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主义的新辩护能够成立吗?——《美与科学革命》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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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主义的新辩护能够成立吗?
——《美与科学革命》读后
蒋劲松
理性主义认为,科学活动是由一套固定的规则或者规范所制约的,这些规范或规则是依据某种超历史的基本原理的,也就是说,科学家在科学研究中决策所依赖的基础,是完全与习俗、时尚和其它一切地域性或历史性因素无关的。这样的科学观曾经是学术界公认的观点 ,直到今天也仍然是科学家们和社会公众心目中的科学形象。然而20世纪下半叶以来,这种观点遭受了严重的挑战,在职业科学哲学家中已经很少有人信奉原来那种朴素的理性主义科学观了。其主要原因正如《美与科学革命》一书作者J. W.麦卡里斯特所总结的那样:1,一再发生的科学革命总是剧烈地改变着科学研究的基本规范和评价标准;2,科学家在对科学理论进行评价和选择时,也总是诉诸于审美的偏好。原先的理性主义科学观对以上两种基本事实无法解释,因而在与历史主义科学观的竞争中处于不利的位置。
面对这种挑战,麦卡里斯特试图发展出一种更加精致的和内容更加丰富的理性主义,以消化掉上述两种反常现象。其基本的思路是提出“审美归纳”的概念,从而将历史主义的成果纳入到了理性主义的理论框架中。所谓“审美归纳”,就是说科学家们之所以认为某种特性的理论是优美的,归根结底是因为具有此种特性的理论在经验上往往是非常成功的。因此,科学家们在长期与各种特性理论打交道的过程中,就形成了对于这种类型理论的偏好。但是,这种归纳的可靠性是或然的,没有任何原则可以保证它必然可靠;而科学共同体不断改变审美趣味的历史,也不断地证明着审美归纳的偶然性,审美趣味的保守性。
作者认为,科学革命实质上就是审美趣味的改变,因为如果审美趣味保持不变的话,科学共同体的经验标准和审美标准就是一致的,在对科学理论的评价上就不会出现本质的分歧。而审美趣味的改变,本质上是因为随着科学的发展,最符合经验的新理论开始具有另外一些特性。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坚持经验一致性的原则,势必就会调整审美的趣味,以适应新的形势。而那些强调审美价值的科学家们,则往往会固守过时的审美趣味,违反经验的原则,成为阻碍科学革命的保守派。
因此,本书得出了这样的结论:1,审美趣味的形成及其在科学活动中的运用是符合科学理性的;2,科学革命过程科学规范的激烈改变也是符合理性的。科学哲学思想的发展似乎又一次展现了辨证法的上升螺旋:从理性主义到历史主义,再到吸收了历史主义合理精华的理性主义。在这一螺旋中展现了科学研究方法论的更丰富的内容:如理论的审美性质、简单性的规定性、审美趣味与经验标准的关系等都得到了仔细的研究,也为今后的科学哲学提出了进一步研究的重要课题。现在历史主义要想继续坚持其主张,怕也要对这些方面作更加详细的说明了。
但是本书在为这种极具启发性的理论辩护时,我觉得实际上是暗中利用了循环论证,即首先主张只有符合其科学革命模型标准的才算真正的科学革命,那么接下来的结果——所有的科学革命的历史案例都支持其科学模型——就一点也不令人感到奇怪了。我们看到为了支持其理论,作者将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革命——哥白尼的日心说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都取消了科学革命的资格。这是很具争议性的。
作者在得出这样的结论时,其实是暗暗地做出了这样一种假定:即在常规科学阶段中,科学共同体的科学审美趣味与普遍接受的科学范式是完全统一的,科学范式的转变必然意味着科学审美趣味的转变。而实际上这种关联性并非是绝对必然的。拿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革命来说,时空观的巨大革命就是由科学革命的首倡者强调理论普适性和统一性的审美趣味所驱动的,而这种审美趣味在西方近代物理学史上从伽利略到爱因斯坦是一脉相承的,并无本质变化。
另外,在谈及经验与理论关系的时候,作者很奇怪地仍然抱持非常朴素的经验主义的观点,完全忽略了理论对于经验的渗透和范铸作用。这就给历史主义留下了攻击的绝好靶子。后者完全可以说,从长远的角度看,审美标准与经验标准之所以是一致的,实际上是由于优美的理论对于经验的渗透和范铸作用,使得经验一般来说与优美的理论保持一致。
看来这个问题远未得到真正的解决,经验与理论之间关系的复杂性,需要我们不断地探讨,这也恰恰说明了很有必要认真阅读这样一本有趣而具启发性的书。
J. W.麦卡里斯特,《美与科学革命》,李为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年,16.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