满生命颤栗的写作,个体与父辈生命故事的记录。有分量的作品,往往由此产生。
新疆兵团的历史,是数十万人及至上百万人艰苦卓绝坚韧奋斗数十年的历史,早该催生一部“史诗”类著作。但兵团人的感情不等于广大读者的感情,如何使兵团史诗成为非兵团人心目中的史诗,则是作者遇到的重大难题。实际上,《老风口》完成了两大任务,一方面,完成了对新疆兵团发展历史的回望;一方面,完成了对兵团人典型性格和人生命运的刻画。本来这两方面是很难兼顾的,而作者出色地将两者水乳交融般混合在一起,向前推进,构成了一部雄浑和谐的交响乐章。两者之间,张者始终以后者为主叙,前者为背景,塑造出胡连长、马指导员、秦安疆、葛大皮鞋等一系列性格鲜明、遭际曲折的人物形象,从而抓住了那些对兵团历史未必很感兴趣的读者。这种成功的文学性的写作经验,对于众多同类写作,应该有着启示的意义。
作为长篇制作,《老风口》具有较强的整体张力,它首先来自作者对兵团场景独特氛围的把握。全书始终笼罩在苍凉、遥远、雄壮、悲怆的氛围中。不要小看这种氛围,它是对众多人物真实色调的调和,也是整部作品美学风格的外化。小说开首引了梭罗的一句话:“我觉得一个人若生活得诚恳,他一定是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了”——读完书来看这句话,你会感到震惊,它是那么精辟地点出了书的意境:在辽远的边疆,生活着那些贡献了青春和子孙的人们,他们以着各自的诚恳,撑起了那一片蓝天。
诚恳这个词简直用得伟大,回想起书中的人物,从转业军官、国民党起义人员,到支边的农民和妓女,他们虽然构成了一个成分混杂的庞大群体,各自有着不同的出身、经历和愿望,彼此产生过种种冲突和争斗,有些人还遭受了不白之冤,但他们对国家却都是诚实守信的,他们没有离开那个荒芜之地,在那里劳动了一辈子。有这个就够了,已足够高尚。所以,张者是有深度和体察力的,他以凡俗的内容写出了凡俗人物精神上的高贵。
长篇小说适合表现人的命运,张者充分展示了这个优势,做了强大的描述。胡连长爱情上屡受挫折,最后与阿伊古丽奔向大漠;葛大皮鞋娶过两个漂亮女人,一个没剩下,自己倒疯了……这里每种人生都经历大起大落的遭际,读来令人嗟叹。《老风口》的问世,使我们看到,一个行业,一个地域,能不能出好作品,不是看有没有钱往里砸,不是看请不请得到名家采写,而是看这个行业和地域自己能不能产生有分量的作家。从这点上看,新疆兵团是幸运的。
我喜欢书中对兵团下一代人的那些描写,那些半大小子成群结队地逛商店,最多买一根冰棍含在口里,留长发穿喇叭裤,扮酷,看到漂亮女孩便一起吹口哨,当中也可能有张者。谁能想到,孩子们已经长大,再不是我们眼中曾经不屑一顾的屁孩儿,已经像胡杨一样长大成林,结实地成为兵团的栋梁。你更难以想象,真正的作家是从他们中间产生,父辈写不出来的东西,由他们写出来了。时过境迁,我为兵团和兵团子女感到骄傲和欣慰,想到这里,眼也发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