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指 伊恩·弗莱明 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9:24:52
    第一章 逃离虎穴
  詹姆斯·邦德坐在迈阿密机场的候机室中,一口气喝了两杯烈性威士忌,思绪却被生与死的问题困挠着。
  杀人是他职业的一部分。虽然他并不喜欢做这种事,但当他不得不杀人时,他就干净利索地尽他的本能去干,然后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他是一个有“00”代号的特工人员,对于死亡要象一个外科医生那样冷静。如果不得不去杀人,那就得义无反顾地去杀,绝不后悔。后悔是不符合职业习惯的。
  然而,那个墨西哥人的死亡,却有些使人颇费思量。并不是这个人不该死,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在墨西哥被称为“歹徒”。这种人甚至为了区区四十比索而去杀人。也许在他杀死邦德后,他会得到较多的报酬。不过,当邦德杀他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完蛋了,邦德好像看见他的生命象鸟儿一样从他口里一下子飞走了。
  瞬息前他还是一个有姓名,有地址,有服务卡的墨西哥人,一转眼间血肉之躯就变为一具空虚的尸体,这之间的转变何等之快!一旦呼吸停止,他则无异于一个空纸袋,等待着垃圾车将他运走。邦德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杀死那个墨西哥人的武器。他右掌的边缘又红又肿。马上就会形成瘀伤,由红变青。邦德将右手弯曲,并用左手在上面按摩。在他迅速逃离的飞行途中,他时常要按摩右手。疼痛看来要持续一段时间,不过,只要他保持血液循环,右手将好得快一些。谁知道他是不是马上又要使用这武器呢?想到此,邦德的嘴角上现出了一丝冷笑。
  “全美航空公司宣布:飞往纽约拉瓜迪亚机场的本公司NA106 次班机,马上就要起飞,各位旅客请到七号门登机。”
  广播器关闭时,大厅中回响着关机的咔嗒声,邦德看了一下手表。离飞机起飞,至少还有十分钟。他向一个女招待做了一下手势,又叫了一杯威士忌。女招待把酒装在一个又大又矮的酒杯里送上来。他不停地挠动酒杯,让冰块迅速融化,然后一口就喝了半杯。他用脚捻灭了烟头,左手托着下颚,坐在那儿,闷闷不乐地凝视着阳光照耀的柏油路面。太阳正在西下,不久就要落入墨西哥湾了。
  随着那个墨西哥人的死去,邦德这项倒霉的差事也划上了句号。这是项糟糕透顶的使命,充满了污秽和危险,没有任何使人满意之处。墨西哥的一个大亨栽种了罂粟花,但并不是供人观赏,而是用来提取海洛因。制成的海洛因在墨西哥市的一家小咖啡馆出售,价钱比较便宜,卖得很快,手续也很简单。如果你需要海洛因,只需走进咖啡店,点些饮料和你所需要海洛因数量。你到柜台上去付钱时,掌柜的会告诉你要在帐单上加多少个零就成了。
  这种交易有条有序,局外人难以查觉出其中奥秘。
  在遥远的英国,为了响应联合国禁止走私毒品的号召,当局宣布严禁在英国销售海洛因。这使得伦敦的索绍地区那些想用海洛因解救病人苦痛的医生们极为恐慌。禁令规定必须严厉处罚违反者。不久,经由土耳其和意大利的毒品走私渠道,都几乎枯竭了。
  在墨西哥城,有一个名叫布莱克威尔的进出口商人,此人有个心爱的小妹在英国,嗜海洛因成癖。她写信告诉他,如果没有人帮助她搞到海洛因,她就会死掉。当然他不会怀疑他妹妹的话,便开始调查在墨西哥的毒品走私交易。在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的介绍下,他找到了这家咖啡店,又从那儿和那个种鸦片的大亨挂上了勾。在他的调查过程中,他开始了解到这种交易的好处,于是他为此动了心。他想如果他通过这一交易发了财,他不仅能帮助那些受苦的人,而且可以寻求生活的秘诀。布莱克威尔的企业是制造肥料。他有一座仓库,一个小工厂,三个试验室和一些研究人员。他轻而易举地说服了那个大亨与他合作,以这种正当的肥料工业为幌子,让他的工作人员暗中从鸦片中提取海洛因。那个墨西哥大亨很快就安排好把这些海洛因偷运到英国去的途径。墨西哥外交部经常有外交邮件寄往驻英国大使馆。每个月他们花上一千英磅买通一个外交邮差携带一口特殊的手提皮箱到伦敦。到伦敦后这个邮差把箱子送到维多利亚火车站行李房寄存,再把行李票邮寄给伦敦中西区的波肯彼公司,转交给一个名叫夏堡的人。箱内的货物经他转手可卖到二万英磅。
  不幸,夏堡的良心大大的坏,对那些受苦的瘾君子并不关心。他想到:既然美国的少年每年要吸掉价值几百万美元的海洛因,那为何不从英国男女瘾君子身上大捞一笔呢?他在皮妞利科区有两个房间,他的工作人员把海洛因掺在胃药粉里,然后把它们送到跳舞厅和娱乐场所供英国的少年服用。
  当英国伦敦警察厅侦查到这一情况时,夏堡已经发了大财。伦敦警察厅决定:为了查究他的毒品来源,先不惊动他,仍旧让他再赚一点钱。他们密切注意着夏堡的行踪。不久,他们就发现维多利亚车站秘密联络点,然后进一步追查又发现了那个墨西哥外交信使。由于此案牵涉另外一个国家,不得不求助于情报局。于是,邦德就接受命令,去寻找这个墨西哥外交信使,并且彻底摧毁这一贩毒渠道。
  邦德乘飞机到达墨西哥城后,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咖啡店。他装作是一个伦敦来的买主,很快就与那个墨西哥大亨接上了头。那个墨西哥人亲切地接待他,并将他介绍给了布莱克威尔。
  与布莱克威尔一接触后邦德便对他很有好感。他发现布莱克威尔对贩毒并不在行。他所谈到的英国禁止海洛因给他妹妹带来的痛苦听来象是真心话。一天晚上,邦德溜进了他的仓库,在里面安放一颗定时炸弹,然后,他走到一家一英里以外的咖啡馆坐下来,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着火焰从那座仓库的屋顶上升起来,听着救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第二天上午,邦德打电话给布莱克威尔。他先把一条手帕蒙在送话简上,然后说:“昨天晚上,你蒙受了巨大损失,为此我感到十分不安。我想,保险公司恐怕不会对你正在研究的那许多‘肥料’进行赔偿吧?”“你是谁?到底是谁?”
  “我是从英国来的。你们制造的海洛因,在英国已使很多青年人丧失了生命,而且还在毒害一大批我国的人民。那个外交邮差将不再有机会携带他的邮袋到英国去了;夏堡今天晚上也会锒铛入狱;还有,你最近结识的那个名叫邦德的家伙也逃不出法网,警察现正在追捕他。”电话传来了布莱克威尔颤抖的声音。
  “好了,就说这些。我提醒你不要再做那种傻事了,还是专心经销你的肥料吧。”
  邦德挂断了电话。
  布莱克威尔虽然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但那个墨西哥大亨显然不会受骗。
  小心为妙,邦德换了旅馆。然而,这天深夜还是出了事。他去柯柏卡加纳酒店喝酒。回旅馆时,突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这个人穿着一套肮脏的白西服,戴了一顶显然太大的白色司机帽。他颧骨突出,在面颊上留下了两道深蓝色的阴影。他嘴角上挂着一根牙签和一支香烟,眼睛放出亮光。显然他刚刚吸食了麻醉品。“要女人吗?想跳舞吗?”“不要。”
  “有色女郎要不要?”
  “不要。”
  “那要不要光屁股女人照片?”
  那个人悄悄把手伸到口袋里。邦德已预感到了危险。就在那家伙猛一下抽出手、把雪亮的长刀指向邦德的咽喉之前,邦德已经有所准备了。
  邦德的右臂一横,身体一转,重重地打在那人的手上。这一击使得墨西哥人持刀的手臂软软地搭拉下来。这时邦德乘虚而入,用手腕猛击对方的下颚。也许就是这一击打死了墨西哥人,折断了他的颈骨。不过,当他踉跄地倒向地下时,邦德已经抽回右手,用掌侧对着那家伙咽喉猛砍。也许这些猛砍只能解解气罢了。他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死了。邦德站了一会儿,气喘嘘嘘地望着摔在灰尘中的尸体,向街道上瞥视了一下。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过往的汽车倒有几辆,不过,夜幕中一切难以察觉。邦德蹲在尸体旁边。这个墨西哥人早已灵魂出窍,只剩下一堆烂肉了。
  邦德把尸体拖到黑暗深处,把他靠在一堵墙上。然后,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正了正领带,径直向旅馆走去。
  第二天,邦德一早就起床,刮了胡子,洗好脸,乘车到飞机场,搭第一班飞机,飞离了墨西哥。这班飞机是飞往委内瑞拉的首都加拉加斯去的。邦德到了加拉加斯之后,又转乘另一架飞机到了迈阿密。现在,他正在迈阿密机场的候机室里消磨时光,等着一架全美航空公司的客机在今天晚上把他载往纽约。
  广播又响了:“全美航空公司抱歉地宣布,本公司飞往纽约的第618 次班机,由于机械上的问题,要延迟行期。新的起飞时间为明天上午八时。请各位旅客向本公司售票柜台登记,我们将为各位安排今晚住宿,谢谢大家!”
  唉!又碰到这种倒霉事!是转乘另一班飞机还是在迈阿密过夜?邦德已经忘了他手中的那杯饮料。他回过神来,把它端起来,头向后一仰,将这杯威士忌一饮而尽。酒杯里的冰块碰在牙齿上,叮当作响。今晚他只好在迈阿密度过。去找个妞,喝点酒,喝得酩酊大醉,一醉方休。他已经多年没有喝醉了,今晚可是有狂欢享乐的时间。这个特殊的晚上,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一个多余的晚上,一个需要好好消磨的晚上。这是一个放松自己的时间。
  他一直太紧张了,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这些天到底在干些什么?脑袋里成天想着那个墨西哥人,那个被派来行刺他的歹徒。唉!犯得着这样去左思右想吗?在那种情况下不是他杀我,就是我杀他。管他呢,人们到处都在互相残杀,随时随地都是这样。不是吗?车祸使人丧生,传染病使人送命,厨房里的煤气炉忘记关上,在紧闭的房中散出一氧化碳……。不管是挖掘铀矿的矿工还是拥有矿业股份的股东,谁能否认自己与制造原子弹没有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直接或间接地与杀人有牵连呢?也许,只有搞统计学的人才搞得清楚。
  夜幕降临。在靛青的天空下面,跑道上闪烁着绿色和黄色的光辉,柏油路面上反射着小小的光环。一架DCT 型客机怒吼着冲上了跑道,候机室里的窗户被震动得发出轻轻的嗄嗄声,人们纷纷站起来观看。邦德仔细地观察他们的表情。这些人现在在想什么?他们希望这架飞机坠毁,以便大饱眼福,或留下一些闲谈的话题来充实他们空虚的生活?还是希望这架飞机平安无事呢?他们希望这机上的六十个旅客面临什么样的命运,生存?还是死亡?
  邦德的嘴唇紧闭着。算了吧!不要再这么胡思乱想了!这一切全都是这次倒霉的任务引起的。死亡已看够了,令晚他渴望享受一种安逸、温柔、高雅的生活。
  邦德感觉到身旁有脚步声向他走过来。他抬起头来,看见一个衣着整洁、显得很富有的中年男子。那人正带着一种不安和祈求的表情看着邦德。
  “对不起,不过,我想,阁下是邦德先生……詹姆斯·邦德先生吧?”
  第二章 大饱口福
  邦德不喜欢别人提到自己的姓名,于是冷淡地回答:“不错,是的”。
  “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这个人向他伸出手来。邦德慢慢地站起来,握了一下,随即放开了。这只手摸起来又软又松,好象一只充气的橡皮手套。
  “我叫杜邦,全名是朱尼厄斯·杜邦。我猜你肯定记不起我了。不过,我们从前曾经见过面。我能坐下来谈吗?
  这副面孔,这个姓名?不错,有一些熟悉的东西,似曾相识。也许是很久以前,但肯定不是在美国。邦德一面粗略地打量这个人,一面在脑海里搜索着。
  杜邦先生大约五十岁,面色红润,脸上刮得很干净,一身美国大富翁的打扮。他穿了一套单排扣、深褐色的热带服装,一件低领的丝质白衬衣。衣领的两端,在领带的结扣下面,别着一枚金质的安全别针。领带是窄小型的,上面有深红和蓝色的条纹。衬衣的袖口大约有半英寸露在西装的袖口外面,上面带着圆形的宝石链扣。他脚上穿着深灰色的丝袜,鞋子不算新,赤褐色的,雪亮的,大概也是名牌产品。他手上拿着一顶浅边的汉堡帽,上面有一根紫红色的带子。
  杜邦先生在邦德的对面坐下,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邦德注意到他脸上渗出微微的汗珠。他断定,杜邦先生是一个非常有钱的美国人,但显得有点忸怩不安。他记得从前曾经见过他。可是,想不起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抽烟吗?”
  “谢谢。”邦德假装没有注意对方递过来的香烟,他讨厌别人给他递烟。
  他掏出了他自己的香烟,把它点燃。
  “一九五一年在法国,在矿泉王城俱乐部,”杜邦先生急切地瞧着邦德,“我夫人伊西和我都在一张赌桌上挨着你坐着。那天晚上,你和一个法国人在赌钱。”
  邦德迅速地回忆着。是的,不错。在那张赌桌上,杜邦夫妇是四号和五号位,邦德是六号位。他们夫妇俩似乎很友善。他当时很高兴有这样的牌友在他身旁。现在,邦德又再度看见那一情景——在那照得雪亮的粗呢台布上,一双双红润的手,匆匆地伸出去抓牌。他似乎还闻到了香烟味和他自己的汗臭气味。那么令人惬意的晚上!邦德望着坐在对面的杜邦先生,为自己的健忘而好笑。“是的,我记得起来了。很抱歉,我的记性不好。不过,那天晚上,除了我的牌之外,我没有留意过多的事情。”
  杜邦先生也报以微笑,显得愉快而欣慰。“啊,邦德先生,这点我可以理解。我非常抱歉,我这样唐突地与你相认。哦……”他拈响着指头召唤一个女招待,“不过,我想我们应喝上一杯以庆祝我们重逢。你想喝什么?”
