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都是过客《六》

         一位家住美国夏威夷的网友，女儿在加哥读书，两次给我留言，想一块讨一下人生复盘。人生可以比作下棋，而且我也不止一次说过，人生只有几棋，走对了步步顺，一步走错了，可而知，可能要弯一个大弯才能正过来。我立刻回复，很愿意网上讨论，问题是现在找不到版面宽阔的网面，有空又有人气，双方在不太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像下棋一样走一步看一步，就样虚虚实实把问题讨论个深透，把鸭煮个烂熟。

        这位网友很直爽，觉得同我对弈是棋逢对手，我俩除了他下乡我当兵那段经历对不上号以外，其它几步殊途同归，都考上大学工作出国开买卖。先肯定我们走的是一条人间正路好路，下的人生正棋。你看，多么像两棵松树，不论是长在悬崖上，还是在寺庙里，来不向人索取，天旱没有被旱死，暴雨没有给浇死，如果开的是小买卖，又显出人生不图体面不贪心，就是遇到国金融大风暴，我们也是泰山顶上两松。我们正在培育儿女，我想这些上学的儿女心底明白，看着老爸做小买，挣钱一定不容易，要用极优异成绩报。人生应该如此环环相扣。

        下棋对弈，通常在两人之间，正常体育式对弈，你赢我输或我赢你输，还会行下去。小时候在空军大院我很爱下象棋，喜欢找一些大一点的孩子下，下不好爱悔棋，不让悔就打架，现在看来很不好，养成悔棋习惯将来到社会上怎么办。最后一次悔棋是在空军工程学院，对手是个广东兵，那天怪对不住人家的，他不让悔，我一脚踢翻了桌子。这些事都发生在几十年前我年青的时代，处在智力上升时期，每悔一步棋艺提高一步，棋下到关键的时候，不悔，明摆着要输，一旦对方让你悔，反而你倒有机会反败为胜。空军大院有个孩子叫李强，比我大两岁，棋下得很好，后来我们一起到黄河滩农场动一年，那一年，他从来没有找过我下棋，你想想，跟一个爱悔棋的孩子对弈，就是换个象棋大师也无能为力。

        我同时代很多孩子小时候很正统，可是大人教的，在外面下棋不可悔，我就看到过许多这样的孩子，一旦下输了，都是老老实实拍屁股走人，可第二次下的时候还是输，因此就出现了下不过永远下不过的现象。那么，把人与人对弈演绎到个人与社会对弈的时候，多人产生了错觉，以为与人下棋不可悔，与社会对弈也一样不可悔，而没有看到社会的包容性宽容性和随机性。也许是这样，你悔一步，社会包容一步你悔一步，社会宽容一步，你悔一步，机会走近一步。同学中卫最近到北京扬州讲学，十分留意当地厕所文化，便池前警语，清华主楼男厕的用语是：身体离开后，自动冲洗，而扬州大明寺男厕的用语是：上前一小步，文明大步, 同样的一件事，显示出智慧有多么大的不同。著名哲学翻译家姜志辉马上说大明寺厕所的这句话是哲学家Neil Alden Armstrong的名句：That’s one small step for a man,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说明那里的和尚是有修养的。这里我悟出，人生的前进和后退，都是有很深的哲理。

        与社会对弈，如履薄冰，应该是走一步，看一步，悔一步。家庭背景不同，带来人生起点不同，同是那个时代，我当了兵，那位网友上山下乡，时间跨度在十年左右。这十年殊途岁月大家都在干什么呢，我的同学许才子在安徽农村十年通读熟背了莎士比亚，姜教授通读了了大量世界哲学名著，我在没有老师的情况自学英语。那时看起来，当兵是一条比上山下乡要好得多的路，可是更多的人以为当了兵就算进了红色保险箱，今后人生之路不再有险途。

        我从空45师转到29师导弹中队的时候，也是毛泽东生命最后挣扎的几年，他焦虑的是最高权力交接，早已无心打理军队，军队出现异常的管理涣散。导弹中队当时有许多年青有为的战士每天最大的爱好是打扑克，输了往脸上贴纸，很多战士是当兵几年打扑克几年，创造了历史之最。那时四个人一个屋，如果在我住的屋子里开战，学习睡觉成了问题，不得已只有采取调虎离山的办法，把同室的几个爱打牌的江苏兵调到别的屋去。不论是平时还是周末看出有要打牌迹象，立刻提出去挑战机械分队，我称同去的战士为种子选手，鼓励他们冲锋在前，然后再到其它几个屋如法炮制。七十年代的机场夜晚宁静一片月，偶见灯火阑珊，那是我们远离师部的导弹中队，好奇走近，最吸引眼球的应该是输方战士涂满浆糊脸上挂着的一条条白色的报纸，如不摸底细，还以为那位战士在披麻戴孝漏夜哭丧呢。

