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的特权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7:02:55
官场的特权

作者 专栏作家老愚

中国人对官场的想象,已经到了小资文学家的地步,而不断披露的事实,一次次证实着这种想象力的可怜。它比我们所能设想的还要不堪一万倍。

眼下,最瞩目的当属湖北29岁的宜城市长周森锋,这位清华大学研究生毕业的八零后官员在“全票当选”后,遭到了网民的强烈质疑。世界上的事情怕就怕认真二字,还真就查出问题了。首先,连续提升,未见有特别服人之处;论文造假,研究生期间发表的两篇论文剽窃或抄袭别人;还有下乡视察让人打伞等等。唯一没有查到的是家庭背景问题,看上去缺乏明显的政治靠山。襄樊市政府辩解,他们早就想栽培此人了,“不能等二十年后再提拔吧?”听上去气壮如牛,有伯乐发现千里马而不得不违反常规之委屈,但这种放卫星的方式,怎么看都像一部拙劣的搞笑剧,里面绝不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干净。对这么一个道德品行未经审查的人,他们何以有那么高昂的扶持意愿?组织人事部门审查不出或不愿审查的,一夜之间就被网民翻出案底,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对自己看中的马,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就是要黑箱作业,包装上市。

为什么是周而非别人?最不坏的猜测有二:试图利用该人的清华大学硕士身份吸引眼球,招商引资;标榜选拔年轻干部的政绩。但这样一个道德不诚实的研究生,能如此提拔吗?一个没有道德要求的组织部,突击提拔的非道德官员,怎能不让民众忧心忡忡呢?评论家林楚方说得好:“‘不拘一格降人才’‘伯乐相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些传统政治道德,绝不应该成为民主社会的口号,因为这些口号可能被滥用,而且有些已经被用烂。”(见6月29日《时代周报》)

突击提拔的干部经不住老百姓的人肉搜索。但那只是对县级干部而言,如果当地政府不那么喧哗,可能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事前监督在当下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春梦。

贪官在落马之前,都是极强势的正面人物,而且是地头蛇。第二十二期《中国新闻周刊》报道说,深圳市长许宗衡,就是一个“双面人”,此公擅长作秀,高调做事,口号格言与唾沫星子齐飞,能干敢干共腐败无耻一色。“交换意识”强烈的许市长,买官卖官,生活腐化。据第十八期《凤凰周刊》披露,该人先后在福利房、地铁、大运会场馆等工程中大肆受贿。

许洞悉这个时代的秘密,他深谙官场升迁之道,狂热跑官。如果不意外落马,他应该是一个草根成功晋级副部级的典型。昨日高堂坐,今天阶下囚。过山车般诡异莫测的官场政治,令旁观的老百姓迷惑不已。他们无从知道一个什么样的人通过什么样的路径才能平步青云,成为主宰自己命运的父母官?他们当然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个来路不明的公仆。一场场的官场地震,仅仅增添了一点茶前饭后的谈资罢了。

到处都是逞强使能的官员,老百姓祈求一个平庸保守的官而不可得。

铁腕仇和,再一次成为《中国新闻周刊》关照的对象。

他乃清廉能干之官,行情一路看涨。一身正气固然能冲决落网,但过度甚至极端的“发展思维”,却会让一个地方天翻地覆,陷入折腾不已的怪圈之中。“允许在探索中有失误,不允许无所作为。”他就是上帝,昆明“发展”的动力。有人抱怨说,看不到专家参与决策。当地官员语带讥讽的称呼“仇和老师”,足以证明他胸有成竹的气势,他在以庖丁解牛的自信处理一个省会城市。他加速度改造的结果是,昆明成为仇和自己的昆明。强人发力,官吏忙碌,民众默声。很难不让人想到官员经济和运动经济的某些特征。能否不作为,或者少作为,而让一个地方自然演进?否则,中国将成为权贵们肆意涂抹的白纸和试验基地。他们欲望的三角尺和圆规,剪裁勾画新的蓝图——即使美妙,也与百姓无关,因为没有他们的意愿,他们只是可怜的轻易就会被连根拔起的小草。发展型官员可能是这块土地上最剽悍的动物,在GDP的魔杖驱使下,又有几个能跳出来呢?如火如荼的群体性事件正是强势官员发飙的恶果。

官员连大地也不放过。6月号《中国国家地理》报道,“一生不上美人头”的油菜花,也被各地官员开发成一个轰轰烈烈的产业。该刊主编将美术家周令钊总结的大阅兵色彩定律称之为“油菜花理论”:五彩缤纷等于没有颜色;大型的团体操,颜色要统一成单色。当纯黄弱小的油菜花满山遍野涌向你的眼帘时,一股令人惊叹的力量就产生了。色彩大师张艺谋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即是明证。淹没个性和自由的油菜花团体操,也是意识形态的绝好象征。云南罗平县引领油菜花观光风气,众多尾随者后来而居上。在数万亩油菜花的海洋里,种植“千年李白”“龙”“八卦”等图案,伴以歌舞杂耍,企望勾引游客,赚得大把银子。本是农民自愿种植的土地,在官员的胁迫下,一律种上好看不养人的油菜花。以大地为舞台,狂草“龙”字抖出地方官员几多豪气和威风。这种大地行为艺术显示的是另类政绩,与百姓收成无关,却要由他们来买单。这是一年一度的权力艺术,官员具有令万物匍匐脚下的伟力。