  “谢谢,来杯威士忌吧。”
  “来两杯海格威士忌。”女招待走开了。
  杜邦先生侧身向前,微笑着,从他身上传来一阵香皂或洗脸剂的香气。
  “我一看见你坐在这儿,就知道是你。我心中暗想,我平常不大会认错人,可是,这一次一定要去确定一下。哦,我本准备今晚搭乘全美公司班机的,但当他们宣布延期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表情。邦德先生,恕我直言,从你脸部表情来看,非常明显,你也是准备搭乘这班飞机的。”邦德点点头。他又匆匆继续说下去。“于是,我连忙跑到售票的柜台,去看一看旅客的名单。
  一点不错,那上面写着詹姆斯·邦德。”杜邦先生调整了一下身子,为自己善于察言观色而得意。饮料送来了,他把杯子高高举起。“先生,为你的健康干杯。真幸运,我们又见面了。”
  邦德不置可否地微笑着,喝了一口酒。
  杜邦先生再度侧身向前。他向四周望了一下,在附近的桌子上,没有一个人。虽然如此,他仍压低了声音,“我猜你心中肯定会在想:哦,又见到杜邦先生,固然难得,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晚上,杜邦先生见了我为什么这样特别高兴?”
  这时杜邦先生扬了一下眉毛,好象他自己就是邦德一样。邦德的脸上现出一种客气而又好奇的神色。杜邦先生把身体再向前倾一点,“邦德先生,现在,我希望你原谅我。象我这样的人,本不应该打听别人的秘密。不过,在矿泉王城俱乐部那次赌博之后,我曾经听说,你不但是个精于玩牌的人,而且,还是……哦……我怎样说呢?……还是一位……哦……侦探,你明白,就是那种做情报工作的人。”杜邦先生对自己的轻率感到满脸通红。他缩回身去,取出手帕,擦了一下他的前额。他焦急地望着邦德。这时,虽然他仍旧有点局促不安,可是,他的目光已经变得严厉而且聚精会神了。
  邦德耸耸肩膀。他用浅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杜邦先生的眼睛,一副坦诚、自嘲和自制的样子,“我曾经干过侦探,那还是战争时期的事情,那时人们总认为那是一桩有危险的趣事。不过,现在和平时期,再干这种事情就没有什么出息了。”
  “不错,不错。”杜邦先生说着,丢去手中的香烟头。然后,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说话时,眼睛尽量避开邦德的凝视,等待着邦德再编出话来搪塞他。邦德心想,这可是一只衣冠楚楚的狼,一个狡猾的人。“现在,你已经安定了吧?”杜邦先生象父亲一样微笑着问,“请原谅我再问个问题:现在你选择了什么职业?”
  “进出口贸易,为宇宙公司干活。或许你和他们有过贸易接触。”
  杜邦先生继续玩着这项把戏。“啊,宇宙公司,让我想想看。啊,是的,我的确曾经听说过这家公司。我和他们暂时还没有业务上的往来。不过,我猜想今后会有接触的。”他吃吃地笑着,“我在世界各地都有大量的业务关系。老实地说,我唯一不感兴趣的是化学药品。邦德先生,可能这就是我的不幸。我和杜邦化学药品制造公司毫无关系。”
  邦德看出,这个人对于他的姓名恰巧与杜邦商标相同而十分自豪。他看了一下手表,以催促杜邦先生快点摊牌。他同时提醒自己,要小心为妙,这家伙不是省油的灯。杜邦先生长着一副红润的孩儿脸,一张有点女性化的嘴。
  他的样子,和那些带着照相机站在白金汉宫外面的中年美国人一样总是显得和蔼可亲。不过,正是在这种善良的背后,邦德意识到一种不屈不挠的精明性格。
  杜邦先生敏感的眼睛立即发现邦德看表的动作。他也看了一下他自己的手表,“啊呀,糟糕!七点钟了!我还在瞎扯。现在该言归正传了。邦德先生,请听我说。我有个难题。我想请你帮帮我的忙。如果你可以为我抽出一点时间,假如今天晚上你能在迈阿密过夜,并且,能应邀当我的客人,我将感到不胜荣幸了。”杜邦先生说着把手举起来,不等邦德开口说话,自己又继续说下去。“有一点请放心,我想我一定会让你舒舒服服的度过今晚。恰巧我是佛罗里达一家饭店的股东。也许你听说过?那是在去年圣诞节时开张的,我可以高兴地告诉你,业务非常兴隆。我们把它起名为蓝色喷泉饭店。”
  杜邦先生纵声大笑起来,“邦德先生,你觉得如何?你可以住在最好的套房中。这就是说,旅馆的房间随你挑选。即使你所选中的房间已经有大款住在里面,我们也要请他让给你。如你肯赏脸,我真是荣幸极了。”杜邦先生恳切地望着他。
  邦德已决定接受这一邀请。先别管其它事,暂且不管杜邦先生的难题是什么——敲诈、勒索、匪盗还是女人——这些都是些富翁的烦恼。今晚在这儿能安安宁宁过一夜,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尽管如此,邦德还是客气地说了一些婉言推辞的话。
  杜邦先生插嘴说:“邦德先生,请别客气,请相信我,我是真心地邀请你。”
  说着他拈响着指头招呼女招待来。她来之后,他故意把脸避开邦德,象很多非常富有的人一样。避开别人的视线而付帐。他也许认为在别人面前显示他的金钱,让他人看见他付多少小费,等于是种不礼貌的暴露。他把一卷钞票塞回到裤子口袋里(富翁不放钱到臀部的口袋里),然后伸手挽着邦德。
  当他感到邦德反感这动作时,他松开了手。他们一起走下楼梯,向中央大厅走去。
  “好吧,我们先处理一下你的机票问题。”杜邦先生走向全美航空公司的售票台,自豪地与服务员搭话,以显示他在美国——自己国家的力量和影响。
  “杜邦先生,是的,只要是您的事,不用多说,我会尽力照办的。”服务员连忙回答。
  在门外,一辆雪亮的克莱斯勒帝国牌轿车缓缓地驶到了门口。车一停稳,穿着淡褐色制服、身体强壮的司机,匆匆地为他们打开车门。邦德走上车,坐在那柔软的座位上。车里非常凉快,简直近乎寒冷。全美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急匆匆提着邦德的手提皮箱跑出来,把它交给司机,然后对他们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回侯机楼。杜邦先生对司机说:“去海滨比尔餐厅”。这辆大型轿车驶出机场,穿过拥挤的停车场,上了公路。杜邦先生靠在座位上,“邦德先生,希望你喜欢石蟹,你尝过这种东西吗?”
  邦德回答说尝过的,并且非常喜欢吃这种东西。杜邦先生谈到“海滨比尔餐厅”,谈论着石蟹和阿拉斯加蟹肉的相互优点。这时,他们所乘的汽车刚驶过迈阿密的商业区,在比斯坎林荫大道上急驶,然后沿着麦克阿瑟堤上的公路横穿比斯坎湾。路上,邦德尽量找出一些应酬话,而内心随着汽车的疾驶而感到心旷神怡。一路上他也和杜邦先生聊天闲谈。
  他们的车子停在一座白色建筑物前面。这座建筑物是“摄政式样”的,灰泥毛墙上闪烁着淡红色霓虹灯:“海滨比尔餐厅”。邦德下车时,听见杜邦先生在吩咐司机:在阿罗尔饭店? 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叫费利尔先生到那儿来找我。听清楚了吗?”
  他们拾级而上,走进餐厅。大厅中,墙壁雪白,窗户挂着淡红色花饰的窗帘,桌子上放着淡红色光的台灯。大厅中挤满了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客人,个个身着华丽的热带打扮——鲜艳夺目的衬衫,叮当作响的首饰,珠宝镶框的太阳眼镜,美丽悦目的本地草帽。这儿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人们在太阳下晒了一天,身上难免发出这种气味。店主比尔连忙向他们走过来。他身着打扮象个意大利人,“啊,杜邦先生,欢迎光临。今晚顾客相当拥挤。我马上替你安排个座位,请这边走。”
  他把一份皮面菜单举在头上,在拥挤的顾客之间开出一条路,一直走到一张最好的餐桌边。这张桌子安放在房角边,可坐六个人。他拖出两张椅子,拈响着指头找侍者领班,把两份菜单摆在他们面前。然后和杜邦先生互道了问候的话后,就离开了他们。
  杜邦先生把放在他面前的菜单合上。他对邦德说:“哦,让我来点菜,但是如果点得不合你的口味,把它退回去好了。”然后,向待者领班吩咐,“石蟹,要新鲜的,不要冰冻过的,溶解的白脱,厚片吐司,听清楚了吗?”
  “杜邦先生,好的,”待者领班走后,司酒待者搓着手,“两瓶粉红香槟,要波默林一九五○年产的。再要两只大银杯,听清楚了吗?”
  “杜邦先生,好的,但是否先来一瓶鸡尾酒?”杜邦先生转身朝向邦德。
  他微笑着,皱了下眉毛。
  邦德说:“请来杯伏特加马丁尼,请加一片柠檬皮。”
  杜邦先生说:“这种鸡尾酒,来两份。”司酒待者转身匆匆地走了。杜邦先生靠椅背坐着,把香烟和打火机掏出来。他环视了一下餐厅,微笑着举手和一两人打招呼,然后看了下邻近的餐桌上的客人。他把座椅向邦德身边挪了一下,“恐怕这儿太嘈杂了。”他抱歉地说,“想吃石蟹只有到这儿来。
  味道美极了。您恐怕不会对它过敏吧?我有一次带一个小姐到这儿来,请她吃石蟹,结果她的嘴唇肿得像个脚踏车的车胎。”邦德觉得杜邦先生的变化十分有趣。当他一旦认为邦德已经上钩、会服从他的摆布时,这种有趣的谈话和权威的态度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刚才,当他机场恳求邦德的时候,他是忸怩羞怯的,可现在,他已判若两人。杜邦先生到底会对邦德提出什么样的要求?管他呢,反正他迟早要提出来的。想到这里邦德说:“我吃蟹从未患过敏症的。”“那就好,那就好!”
  停顿了一下,杜邦先生劈劈啪啪地打了几下打火机。他也许觉得这种刺激的嘈杂声过于难听,只好将打火机放下。他定了定神,似乎已下定决心,把手放在他面前。说:“邦德先生,你打过卡纳斯塔牌吗?”“打过的,这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我喜欢玩。”
  “两个人打的卡纳斯塔呢?”
  “我也打过的,不过那并不怎么有趣。如果你不想欺骗自己,而且你的对家也是这样,那结果总是打成平手。这是种平均牌。打来打去,谁也赢不了多少。”
  杜邦先生同意地点点头,“正是如此。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就是打一千场,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很难决出胜负。这种牌当然没有津牌或俄克拉何马牌那么好玩。但是,在某方面,我喜欢它。它可以帮你消磨时间。手中抓着一大堆牌。可打来打去,总是不分胜负。你说对不对?”邦德同意地点点头。两杯鸡尾酒来了。杜邦先生对着司酒侍者说:“请在十分钟之后,再送两杯来。”
  他们喝着酒,杜邦先生转身面对着邦德,脸上显现出伤神的样子。他说:“邦德先生,如果我告诉你,在一星期之内,由于玩双人的卡纳斯塔牌,我把两万五千元美金输掉了,你会觉得怎样?”
  邦德正要开口回答,杜邦先生举起手来打断他。“并且我告诉你,我也是个打牌能手,摄政俱乐部的会员,象查理、戈伦、约翰尼·克劳福这样的桥牌名手,我都交锋过多次。我不是自吹自擂,我明白我在牌桌上的本领。”
  杜邦先生说着看看邦德,以探究邦德对他的话有何反应。
  “如果这一星期你输给的是同一个人,那你就被骗了。”
  “一点不错。”杜邦先生拍了拍台布,靠在椅子背上,“完全是这样。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告诉我自己,这个杂种在欺骗我。天啊,我要是发现他玩了什么手脚,一定要把他赶出迈阿密。于是,我把赌注加了倍,然后又加了一倍。可是他似乎感到很高兴。我注意他所出的每一张牌,每一个动作。可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一点做手脚的迹象,牌上也没有记号。我什么时候想要新牌,就马上可以换一副。他没有偷看过我的牌,而且也根本看不到,因为我总是静静地坐在他对面,也没有其他人为他参谋,可他总是得胜,赢了一盘又一盘。今天上午,他打败了我;今天下午,我又输了。最后,我几乎输得要发疯了,但是我没有显露出来。虽然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家伙,可还是客气地付了钱。我不想再输了,于是,我没对他打招呼就提着行李来到机场,购买了下一班去纽约班机的机票。”杜邦先生说着举起手来,“只好走为上策。虽然二万五千元我并不在乎,就是五万、十万我也输得起,但是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不明不白的把戏。玩了这么久,我无法抓住他把戏的把柄,我再也受不了了。所以,只好溜之大吉,你觉得如何?我,朱尼厄斯·杜邦,由于再也不愿败北,只好认输了!”
  邦德同情地哼了一声。第二道鸡尾酒来了。邦德对这件事已经相当感兴趣了。只要和打牌有关的任何事情,他总是感兴趣的。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情景:两个人打了一局又一局,一个静静地洗牌和发牌,不断地加分,而另外一个则总是抑制着自己,无奈地一次又一次摊牌。杜邦先生显然是受骗了。“我说,”邦德插嘴道:“二万五千元美金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是怎样下赌注的?”杜邦先生显得有些不安的样子。“每一分押两角五分。然后,加倍为五角,然后,倍增为一元。是的,赌注是下得过高了。由于一局牌平均得分在二千分左右,我想这种赌注是非常高的。既使是一分为两角五分,那一局牌的输赢也有五千元。如果一分为一元时,那输得更为惨重。”
  “有时候,你也赢过吧?”
