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都是过客《二十四》火鸡吉祥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6 11:23:50
         生命如草木,一片叶,一根草。是草木都想活着,仔细观察草木,遵循的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宇宙法则,而不会出现这边草木侵犯那边草木的利益,你死我活着。人类需要遵循草木生存准则,我想这也就是奥巴马总统代表美国人民再三向中国人民表示的对世界人民都适用的“宇宙权利”。         不知为什么,中美两国交流,政治家们很少用比喻,草木能遵守的准则,人类不应该遵守吗。动物也是生命,却在遵循着与草木相悖的生存准则,凶一点,以强欺弱弱肉强食暴殄天物,文一点,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类被通称为有思想有思维的高级动物,会向动物凶性靠,也会向草木柔性靠。         在中国空军纪念建军六十周年之际,我看了一系列庆祝文章,对一篇写空军干部选拔标准的文章特别感兴趣,文章提到,要把想打仗,会打仗,敢打仗的干部提拔进空军各级领导班子,看到这里,我自愧不行不合格。如果有机会让我在政治集团里选择是鹰派还是鸽派,我一定选鸽派,遇到战争是主战还是主和,我一定选择主和。是不是选择草木人性,言谈行动都会带着草木味。 草木动物的生存完全是上苍的恩惠,美国朋友带我去康州北部假蝇钓鱼的时候,专门先到一个小湖旁,看看天上的苍鹰,湖边的野鹿,再看看大地上的蓝花紫花小白花,反复对我说,为了让我感受上苍的圣美。我从小到大战斗里成长,眼前的这一切靠联想靠幻觉是感觉不出来的。以我个人的直觉见证,人类依草木依动物而生存而进化,远离忽视了上苍。         在中国,人与草木是草木无情人有情;在美国,人与动物会对通人性的动物多出一分怜悯,通人性的动物是不吃的,像猫狗一类一律定义为宠物,如果硬要吃,反而会被美国人认为没有人性,也许引起公愤,也许会坐牢。多少年来,我们研判中美政治文化差异,看得最多的是框架,忽视得最多的是思维细节。 刚到美国实在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不知人世间还有宠物医院,我的小酒庄旁就有一个。整个建筑是钢架结构,靠马路面挂着医院大牌子,英文veterinary(宠物)和veteran(老兵)差别不大,我习惯望文生义,开酒庄初的好几年当成了老兵医院,唯一让我奇怪的是,是医院,怎么每天见不到病人进进出出。我也经常看到穿医院蓝绿工作服挂听诊器的医护人员进小店买酒,我同一个中年人聊过天,他说在里面干牙医,我说我还没在美国医生那里看过牙,唐人街倒是去过,他说每天在为猫狗洗牙补牙,我反应也很快,我说中国的牙医也会给猫狗补牙,道理都是一样的。          我开始注意美国人了,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小猫飞快地往医院里跑,可能那只猫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也常见到满脸泪水的美国人进我的小店买酒,我以为家里出现了不愉快的事,本想安慰几句,他说不是,自己的狗正在医院做手术,前段时间诊断出癌症,估计活不了几天了,最后的打算是让它安乐死。看到这种情况,我会像医院一样把酒的价钱提高一点,然后再好奇地问几个问题,做一个这样的手术医院要收多少钱?1600元;你们是高收入吗?