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都是过客《二十一》胡大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12:59:23
         世界上每天发生的事很多,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着,有的人自己寻死,有的人顽强地活着。世界上的许多事,看起来不公平,但最后显示出公平的结果。体育需要公平,出成绩破纪录,人生也需要公平,稳定和谐温和喜乐。但这一切都需要你活着,用眼睛看,用头脑想,用手做,用脚像蹬水车一样,一圈一圈转,最后速度会慢下来,总有一天会停下来。          久居美国,我学会了永久盼望。人生最大的敌人是什么?从活着的角度看,不是激流险滩而是疏忽大意。类似战争的激流险滩,为了国家,为了一个事业,躲不过,认命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不是命里注定而是麻痹大意,学名叫事故。吴将军左手少一个拇指,那是我从小就注意到的,算是敌人打的,怎么能打在拇指上,也许发生在正挥手喊冲锋的时候。《回忆录》中我找到答案,是打猎的时候出现哑弹拆卸时突然爆炸崩掉了拇指。我也是一样,我一生度过那么多不是战争的激流险滩,从来没有失望过,最多的时候是拍拍后脑勺感觉心跳。唯一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的事是发生在我来美国的第二年,因贪吃,吃了带有螺旋杆菌的生鱼片。起初没有引起重视,以为是一般的拉肚子,吃几片黄连素就会好,谁知道不仅是黄连素不管用,就是美国最好的抗生素对我也去不了根。没有退路可走,只有硬拼了,抗战不过八年,我英勇与螺旋杆菌搏斗,包抄迂回,辣攻蒜攻酒攻,酒攻蒜攻辣攻,见了螺旋杆菌就杀就砍。八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全胜。这时传来人大博导余虹跳楼的消息,他同我得的一样的病,这种螺旋杆菌能把一个健康人拖死让他绝望。因为我是革命后代,对疾病的承受意志应该也会大于一般人,余虹死了,替他惋惜的同时,我仍然苦斗苦争,美国温暖的阳光下,我苦争苦斗只进不退。       早几年我已写出《挑战螺旋杆菌》一二章,如今看来那不过是毛毛雨,革命胜利的前奏曲。 二零零八年,两位北京大姐来看我,她们是湖北红安红军后代,当时太激动,忘了问先辈归属哪个方面军,现在分析应该是四方面军。我顾不了太多,直接问两位大姐,我的面色怎么样?她们说很好呀,满面红光,胖乎乎的,看不出有胃溃疡的样子。我说,来美国哪都好就是得病不好,实在无法享受美国生活。那一年,我研究苏格兰的马凯伦威士忌,特别偶然发现马凯伦的12年以上的威士忌都要用西班牙装过雪梨酒的橡木桶陈酿。苏格兰与西班牙远隔千里,为什么非要用那里装过雪梨酒的橡木桶呢,也许奥妙在这里,能够治肠道疾病。我开始了试喝,有奇妙的感觉。两位大姐见到我的时候,脸上已有红润,那时我已经连续喝马凯伦半年了。          活着,才有机会说人生没有跨不过的坎。前几天,一位北京胡大姐来看我来了,正赶上我春风得意。胡大姐是老红军后代,父亲胡老伯十一岁从安徽参加红军,起初当小卫生员,一直不掉队跟着红军走,在四川三过草地,后来又参加西路军一路西攻西进,最后到达新疆,所剩的四百多人中就有胡老伯。红军命硬,胡老伯现在还活着,九十二岁了,最近还到四川旅游用手机通讯。我们两家算世交,上辈在延安安塞窑洞相识,好几十年都在一起,当然聊起天来又是另外一种亲切。武汉赵家条六局曾是我国我军技术情报干部的集散地,从五十年代起开始向全国各地输送,胡老伯一家一九五六年去了新疆,在那里组建新疆三局,六四年到北京任三部参谋长。胡大姐说,胡老伯一身都是故事,可惜啊,家中没有一个孩子会写,要是有一个像你这样多好。我说没关系,可以把胡老伯的材料交给我,重点应该是黄超、李特当年的生活工作为人品质,他们的死至今对世人来说还是一个谜。三部各局都处于各地山区荒郊野外,子女教育一直是大问题,早年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老师,现在还没听说过有后代成为大牌人物,也没见到一直在军队工作的后代晋升为将军职务。          我说在耶鲁见到一个,家在六局,兄妹俩都在美国拿到博士,胡大姐立刻很兴奋,问叫什么,回去打听一下。我说前几年没人相信我,问人家也不说,只知道姓李。参加红军的个人动机一直没有见到有人研究过,我觉得应该引起注意,这样才能把党史、军史写得很连贯。吴将军的《回忆录》提到一点点,说当时的家境还是相当不错,也读了些书,只是村里传来参加红军升官要比白军快,有个乡亲参加红军三个月就当了副班长,所以选择了红军。现在的回忆录也说,红军的师长、军长要多于白军,可能当时确实满足了一部分人的心理。胡老伯参加红军十一岁,不太可能知道马列主义,应该是家里太穷,红军打土豪分粮能吃到一口好饭。胡大姐说,有次胡老伯烧水烫伤了双腿,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下压着两块大洋,立刻明白红军丢下他开走了,胡老伯不要大洋,拼命追赶红军。我说,现在的父母宁愿让孩子在家冻死、饿死,也不会再放出去了,最后活着的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我再三向胡大姐解释,红军命大命好,碰上了抗日战争,要不然这百分之一都活不下来,看来这个观点已逐步成了各界共识。