  “啊,当然。不过每当我获得他妈的一手好牌,可以痛快地厮杀一番时,他就把他手中的大牌呼拉全抛出。自然,我是赢了一些小分。不过,那只是在我的确掌握了所有好牌时。你知道卡纳斯塔的打法,你必须打出适当的牌,安置陷阱来引诱对方把牌给你。嗳,妈的,他好象是个未卜先知的巫师!不论我何时设陷阱,他总是会避开。而当他布陷阱时,差不多每一次我都栽进去。每次他出牌时,总是甩出一些最不重要的牌——要么上单张、要么是么点,他好象非常清楚我手里的每一张牌。”“当时房间里有什么镜子挂着吗?”
  “啊,没有!我们总是在户外打牌。他说他希望晒太阳。的确也是那样。
  他总是晒得红红的,像只龙虾。我们只在上午和下午打牌。他说,如果晚上打了牌,那他就会睡不着。”
  “那么,这个人是谁?他姓什么?”
  “金手指!”
  “什么名字?”
  “奥利克。就是金色的意思。他长得也名符其实,一头火红的头发。”
  “哪一国人?”
  “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他说他是拿骚人。从他的名字看来,你会认为他是个犹太人,不过,他的相貌并不象。佛罗里达这个地方有些封闭。如果他真是犹太人,恐怕不会来这儿。他持有拿骚的护照。四十二岁,未婚,是个职业经纪人。这些都是从他护照上看来的。有一次我和他打牌休息时,我到他房间里去过一次。”
  “哪一种经纪人?”
  杜邦冷笑一声,“我问过他。他说:‘有什么生意就做什么。’他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每次你向他问一个直接的问题,他总是撇开正题,非常愉快地讲些毫不相干的话题。”
  “他有钱吗?”
  “哈!”杜邦先生几乎喊出声来,“那是最无法搞清楚的事。他很富有,很有钱。我委托我的银行在拿骚做资信调查,发现他有许多钱。在拿骚,百万富翁满地都是。不过,他在那些富翁里面,还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他的钱似乎都买了金条,并转移到世界各地,专靠黄金比价从中赢利。他处理得干净利索,如同一家讨厌的联合银行。他不相信货币,这不能说是他的过错。至于他如何成为世界上的最富者之一,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不过,象他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要从我身上骗取二万五千元?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餐桌周围,侍者们来回走动上菜。趁此机会邦德仔细考虑着杜邦先生所说的情况。一个盛着螃蟹的大银盘,摆在桌子的中间。这些螃蟹十分巨大,它们的壳和钳,都已经剥开了。一个银质的船形容器中,盛满了溶解的奶油,一些长条形吐司分置于大盘子两旁。装有香槟酒的大酒杯中,冒起了一串串淡红的泡沫。最后,侍者领班来到他们的座椅后面,逐一地把雪白的丝质餐巾,系在他们的脖子上。这种餐巾很长,一直盖住他们的膝盖。
  邦德想起了查尔斯·劳顿与亨利八世玩牌的故事。不过,此时此刻,不管是杜邦先生或是在邻桌吃饭的客人,都只对眼前的美味佳肴感兴趣。杜邦先生说了一声“请”,就挑了几块硕大的螃蟹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并在溶解的奶油中蘸了蘸,大嚼起来。邦德学着他的样子,也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所吃过的最美的海鲜。
  石蟹的肉美极了,是他尝过的海味中最嫩、最可口的。就着干脆的吐司和有点焦味的奶油一道吃,更是鲜美得难以形容。香槟酒散发出一股微弱的草莓气味,喝起来凉丝丝的。吃一口蟹肉后,再喝一口香槟酒,既清洗了牙床又增添了味道。他们不停地大嚼,全神贯注地吃,直到一扫而光,他们几乎没有说一句话。
  杜邦先生轻轻地打了一个嗝,拿起餐巾,将下巴上的奶油揩去,靠着椅背坐着。他的脸通红,骄傲地望着邦德,恭维地说:“邦德先生,我不知道在世上其他地方,人们是否能吃上如今天晚上一样好的晚餐。你说呢?”
  邦德在想着,我向往安逸的生活,富有的生活,可我真喜欢这样吗?我真的会喜欢象猪一样地大吃,并且进行这样无聊的谈话吗?杜邦先生的这种夸耀之辞,使他产生了厌恶之感,但他又觉得这种厌恶感很虚伪。想吃的东西已经吃到了,可是内心又不愿接受它。他不是早就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现在这种希望不但已经实现,而且已经塞下了喉咙。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到这里,邦德说:“关于这一点,我不清楚,不过,这顿晚餐自然是好极了。”
  杜邦先生感到很满意,他又叫了咖啡。他请邦德抽雪茄或喝酒,邦德都推辞了。邦德自己点燃一支香烟,耐心地等待着杜邦先生将要提出的要求。
  他知道他肯定会提出来的。如果他没有事求他,绝对不会请他到这来吃饭,这是显然的。看他该说些什么!
  杜邦先生清清嗓子,“嗯,邦德先生,我有一个想法。”他凝视着邦德,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什么想法呢?”
  “今天我能在机场遇见你,的确是天意。”杜邦先生的声音是严肃而真挚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第一次在矿泉王城俱乐部见面的情形。我经常想着那次相遇的每一个细节——你的冷静,你的大胆,你处理牌的技巧。”
  邦德低头望着台布,他耐心地听着杜邦先生那噜噜嗦嗦的谈话。最后杜邦先生匆促地说:“邦德先生,我付你一万元美金,请你留在这里做客,以帮我查明金手指那个家伙在打牌时到底怎样欺骗了我。这事办妥之后,你再离去。”
  邦德抬起头瞧着杜邦先生的眼睛。他说:“杜邦先生,我有事不得不赶回伦敦。我必须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在纽约搭上回国的飞机。不过,如果你在明天上午和下午设好牌局,我相信有充分的时间来找到答案。我必须说,不论我能不能帮成你,明天晚上我一定要离开这儿,行吗?”“行!”杜邦先生说。
  第三章 空旷恐惧症
  风吹窗帘的沙沙声把了邦德搞醒了。他推开身上的薄被单,踩着厚厚的地毯,来到美丽的长窗边上。这个窗子几乎占据了整个一堵墙。他把窗帘拉开,走出窗口,踏上充满阳光的阳台。
  黑白相间的棋盘砖已经晒得温温和和的。虽然还没有到八点钟,可是脚踩到砖上已经感到热了。一阵凉丝丝的微风从海上吹过来。海湾码头上私人游艇上空飘扬的各国国旗都飞舞起来了。微风是潮湿的,有强烈的海洋气息。
  邦德猜想:就是这种微风,使得游客高兴,而令当地居民厌恶,因为它会使家中的金属用具生锈,使书页变色,使糊墙纸和图片腐烂,使衣服生霉。
  在十二层楼下面的花园中,点缀着棵棵棕榈树和丛丛绿盈盈的巴豆。在紫茉莉树中间,隐约可见一条砂砾步道。园内花木扶疏。园丁们正在工作,一些黑人帮工正有气无力地打扫路径和清扫落叶。两台剪草机在草坪上转来转去,在它们后面,洒水器正喷出均匀的水雾。餐厅下面是俱乐部悦目的高大建筑,弯弯曲曲一直伸展到沙滩。在一个平台下面,有一座两层的更衣室。
  平台下散放着一些椅子和桌子,在它们旁边还插着一把红白条纹的遮阳伞。
  建筑物旁边,有一个碧绿的合符世界运动会标准长度的长方形游泳池,四周有一排一排的带垫席躺椅,顾客们只需花上五十元美金,就可以到这里来晒太阳。穿着白茄克的侍者,正穿梭在椅子中间,把椅子排直,并摆正垫席和扫掉香烟蒂。在金黄色的沙滩上和大海中游客更多。他们有的在那里游泳,有的躺在阳伞下的沙滩上。
  邦德在房间衣橱中发现了一张帐单,上面写明这套房的房钱为二百美金一天。邦德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如果用他一年的全部薪水来付房钱,他只能在这里住上三个星期。邦德开心笑起来。他走回卧室,拿起电话,为他自己要了一客美味、昂贵的早餐,一条香烟和一份晨报。等他刮完胡子,洗好脸,用冰冷的水冲了一次淋浴,穿好衣服后,已经是早晨八点钟了。他走进起居间,看见一个身着华美的金色制服的待者正在把他的早餐放在窗前的桌上。
  邦德浏览了一下《迈阿密先驱报》,头版上刊载着两条新闻,一:前一天美国一颗洲际弹道飞弹在卡纳维拉尔角发射失败的消息,二:海厄利亚的赛马场上发生骚乱。邦德把报纸丢在地下,坐到椅子上慢慢地吃早饭,心中思索着杜邦先生和金手指的事。
  他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在他看来,杜邦先生聪明、机警,并不是一个十分糟糕的牌手。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金手指就一定是个骗子。假如金手指在打牌时的确玩弄骗术,而他又不是个缺钱的人,那么只能说欺骗是他人生的策略。他定是以更大的规模、更高明的骗术才使自己发了大财。
  邦德对大骗子总是感兴趣的。他希望早点看见金手指,也计划着如何揭穿金手指那种不动声色而又非常神秘的诈骗杜邦先生的鬼把戏。这一天,将是一个最有挑战意义的日子。邦德懒洋洋地等待着它的开始。
  他和杜邦先生约好上午十点钟在花园里碰头。他们事先说好,邦德将扮作股票经纪人,刚从纽约乘飞机到这儿,试图把一个英国人在加拿大所拥有的天然气公司的大宗股票出售给杜邦先生。这件事情得说成是非常机密的,这样金手指将不会刨根问底向邦德询问详细的情形。但是象股票、天然气、加拿大这些词汇,邦德必须记住。会面后,他们将一同前往俱乐部的屋顶上。
  他们两人将在那儿摆开牌局。他们打牌时,邦德则坐在一旁观战或看看报纸。
  吃午饭之后,邦德和杜邦先生将要讨论他们的“生意”,下午再照常打牌。
  商量计划时,杜邦先生曾经问到,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他安排。邦德希望知道金手指先生所住套房的房间号并索取一柄可以打开他房门的钥匙。
  他解释说,如果金手指果真是专门打牌行骗之人,或者甚至是一个职业骗子,他通常会带着行骗的工具,如有记号或括削过的牌等等。
  杜邦先生答应在花园中会面时,把钥匙交给邦德,因为这种东西他从经理那里拿到是没有什么困难的。
  早餐后,邦德轻松地站在窗前眺望大海。他并没有把眼前这件事情看成是一件紧张的工作。他想干也只是因为他有兴趣,觉得好玩。他正需要这种轻松愉快的工作来调整在墨西哥之后的心情。
  九点半钟,邦德走出房间,沿着走廊漫步,以探查旅馆的布局,结果还是迷了路,找不到电梯。恰好遇见了一个女仆,向她询问到道路,由电梯下了楼。饭店外面人流不多,他穿过一道走廊、一家咖啡店、一家酒吧、一家儿童俱乐部和一家夜总会。
  然后,照预定计划进入花园。杜邦先生穿着一套高级的“沙滩服装”,已经在这儿等候并把金手指套房的钥匙交给了他。他们一同闲逛到海滨俱乐部,走上两段短短的楼梯,来到了俱乐部的屋顶上。邦德一见到金手指先生,大吃了一惊。屋顶一边的角落里,恰好在旅馆楼檐下面,一个人仰面朝天地躺在一张蒸汽椅上,两只脚高高翘着。他全身好像没穿衣服,只是腰间系着一条泳裤。他戴着太阳镜,下颚下面,有一副洋铁皮做的似机翼的东西围在他的脖子周围,伸展到肩膀以外,两头再向上翘起。
  邦德说:“他脖子围的是什么玩意儿?”
  “你没有看见过这种东西吗?”杜邦先生惊异地说,“这是一种日光浴辅助装置。洋铁皮经过抛光,能把阳光反射到下颚下面和耳朵背后,而那些地方通常是晒不到太阳的。”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倒是第一次见识。”邦德说。他们走到离那人不远的地方,杜邦先生愉快地大喊:“嗨!先生!”邦德吃了一惊,杜邦先生声音似乎太高太尖了。
  金手指先生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杜邦先生恢复了正常的声音说:“他的耳朵很聋。”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个人身边。杜邦先生再度提高了嗓子向他打招呼。金手指先生连忙坐起来,取下墨镜。“你好,先生。”说着,他把洋铁皮玩意儿从脖子上取下,小心地把它放在旁边的地上,吃力地站起来,并以怀疑的神情看着邦德。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邦德先生,詹姆斯·邦德,是从纽约来的一个朋友,你们英国人。他到迈阿密来和我谈一笔生意。”金手指先生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邦特先生。”
  邦德和他握了握手。这只手又硬又干燥,只稍微轻轻地握一下就缩了回去。金手指先生浅蓝色的眼睛大睁着,呆呆地看着邦德。他的目光深邃,好象透过面孔,搜索着邦德在想什么。接着,他眼皮垂下,象照相机的快门一样,拍了一张照片,把它归入他的“档案系统”中。“这么看来,今天咱们不能打牌了。”他声音平淡,面上毫无表情,听起来好象是在陈述自己意见,而不是在询问。
  “不打牌,你这是什么意思?”杜邦先生高声地大叫起来。“你以为你赢了我的钱就算了吗?不把钱赢回来,我就没脸面离开这个讨厌的旅馆。”
  杜邦先生说着吃吃地笑着,“我已经让山姆布置牌桌了,我这位朋友说,他对于这种牌不大懂,他愿意在旁边学学。詹姆斯,对吗?”他转身向着邦德,“你就在这儿看看报纸,晒晒太阳好吗?”
