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翻‘四人帮’,我不是高兴是震动”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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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0年4月,周总理到广州,祝贺在广州举行的三国四方(越南、越南南方、柬埔寨、老挝)首脑会议成功,并举行盛大宴会。  总理听说我母亲从五七干校回来,剧团仍不让她演出,在团里干杂务。他便提出,让我母亲在文艺晚会上演出节目。我知道,周总理是借这个由头,让我母亲重新出来演出。通知发得很突然,跨过好几级、连下了好几条指示。我母亲很多年没唱粤剧了,忽然接到任务,她身上一件见人的衣服、一双好鞋也没有,家里的衣服都被抄光了。组织上马上找裁缝,赶工给她做一件衣服,让她上台清唱。从此,我母亲恢复了演出的权利。  一篇广播稿差点惹祸  “他们说我有‘天线’,不然在‘四人帮’倒台前,怎么就会知道‘有人搞分裂’。”  在东莞当了四年农民,之后我到韶关一个煤矿机械厂当工人。那个厂距离韶关市区非常远,从“河边厂”火车站再往山里走一公里才能到厂区。在粤北的生活,确实非常清苦。一个月从头到尾,吃的不是苦麦菜,就是萝卜、椰菜,吃几片肉就两三回。  我到韶关第一天起,就希望回广州。我跟母亲说了,她却说:“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你都当上领导阶级了,还想怎样?”身为广东省文化局副局长的她却叫我呆在韶关,好好建设共产主义。一听这话,我绝望了。  那时户口是死的,想把一个边远地方的户口转成广州市户口,那比登天还难。农村那四年,我有过女朋友。在工厂那6年,我不敢交女朋友。一看别人成家了,完了,一辈子就在这了。我始终抱着一线希望,试一试有什么办法能脱离这里。  我在车间当统计员,还参加了工厂工人阶级理论队伍,主要是组织工人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经常要写些理论文章在广播上读。      1976年,一会儿批林批孔,一会儿批水浒、反投降派,后来又是批邓。事情还真不少。   我是厂篮球队的专职裁判,还是女子篮球队的教练,跟着球队到处去比赛。1976年全国掀起“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那阵,正好全国有个青年篮球大赛在韶关举行分区赛,我还作为裁判组的发言人上台批邓。写批判稿不就是抄吗?我从报纸上抄得像模象样的。(笑)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去世。我写了很多广播稿,其中有一篇差点惹祸。我是这么写的:“现在全国全党全军面临一个重大的时刻,那就是主席去世了。我们得防止有人搞分裂。如果不警惕的话,国家可能会陷入一个动荡的状态。”没过几天,“四人帮”倒台。1977年初,全国开始清查“与四人帮有关的人和事”。  厂里保卫组政工组下令我不准上班,亮出我写的那篇广播稿的照片,叫我老实交代与“四人帮”有何关系。他们说我有“天线”,不然在“四人帮”倒台前,怎么就会知道“主席去世,有人搞分裂”这么机密的事情。  我赶紧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这两报一刊找来,把那原话翻出来。给保卫组的一看,我那话基本是中央的意思。这事才不了了之。  学历史才开始质疑“文革”  “我想从历史中去找答案,为什么要革命斗争、为什么要搞知青上山下乡。”  可能是觉得冤枉我了,后来1977年第一次恢复全国高考的时候,厂里对我特殊照顾,让我可以只上半天班,其他时间都用来复习,准备考试。  我们厂里有60多人报考。那一年高考,地理、历史合算一门,语文、数学、政治合算一门、物理、化学算一门。满分是400分,280分上线,就能去参加体检了。我报了两志愿,中山大学和华南师范大学,专业都是历史系和中文系。  体检回来后,我们厂里陆续有两个人接到录取通知书。我一看急了。我一直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啊。我赶紧给我母亲写信说这事。她给我回信,叫我去查查分数。  拿着厂里开的介绍信,我到韶关考试中心一查,334分。当年中大录取分是325分。我上中大,肯定是没有问题。再一看,我的名字前面有个红色的符号。我想,这符号八成是和我母亲有关系,因为她那时卷入了“与四人帮有关的人和事”,还挂着呢,不能恢复工作。我因此也受到了“株连”。  1977年底、1978年初,“四人帮”倒台后,政治气氛还是很浓厚,高考还要政审。让一个和江青随时能见面的人的孩子上大学,可能上头有人觉得这样不妥。  但我不服气,决心要讨个说法。我当了十年农民、工人,想争取的就是两样东西:一是读书的权利,第二是做回城里人的权利。考上大学,我才能争取回这些权利。  那时候已经是1978年春节后,考上大学的已经开始上学了。我母亲给我出了个主意,叫我找杨康华。  杨老是个老革命,当年是管文教的副省长,和我们家交情不错。他给中大和华师都写了封信,说我是“粤剧名演员马师曾的儿子”,不说是红线女的。呵,这还挺有政治斗争艺术的。  如果不是杨康华的信,我肯定就上不了大学。去报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三个月,因祸得福,不用军训了。我进了中山大学历史系。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历史是一个很热门的学科。我想从历史中去找答案,为什么要革命斗争、为什么要搞知青上山下乡。  在那十年的革命风暴中,我看到一些跟我们家交情还不错的领导被批斗,比如陶铸,心里也觉得莫名其妙、不可理解。但是当时对毛主席的那种崇敬,是绝对的,谁反他,都不行。再说,“文革”时也不允许任何人有独立的思考。那时流行一个口号叫“狠斗私自一闪念”。我还没到质疑这场革命的超前境界。  “文革”时,我读“毛选”,是怀着一种近乎读圣经、读神话的崇拜心态。从我懂事开始,毛主席就是一个神,神怎么会错?毛主席死后,把“四人帮”揪出来,我说不上是高兴,应该说是震动。我是下了工夫去学习文化革命的文章,推翻他们那是把原来的那套理论给否定了。  一直到1979年,我才开始思考。我在大学里写了一篇论文,谈太平天国的“天京事变”。从这个时候起,我对个人崇拜心态才开始转变。 
  有人说文革是“群众运动”,其实呢,就是“运动群众”。我们这些人就是被运动的,不由自主地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