        最近，我在网上联系上了导弹中队九十年代的一任中队长吴水标。同小吴谈得十分亲切，他说他小时候家住机场东头，每天到机场放牛，记得有一次牛踩了导弹中队的菜，不知是不是你老潘牛给赶跑了。小吴问，还记得导弹中队那两排红砖房吗？我说当然记得啦，那是我自学文化的地方。记得有一次战士们都去看电影了，只有我一人在灯下看书，这时进来了师直属政治部协理员，问我在看什么书，我说是数学，他没太说话，摇头走了，在后来的有一次军人大会上他不点名批评了我，是不正之风。小吴问，还记得当年那些战士吗，我说江苏兵还记得，其他人只有一个让我终生难忘。他应该姓刘，天津杨村人，个头高高的，长得很英俊，七六年高中毕业后当兵，表现很不错，中队长李涛书首选他参加七八高考可惜啊，考分太低，可能只顾打牌了。

        记忆中同李强下棋，他只让悔一步，多次尝试，悔一步对最后的结局影响最大。棋盘将军是个总策略，多数情况下先完成布局，然后用炮将马将车将拱，一气呵成。只悔一步仍改变不了大布局，我提出悔三步，这时经常看到李强在思考，最后甚至出现了他要悔的时候。我也曾经提出过悔七步，见李强思考片刻，与其这样，还不如和棋重下，这是我们儿时的玩棋方法。少见，悔七步是悔到重新开始的地步，一生聪明糊涂始。中国人自古就有后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说法，现在来看来，退三步，满目金光，如果能天和地和退七步，那可是了不起的大智慧大境界。

        写到这里，网友会提出，中国还有一句老话，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不是同你的“悔棋退步论”相矛盾吗。我们党有句老话，叫“解放思想”，原来换成“突破”，现在又换成“超越”，都是指冲出原思维的牢笼，站在新的平台上继续放眼量。可是真正这样思维看问题迈步的人不多，以致看问题做事只看结局，不看过程。棋下到最后是输赢，对方会问是悔一步，悔三步还是悔七步，如果悔得太多，对方一定说，我们重下，言外之意，想后悔，我不给机会了。如果在中局以前，自我感觉不好，这时友善地提出，对不起，刚才那步没走好，悔一下，对方思考片刻，觉得没有太大威胁，也会说，行只能悔一次。这时对方的心态有点像会对个人的宽容。

        稍微演绎一下，可以看到我们身边许- 事物具备这样的过程，由于这些事物- 我太近，一样不可写得太明白。这几年，我的一个姓张的朋友挣了不少，一直想着钱生钱再赚上一把让熟人另眼相看，一天请我去吃怀柔肉饼，实际上想咨询一下当下投资一个日本餐馆行不行。他说大致情况是这样，总投资十万美元，本人入三分之一股，十三万。我忘了满嘴流油的肉饼，立即说呛话：即使不谈美国餐饮业现状，这个投资也是不好。第一，你投资跨了行业，你本身不是干餐馆的；第二，你不是每天守在餐馆，不挣钱，将来猜疑打架，挣了钱，人家先进腰包，你要等到年底分红。大家劝，太太劝，老张还听话，继续吃肉饼，那天好像还有腊蒜。后来我打听到老张的合作方是福建人。

        三天以后，老张来到小酒庄，说还要继续干。我说，不是讲好不做了，怎么又要做，老张说，已经扔进三万了。我说，要不然这样，同福建人好好谈谈，原来没有考虑周全，撤出来，看行不行，最坏的打算，三万块不要了，以后餐馆挣了钱，看着人情给。看来这些都对老张帮助不大，老张继续筹资装修等待开业分钱。我接着补了一句，世界上的人都当上老板分上钱，有谁还做工啊。

        后面的故事很多，只能简单讲。第一老张干完自己的活再到餐馆继续帮忙，老张不算打工不发工资，投资的福建人是大厨，拿一份大工资。年底算账工资发完，开销算完，没有利润，老张忍了。第二年老张帮忙帮了个整年，全餐馆的员工每月领工资，老张等到年底分红。到了年底算完帐，还是没有利润，老张急了，十三万，两年，没见动静，好像连个水漂都没看到，提出退股。福建人这时说话了，投资本身存在着风险，当下退股是没有的事儿，如果实在要退，就退六万。我又补了一句，六万就六万吧，算买个教训，棋往下走会更糟。

        老张是北方人，哪吃过这样的哑巴亏，两年帮忙不算，十三万怎么变成六万。老张决定请律师通过法庭要回投资，餐馆营业两年怎么就没有利润。律师费五千，收费人是位温柔女性，每天的工作找福建人了解情况，福建人继续带领员工每天收款营业，好像还是没有老张什么事。六个月后，老张终于忍不住了，使出绝活，封门，等待开庭。这下可好，人全跑回纽约了，这边要给律师付款，那边又找不到人。老张突然想起餐馆还有全套设备，卖掉还能顶一部分钱，房东说，设备不能动，已经半年没交房租了，交齐房租才可动设备。

       人生是大棋，做事是小棋，都要皮厚。你看，所有树木中松树的皮最厚，皮厚才能脸厚，多独特的情操，多独特的风格。难得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