  “我就在这儿休息一下,”邦德说,“这段时间我在外面旅行得太多了。”
  金手指先生的目光再度审视着邦德,又一次垂下眼皮,“我得去把衣服穿好。今天下午,我本来和艾蒙先生约定,到波卡拉顿去。艾蒙先生要教我打高尔夫球。不过,打牌在我的嗜好之首。打高尔夫球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说着又看了看邦德,“邦德先生,你会打高尔夫球吗?”邦德提高嗓子说:“我在我们英国时,偶尔也打一场。”“你在什么地方打球?”
  “猎人谷。”
  “啊,那是个不错的地方。最近我参加了皇家圣马麦克斯俱乐部。它就在圣维契,离我的一家公司很近。你知道那个地方吗。”“我在那儿打过球。”
  “你打几穴?”“九穴。”
  “这真是巧合。我也是打九穴,改天我们去打一场。”金手指先生弯下腰拾起他的洋铁皮机翼。他对杜邦先生说:“五分钟之内,我会回来和你打牌。”说完他朝着楼梯慢慢地走去。
  邦德觉得颇为有趣。虽然只和这位先生见了一面,他已经对他有所了解了。这个大亨当然不会把邦德放在眼里,不过,既然他插入了他的生活,他自然要对邦德进行各种推测。
  杜邦先生对一个身穿白上装的侍者吩咐了几句。另外两个侍者抬来了一张牌桌。邦德走到围绕着屋顶的栏杆边上,俯视着下面的花园,心中却一直在思索着金手指先生。
  一见面这个人就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少有的处世淡泊之人。他不慌不忙,言词简短,表情冷淡。好像不愿浪费任何精力。然而,就在这个不爱动的人身上,隐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当金手指站起来时,邦德特别注意到,他的身体每一部分都不成比例。
  他身材矮小,还没有五英尺高,身躯宽厚,两脚又粗又短,没有一点腰身。
  从肩部到腿部,几乎是垂直的,很象一个汽油桶。而在这般身体上,安置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圆滚滚的大脑袋。他的躯体的各个部分就好象是从不同的人身上取下来拼凑在一起的一样,不成比例,极不协调。邦德心想,也许正是为了隐藏这种丑陋的体态,金手指才这么崇拜日光浴,用晒黑的皮肤将其掩盖。没有这层红褐色的伪装,他苍白的身体更是难看。他水手式红头发下面的脸和他的身体一样令人吃惊。虽然他的脸并不那么丑陋,圆得有如月亮,可就是没有光泽。前额又高又大,稀疏的淡茶色眉毛,笔直地横在蓝色的大眼睛上方。他的睫毛呈灰色,鼻子肥大呈钩状,颧骨突出,两颊肌肉发达。
  他的嘴唇又薄又直。下巴厚实,泛出红红的光彩。
  邦德心里想,这是张思想家或者科学家的相貌。在这张脸上,可以看出残忍,放荡,冷静,顽强的特性,是一种奇异的结合。邦德还能猜想出别的什么?他向来不喜欢矮子。这种人从儿童时期到长大成人,一直怀着一种自卑感。他们一生都在努力奋斗,争取出人头地,超过曾经在孩提时期朝笑过他们的那些人。拿破仑是矮子,希特勒亦然。就是这些矮子,给世界带来了动乱和灾难。而红头发、古怪相貌和畸形矮子的结合很可能拼凑成一种可怕的、与众不同的人。在这古怪的身体中压抑着巨大的能量,就好像是台发电机。如果有人把一个电灯泡安置在他的口里,一定会闪闪发光。想到这里,邦德不禁笑起来。这个能量如果释放,金手指会用它来追求什么?金钱?肉欲?权力?还是三者都要兼顾?
  他有什么样的历史?今天他的样子像是一个英国人,但他究竟是什么血统?他不是一个犹太人,虽然他身上可能有犹太人的血液。也不是一个拉丁美洲人或者那更南边什么地方的人。也不是一个斯拉夫人。也许是一个德国人。不,是一个波罗的海人!他一定是从那个地区迁移过来的,拿骚从前是波罗的海地区的一个省。也可能是从俄国逃离出来的。他必定获得了什么警告,或者,他们的父母感觉到了某种危险,让他及时逃出俄国。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怎样努力奋斗,排除困难,成了世界上的最大富翁之一呢?邦德相信有一天,这些事实真相总会大白,那将是十分有趣的。不过他在目前所要做的事情,是去发现他在打牌方面如何玩弄骗局。
  这时,金手指穿过屋顶平台,向着牌桌走过来。杜邦先生对他说:“一切都安排好了。”金手指身穿一套非常合身的深蓝色的衣服和一件敞开领口的白衬衫。这套服装使他看起来稍微顺眼一点。不过,他那个褐色的足球似的大脑袋却无法进行装饰,只是在左耳上戴上了颜色鲜明的助听器。
  杜邦先生背对着饭店的大楼坐着。金手指坐在他对面,杜邦先生开始洗牌。他把牌分成两迭,自己留了一迭,把另外一迭牌推到金手指面前。他洗完一遍在牌上拍了一下,表示牌已经洗好。然后,由金手指进行分牌。
  邦德慢慢地走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杜邦先生身边。他轻松地靠在椅背上,然后,他把报纸一扬,装作在看一则体育消息,而眼光却观看金手指分牌。
  出乎邦德的预料,金手指在分牌时没有作弊现象,他迅速而熟练地发牌,三根指头沿牌的长边卷曲着,食指则放在牌上部的短边。他既没有戴什么戒指来刺戳牌,也没有用胶布缠在手指上以便在牌上做记号。杜邦先生转向着邦德,解释道:“发出的十五张牌中,你可抽两张,打出一张。而在其他方面,完全按照俱乐部的规则。不能随意算分,象用红色三点牌来算作一、三、五、八,或用欧洲大陆的打法算分都是不行的。”
  杜邦先生说着把他的牌摸起来。邦德注意到,他理牌十分熟练,并不依照牌上的大小从左而右地排列,也不把得到的百搭牌压住。那样的分牌法,其对手很容易猜出他的牌。杜邦先生是把好牌集中在中央,而将单张牌和零碎配合的牌放在好牌的两边。
  牌局开始了,杜邦先生第一个抓牌。他抽到了两张相当不错的百搭牌。
  但他不动声色,漫不经意地打出不好的牌。他只需要再摸两张好牌,就可以完全得胜了,不过,这也是碰运气的事。再抽两张牌可能会使你凑成你所需要的牌,但也可能使你获得两张更糟糕的无用牌。金手指不慌不忙看着自己的牌,态度非常从容,动作慢得使人着急。他每次摸起牌后,在把牌打出以前,总是慢吞吞地把他手里的牌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三次摸牌后,杜邦先生手上的牌已经大为改善,现在,他所需要的牌还差一张,就可以成牌,而击败自己的对手。金手指好象知道他所处的危险一样,他叫了五十分,然后用三张百搭和四个五点组成了一副卡纳斯塔。手上只剩了四张牌。在其它任何情况下,这都是一盘非常糟糕的牌。金手指明白这点,他为了获得了四百分,放弃了一百多分。在第二次摸牌后,杜邦先生抓了一手好牌,但金手指及时脱逃,使他的胜利受挫。结果,杜邦先生反胜为败了。
  “天呀!这一次我几乎赢了你。”杜邦先生愤怒地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该及时脱身的?”
  金手指冷冷地回答:“直觉。”他算了下他获得的分数,报分后将其纪录下来,等待着杜邦先生记点和洗牌,然后,他一边切牌,一边感兴趣地瞧着邦德。
  “邦特先生,你要在这儿耽搁很久吗?”
  邦德微笑着说。“我叫邦德,邦——德,不是邦特,我不会停留很久,今天晚上,我必须赶回纽约。”
  “真可惜。”金手指舐着嘴唇,表示惋惜。他转过身来,又继续和杜邦先生打牌。邦德把报纸拾起来,装作在读足球消息,而事实上却在倾听牌局上的动静。这一盘金手指又赢了。第三盘,第四盘,还是他赢。他终于大获全胜。他们的差分,总计一千五百分。这意味着金手指又赢了一千五百元美金。
  “再打一局!”这是杜邦先生忧郁的声音。
  邦德把手上的报纸放下。“他时常赢你吗?”
  “何止时常!”杜邦先生哼着鼻音说,“每次都是他赢。”他们又开始分牌。这次由金手指发牌。
  邦德问:“你们可不可以换一下坐位?我发现,换换位子,手气会变的。
  也许输家可能变成赢家。”
  金手指停止了分牌。他严肃地看着邦德,“邦德先生,非常不幸,那是不可能的,否则,我就不打牌了。我患了一种莫明其妙的毛病——空旷恐惧症,害怕面对空旷的地方。我不能忍受那宽广的地平线。我必须得面向饭店坐。”说着,他又继续分牌。
  “啊,非常抱歉,”邦德语调既严肃又充满了兴趣,“这是一种少见的疾病,我没有听说过。寂闭恐惧症我倒是听说过的,也知道它的病因。金手指先生,你这种毛病怎么引起的?”
  金手指把他的牌摸起来开始整理。他平静的说:“这点我也不知道。”
  邦德站起身来。“我想,我坐累了,想走动一下,去看看那边的游泳池。”
  杜邦先生高兴地说:“随你的便好了,詹姆斯,轻松一下吧。吃过午饭之后,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讨论业务。我看看这一回是否能战胜我的朋友金手指。一会儿见。”
  金手指仍低头看着他的牌。邦德走到屋顶另一端的栏杆边,俯瞰着下面的游泳池。游泳池边那些蒸汽椅上躺着许多人。他们那淡红、褐色和雪白的肌肤交叉地呈现着。一股浓烈的日光浴防晒油的气味飘到了邦德的鼻孔里。
  游泳池里有一些儿童和青年。一个职业的跳水者或许是个游泳教练站在一个高高的跳水台上。他踮起脚尖,平衡着身体,在跳板弹跳了两下,便向下俯冲下去。他两臂伸开,身体平滑地射向游泳池。入水时只在池中溅起短暂的浪花。不一会儿这个跳水的人又在水面上浮现了。他稚气地甩甩头,池边响起了一阵喝采。
  这个人慢慢地在游泳池中踩水,他的头上下浮动,肩膀缓缓地移动。邦德心想:祝你好运!你这种令人羡慕的情形,至多只能再维持五、六年。高台跳水是干不长的。脑袋频繁受到冲击,如同滑雪跳跃一样对身体也有很大的影响。高台跳水和滑雪跳跃运动员往往都干不长。想到这里,邦德暗暗叫道:“抓住赚钱的机会吧!趁你的头发仍旧是金黄时,快去拍电影吧!”
  邦德回头观看,眺望着那两个在饭店楼檐下边打牌的两个人。金手指这么喜欢面对旅馆,这是不是他希望杜邦先生的背部对着这幢建筑物?那么,这是为什么呢?金手指所住的套房是多少号?200 号,夏威夷号套房,邦德在顶上一层,1200  号,在饭店不同楼层的相同位置。那么金手指的套房,就直接位于邦德的套房的下面。那儿是二楼,离下面的牌桌只有二十码。邦德数了一下楼房的窗户,心中揣度着金手指的套房的位置,仔细观察它的正面。
  什么东西也没有。一个空无一物的阳台,阳台通室内的门是打开着,里面黑漆一片,没有一点光。邦德估量着距离和角度,顿时明白了一切。原来如此,狡猾的金手指先生!
  第四章 金屋藏娇
  午餐吃得不错。有传统的虾子鸡尾酒,当地的甲鱼连同一小纸杯酒石酱油,大块的烤牛肉,还有凤梨。午餐后,在这天下午三点钟和金手指重聚以前,是午睡的时间。
  杜邦先生在上午又输掉了一万多元美金,他证实了金手指有一个女秘书。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她从不离开他套房,可能只是一个歌剧院的舞女。”
  他微笑着说,“怎么样?你注意到什么了吗?”邦德冷冷地说:“现在说不上。今天下午我想不去看你们打牌了。就说我倦于看牌,想到大街上去转转。”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如果我的看法正确的话,到时候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但你千万不要感到惊奇。如果金手指行为反常你只管静静地坐着观看,我现在不敢断定会出任何事情,不过我觉得我已经猜出了他的秘密。也许,我可能是错误的。”
  杜邦先生很高兴地说:“老兄,干得不错!”他热情洋溢地说,“我等待着看见那个杂种原形毕露,这个该死的东西!”
