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从另一个角度看中美贸易金融战

从另一个角度看中美贸易金融战

岩石

几年来，中美贸易战持续发展，近一段，几近升级为金融战。风声鹤唳，电台、电视台、报纸、网络一片惊呼之声。众多经济学家纷纷出马，支持人民币拒不升值，以维护国家利益。更有人指出“汇率问题为一国主权”（如邓聿文先生）。著名经济学家郎咸平等许多先生则提出了美国阴谋论（企图打压中国经济发展）。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作壁上观，现在也想谈点个人看法——换个角度看中美贸易金融战。抛砖引玉，以求教于专家与朋友们。

一

逆向思维、多角度分析，是我从接受毛泽东欺骗宣传到醒悟过来所养成的思索习惯。

在中美贸易金融战这个问题上，我想，中美互换一下位置怎么样？如果中国长期逆差，我们能不要求美国提高汇率吗？显然，人同此心，事同此理；要想公道，打个颠倒。国际贸易的基本原则是互利双赢，不平衡则必生摩擦。贸易摩擦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不可泛政治化。

二

作为阴谋论的证据，郎咸平先生提出20年前的广场协定摧毁了日本经济。对此，钱文军先生给予了有力的批驳。

本文不论阴谋论的是非——外国怎么想，我们管不了。应该考虑的是：我们必须反省自身，然后找出正确的应对之策。

三

市场经济，就是自由竞争经济。在全球激烈的自由竞争中，中国制造的产品为什么长达十几年保持顺差？原因很简单，就是价格优势——“中国制造”大大低于一般市场价格，甚至使很多外国制造商感到不可思议。

众所周知，决定商品价格的主要因素是市场需求。而在同等条件下，为什么“中国制造”大大低于一般市场价格呢？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中国的劳动力价格特别低廉。

四

中国经济腾飞之初——刚刚摆脱闭关锁国的制度禁锢，涉足世界市场——不可避免要先吃点亏，实行劳动力廉价制。短期内让劳动者勒紧裤带过苦日子，是必要的营销策略。但是，怎能持之以恒？

五

长期实行劳动力廉价制，得利者是谁？

随着经济的发展，机电行业取代纺织服装成为中国第一大出口行业。按照海关总署的统计，机电产品占中国出口的比重超过50%.而中国出口的机电产品以加工贸易(约为70%)和外资企业为主体，2008 年中国机电产品进、出口额，以及进出口总规模均已位居全球第二。

从当今中国出口贸易的整体看来，60%—70%都是加工贸易和外资企业为主体。

中共中央党校周天勇教授指出：“中国出口产品价格之低近乎白给。对照一下外贸和发达国家市场价格就会发现，外贸利润的95%以上被外商拿走了。我们就是用这不到5%的利润，积累了一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意味着我们同时为国际垄断资本贡献了20万亿美元，相当于160 万亿人民币，几乎是全国80年的工资总额。”——如果此说属实，那就是说，现在我国拿回了2.4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外商却拿走了48万亿美元！

周天勇教授还指出：“外贸利润的绝大部分被外商拿走了，在中国经营的企业更是对工人敲骨吸髓的降低成本，‘富士康事件’发生后，美国苹果公司和英国金融时报先后来中国的调查显示，富士康公司15万打工妹每天工作15小时以上，月工资不足50美元，还不到美国同类工人2小时的工资，就是这点儿工资能不能按时拿到，都是个未知数。”

试问，实行劳动力廉价制，让我们的农民工蒙受外商的巨大剥削，得不偿失，能持之以恒吗？

不过，由此也可看出“阴谋论”逻辑之荒谬——多年来，美日等发达国家都采取投资海外的战略。GDP（国内生产总值）虽然不那么大，但GNP[指一个国家（或地区）所有国民在一定时期内新生产的产品和服务价值的总和,包括境外]却非常大。既然美国实际上是最大的受益者、最大的真正顺差国，那么，它又何必施展阴谋？

六

让我们把视线转向国内——长期实行劳动力廉价制，得利者是谁？

段拥军先生在《不干预最低工资的经济学观点何以失之偏颇》文中写道：

“在经济学中，有一个指标叫分配率。它是指劳动者的工资总额占GDP的比重，是衡量国民收入初次分配公平与否的重要指标。分配率中劳动者的报酬总额占GDP的比重越高，表示劳动者的工资性收入在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所得份额越大，社会分配越均等、公平。市场经济成熟国家，分配率普遍都在54%－65%之间，如日本1999年分配率为54.18%，美国2000年分配率为58.31%，德国2000年分配率为53.84%，英国2000年分配率为55.27% 。而我国职工工资总额占GDP比重一直偏低，全国平均在12-16%之间，如果再加上工资额30%的福利，则在15-20%之间。自1978年以来，最高的年份1980年为17.09%，最低的年份为1998年的11.91%”

