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西：李庄案正面意义极其深远(时代周报 2010-4-8)

3月下旬，司法部向各地发通知，决定利用李庄案件在全国律师队伍中开展一次警示教育，希望全体律师对李庄案进行反省。对于李庄案如今依然没有落定的是是非非，李庄的辩护律师之一陈有西觉得，无论李庄是否认罪，案件的正面意义远远大于反面。

无意卷入

陈有西加入李庄案，是因为一篇新闻。

2009年12月14日半夜，出差在外的陈有西上网浏览新闻，从一同行博客里发现其正在猛烈批判一篇名为《重庆打黑惊曝“律师造假门”》的稿件，里面被点名的律师叫李庄，此前，他刚被宣布因为涉嫌伪证罪被逮捕。

从2009年6月开始的重庆打黑，到12月份时，已控制十几个黑恶团伙、嫌犯1544名，大批京城名状因此赴渝接案，李庄也是其中之一。他被委托为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的重庆银钢集团销售公司总经理龚刚模辩护。

李庄被捕的消息，其实在12月2日前就已被曝光。但由于重庆打黑中涉案人员众多，并不引人注意。但在14日某报刊发的这篇稿件中，由于措辞和明显的倾向性，见报当天，就引起了全国律师的巨大反弹和声讨，让一个本不为人们所关注的律师案件，变成了引人注目的全国大案。导致重庆打黑的后半阶段，媒体注意力几乎全部放到了李庄案上。

“我觉得情况严重了，需要为律师行业正名”。陈有西开始写文章批驳。凌晨2点，这篇后来引起巨大反响的《法治沉沦：××报奇文批判》的文章被发到了网上。到15日早晨7点半陈有西起床时，他已经毫不意外地成为了风暴中心。

2009年12月22日，他接到了李庄律师高子程的短信。

高子程是被陈有西的文章引起注意的，他在22日凌晨给陈有西发了个短信：“陈律师，我是高子程，你能不能和我一起为李庄辩护？”

清晨时分，他收到了陈回复的第一条短信：“好！”紧跟着，他收到了第二条短信：“让我向有关方面征求一下意见后正式答复”。

陈有西的内心他是愿意接下这个案子的。因为这涉及到律师尤其是刑辩律师执业环境问题。陈有西说，这么多年来，全国劳动模范，没有一个是评给律师的，律师行业从来没有被正面表扬过，而2008年新《律师法》颁布后，《律师法》的新规定同《刑事诉讼法》有不少地方存在冲突，这导致律师的处境并没有好转。2009年11月，北京市政协组织了一项《被告人、犯罪嫌疑人、辩护人权利保护调查》。来自北京高院的统计显示，北京市刑事案件的辩护率仅为36%，其中还包括了不少指定的法律援助。

但当陈有西就高子程有意邀请自己为李庄辩护一事向所里合伙人征求意见时，却遭到了所有人反对。

合伙人几乎是没有思索地就否定了这个事情，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情况太复杂了”，另一个则是害怕陈有西出事。

种种议论中，陈有西也变得有些犹豫，犹豫中，他给律协和浙江省司法厅的相关领导发了短信告知此事，然后又专程去了杭州市司法局请示此事，在那里，他得到了局里相关领导的支持。

12月22号傍晚，陈有西给高子程去了一个电话，正式确认担任李庄辩护律师。

12月27日，他飞到了重庆正式参与李庄案。对于外界所关心的律师费问题，陈有西并没有具体透露：“因为是律师帮律师，我开的标准很低。”他说，价格低到李庄的家属不好意思，最后主动加了一倍。

至于二审，他则没有收费。

传言四起

李庄案进展极快—2009年12月13日，重庆检方对李庄作出批捕，12月20日检方公诉，12月30日开庭审理。

在抓捕李庄前，重庆方面曾经多次传电报向北京有关方面和律师协会反映李庄有问题，并且去其所在的律师所进行了查账；而李庄所在的康达律师事务所也因此决定康达所退出重庆涉黑案件的辩护，但最终，李庄还是在去医院同龚妻办解除辩护代理手续时被捕。

而在庭审中，则传言四起，传言之一包括李庄案一审本打算一天之内审理宣判，而在经过斡旋后，宣判被拖到了8天后。

对此谣传，被陈有西否认了。在陈有西看来，这个说法更多是一种误传，或者被有人故意加上了政治的成分在里面。

他说，据自己观察，在李庄被抓捕后，康达所一直是一种比较客观的态度来对待这个案子，所里并没有所谓的试图操控李庄案。而他们本人在同李庄和李庄家属交流时，也仅限于案情本身的讨论。

“整个庭审过程，还是很公正的，至少做到了全部公开。”陈有西说，之前他担心的一些事情，并没有发生，相反，重庆方面对他们的办案比较配合，在他和高子程律师的要求下，他们第二天甚至拿到了龚刚模的伤情鉴定，这些事情的顺利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陈有西也见到了李庄，他说，几次庭审，他一共见了李庄三四次，每次李庄都向他坚称自己是无罪的。每次谈话，李庄都流露出了急切想获得自由的心情，因为他父亲病了，另外则是手头还有些案子拖着。

不过，陈有西承认，在他参与辩护过程中，有不少人士通过某个渠道，让人转达了对他参与李庄一案辩护的支持。但他一再强调，这仅仅是限于法律层面。

认罪前后

一审结束后，李庄被判2年6个月。在等待二审期间，陈有西感到了李庄家属的犹豫。

“他们曾经想换律师。”陈有西说，二审后，是否由他担任律师，李庄的家属并没有明确告知，反而一直含含糊糊。

开庭前两天，他接到李庄妻子的紧急电话，要求他再次出庭。当时的陈有西，已经做好了放弃李庄案的准备，去了温州处理其他案件。

尽管心中有些预感，但李庄在法庭上的突然认罪，还是大大出乎了陈有西和高子程的预料。“这个是案件的最大败笔。”陈有西说，其实李庄如果坚持，是存在着希望的。当时在听李庄说出“认罪”时，他吃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陈有西开始用警告的语气连续向李庄问了考虑清楚没有，要他搞清这样做的后果。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立即向法庭提出了按最高法院司法解释当庭和解的要求，但法庭征求控方意见后没有同意。“我对看守所内达成诉辩交易的可信度始终报以怀疑态度”，陈有西说，所以他希望将这种交易变成法庭公开行为，这样在法官主持下、在公开法庭有记录的程序下，任何一方都无法变卦。利用李庄的认罪达成诉辩交易，以达到让李庄出狱缓刑的目的。这是有最高法院司法解释的依据的。但这个要求被法庭拒绝。

当天休庭中，李庄要求单独见陈。法警引陈有西见到了李庄。陈开口就质问：“为什么你要认罪？”李庄显得很自信地对他说，“我心里有数，到了9日你就知道了。请你理解”。

而据高子程律师透露，他在宣判前一天曾经会见过李庄，据其透露，他之所以抛开两位律师进行认罪，是因为曾有检方向他提出过控辩交易。

尽管对李庄的认罪表示极度的失望，但陈有西表示了对此事的理解。他说，李庄在被二审宣判实刑一年半后的当庭大呼，已经说明了一切，李庄不可能真正认罪。陈有西说，李庄的认罪还是让人深思。因为一个强悍而精通法律、完全知道司法各种游戏规则的人都会这样行事，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李庄案，对中国的法制进程，是一个很大的推动。”陈有西说，二审后，他退出了李庄的案件。不过，他依然保持着跟李庄的家人的联系。据他透露，最近，李庄家人打算申诉，不过，对于申诉的结果，他和李庄家人都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