普通收入,狗陪伴我们已经十几年了,当作孩子一样,非常有感情。           狗改变主人性格的事我亲眼见过一例。爱德华在耶鲁教德国文学,他是最先走进小酒庄买酒的耶鲁教授。他买酒与其他人不同,买过一瓶觉得好喝,第二次来要买一箱,这样的大财源我是抓住不放的,会千方百计发现一些物超所值的白葡供他品尝。他每天都要从我的小酒庄前走过去耶鲁讲课,有时会牵着他的狗,我那条狗怎么看怎么像风吹就要倒的样子。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爱德华了,我四处打听,有人说,他的那条陪伴他十七年的狗死了,这一段时间很伤心。后来见过爱德华来过小酒庄买酒,不是抱怨价格高就是抱怨味道不好。再往后,他路过小酒庄还打打招呼,最后连招呼都不打了。 猫狗通人性,能改变人的性格,也能培植人的怜悯之心,那么在美国养一只狗每天的饮食要花多少钱呢?也是在开酒庄的初期,一个黑人小伙子牵了一条大黑狗进到我的小酒庄,再三说让我收留它,说这条大狗非常懂人,每天会趴在我身边,见到有人抢劫会扑上去。我说这么好的狗你为什要送给我呢,他说这条狗长得太快,每天要花十美元买专门食物吃,实在养不起了。我比较了一下,我一天的饭钱用不了两美元,养一条狗一天饭钱要十美元,也远远超过了我的支付能力。          美国人养猫狗一定要喂专门的猫狗食物,很多是罐头干食,人吃的东西不用来喂猫狗。 望文生义不好,望图生义也不好。每年感恩节前夕,美国农场主都要挑选一只最大的火鸡送到白宫,美国总统举行感恩节火鸡仪式,各大电视新闻媒体向美国公众传播。英文pardon(赦免)和punish(惩罚)从语音语流角度想punish出现的频率要多些,我再次想当然,过去我们在北京的时候都是最大的牛羊送到北京给皇上吃,美国农民把最大的火鸡送给总统吃,符合历史思维,电视上的那只火鸡经过总统的手触摸后,由白宫厨师宰杀烘烤,感恩节那天上总统的餐桌。实际上每年电视上的那只火鸡是戏剧性不判死刑的意思,由总统亲自下令赦免送到动物园养老送终。          每年送到白宫的火鸡个头都在四十磅上下,在相同的人工饲养条件下,白宫火鸡的体重几乎是普通火鸡的两倍,这种个头火鸡在市场上很少见,家庭一般选用二十磅以下的火鸡。美国家庭的厨房如果没有烤箱是非常个别的现象,我在白房子住的那个小公寓里也有一个标准烤箱。去年感恩节前,我看到老包干活时多次摔倒,已预感到可能与老包今后来日无多,况且,老包在美国十年摔打,已经融入美国半个身子,也要求过我,感恩节一定要为他烤个大火鸡。现实中四十磅的火鸡很难见到,但选择自己需要个头的火鸡还真要凭感觉,我每次都要挑正好十八磅的,带个八图个火鸡吉祥。 火鸡烤制并不复杂,按照我的美式习惯,烤制前两天化冻,前一天涂抹各种佐料腌制一夜,感恩节当日午时入炉,五小时后就可以吃了。有时候是火鸡吉祥,人不吉祥,那天火鸡入炉后突然接到老包电话,说已经被老板开了,不准备再出屋。我眼看着一只大火鸡烤好了却没有人来吃,想做富人施舍的样子也做不成,不行,我得趁着火鸡热乎乎把鸡送出去,最好是整只卖掉图个二次吉祥。 我想到白房子前面住的那个老女人,岁数比我小,但显得十分苍老。敲了好半天门才打开一条缝,里面一股怄气扑面而来,一种猫屎臭,我不好意思捂鼻子,闻惯了蒜臭,又突然闻猫屎臭,心里实在不好受。我对着门缝问,我这里有火鸡,吃吗?老女人在里面回答,如果是火鸡前胸的白肉就吃。感恩节这一天纽黑文许多高级餐馆开门迎客让无家可归各类人士免费享用火鸡大餐,看来这位老女人已经吃饱了,再吃,就要吃火鸡最好的那块肉了。我着急把火鸡送出去,只好忍痛割爱了,送肉的时候,老女人还专门打开饭盒看看,是不是白肉。          我认识老女人已经十二年了,打我接店的时候她一直住在那个白房子里。