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汉雄：內行人說了外行话——评楊振宁先生：《周易》对中华文化的影响

內行人說了外行话
——评楊振宁先生：《周易》对中华文化的影响
楊先生是物理学界泰斗，這毋须赘言。但楊先生讲“Maxwell创建Maxwell方程式”的故事却有不少外行活。楊先生讲此故事是为“清楚地显示归纳法与推演法二者是近代科学基本思维方式”。拜读之后感到楊先生在“张冠李戴”：
① Maxwell“以流体力学的一些方程式为蓝本”，“写出电磁学方程式”。這是归纳法呜？不是，這是联想。
② 仅因“电磁波的波速与当时已知的光速相符”就推定“光即是电磁波”。這是推演法吗？不是，這是类比。
③ 支持Maxwell在光、电、磁和流体力学之间作联想和类比的依椐是：“我们必须认识到互相类似的物理学分支…它们的结构可以相互映照”。這条依椐是Maxwell的个人感悟，在没有证实之前只能视为猜想。
近代科学主流是实验科学。遵循实验事实，运用推演和归納的逻辑方法得出科学定律的实例比比皆是。现举孟德尔创建孟德尔定律的“故事”与之对照；孟德尔做了七年“豌豆杂交实验”。他先培育豌豆的纯系品种，然后用纯系黄园豌豆与纯系绿皱豌豆杂交，得到F1黄园。再用F1黄园与纯系绿皱“测交”，所得测交后代有：55黄园、49黄皱、51绿园、52绿皱。
孟德尔不能从测交后代直接归纳F1产生配子的规律，因为测交后代是父母共创的结果。他得用推演法先求得F1产生的是怎样的配子？其逻辑过程可模拟如后：
①因实验是可控的，杂交后代的遗传物质必得自父母双方；
②纯系品种只含控制表现性状的基因，所以纯系黄园给的是YR,纯系绿皱给的是yr，故F1是YyRr。
③测交中，纯系绿皱只出一种配子(yr)，而测交后代却有四种，那必是F1产生过四种不同的配子造成的。
④這四种配子可从测交后代身上推知：测交后代有黄园(Y-R-)，YR不是纯系绿皱所有，用 “排中律”可推定必来自F1，所从F1产生过YR配子。测交后代有绿皱(yyrr)，纯系绿皱只给一份yr，还有一份yr必是F1所给，此证F1产生过(yr)配子。测交后代有黄皱(Y-rr)，绿园(yyR-)，分别可证：F1产生过Yr配子和yR配子。這四种配子的数量关系也应与测交后代的数量关系相同，也即是接近于等比例的关系。
孟德尔没有亲见F1的配子，而是从实验事实中推演出来的。在此，实验事实充任“三段式”中的大前提或小前提。现在F1的四种配子及其数量关系已摆在“眼前”，孟德尔可用如下逻辑归纳出F1产生配子的规律：
①从F1的所有配子中绝不出现Yy，Rr型配子，可反证“F1产生配子时等位基因分离”成立。
②从F1的配子资料中提取：YR∶Yr＝1∶1，可归纳出特称判断：“Y与它的非等位基因的组合是自由的”。同理，提取yR∶yr＝1∶1；提取YR∶Yr＝1∶1；提取Yr∶yr＝1∶1，各能得出相应的特称判断：“y/R/r与它们的非等位基因的组合是自由的”。积四个特称判断，且符合“所归納对象已无遗漏”和“所论的非等位基因都不在同一对同源染色体上”，就能转換成与之等价的全称判断：“F1产生配子时，不在同一对染色体上的非等位基因是自由组合的”。
容易看出两个故事里的思维方式是迥然不同的：第一，孟德尔的“推演法”，其结论是蕴涵在前提中的，也就是F1产生配子的事实是杂交实验的事实中应该发生过的。“推演法”只是将隐匿的事实显示出来。Maxwell则不同，光、电、磁的自身规律不是蕴涵在流体力学之內，所以Maxwell的思维方式是联想。第二，“归納法”是“求整体‘象’的方法”，归纳法能得出何等类型的结论？与所归纳的对象是什么样的“整体”有关。孟德尔所归纳的是自然形成的整体，即四种配子及其比例是全体F1从真实的自然过程中形成的，因而能据這种资料归纳出這个整体的形成规律。Maxwell则不同，他是先猜出规律，然后凭這条规律搜求符合此规律的群体，如此集合起来的 “群体”就不一定是自然形成的整体。从电、磁有極性，光无極性；光能在玻璃介质内传播，电则不能…等现象看，它们不是自然形成的整体，那是归纳不出這个“群体”的形成规律的，但有可能揭示某项共性的形成规律，而且這项共性的形成规律不与這个“群体”的形成规律相同。
楊先生讲的“Maxwell故事”却能与楊先生概括的《周易》式的思维方式“相互映照”：①被Maxweii用作蓝本的“流体力学的一些方程式”从哪里来？应是前人“观物取象”（此 ‘象’作‘规律/共性’解，下同）中来；②Maxwell“写出电磁学方程式”意犹未尽，还要向其他领域拓广，這正是“圣人立象以尽意”；③Maxwell的结论“光即是电磁波”是基于光、电、磁都符合他的方程式，所以把它们归成一类。這就叫“取象比类”；④就连Maxwell的依椐：“互相类似的物理学分支…它们的结构可以相互映照”，也与《周易》的整体思想有共同语言：你可以将光、电、磁“相互映照”，我可以将天、地、人“相互映照”。
在近代科学中，以“推演法”、 “归纳法”为基础的思維方式与以 “联想”、“类比”为特征的思維方式都是存在的，也不排除一位科家有时用归纳、推演，有时用联想、类比，掌握好对所得结论的判读，就没有必要奉行“单边主义”。這就像数学里运用恒等式可以解题，运用恒不等式也可解题。区别在：一个解得确定的“值” ；一个解出确定的“域”。
褒一法贬一法已属失衡，如果所褒所贬的竟是同类方法，那就是失态了。难道這个 “月亮”在中国就是只缺不园，在西方就是只园不缺！楊先生的批判精神可嘉，但也应讲点逻辑。鲁迅先生讲过：老祖宗发明指南针，国人拿它看风水，西人用它去航海。你批看风水应该，批指南针就在 “隔山打牛”了。
出处：老顽童网站　作者：北大赵汉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