  邦德乘电梯上楼,到达他的房间,把他的手提皮箱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架照相机,一张曝光表,一个滤光器和一个闪光灯罩。他走到阳台上,看了一下太阳,估计下午三点半它在什么位置,然后走回到起居室。通阳台的门仍然是打开着。他站在阳台门口,拍了一张照片,看看他调整的光圈的速度是否合适。然后,他转过一张底片,把这架照相机放下。
  邦德又从手提箱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圣经故事精选》,把封皮打开,抽出一把手枪。他把手枪皮套挂在身体左倾,练习拔了一两次枪。然后满意地笑了。
  他仔细地观察自己房间的构造,认定他的房间和楼下金手指先生房间的构造是一样的。他预想着当他走进那个套房时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
  一切准备完毕后,他搬了一把安乐椅,放在阳台门前面,坐在那儿,点燃一支香烟。他一面抽烟,一面凝望着大海,心中思索着怎样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种场面。
  三点十五分,邦德站起来,走到阳台上,仔细地向下观看。在绿色广场那边屋顶上打牌的两个人,从楼上望下去,显得很小。他回到房间里,校对了曝光表,光线是一样的。
  他穿上一套深蓝色的热带绒线衣,整理一下领带,把照相机挂在胸前。
  然后,他又环视一下房间,走出房间,沿着走廊,向电梯走去。他乘电梯来到二楼。第二层楼的构造和第十二层是相同的。200 号房间就在他所设想的地方。这时,附近没有一个人。他把钥匙拿出来,轻轻地把门打开,走进去之后,又轻轻地把它关上。
  小小的客厅的衣架钩上挂着一件雨衣,一件轻便的骆驼毛上装和一顶浅灰色的汉堡帽。从服装的大小,邦德可以断定是金手指的。邦德把照相机摘下来,紧紧地握在手上,然后轻轻地推了下通往卧室的门。这扇门没有锁,邦德轻轻地把它推开。
  门刚刚推开一半,屋里传出一个女子低声说英语的声音。“摸到五和四,打出四,还剩红桃K ,九、七等单张,”
  邦德悄悄地溜进房间。
  一张台子上迭放了两个坐垫,上面坐着一个女郎。阳台的门打开着,台子离门口大约一码远,她需要两个坐垫来增加她的高度。这时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这个女郎除了穿着黑色的乳罩和黑色的丝三角裤外,基本是赤裸的。
  她疲乏地摇动她的大腿,一面向往张望,一面在搽指甲。她涂一下,又把手缩回来,放在嘴唇附近,对着指甲吹气。
  在离她眼睛几寸远的地方,是一架用三个脚架支起来的高倍双目望远镜。这具三脚架的脚,穿过她黝黑的双腿之间,竖在地上。望远镜下面,有一架麦克风。麦克风上的电线,通向台子下面一个盒状物,这个盒状物如轻便的留声机大小,从这儿又有些电线联接到一架室内天线。天线靠在墙边的边架上。
  当她倾身向前,用眼睛去看望远镜时,她的三角裤绷得紧紧的。“又摸到一张白搭和一张红桃K 了。可以用一张百搭配合K ,把七打出。”在她聚精会神之际,邦德迅速地走过去,几乎就站在她的后面。她身后有一把椅子。
  他站了上去。从椅子上,他可以把全部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邦德调整了相机的位置,尽量把一切全收入取景器中。现在取景器中有这个女郎的头部,望远镜的边缘,麦克风,还有,在二十码下面,牌桌上的两个人。杜邦先生的一只手拿着牌,放在面前。这一切全都在一条线上。邦德可以看清楚牌的红点和黑点。
  他按下照相机的按钮。
  闪光灯突然一闪,快门“咔嚓”一声,吓得女郎发出一声尖叫。她连忙回转身来。
  邦德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走下来。“下午好!”
  “你是什么人?你想要做什么?”女郎一下子用手捂住嘴,眼睛充满恐惧地盯着邦德。
  “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现在,让我们来认识一下。我名叫邦德。
  詹姆斯·邦德。”
  邦德把照相机小心地放在椅子上,向这个女郎走去。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姑娘,长长的金色头发披在肩膀上,她的眼睛是深蓝色的,皮肤黝黑,嘴唇宽厚,笑起来一定很可爱。
  她站到地上,慢慢地把手从嘴边移开。她身材修长,大概有五英尺十英寸高,手臂和大腿都很结实,估计她是个游泳健将。在那黑色的丝质乳罩中乳房高高突起。恐惧的神色从她的眼睛里渐渐地消失了。她低声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不会伤害你,只想和金手指开个玩笑。你看来比较善良。请你让我到望远镜上看一下!”邦德站在这个女郎刚才的位置上,用望远镜向外观望。
  牌局还在继续。金手指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通讯联系已经出了问题。“如果没有收到信号,他会怎么办?他会停止和杜邦先生打牌吗?”她迟疑地说:“有时候当一个插头拉脱或我有什么事时,也停过一段时间。他只是等待着,直到我这儿情况正常了,他再继续打牌。”邦德对她微笑着说,“那么,让我使他着急一会儿。现在,我们抽支烟,轻松一下。”他拿出香烟,给了女郎一支。“现在正是继续搽指甲油的时候。”
  她的嘴唇闪现出一个微笑,“你进来有多久了?简直把我吓坏了。”“没有多久。让你受惊,深感抱歉。但金手指已经使可怜的杜邦先生受惊一星期了。”
  “是的,”她疑惑地说。“也许这样做有些缺德,不过,杜邦先生他非常有钱。对吗?”
  “不错,我不应该为杜邦先生牺牲午睡时间。无论如何,金手指自己也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富翁,他为什么还这样做?”
  她脸上现出一些光彩。“这点我知道。我也不能理解。他有一种捞钱的怪癖,一天不捞都难受。我曾经问他这是什么缘故。他只是说,有钱不赚的人,是个傻瓜。他总是挖空心思地创造各种捞钱的办法。”她把香烟对着望远镜挥动了一下说,“当他叫我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我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冒这种险,他只是说,有没有危险是不重要的,关键是怎么想出来赚钱的机会。
  邦德说:“啊,算他走运,幸亏我并不是平克顿的侦探,也不是迈阿密警察局的警察。”
  女郎耸耸肩,“啊,这他才不在乎呢。他可以向你行贿,他能够收买任何人。没有谁能够抗拒黄金的诱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在乎地说:“除非他直接出海关,否则他总是随身携带着价值一百万美元的黄金。过海关时,他系上一根腰带。腰带里装满了金币,要不就是用薄薄的金片,塞在他那些手提皮箱的底部和旁边。这些箱子是真资格的牛皮包黄金手提箱。”
  “那它们一定有一吨重。”
  “他总是乘汽车旅行,这辆汽车装了特殊的弹簧。他的司机是个彪形大汉,他能扛动这些箱子。其他的人,谁也不能碰他的东西。”“他为什么总是把许多黄金携带身边?”
  “是为了应付各种关系吧。他知道黄金将会买到他所需要的一切。这些黄金都是24K 的成金。总之,他喜爱黄金,好象人们喜欢珠宝、邮票或……”
  她微笑着。“女人一样。”
  邦德也报以微笑,“他爱你吗?”
  她脸红了,愤慨地说:“自然不爱。”随后较平静地说:“当然,不管你怎么想,事实上,他真的不喜爱我。我的意思是说,他喜欢人们认为我们相爱。你知道,他并不讨人喜欢,他这么做,我认为是一个虚荣心的问题。”
  “我明白。那么,你是他的秘书?”
  “伴侣,”她矫正他的话,“我不会打字,或做其他的工作。”她突然把她的手举起来,放在她嘴唇上。“啊,可我不应该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你!
  你不会告诉他,对不对?他将会开除我。”她的眼睛流露出惊慌的样子,“我可说不准他会怎么对待我。真的。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不过,这对于你的生活有多大的意义?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尖刻地说:“一星期一千镑,还有这一切,”她对着房间里挥挥手,“这些东西都不会自己从树上长出来。不过,当等我把钱攒够了,我会离去。”
  邦德怀疑金手指是否会让她走,因为她了解的事情太多了。他瞧着她那美丽的面貌,绝妙、自然的身体。她也许没有考虑过,为了他的钱,她受到这个人的极度折磨。
  女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笑了笑,困惑地说:“我想我穿这样的衣服和你说话太不体面了。我可以去穿件衣服吗?”
  邦德不知该不该相信她。不管怎样,一星期付她一千镑的人,并不是他。
  他快活地说:“你这个样子不错,和在游泳池那边许多人一样,我觉得很体面。你还是呆在这儿吧。”他伸伸腰,现在,该给下面的金手指一点刺激才对。
  邦德不断地瞥视着下面,牌局似乎仍在正常地进行。邦德又弯腰看看望远镜。杜邦先生已经完全变成为另外一个人了。他那淡红色的脸上容光焕发。
  在邦德观看时,他摸了一手好牌,摆在桌上。邦德把望远镜调高了半英寸。
  金手指红褐色脸上出现沮丧的神情,正耐心地等待着机会,以把自己劣势扳回来。邦德看见他举起一只手去摸助听器,把耳机往耳孔中塞紧,等待着接收新的消息。
  邦德退回身来,“多么精巧的小玩意,”他问道,“他告诉你怎样发报吗?”
  “他对我讲过的,不过,我记不清楚了。”她把她的眉毛耸起来。“170 什么东西,它好象是什么兆……?”
  “兆波,可能。不过,我感到奇怪,因为这个波段很容易听到出租汽车公司和警察局的通讯。它一定有更强的扩大器。”邦德微笑着,“好了,现在,一切都安置好了吗?该给他摊牌了。”
  她突然走过去,把一只手放在他袖口上。在她的中指上戴有一枚戒指,上面刻着两只金手紧捧着一颗金心的图案。她一面流泪,一面说:“你必须这么做吗?你不能饶了他吗?我不知道他将会怎么处置我!请你……”她迟疑着,满脸通红,“我喜欢你,我已经有很久时间没有看见象你这样的男子汉了。你再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好不好?”她往地上看了看,“如果你能饶过他,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邦德微笑着,把女郎的手拉下来紧紧握在自己手里:“很抱歉,我是别人出钱来做这件事的,这件事我必须做,再说……”他的声音放低了,“我自己也想干这件事,也该让金手指接受一点教训了,准备好了吗?”他没有等她回答,就低头看了看望远镜。镜头仍旧对准着金手指。邦德清了清嗓子。
  仔细地观看着他的面孔。他的手摸到麦克风,把开关打开。
  助听器中一定出现了一点轻微的响声,但金手指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不过,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向着天空,然后,又望着地下,好象在祷告一样。
  邦德以一种轻轻的,威胁语气对着麦克风说:“金手指,现在你听我说。”
  他停了一下,金手指并没有现出颤抖的样子,他把头低了一点,好象在倾听。
  仍专心地看着他的牌,双手把牌握得紧紧的。“现在是詹姆斯·邦德在说话。
  记得我吗?牌局已经打完了,该付钱了。我已经拍摄了一张照片。全部的把戏都纳入镜头。金发女郎、望远镜、麦克风和你以及你的助听器。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这张照片将不会送到美国联邦调查局或英国伦敦警察厅,如果你了解这话的意义,点点头。”
  金手指的脸部仍旧不动声色。他那圆形的头向前低下来,然后又抬起来。
  “把你的牌摊开,放在桌上。”
  金手指的两手放下去,随即张开,手上的牌滑离了手指,落在桌上。“把你的支票簿拿出来,开一张兑付五万元美金的支票。这笔钱包括:你从杜邦先生那里骗取的三万五千元,一万元是我的工作报酬,另外五千元用来补偿杜邦先生和你打牌所耗费的宝贵时间。”邦德看了看,发现他的命令都已执行。他又向杜邦先生看了一下,杜邦先生这时正靠在椅子背上,喘息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金手指先生慢慢地把一张支票撕下来,然后在它的背面签名。“好,现在请你按我下面的要求记下来,不许记错。今晚在纽约的白色彗星饭店中替我定一套房间。房间里要放一瓶冰镇的葡萄香槟酒和大量的鱼子酱三明治,要最好的鱼子酱。不许和我捣蛋,不许玩弄小聪明。如果明天我没有完好无恙地在纽约出现,那么这张照片将会连同一份详细的报告由邮局寄出,供有关方面拆阅和采取行动。如果你听懂了这些话,点点头。”
  金手指那大圆头慢慢地低下去,又抬起来。在那高高的没有皱纹的前额上渗出了汗珠。
  “好,请把那张支票交给杜邦先生,对他说:‘我非常抱歉,因为我欺骗你。’然后,你可以走了。”
  邦德看见他的手伸过桌面,把支票放在杜邦先生面前。他的口张开来说了些什么。他的眼睛是沉静的,呆滞的。他好象感到轻松多了。只不过是钱的问题,又一次他出钱消灾了。
  “金手指,等一等,还有事情要你办。”邦德打量了这个女郎。她莫明其妙地瞧着他,一副可怜兮兮、惊恐不安的样子。不过,她的神情中也表露出顺从和渴望。
  “你叫什么名字?”
  “姬儿·玛斯托顿。”
  金手指这时已经站起来,正在转身,邦德厉声地说:“站住!”金手指跨了半步又停了下来。他对阳台上瞧着。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和邦德第一次看见他时一样,瞪瞪地凝视着,似乎要穿透望远镜,直刺邦德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在说:邦德先生,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干的好事。
  邦德轻声地说:“我差点忘记了,最后还有一件事。我要带一个人质去纽约。这个人质就是玛斯托顿小姐。噢,对了,我定的那个房间要有间客厅。说话完毕。”
  第五章 夜间值班
  一星期以后,邦德站在伦敦摄政公园内一幢高大建筑物七楼的窗子边上。这是英国情报局的办公大厦。窗子是开着的,他站在这儿眺望着已经进入梦乡的伦敦。一轮皓月挂在天空,朵朵云彩从它身边而过。伦敦的大本钟响了三下,黑暗的房间里电话铃响了。
  邦德连忙转过身来,走向屋中间的办公桌,打开台灯,灯光从绿色的灯罩中倾射出来。他从电话机上拿起黑色的话筒来。
  他说:“这里是值班军官办公室。”“先生,香港工作站来电话。”
  “把电话接过来。”
  话筒传来了一种嗡嗡的回声。香港的无线通讯总是不好,总有这么多杂音。难道中国上空总是有太阳黑子吗?一个单调的声音在问:“宇宙出口公司吗?”
  “是的。”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香港的电话已接通。请你说吧。”邦德不耐烦地说:“请把线路调整清楚。”
  那个单调的声音说:“好了,线已接通,请说吧。”
  “喂!喂!宇宙出口公司吗?”香港方面的人说。
  “是的。”邦德回答。
  “我是狄克逊。你听得清楚吗?”
  “听得清楚。”
  “那封关于装载货物的电报是我发的。还有芒果、水果,你知道吗?”