我从小到大一直在学红军的精髓,最感触的是他们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有的老红军去医院看望病危的同伴,开头不说别的,说的是没想到你还活着。这句话一直在我的嘴边挂着,有次我带着儿子在纽黑文一个购物中心看到一个多年不见的耶鲁博士,忘了问好,全家近况如何,随口说了句,你老人家怎么还活着。儿子反应很快,爸,怎么这样说话,那位博士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可能是蒙了头。后来他在多种场合表示不满,我也再三带话,实在不是恶意,是亲热过头的意思。          胡大姐是标准的“老三届”,六六年高中毕业,后来当了兵一直在三部医院工作,最近办了退休手续。胡大姐又是典型的稳稳当当的一代,守着国家饭碗从一而终。我们大致回忆了一下过去的年华,人生还是稳当点好,要想自己闯,像当年红军革命一样,年龄岁月是优势,越小越早越好。我们当中一些人拖拖拉拉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才下海,那时已经海之深浪之大,生命自己已不能左右,不是喊救命就是被淹死。我还是回味我的惊心动魄的壮年,她的实际价值远远超过我的金色童年。过去说不以成败论英雄,现在说不以钱多少论英雄,真正的价值在于她无价。          在美国我学会了永久盼望,语取之《圣经》,这里我延伸到看人生。红军三过草地,特别是第三次过草地,这是全世界现在公认的非战斗情况下在挑战生命的极限。有一年六月我去过那个草地,我连出车门往草里伸一下腿都不敢,水太凉了。当年那些饥饿的红军在想什么,我想不会太复杂,就是盼望活着走出草地。我希望那个地方将来开辟成心理健康复原基地,把患忧郁症的人,埋怨世道不公的人,人生绝望的人,甚至国家公务员,都送到那里模仿红军的式样走一遍。让他们躺卧在青草地,安歇在水边,走过死荫的幽谷,使灵魂苏醒。 当时草地上的红军还想什么,不会是女人,应该是酒了,真正的生命之水,那可是驱寒治腹泻的良药。非常凑巧,苏格兰威士忌的另外一种解释也是生命之水。前几年网上突然窜出一个55将军后代蔡小心,只有三十一岁,网上都认为是假,就连胡大姐的好朋友张聂尔也是一通臭骂。我在旁边不声不响用茅台酒试探,如果蔡小心说他家里没有茅台酒,一般真红军的可能性不大,老红军即使自己不喝酒,家里也一定会存有茅台酒,都知道它的生命意义。我有幸在美国享受了苏格兰的生命之水,是它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稳定了我的病情,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也是一样,那段时间女人显得不重要。草地留命,岁月无情。大家都想挣钱,都觉得今天的日子过得还不够好,红军的后代也是一样。利用职权职务贪污受贿属于另外一个讨论范畴,更多的人是想利用自己的储蓄积累“钱生钱”,经不起高利润利诱,被人骗去投资金矿煤矿,最后血本无归。胡大姐不仅赔了自己的积蓄,就连胡老伯多年攒下的几十万也打了水漂,胡大姐又成了第二代红军,而且这支队伍在老干部后代群中有扩大趋势。还好胡大姐没有掉队,一直没有离开革命队伍,每月仍有相当不错的退休金,基本日子应该不错。日子日见艰难的是那些脱离革命队伍的,也就是像我这样给着好职位嫌小不干硬要单干的,一旦赔光老本,又从五奔六,想有第二个红军命翻身实在太难,岁月不领情了。红军在历史上就不承认掉队的红军将士,因为你说不清是逃跑,是被俘还是胆小怕死保命。 迎红军要箪食壶浆,新红军还保持着当年的老传统走到哪里都打借条,说好将来新革命胜利了一定还。         每年十月到了最后一个星期日,康州品酒会进入高潮,康州最大的供酒公司要在风景秀丽的婚礼山庄举行类似帝王享受的豪华品酒。每年都要邀请一些葡萄酒巨头前来助兴,今年美国葡萄酒之父孟大卫的儿子迈克来了。孟大卫五十六岁投资加州葡萄酒,去年年近九十过世,几十年打造了世纪辉煌,让全世界都知道美国盛产葡萄酒。儿子迈克在老父最辉煌的时候接手产业,不老老实实干葡萄酒,建起了美食博览大厦,股东们投资无利,一怒之下把酒园和品牌全部卖掉。小迈克已经六十多了,仍雄心勃勃决心东山再起。这次他来带来自己的新品牌,我对胡大姐说,尝尝迈克的新葡萄酒,二百美元一瓶,那是人间仙境,这些人骆驼死了比马大。胡大姐特别喜欢美国的空气蓝天白云,在婚礼庄园的花卉风车前不停地拍照。何止胡大姐,我也喜欢那个地方,每次去总要多呆一些时辰。要坐在小溪旁,凝视对岸磨房旁的那部水车,多年没有见它转过,只见溪水在流,今年希望它转起来,因为远方来客了。公司的老板还在,九十了,只要他还活着,我每年都要写他一次。今年他换了双新鞋,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吃火鸡,熟练地用着叉子。他已经认不出我了,去年还追着我,我走到哪他跟到哪。我尽量靠近他,听到他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工作人员说老板眼睛瞎了,头脑还非常清楚。胡大姐说,这个老板没有胡老伯健壮,特别想来一张合影,工作人员解释,老板不愿意照相。那里的美食胡大姐尝出不少,包括炸成薯条样的螃蟹腿都尝出来了。唯有一种做成小船式样的东西尝不出来,排成一队队像准备扬帆出海的小帆船。我说那是一道新英格兰地区著名美食叫烤土豆皮,将一个个特大的土豆蒸熟,一劈两半,剜去土豆芯,然后将皮抹上奶油在烤箱里烤成焦黄,出炉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