已经演化到极致的一把手负责制度,使个人意志凌驾于宪法与法律之上,形成愈演愈烈的“国中之国”的局面:人们成为割据一方的官员的人质和奴仆,每个封闭自足的王国,倚靠严酷的权力金字塔体系,建立起专制的社会氛围,一切围绕权力运转,一切为权力而存在。“在一些地方,一党执政变成一人执政。”(见第十四期《南风窗》邓聿文的文章)由于一把手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往往放大其暴戾的性格,使得每一个王国都相当怪异,民众生活在荒诞的场景中。

在台上威武异常,就是下台或被囚禁了,他们也享有民众难以企及的特权。

他们仍享有在位时的部分待遇。第十七期《凤凰周刊》报道了陈希同和陈良宇的狱中生活。他们不用穿囚服,有小战士陪着打网球,一天的伙食接近200元。陈希同仅仅坐了八年牢,就以保外就医的名义获得“有条件的假释”,奥运会后入住北京医院高干病房。陈良宇尚未获得保外就医,每天“在有规律的生活中打发光阴”。

被处理的官员悠游自在。前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制造了数起冤假错案,包庇贪腐秘书李真,被开出党籍,撤销正省级待遇。为保自己后来被判处死刑的秘书,程维高“顶了四年”。现住常州的程维高,享受副省级待遇,费用由河北省财政拨付。奥迪车,一个保姆和两个司机,每天都能看到当天的《河北日报》。这是一个蹂躏河北15年,民怨沸腾的前高官的晚年生活。

对判处死缓的贪官,进去的门是窄的,出来却别有洞天。

最方便的是保外就医。在省级医院弄一纸患有某种疾病的证明,就可以重获自由,“一旦保外就医就很少回去。”其次是减刑。对贪腐高官,“死缓等于12年”。他们更容易获得减刑。著名贪官,与107名女人有染的湖北天门“五毒书记”书记张二江,因狱中撰写了四部“著作”,而接连获得减刑,两次减刑达三年六个月之多。按《凤凰周刊》的统计,十余年来落马的100余位副省级以上官员中,被处死的仅有8名,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以上的占21%,无期徒刑以上者占8%,死缓达到11%,而判处10年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者仅为15%。报道称,大陆目前在押犯每年有20%~30%可获减刑,因贪腐而获刑的高官在减刑、假释、保外就医的比例要更高。因为高官服刑之后“信息不透明”,假释、减刑成了一个灰色地带。

官方称正在修改假释减刑法则,“防止出现对原是领导干部罪犯减刑幅度偏大、减刑偏快问题”。现实如此荒诞,竟然还会有“领导干部罪犯”这个概念?中国历史上曾经有“摘帽右派”一说,摘了帽子还要受歧视,现在倒过来了,被判了重刑,却依旧能沾官员身份的荣光。足可为“一朝为官终生是官”的最佳注脚。权力拥有者为自己设定了这个不成文的规则,现在是废除这个特权军规的时候了。罪犯就是罪犯,在法律面前,犯罪的官和犯罪的民一律平等。

北京出台了一个注射死刑法,舆论一片叫好。在处决面前,官民终于可以平等了。

对判处死刑的贪官,老百姓往往有一种莫名的快意:他们的罪恶在一声枪响中扯平了。但死刑并不能威慑犯罪。《读者》原创版第七期载文称,联合国组织的两次调查结论是,没有证据支持死刑比终身监禁具有更大的威慑力,废除死刑并不会导致犯罪率上升。没有上限的有期徒刑和终身监禁,是死刑最佳的替代方式。但中国恰恰没有此项刑罚。虽有无期徒刑,但往往流于形式,极易转换为有期徒刑。封顶20年的有期徒刑,“不足以阻止那些恶性特别大的罪犯刑满释放后继续危害社会,也无法消除受害人家属和证人的恐惧。”

对许多贪官来说,“一朝为官终生是官”的官意识或许是致命的,他们应该听听四川女官张锦明的话:“在我的整个生命过程中,做官只是一阵子的事情,做人却是一辈子的事情。”(见《南方人物周刊》第二十五期)

深圳新市长上任后诚恳地许诺:接受全社会的监督。但此举并未赢得喝彩。人们已经听惯了类似“真诚”的心声,层出不穷的落马贪官令大家不再轻信任何诺言。《中国新闻周刊》的评论指出,新市长“最明智的做法恐怕是把自己置于更为有效的监督网络之中”,是否有意愿推动以及能否推动政治制度变革,才是衡量高级官员善恶的试金石。大官频频落马的广东,近日出台了监督新招:34个省直部门将实行省纪委派驻纪检监察机构,并进行直管。第二十四期《新民周刊》评论认为,在反腐制度设计上,从内设机构变为直接管理,无疑值得认可。但还缺乏公民的外部监督,还权于民,“以权利制约权力,以权利监督权力”才是根本。

政府何时才愿意把自己以及自己的官员置于百姓的监督之下呢?这一步虽然不好走,但总得走啊!拥有不信任权力特权的公民,他们显然已经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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