显然，长期实行劳动力廉价制，从中国国内看，得利者是权力、是资本拥有者。

七

民主国家，都是藏富于民——广大普通民众。

日本自1990年3月开始的泡沫崩溃是否如郎教授所言是美国施展阴谋“阻止”的呢？——藏富于民好，还是聚利于政府好？

钱文军先生在《日本经济何时被摧毁过？》一文中指出：

“《东方早报》今年3月16日刊登了日本历史学家松本健一撰写的一篇稿件，他回顾了八十年代日本奇迹所带来的辉煌：“在日本国内，政论家、经济学家们诸如‘日本将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日本将成为继美国之后的下一个霸权国家’、‘21世纪将是日本的世纪’的言论层出不穷。日本人被成就冲昏了头脑导至泡沫：当日本人手头的钱变得宽裕时，土地自然成为投机的对象。当时，‘光东京23区的地价就能买下美国的国土，还能有找零’、‘卖掉皇居的话能买下加利福尼亚一个州’、‘日本国土的地价能买两个美国国土’等这样的说法屡见不鲜。在北海道空无一人的原野上，一块毫无用处的原本一坪（一坪= 3.30378 平方米）5日元的荒地涨到了一坪5万日元。涨了一万倍。这就是日本史无前例的泡沫经济。它的核心，是土地泡沫，而不是郎教授所谓“美国阻击”，甚至日元升值都不是主要因素。”

“今日中国与当年日本何其相似乃尔！连腔调都雷同，所不同的，日本是不折不扣的市场经济，我们则是打着市场招牌的官场经济；日本人头脑发热得自己承担后果，土地泡沫一被戳破，“发烧友”自己买单。高位吸纳者倒霉。我们这里政府是庄家，市场是闲家，“万里长城永不倒”，庄家下注不言败。于是我们不难发现另一个问题：日本的土地属私有性质，泡沫中飞扬起来的土地收入大量进入农民的腰包，他们富起来了，内需必增加；中国正相反，政府垄断土地交易，一律征收后才得以进入市场，泡沫中获暴利的是政府，农民以及城市居民所得可怜，内需也增加不了。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暴力拆迁？豪夺民有权利是根本。”

八

作为体制而言，我国的公有制经济带来的问题非常严重。

民主国家也实行过一些部门和企业的国有制。实践证明，效益大大不如私有。道理很简单：私有，企业利益与所有者的利益完全一致，所有者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企业；共有则不然，管理者的利益与企业利益相游离，缺乏拼死相搏的内在驱动力。

钱文军先生在《日本经济何时被摧毁过？》一文中还写道：

“日本保证振兴机构北京代表处所长佐佐木伸彦说：“日本的对外直接投资始于上个世纪70年代，那时日元汇率开始上升。1985年广场协议后，日元持续大幅度增值，日本的对外投资也在这个时期急剧扩大。到了1996年，日本企业的境外投资、在境外法人的当地产值规模甚至超过了日本的出口总额……即便是2008年的全球经济危机，日本企业也没有停止海外扩张步伐，趁着日元升值约25%的良机大肆并购海外企业。”

而中国的公有制企业却是另一番景象，钱文军先生又写道：

“须知，日本的海外并购行为皆民企举措，并非如中国官企那样是政府撑腰的行为。例如中铝吧，其副总经理宣布：自2008年金融危机发生至2009年年底，中铝集团亏损120亿元：‘中铝冬泳的成本是120亿元，但锻炼了身体，如果不是这场危机，中铝对市场规律的认识不会这么深刻’。好一个‘冬泳’，120亿买回一个‘深刻’。”

“据‘沈阳市经济信息中心’的网络报道《2008年中国经济大事之－－海外投资沦陷》介绍，截至2007年底，中国海外投资约一万亿人民币，到本来该是良机的2008年已经亏掉70%。另据《中国经济周刊》的消息：‘在2008年，我国企业海外并购的损失也达2000亿元人民币左右。’以国开行投资15亿英镑控股巴克莱银行为例，‘截至2008年12月18日，巴克莱股价继续下挫，跌至1.4英镑，按2.82英镑/股的配售价算，国开行增持部分亏损近50%’；陈行长道：‘我们对巴克莱的投资不是以财务投资短期盈利为目标，而是长期的战略投资’，无愧大家风范。那位拿6000多万年薪的平安保险总裁马明哲更牛，238亿投资比利时富通，至2008年12月只剩下7亿。马董《给全体员工的一封信》宣称：‘各位同事，当前的困难是暂时的，也是完全可以克服的。希望大家在各自的岗位上确保经营管理的稳定。中国是平安业务发展的主市场。’看来，‘堤外损失堤内补’是官企正道。”