  “知道了。“邦德看了一下记录。香港方面要求运一些水雷去炸掉三艘共产党国家的间谍机帆船。这三艘机帆船把澳门作为基地,阻截英国货船,并上船搜索从中国逃出来的难民。
  “必须在十日前付款。”
  这就是表示:这三艘机帆船,估计在10  日前会开走。即使不走,船上的火力会增加一倍,或者会采取一些其他的紧急措施。邦德扼要地回答:“照办。”
  “谢谢,再见。”
  “再见。”邦德挂断了电话。他又从桌上一架绿色电话上拿起听筒,拨通了Q 分局的电话,和那里的值班军官通了话。这件事不成问题。早晨有一架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大不列颠号客机起飞,分局将会负责把装水雷的箱子运上飞机。
  邦德坐下来,掏出一支香烟点燃。他想起了在香港码头边那间空调不灵的小办公室,似乎看见了第279 号情报员白衬衫上的汗迹。那个情报员和他很熟,就是刚才自称为狄克逊的那个人。现在,279 号情报员可能在和他的副手谈话:“事情谈妥了。伦敦方面说可以办到,我们只要再仔细检查一下日程表就行了。”
  邦德咧嘴微笑着。他们那些人做这种事比他厉害,他可不愿意和当地人对抗。那儿间谍也太多了。香港工作站可能正在捅一个大马蜂窝。不过,局长决定,应该让反对党看一下,香港的情报组织并没有完全垮台。
  三天以前,当局长第一次告诉他,已经轮到他值夜班时,邦德很不高兴。
  他曾提出种种理由来推托:关于各工作站的例行工作,他知道得不够多。他在00  组已经干了六年。本来是很熟的工作站的工作,现在已经全部忘记了。
  这种工作交给他,责任实在是太大了。“你马上会习惯各种情况的。”局长毫不同情地说:“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还有值班组的同事,或办公室主任,要不就直接找我。”局长目光锐利地看着邦德,“007 ,事实上,前几天我曾经和财务部门的人争论过。他们的联络官员认为00  部门的人员编制是多余的,说这种工作已不合时宜了。我没有和他们争辩。”局长接着温和地说,“我只是告诉他,他错了。(邦德可以想象到那种场面。)不过,你现在回到了伦敦,担负一些额外的工作,对你是没有害处的。你要振作精神,不要泄气。”邦德对于这番话并不介意。这一个星期已经过了一半。到目前为止,他只不过了解了一些常识问题,或者,把例行的事务转交给有关的部门。现在,他有点喜欢这个宁静的房间,在这里他可知道每一个人的秘密。偶尔还可以见到局内餐饮部的一个美丽女郎把咖啡和三明治送来。
  第一个晚上,有个女郎来替他送茶。邦德严肃地瞧着她:“我不喝茶,我讨厌这种东西。这简直是泥浆,而且大英帝国的衰落,这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好姑娘,替我送杯咖啡来。”
  这个女郎吃吃直笑,连忙跑回餐饮部,到处传播邦德所说的话。从那以后,他每次都喝咖啡。“一杯泥浆”的说法也传遍了这幢大厦。邦德喜欢这种漫长的值夜工作,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在这里他可以有时间来实行一项计划:编写一本徒手格斗手册。这项计划他已经构想了一年多。他连书名都已经想好了:《适者生存》,它是情报工作策略和方法条列丛书之一。
  邦德并没有把这项计划告诉任何人。不过,他希望,如果他完成了这项著作,局长将会同意把它增加到情报教材中去,因为书里有篇幅专门论述情报工作的诡计和技巧。
  邦德从档案室借来了一些最新的教本和一些必要的翻译著作。这些书大多数是从敌人的特工人员或组织方面缴获来的,有些则是由兄弟组织,如美国中央情报局和法国情报处赠送的。现在邦德面前放着一本译著。它的书名很简单:《防卫》,是苏联报复与暗杀组织——锄奸团,发给它的特工人员阅读的。
  那天晚上,他已经看到了这本手册的第二章《擒拿术》。今天,他要继续看,用半个小时的时间看完了平常动作如手腕擒拿、手臂擒拿、头部擒拿部分。
  半个小时之后,邦德把这本手册推开了。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子边向外面眺望。俄国人的那种枯燥无味的文章,简直令人厌恶。过分的强硬会引起不必要的报复。十天以前在迈阿密,邦德不是遇到过这种情况吗?他当时处理有什么不对吗?他现在是不是变得软弱,还是因为太疲惫了?
  邦德站了一会儿,观看着月亮在云堆里奔驰,然后,他耸耸肩,回到他的办公桌前。他判定:自己就如治疗精神病的医生对其他病人的精神错乱感到不耐烦一样,他对于各种暴力的行为,已经感到厌倦了。邦德继续阅读他那不喜爱的文章。上面写着“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下唇,通常也可以处理吃醉了酒的女人。然后用力拉扭,可将这个女人带走。”
  邦德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好一个“拇指和食指”的猥亵敏感!邦德点燃一支香烟,凝视着台灯的灯丝,想着其他的事情,他希望这时能传来一个信号,或者电话铃响起来。如果局长到得早的话,再过五小时即在九点钟以前,他有东西值班主任或向局长报告。
  他心头总是萦绕着某件事情。这件事情他曾打算有时间时要进行查实,可到底是什么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噢,对了,“食指”——金手指,他要看看档案室有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资料。
  邦德把绿色电话拿起来,拨通了档案室。
  “先生,不必再打电话来,我查到后会打电话给你的。”档案室值班人回答。
  邦德放下了电话。
  在火车上,那是一次奇异的旅行。他们一起吃了三明治,喝了香槟酒。
  然后,在内燃机隆隆前进的韵律中,他们在狭窄车房里久久而缓慢地调情。
  那个女郎似乎在肉欲上感到饥渴。她在晚上两次弄醒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抚摸着他瘦削而结实的身体,第二天,她又两次把窗帘拉下来,以遮蔽明亮的光线,用手抱着他,说:“詹姆斯,爱我吧。”就好象个小孩子在要一块糖一样。
  甚至在现在,邦德似乎还可以听到车上悦耳的铃声、车头传来的响亮汽笛声和车站上那种单调的喧哗声。那时、他们躺在铺上,等待着情欲的轮子开始奔驰。
  姬尔·玛斯托顿曾说:金手指对于自己的失败并不介意。他叫她告诉邦德,在一个星期之内,他将会回到英国去,很愿意在那里和他打一场高尔夫球。没有别的,没有恐吓,没有谴责。他说他希望姬尔乘第二班火车回迈阿密。邦德劝她别再回去,可她说她并不怕金手指,他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况且,那也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
  杜邦先生对邦德十分感谢,把那一万元美金报酬塞到他手中。邦德收下后,决定将这笔钱送给姬尔。“我不需要这笔钱,”邦德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它。但是你可用它来应付急需,以备万一。何况,如果你离开金手指,也需要钱。如果这是100 万元,就更好了。我永远不会忘记昨天晚上的今天。”
  邦德把她带到火车站,在她嘴唇轻轻地吻了两下,然后离开了。这不是爱情。当他乘的出租汽车离开宾夕法尼亚车站时,邦德想起了一句话:“有些爱是一团烈火,有些爱是斑斑铁锈,不过,最美妙,最高尚的爱是情欲。”
  彼此都没有遣憾。他们犯下了什么罪吗?如果犯了,它究竟是哪一种?不贞洁的罪?邦德独自笑了起来。一位圣人奥古斯丁曾经说过:“啊,上帝,把贞洁给我吧。不,最好不要给我!”绿色的电话机响了。“先生,有三个叫作金手指的人。不过,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剩下一个是俄国人,住在日内瓦。
  他在那儿开了个理发店,当他替顾客理发时,他把情报悄悄地放进顾客上装的口袋中,他在斯大林格勒失去一条腿。先生,还要什么吗?关于他,还有更多的资料。”“谢谢,不用费神了,这个金手指不是我所要找的那个人。”
  “先生,我们可以在早晨和刑事调查部档案室联系一下。你有他的照片吗?”
  邦德想起了他照的那张底片。本想去把它放大,但他嫌麻烦。把相貌描下来,也许会更快一些。“投影析象仪室有空吗?”“先生,有空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效劳。”
  “谢谢,我马上就来。”
  邦德告诉总机,通知各部门负责人知晓他的去向,然后走出办公室,搭乘电梯下楼到达在一楼的档案室。
  夜间,这幢大厦总是异常寂静。在这种寂静之中,夹杂着机械声和轻柔响声。一间房中传出打字机噼啪响声,另一间房中传出无线电收报机急剧的跳动声。此外,还有通风系统发出嗡嗡的声音。这种情形使你感到,好象是在一艘停泊在港口内的战舰上。
  档案室的值班军官已经到了投影析象仪的投影室,他对邦德说:“先生,你可以把那个人的主要面貌特征告诉我吗?这样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幻灯片。”
  邦德于是把金手指面貌的特征叙述了一遍。然后,坐下来,观望着那光亮的银幕。
  投影析象仪可以画出一个嫌疑犯大致的照片,利用它你可以把在街上,或火车中,或驶过的汽车中瞥见过的人的相貌拼显出来。它根据幻灯的原里工作。操作机器的人,把各种头部的形状和大小闪现在银幕上。当某一种形状被确定时,它就留在银幕上。然后,再把各种发型和脸部其他的特征,如眼睛、鼻子、下巴、嘴唇、眉毛、颧骨、耳朵先后出现,逐一加以认定,最后,形成了一个人面貌的全图。该图与目击者所能记忆的形象极为相近。最后,被拍成照片,保存入档。
  把金手指那副特殊的长相拼凑起来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最后的结果是一副非常相象的单色片。邦德对肤色、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方面提出一些修改意见后,这项工作就完成了。
  “在漆黑的晚上,我可不愿意遇见象这样的人。”那个档案室的人评论道。“等刑事调查部的人来时,我会把这照片交给他们去查找。到吃午饭时候,你就可以到得答案了。”
  邦德回到七楼。这个地球的另一边,已接近午夜了。东方的那些工作站将要结束一天的工作了。邦德又处理了一些信号,填写了值日的记录簿后,已是早晨八点钟了。
  邦德打电话给局内的餐饮部。叫他们送早餐来。他刚刚吃完饭,红色电话就呜呜地响了起来。局长!他今天为什么提前半小时就打电话来?
  “局长,是的。”
  “007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在你下班以前,我想和你谈一谈。”“是,”
  邦德放下了电话。他穿好外衣,用手理了一下头发,告诉电话总机他的去处,然后拿着值班记录簿,登上电梯,上了八楼,该大厦最高的一层。可爱的莫彭妮小姐和办公室主任都还没有来上班。邦德敲了敲局长的门,走了进去。
  “007 ,请坐。”局长点燃了烟斗。他面色红润,非常整洁,穿着白色硬领衬衫,宽松地打着领带的领结,显出非常兴奋和愉快的样子。邦德立即意识到,和局长的整洁成鲜明对比,自己下巴还没有剃胡子,衣服凌乱,熬夜后神色憔悴不堪。他勉强打起精神。
  “晚上很清静吧?”局长抽着烟斗,他那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邦德。“局长,非常清静。香港工作站……”
  局长抬了下左手。“不必报告了,我会看值班记录簿的。好,把记录簿给我。”邦德把标有绝密字样的卷宗递过去。局长接过来,将它放在一旁。
  他朝邦德笑了笑,其中不乏讽刺意味。“007 ,情况改变。从现在起,你停止晚上值班。”
  邦德勉强地微笑一下。他觉得每次来这里,他的脉博跳动都要加速。局长又要给他什么新任务了。他说:“局长,我刚刚熟悉了这一工作。”
  “不错。不过,将来还有的是机会。现在给你一个新任务,一个奇特的任务,而且这一任务大大超出你熟悉的领域。”局长又抽了一口烟斗。邦德坐下来,没有做声,他等待着。
  局长说:“昨天晚上和英格兰银行总裁在一起吃饭。我听到一些新闻。
  至少,对我来说是新的。黄金这种东西,人人喜欢,但在它的光环下却有不少走私和赝造等各种丑恶现象。我没想到英格兰银行对这些阴暗面的事知道得这么多。当然,保护我们货币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这时,局长把眉毛耸起来,向邦德询问:“你了解任何和黄金有关的事情吗?”
  “局长,我不了解。”
  “那么,到今天下午,你将会了解的。今天下午四点钟,你到英格兰银行去和史密森上校见面。在那以前,你还有时间睡一个觉。”“局长,好的。”
  邦德回答。
  “那个名叫史密森的,是英格兰银行调查部门的负责人。从银行总裁对我说的话来推断,这事件大概牵涉到一个间谍网。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他们也有很强的调查机构。这说明大家都在各自为战,互不通气。”“不管怎样,史密森和他的同事特别注意着银行界任何可疑的现象,尤其重视我们的货币和黄金储备等方面的事情。最近,有些意大利人用纯黄金伪造我们的金币。
  其成色和其他方面完全一样。”“不过,一枚英国金币或法郎金币的价值显然是比铸成它们的黄金价值要高得多。不要问我这是什么道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今天下午史密森将会告诉你。”“英格兰银行已聘请一批律师起诉这些意大利人。他们在意大利法庭败诉之后,他们又到瑞士去起诉这些坏东西。这些情况你可能在报上看到了新闻报道。”
  “然后,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发生了美金平衡案,在报纸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我在这些方面是外行,但我感到在保护我们货币的篱笆上出现了漏洞,我们伦敦银行界的同事们已经发现了这些漏洞。侦察这类的欺骗行为就是史密森的工作。”
  “银行总裁把这一切情况告诉我,是因为多年以来,几乎从大战以来,史密森一直在考虑关于英国黄金外流的大问题。他利用演释方法,再加上自己的直觉,但他自己认为很难继续研究下去。所以,他说服了银行总裁,向上级呈报,获得了首相的批准,要求我们参预这项工作。”局长停住了说话。
  他奇异地向邦德望着,“你是否知道,在英国谁是最富有的人吗?”