除了星期天关店外,她每天都要来小酒庄一到二次,而且每次都有钱。对美国人要慢慢了解,老女人从来不上班,唯一的一份临时工作是每星期为教堂打扫一次卫生,每月三百美元,后来因为喝酒太多被放了长假。天上的飞鸟,不种也不收,由天父供养它,人世间的老女人谁在供养她呢,表面上是美国政府,实际上是宽容怜悯的美国人民。老女人每月收到政府的一张社保支票七百五十美元,六百元交房租,剩下的一百五十元和打扫卫生的三百元到小酒庄买酒,此外,她还有每月三百元的“食品卡”到指定商店购买肉食饮料,不得买烟酒而且过月不累计。老女人吃火鸡要吃最好的白肉还真在情理之中。 怜悯之心是发散的。美国人民通过政府的税收调节又通过老女人的烟酒消费把怜悯之心带到我的小酒庄,像老女人这样的常客我每天有四五个,多的时候七八个,小店赖以生存,收支平衡的基本保证。对此,我对美国的贫富差别有了新的理解,是在保证贫穷阶层像老女人那样有吃有喝有住的基础上鼓励两级分化,一端可以无穷大,一端有基本的生存线。十二年了,我没见过老女人羡慕过别人有车有房,只是偶尔抱怨,我的酒价要比别家贵很多。我观察过,开在富人区大型购物中心的酒庄都是低价格靠流水取胜,我的小酒庄有时开出天价,有时糊里糊涂卖错货,还是每天有生意做,许多大酒庄的印度老板听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女人挑去了火鸡最好的两块白肉,我留下了两个鸡翅膀,剩下的送给谁呢,我突然想起了住在白房子对面的乔治。乔治比老女人大方,先来个假送真卖,实在不行,卖不掉也送,感恩节的热火鸡当天不送掉第二天废肉一堆。所谓乔治比老女人大方是因为他的社保支票是九百七十元一个月,二十年前的一次车祸断过腿,当然花起钱来要大方一些,刨去房租六百元,还剩好几百可以买酒喝。乔治腿不好,走不远,多年让我拿着短,和老女人一样,同我风雨同舟十二年,感恩节一定要想到他。 那天已经下午四点了,乔治还在门口站着,可能在盼着火鸡上门。         美国是个感恩的社会,往常这个时候,教会大门开着,门旁摆着成堆的罐头食品,墙上挂着各类衣服供需要的人选用。火鸡上门了,乔治,我刚烤好一只大火鸡,你瞧,还是热的。乔治高兴得叫了起来,这么大的火鸡,没等乔治说话,我接着说,如果你觉得可以,就算二十元吧,我知道你现在没钱,社保支票月初才能到,我记着帐,月初一块还就行了。乔治大眼睛睁着,好像这时候钱不是十分重要。 那年感恩节的第二天,正是美国人疯狂采购的日子,我开了店门,第一个进来的是乔治的房主。乔治的房主七十八岁,他一直以电子修理为生,到了晚年电子产品已经发展到不用修了。房主进来,先是彬彬有礼,买了一大瓶他爱喝的苏格兰威士忌和一箱铝罐啤酒,接着劈头就问,听说你昨天把火鸡架子卖给了他的房客乔治。美国感恩节习惯,当天吃火鸡,第二天继续庆祝,吃剩下的火鸡,做成三明治或煮汤,我通称鸡架子。我立刻感觉到这位七十八岁的房主来者不善,稍微冷静一下,我爱用一二条理说明自己的观点。第一,那只火鸡不是鸡架子,一定意义上说,那只火鸡是专门为乔治烤的;第二,乔治是我的长期顾客,有时候快到月底了,我赊酒账给他,收的那二十元是我代乔治存着,可以抵酒账。房主可能觉得说得在理,接着就是感谢,感谢我那天还想着乔治。 转眼又是一年了,老房主还活着,他长了个心眼,早早地为乔治买了一只火鸡,乔治怕吃不了,问我要不要。 老女人问我感恩节去哪,我说去新泽西北部的深山老林一个意大利后裔那里,那个家族光侄儿侄女就有上百个。 美国总统杰斐逊说过,美国的国徽应该不是白头苍鹰而是火鸡。在美国住久了也会觉得火鸡更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