九

我国公有制更严重的问题在于：他是个假货——在专制的政体下，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公有制。

正因为实行公有制，在全国城镇居民绝大多数人均住房面积不足2平方米（青年朋友们可以想象，当年人们的生活景象）的情况下，毛泽东拥有几十处富丽堂皇的现代行宫，而且大多兴建于广大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大饥荒年代。

钟波先生的《新中国史画龙点睛》一书记述了湖南韶山滴水洞行宫修建的来龙去脉：

“1959年6月，毛泽东回到韶山，曾在滴水洞口的韶山水库游泳。游罢上岸，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指指翠绿的滴水洞山冲，对陪同前来的中共湖南省委第一书记周小舟说：‘小舟，咯个地方很安静，我退休后，在这儿搭个茅棚给我住住好吗？‘不久在庐山会议上，心中同情民间疾苦而且坚持自己悲悯情怀的周小舟被毛泽东收拾了下去，周小舟没法执行毛泽东的指示修建滴水洞行宫了。

“1960年5月中旬，毛泽东回到湖南，又与继任周小舟地位的中共湖南省委第一书记张平化谈起韶山有个滴水洞，这个地方很好。张平化尔后专程到实地查看，发现果然是个好地方：这里环境幽静，树木葱茏，空气清新，泉水清甜，安全保密，在山谷中建房子，飞机也无法侦察到。于是决定在此搞些建设。据说开始规划宏伟，准备在山谷里建一片片楼房，包括大礼堂和高级宾馆；在牛形山山顶建直升飞机场，从湘潭到邵阳的铁路干线上引一条支线，让火车直开滴水洞。

“毛泽东的滴水洞行宫，包括一、二、三号三大主体工程。修建它的时候，被称为“二O三”工程，对外是绝对保密的。从1960年下半年开工， 1962年底竣工。从此，一个连的军队守卫着那片空房，直到1966年6月才盼到其主人去住了10天。毛泽东对那“茅棚”十分满意，上上下下皆大欢喜，大家都忘了那是在湘潭县饿死了几万人、湖南省饿死了几百万人、全毛泽东统治区饿死了几千万人的时候盖起来的。更没有人问，要是用那修毛泽东行宫的钱去换食物，当时可以使多少营养不良忍饥挨饿的人民免于饿死。而自从毛泽东1966年6月住过10天之后，那片房子就永远空闲在那里了。”

正是伪公有制经济体制和专制政体造成了严重的官场腐败和巨大的贫富悬殊。

十

我们聚利于政府，还产生了一个直接后果：随着经济空前发展，中国政府积聚了巨额外汇储备，世界第一。现在2.4万亿美元，相当于毛泽东时代2000多倍！

当我们有了1万亿美元储备时，周天勇等一些学者就曾以讥讽的口吻放言：“这些外汇是什么？只不过是美国印钞机生产出来的纸而已”——事实早已经证明，这是极不严肃的危言耸听。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岂敢拿国家信誉开玩笑？如果真的滥印钞票，美元必垮，那么，美国经济也必然崩溃，甚至会带动美国社会全面动荡以至土崩瓦解。

但是，过于庞大的外汇储备的确并非好事——其一，国富民穷有失道义；其二，必然导致本国货币升值。而升值的后果则是：每升值1 % ，外汇储备就要蒸发240亿美元！同时还会造成大量劳动者失去工作岗位。

反之，如果藏富于民，自然而然会扩大内需促进经济的良性发展；如果藏富于民，我们就不会有如此之大的后顾之忧。

综上所论，我们必须明确，劳动力廉价制不可能持久，建立在它基础之上的外贸繁荣不可能持久，建立在它们基础之上的经济高速发展也不可能持久。

现在，胡温团队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客观性和严重性，并且提出了要抓紧调整经济结构，改变经济发展方式。

无疑，这是非常积极的举措。然而我认为，治本之策还是改革高度集权的政治体制和伪公有制经济体制。当下，政府最应该关注、最紧迫的任务是：改革分配制度，大幅度提高广大劳动者的工资收入！

社会发展必须以人为本，其根本目标是公正。

只有社会公正，经济才能健康发展；只有社会公正，社会才能稳定和谐；只有社会公正，才能有效地化解国际贸易摩擦。

201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