  “局长,我不知道。”
  “那么,猜猜看,或者,这样说,谁是最有钱的英国人?”邦德绞尽脑汁思索着。他知道一些富翁,不是听别人说的,就是在报上看见的。可是,谁能是真正最有钱的英国人呢?看来他必须回答局长的问题。他迟疑了一下说:“噢,局长,我想是沙松。他拥有埃勒曼海运公司。人们还说高德雷爵士很有钱。还有一些银行家,如罗兹奇、巴林斯、汉布洛,还有钻石大王威尔逊和在南非的奥本海默。当然有些公爵也很有钱。”邦德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不错。的确不错,不过,你还是没找到真正的财神爷。你所谈到的那些人虽然都是富翁,但都不是英国最富的人。这个人我也没有想到,直到银行总裁说出来了,我才知道。他在这些大富翁群中是首屈一指的。这个人叫金手指,他的全名为奥利克·金手指。”邦德听见局长这么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一回事?”局长迷惑地询问,“有什么值得这样纵声大笑?”“局长,对不起,实在抱歉!”邦德抑制着他自己,“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值班时,我刚在投影析象仪上拼出他的相貌。真是巧极了。”邦德看了一下手表,用较平静的语气说:“我正想与刑事调查部的档案室联系。请他们提供一些有关他的线索。”
  局长生气了。“你谈话怎么这么胡扯?简直像个课堂上捣乱的小学生”。
  邦德严肃地说:“噢,局长!事情是这样的……”。邦德把他在迈阿密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了。
  局长的怒气渐渐消了。他倾身聚精会神地听着。等邦德讲完后,他把手放在脑后,对着天花板凝视了几分钟。
  邦德几乎笑出声来,心中在想着刑事调查部今天将会传过来什么样的资料。局长的问话,把他从沉思中拖了回来。局长说:“顺便问一下,一万元美金怎样处理的?”
  “局长,把它送给那个女郎了。”
  “真是的!为什么不送给白十字基金会?”
  白十字基金会是情报局的福利机构,是专门为那些殉职的男女情报员家属们设立的。
  “局长,对不起!”邦德不想就此事引起争论。
  局长“哼”了一声。他从来不赞成邦德和女人打交道。邦德的方式与他的维多利亚道德观是水火不相容的。他还是决定不追究这件事。他说:“噢,007 ,我们就谈到这里吧。今天下午,一切和这有关的情况你都会清楚的。金手指那人真是个古怪的家伙。我曾经在花花公子俱乐部看见过他一两次。他在英国时,爱去那儿打桥牌。他就是英格兰银行所追查的那个家伙。”
  局长停了一下,和颜悦色地望着他对面的邦德,“从现在起,你立刻开始调查这一案子。”
  第六章 黄金的故事
  邦德沿着石阶拾级而上,进入英格兰银行的华丽的青铜门廊,走到宽大的会发出轻微回声的门厅。他向四周看了一下。他脚下是闪闪发光的金黄色镶花地板。在二十英尺高的拱形窗户外面是中央庭院。院子里面的草坪和天竺葵绿油油的,十分可爱。左右两边是光滑的霍普敦伍德石柱步廊。室内有一股经过空调处理的清新气味,整个大厅的气氛非常庄严而华丽。
  一位身材高大、身穿淡红色长礼服的门警向邦德走过来。“先生,有何贵干?”
  “我想找史密森上校,”
  “先生是邦德中校吗?请这边走。”这个门警带他来到了右边的石柱步道。
  一扇隐藏巧妙的青铜电梯门打开了。电梯升了十多英尺到达第二层。两人来到了一条镶花走廊。走廊的一端是一个亚当式窗户,地下铺着灰棕色的地毯。走廊上有几扇雕刻精致的高门。门警在最后一扇门上敲了两下。
  屋内,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坐在桌旁。靠着墙壁排列着灰色的金属档案橱。这个妇人正在一本四开的黄色便笺簿上写字。她向来人笑了笑随即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邦德中校来了。”
  她放下电话,站起来说:“请这边走吧。”她穿过房间,走到一个覆着绿呢的门边,推开门,让邦德进去。
  坐在桌后边的史密森上校连忙站起来,表情严肃地说:“你能来,简直太好了。请坐!”邦德坐在一把椅子上。“抽烟吗?”史密森上校把一个银烟盒向前推过来,自己则坐下,开始装烟斗。邦德取出一支雪茄,把它点燃。
  史密森过去当过上校,可能是在参谋部工作。他温文尔雅,但带有一种严肃的作风。他戴着一副角质镶边的眼镜,象是一名精干而身体瘦弱的王室廷臣。
  邦德开门见山地说:“今天你叫我来,是不是和我谈有关黄金的问题?”
  “我想是这样的。我收到银行总裁来的一封信。我觉得有必要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诉你。当然,你也知道,我和你所谈的话,大部分都是机密。”
  他的眼睛在邦德脸上迅速地扫视一下。
  邦德没有说话,脸上显然不太高兴。
  史密森上校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进行更正,“我显然不用提到这一点。你是一位训练有素的……? ”
  邦德说:“我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秘密工作才是至关重要的,而别人的秘密就不如自己的秘密那么重要的。你提醒我可能是对的。不过,你不必担心,除了我的上司外,我绝不会和其他任何人讨论这件事情。”
  “好,好,你能这样做真是好极了。在英格兰银行工作久了,人会养成一种过分小心的习惯。”史密森上校匆匆地回到了他的本题。“这是一件黄金买卖案。我想,你也许没有想到吧?”
  “我看了材料后,会了解的。”
  “啊,是的。要知道,黄金是世界上最有价值和最容易出售的商品。你不论走到世界上哪一市镇,哪一个乡村,只要有黄金,就可以交换实物和偿付服务。你说对吗?”史密森上校讲着讲着,兴奋起来,眼睛闪烁出光彩。
  他看了看他的谈话便笺簿。
  邦德靠在椅子背上,准备着倾听上校滔滔不绝的讲演。
  “第二,”史密森上校举起他的烟斗警告说,“黄金是稀有的。所铸的金币是有限的。如果金锭印有标记,这种标记可以被铲掉,或者,干脆把金锭熔化,铸成一块新的金锭。这样一来,要想查明黄金的来龙去脉几乎是不可能的。同样的,要想查明世界上黄金是如何流通的,也是不可能的。例如,在英国我们英格兰银行只能清点在我们自己金库中或造币厂的黄金,或者粗略的估计珠宝业和典当业所拥有的黄金总量。”“你为什么这么急于想知道英国的黄金总量?”
  “因为黄金和以黄金作后盾的货币是我们国际信誉的基础。我们自己可以说出英镑的真正币值,而其他的国家则只能从我们货币的含金量推算出来。”
  “邦德先生,我的主要工作”史密森上校柔和的眼睛这时已经变得意外的锐利,“是监视和防止黄金从英国和其它英镑地区外流。某个国家的金价如果高于我国官方牌价时,黄金就很容易流向那个国家。我的工作就是指挥刑事调查部黄金缉查组去阻截外流的黄金,设法使它回到我们的金库。要堵塞漏洞,逮捕涉嫌者。”
  “邦德先生,困难是”——史密森上校绝望地耸耸肩——“黄金吸引来了最巧妙的犯罪集团。要去捕捉他们,实在非常困难。”邦德说:“这是不是一种暂时的现象?这种黄金缺少的情形还会长期地继续下去吗?据说非洲发现了大金矿,从那里挖出来的黄金似乎足以填补这个漏洞。是不是现在因为没有足够的黄金来流通?是不是象其它的黑市一样,在供应量增加时,它就会消失?在战后象青霉素不是也发生过这种情形吗?”
  “邦德先生,恐怕不会。这种事情并不象青霉素黑市那样容易消失的。
  世界的人口正在大量地增加,平均每一小时要增加五千四百人。一小部分人已经变成了黄金囤积者。他们对纸币不放心,喜欢把一些金币埋在花园里或床底下。另外一部分人需要用黄金镶牙齿,还有一部分人需要金边眼镜,镶金珠宝,订婚和结婚戒指。每一年,这些消费者要从市场买走若干吨黄金。
  “新的工业需要金钱、金箔、和混合金。黄金的特殊性质使它每天都会有新的用途。除了白金之外,普通金属的密度都没有黄金大,而且它光泽好,韧性强,又柔软。当然,黄金也有两个美中不足之处:它易于磨损,硬度不够,微粒容易留在口袋的衬里和皮肤的汗孔中。所以它耗损得特别快。每一年,黄金的储藏量都由于耗损而不知不觉地减少。”史密森上校现出忧愁的样子,“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这就是它是通货膨胀的护身符。
  邦德先生,对通货膨胀的恐惧会使黄金停止流通。人们把它囤积起来应付不测。所以相当多的黄金刚从地球上的某个角落里被挖出来,就马上被埋在另外一个角落里,这种说法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邦德听了史密森喋喋不休的话微笑了一下。这个人生活在黄金中,想的是黄金,梦见的还是黄金。呃,他总算找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他真的对黄金入了迷。邦德记得在追查钻石走私犯时他也是使自己相信那种魔力和有关钻石的神话。他说:“在我调查这个问题之前,我还该知道些别的什么呢?”
  “你不会感到讨烦吧?哦,你刚才讲,现在黄金的产量很丰富,因而应该照顾各种消费者。不幸的是,情况并不是这样。事实上,世界上黄金的蕴藏量正在枯竭。你可能会想,世界上有很多地区仍旧在勘探金矿。这样想可就错了。可以这样说,现在只有在海底和海洋本身才有可观的黄金储藏。人们在地球的表面挖掘黄金已经有几千年了。埃及、迈锡尼、蒙特祖马和印加人,曾都有巨大的黄金财富。克罗伊斯和米达斯挖空了中东地区的所有黄金宝藏。在欧洲挖掘出黄金的地区也不少,如莱因河和波河流域,马拉加地带和格拉纳达平原。塞浦路斯的黄金已被挖空了,巴尔干半岛也差不多,印度也兴起过淘金热。从土中钻出来的蚂蚁身上带有金屑,因而使印度人拼命冲积田野,去找黄金。罗马人也在威尔斯、德文以及康沃尔等处挖掘金矿。在中世纪,墨西哥和秘鲁发现了金矿,后随后开采的是当时称为“黑人的土地”
  的黄金海岸。此后,北美洲发现了不少的金矿,人们涌向育空河和伊埃尔多拉多,掀起了有名的‘淘金热’。而尤里卡金矿的逐渐枯竭则标志着近代的第一个黄金时代的结束。十九世纪中叶,俄国勒拿河谷和乌拉尔地区的黄金矿藏使得俄国成了当时世界上最大黄金生产国。近代第二个的黄金时代,是从发现威特沃斯兰金矿开始的。旧式开采黄金的方法是用水银使石块和黄金分离。而这一时代出现了一种新的方法提炼黄金,那就是氰化物处理法。今天,南非奥兰治自由邦的黄金矿藏的开采,使我们进入了近代第三个黄金时代。”这时,史密森上校举了举手,伸了一下懒腰,“现在,黄金不断地从土地中冒出来。从前克朗迪克、霍妞斯特德和埃尔多拉多等地是世界上出产黄金最多的地方。可是,这些地方的黄金产量,加起来也只有非洲现在两三年黄金产量!
  “从现有的资料看,从1500  年到1900  年这四百年间,全世界黄金产量大约为一万八千吨。而从1900  年到现在的五十年间,全世界却已经开采了四万一千吨黄金!
  “邦德先生,按这种比率发展下去,”史密森上校向前倾了一下身子,“在五十年之内,世界的黄金蕴藏量就是完全耗竭,我也绝不会感到吃惊!”
  邦德压住自己的性子,尽量耐心地听完上校这篇滔滔不绝的黄金史,自然而然地在表情上也显出与上校同样严肃的样子。他说:“你刚才讲了一篇动听的黄金史话。不过,情况也许不如你所想象的那么坏。现在人们已经从海底开采石油,也许人们将会发现开采海底金矿的方法。好吧,请你谈谈黄金走私案吧。”
  这时,电话铃响了。史密森上校不耐烦地抓起电话筒。“我是史密森,”
  他听着,脸上现出了烦燥的样子。“菲尔比小姐,我确实记得就有关夏季比赛项目的事给你留过一张便条。下一场比赛是在星期六,对狄斯康特队。”
  对方又说了些什么,史密森接口道:“噢,如果华勒克太太不守球门,恐怕只好让她当后卫了。她要上场,就只有这个位置。不可能每个人都打中前锋。是的,请你告诉她,说如果她能打好,我非常感谢。我相信她会打好的。好了,费碧小姐,谢谢你。”
  史密森上校取出手帕揩拭着前额。“刚才电话来打岔,非常抱歉。现在,运动和福利差不多变成我们银行大伙最关心的事。最近我担任了女子了曲棍球队的教练。我不得不花时间准备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好吧,”史密森上校把手挥了挥,想把这些烦燥事甩在一边,“咱们来谈一下走私的问题。
  呃,首先我谈一下英国和英镑地区,这可是一个严重的问题。邦德先生,英格兰银行总共雇用了三千个职员,其中在兑换控制部门工作的。就达一千人。
  在这部分人中,至少有五百人,包括我的小组,在从事控制黄金非法流动,控制走私或逃避兑换管制条例的行为。”
  “这是一个庞大的系统。”邦德说。这是和情报局的人数比较。情报局总共约两千人。“你讲个走私的例子给我听好吗?就举黄金走私例子吧,对这些不法案我还不太了解。”
  “好的。”史密森上校用一种轻柔而疲乏的声音来谈话。这是为政府服务过分辛劳的人说话常用的声音,也是司法部门专家常用的声音。这表明他对这一部门的情况了如指掌,而对其余方面的事情也能作适当的猜测。邦德非常熟悉这种声音,这是第一流文官惯有的声音。尽管邦德对他的单调乏味谈话早已厌倦,他还是开始喜欢上史密森上校了。“好的,假定你口袋里有一根金条,大小和两包香烟差不多,大约5.25  磅重。我们暂时不管它的来历如何,也许是偷来的,或者是继承的,或者是其他形式得来的。这根金条的成色,24K ,就是说纯金的。法律规定,你必须把它出售给英格兰银行,价格是法定的,每盎司十二英镑。那么,这根金条就值一千镑左右。
  “不过,你十分贪财。你有个朋友,要到印度去,或者你和一个飞机的驾驶员或轮船的乘务员有交往。他们将要到东方去。你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是把你这根金条切成薄片或小块,这种事你可以很容易找人替你做。当然你把这些比扑克牌还小的薄片缝进一条布带子里面,交给你的朋友,请他系在身上,并答应给一百镑酬谢他。
  “你的朋友飞到孟买,到市场上找一个兑换商。这个兑换商可能会出一千七百英镑来收购你五镑重的金条。一转眼你就赚了七百英镑了。”
  “另外,”史密森上校把烟斗在空中挥一下,“那只是百分之七十的利润。要是在大战刚结束时,你可能获得百分之三百的利润。每一年,你只要做上六、七次那样的买卖,那么,你就可以什么也不干,享清福了。”
  “印度的金价为什么这样高?”邦德并不是真想知道这一点,但他想也许局长会问到他。
  “这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印度是个短缺黄金的国家,尤其是它的珠宝业,需要的黄金比其他任何国家都要多。”
  “这种走私的规模如何?”
  “非常巨大。我这样说吧,仅1955  年,印度情报局和海关没收的黄金就达四万三千盎司。我估计这个数字只有实际走私数额的百分之一。黄金从很多地区流入印度。最新的方式,是从澳门空运入境,然后用降落伞把它交给一个接收小组,每次空投一吨,就象我们在战时把救援物资空投给纳粹占领区的那些抵抗组织一样。”
  “我明白了。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地方,金条可以有很大的利润呢?”“在大多数国家,你都可以捞到一点利润。比如瑞士。不过,到那儿去赚点绳头小利是没有多大意思的,印度是个最理想的地方。”“好了。”邦德说,“我想了解得差不多了。现在,谈一下你的问题吧。”他靠在椅子背上,点燃了一支香烟。他急切想听到这位上校谈到金手指先生的情况。
  史密森上校的眼睛呈现着严厉和狡猾的神色。他说:“1937  年有个人来到英国。他是从拉特维亚来的一个难民,名叫奥利克·金手指。他那时大概只有二十岁,非常聪明,因为他当时就已经感到俄国人不久就会并吞他们的国家,所以他逃到了英国。他家是世代金匠,他父亲和祖父曾经为法贝热炼过黄金。
  “他有一点钱,身上带着刚才和你谈过的那种携带黄金的布带子。我猜想是从他父亲那儿偷来的。
  “这种人对社会无害,有正当的职业,因而很容易就获得了英国的居留证。他归化了英国之后,马上就在英国各地收购了几家小典当铺,铺中安排他自己的人去经营,给他们优厚的待遇。他把那些典当铺的招牌一律改名为‘金手指当铺’。
  “然后,他利用这些典当铺收购和出售廉价的珠宝和旧的金饰。你也知道,那种地方往往都写着‘收购旧金器,不拘大小,价格从优’。“金手指经营得很好。他的店子往往都设在富人区域和中下产阶层居住区之间的分界处。这些商店从来不购赃物,因而在各地的警察局中名声很好。
  “他居住在伦敦,每个月到各地旅行,巡视他的店铺,收集所有的旧金饰。他对珠宝并不感兴趣。不过,他还是让他各地的经理们照他们各人的爱好去经营。”
  史密森上校奇异地望着邦德,“你可能认为这些收购来的小金盒或金十字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自然它们都不大,但是,如果你有二十家收货店,每一星期每家收购六、七件这类小玩意,那它们放在一起就可观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时,金手指和其他的珠宝商一样,必须申报自己的藏金数量。在我们的旧档案中,我找到了他申报的数字。他所有商店加在一起,只有五十盎司!只够各店打制金戒指之类的首饰。“当然,他获准保
  留这些黄金。在战时,他在威尔士的一家机械工具公司隐藏起来,不过,他仍旧尽量在经管他的店铺。这些店铺和美国兵们做了不少生意,因为在英国的美国兵经常携带着金鹰章或五十元面值的墨西哥金币。
  “战争结束后,金手指搬到泰晤士河口的雷卡尔维尔,在那里购买了一幢房子、一艘设备齐全的不列克斯罕拖网捞船和一辆旧的银鬼牌防弹汽车。
  他还在他住宅旁边开了一家小工厂,名为‘泰纳合金试验厂’。工厂里雇用了一个不想回国去的德国战俘作冶金专家,还雇了六、七个从利物浦挑来的韩国脚夫——他们是从利物浦挑选来的韩国工人。这些工人不懂得文明的语言,所以不会对其生意产生威胁。“后来的十年中,我们只知道他每年乘他的拖网船到印度去旅行一次,也曾乘他那辆汽车每年到瑞士去逛几次。
  “后来他在日内瓦附近为他的合金工厂建立了一家子公司,而他的店铺照常营业。他不再亲自去收集各商店购的旧金饰,而把它交给一个会开车的韩国人去进行。
  “不错,也许金手指先生并不是一个老实人,不过,他举止检点,和警察局相处得不错。在全国各地发生很多欺诈的案件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史密森上校停顿了一下,很歉意地对邦德望着。“我说的话没有使你厌烦吧?我希望你能对这个人有个印象,他沉默寡言,小心谨慎,遵纪守法,具有我们都称赞的精干和独立处事的优点。在他遭到一次小小的灾难以前,我们甚至没有听说过他。
  “那是在1954  年夏天,他的拖网船从印度驶回英国时,在古德温搁浅,于是他把这条破船廉价出售给多佛尔打捞公司。当这家公司在拆卸这条船时,他们发现在船舱的木板上沾了一种褐色的粉末。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于是,这家公司把一些样品送给当地的一个化学家去化验。当这个化学家说这种东西是黄金时,他们都惊异极了。
  “你知道,黄金可以熔解在一种液体里。这种液体由氯化氢和硝酸混合而成。如果在这种液体中加入还原剂,如二氧化硫或草酸,就会使黄金沉淀,变成一种褐色的粉末。在摄氏一千度的高温下,这种粉末可以还原为金块。
  当然,该过程中会有氯气泄出,所以应特别留意。“这家打捞公司一位好管闲事的人,在聊天时把这件事告诉多佛尔海关的工作人员。于是,一篇报告就通过警察局和刑事调查部送到了我这里。同时,还附上了金手指每次到印度去所携带的货物清单副本。“清单上写明所运货物都是些用作农作物肥料的矿渣,这一点会令人深信不疑,因为现代的肥料在制造过程中的确会产生多种矿物质的。
  “这样一切全清楚了。金手指把他收购的旧金饰溶解,使它沉淀为褐色的粉末。再把它冒充为肥料装在那条拖网船上运往印度。“可是,单凭这些我们难以给他定罪。我们暗中调查了他的银行存款和缴税情形。在蓝斯格特市巴克莱银行中他有存款二万英镑,所得税和特别附加税每年都按时缴纳。
  数字只能表明他的珠宝业经营得当。“我们在刑警事调查黄金小组找了两个缉私员,派他们去调查金手指的工厂。‘先生,实在对不起。我们是劳工部轻工司派来作例行检查的。检查一下工厂的安全与卫生。’‘请进,请进,’金手指热烈地欢迎了他们。
  “你猜结果怎样?估计他的银行的经理或其他什么人已经向他透露了消息。这家工厂的确是生产廉价的合金以供珠宝商应用的。他们试用象铝和锡等不常用的金属以代替常用的铁和铜及铂。“当然,那儿也有黄金的踪迹,他们熔炉温度可高达摄氏两千度。不过,金手指毕竟是个首饰匠,这些个小熔炉和其它设备,都是生产必需的。黄金小组的人失望而归,于是,当地的法院认为,仅凭那条拖网船木板内褐色粉末,而没有其他旁证材料,不足以立案起诉。“他们的说法也有道理,”史密森上校慢慢地抖了一下烟斗,“但我认为这里肯定有文章,于是便开始到世界各地的银行去调查。”史密森上校停住了说话。街道上的喧哗声从他背后那堵墙上面半开的窗户里传进来。
  邦德悄悄地看了一下手表,已五点钟了。史密森上校站起来,双手按在桌上支撑着身体,倾身向前,“邦德先生,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查明,按现款计算,金手指先生是英国最大的富翁。在苏黎世,在拿骚,在巴拿马,在纽约保险生龙活虎箱里,他都存有金条。这些金条总共的价值为二千万英镑。
  “邦德先生,这些金条都不是英格兰银行这种有刻印的金条。它们上面没盖有任何表示产地的记号,它们都是金手指自己熔铸而成的。”“我曾乘飞机到拿骚,在当地加拿大皇家银行的金库里,看了一下他保存的价值五百万英镑的金条。
  “奇怪的是,象所有的艺术家一样,他禁不住要在他的作品上签名。但金条上签名,要用显微镜才能看出来。他的每一根金条的某个地方都刻了一个小小的字母‘Z ’。这些黄金,至少其中大部分是属于英国的。“英格兰银行对此无计可施。因此,邦德先生,我们请求你去调查金手指并把那些黄金收回来。
  “你也许知道现在的货币危机和银行高利息的情况吧?唉,英国需要那些黄金,太需要了,把那些黄金收回来,越快越好。”
  第七章 车中沉思
  邦德跟着史密森上校来到电梯旁。当他们在这儿等待时,邦德透过走廊尽头的长窗观望着外面。他的目光落到英格兰银行后院那个幽深的庭院。一辆漂亮的褐色货车穿越了三重钢门进入庭院。有人正把车上装的纸板盒卸下来,放在短短的传送带上。货物通过传送带消失在银行的内部。
  史密森上校走到他身边对他说:“这些盒子里装的都是面额五镑的纸币,是刚从拉夫顿印刷厂运来的。”
  电梯上来了,他们走了进去。邦德说:“我不太喜欢这些新的货币。它们的外表和其他任何国家的钞票没有两样。原来的那种则是世上最美丽的钞票。”
  他们一同穿过大厅。现在,这里灯光暗淡,没有什么人。史密森上校说:“事实上,我同意你的意见。问题是,战时德国国家银行伪造的英币非常逼真。俄国人占领柏林后,这种伪钞的印模成了他们的战利品。“我们曾要求国民银行把这些印模交还给我们,可是他们拒绝了。我们和财政部认为,这样太危险了。在任何时候,如果莫斯科感兴趣,他们就会对我们的货币发动一项大规模的袭击。
  “我们不得不收回旧的五镑钞票。新的五镑券虽外表没有从前漂亮,不过,至少它们是不易伪造的。”
  值夜班的卫兵开了门。他们顺外面的台阶走到针线街上。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路灯已经亮了。邦德和史密森上校告别,沿着这条街向地铁走去。
  邦德过去从没有对英格兰银行多加考虑,不过,现在他走进了这个天地,突然发现:这位针线街的老太太,虽然老了,但她仍旧还有牙齿健在。邦德要在六点钟回去向局长报告。他见到局长时,局长的脸上不再那样容光焕发。
  整天的工作已经使他憔悴。当邦德走进办公室、在他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时,他注意到局长在努力地清理自己的思绪,以处理将要出现的新问题。他伸了伸腰,伸手摸过烟斗,高声对邦德说:“情况如何?”
  邦德明白,他这种特殊的咆哮声,并不是真正发脾气。邦德花五分钟扼要地报告了一下。
  当他报告完毕时,局长深思地说:“恐怕我们必须要接这件案子。虽然大家对银行业务不太了解,但我们不得不承担这副担子。我过去一直认为,英镑是否坚挺,应依赖我们大家的努力工作,而不是依赖有多少黄金。战后德国人并没有很多黄金,可你瞧瞧在十多年内他们的成就。然而,对于政治家们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太容易的答案,或者,是一个太难的答案。”
  “怎样去对付金手指那个家伙?有什么主意吗?用什么办法去接近他?是不是要去他那儿找一些脏活儿干?”
  邦德若有所思地说:“局长,向他求一件工作这类事情,是无法接近他的。这种人只尊敬比他更强硬或更聪明的人。我曾经打败过他。他给我的唯一信息,是他喜欢和我打高尔夫球。看来,我只能去陪陪他。”“这是我的高级助手消磨时间的好办法,”局长的话带有讽刺性,但他显出无可奈何的语气。“好的,就这么进行吧。不过,如果你所说的话是对的,那你最好再打败他。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去呢?”邦德耸耸肩,“局长,我还没有考虑。
  不过,我想最好还是装成刚刚离开宇宙出口公司吧,就说在这家公司里没有前途,所以想另觅生路。现在因在这里住腻了,打算迁居到加拿大去。我想就以这个借口较好。不过,我最好还是小心谨慎为妙,金手指可不是一个容易被愚弄的人。”“好的,有什么情况请及时汇报。不要认为我对这件案子不感兴趣。”局长的声音改变了,表情也变得和蔼,目光已经变得十分急切和威严。“现在,我告诉你一些英格兰银行没有提供给你的情况。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金手指的金条。“事实上,今天就有人把这么一根金条交给我,上面刻了一个‘Z ’字。上星期,当丹吉尔的雷德兰德驻扎官办公室‘着火’时,我们从抢出的物品中弄来了这根金条。你可去看看上面的这种标记。
  呃,战后曾经有这种特殊的金条落到我们手上。这是第二十根。”
  邦德插嘴说:“可是,那种丹吉尔金条,是不是从苏联锄奸团那里流出来的?”
  “一点不错,我曾经查对过。从前那十九条上面刻有‘Z ’字的金条,都是从苏联锄奸团那里的工作人员手中得来的。”局长停了一下。接着,局长温和地说:“007 ,如果说金手指原本就是苏联锄奸团的国外管家或司库,那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惊奇。”
  第二天邦德驾驶着一辆“DB3 ”型轿车,向罗彻斯特大街驶去。在剩下最后一英里路时,他改变了车速,把挡挂到三挡。然后又移到二挡,冲上一段坡路。这时,引擎发出了达达的不满声响。上坡后邦德又把挡恢复到三挡。
  他关掉车灯,无可奈何地跟在前面汽车行列的后面。如果幸运的话,他还得花上一刻钟跟着缓行的车流,穿过罗彻斯特大街与查塔姆大街。
  邦德又换回二档,让车子慢慢地走。他伸手从另一座位上的青铜盒子中摸出一支香烟,把它点燃。
  他选择了这条路到桑维奇去,因为他希望早点去看一下金手指的领地雷卡尔维尔,然后,他将要横越塞尼特岛,到达拉姆斯盖特,把他的高尔夫球袋留在邮船公司,早点吃午饭后,动身去桑维奇。这辆汽车是他有意挑选的,本来打算给他一辆亚斯顿马丁牌或美洲豹牌的轿车,但是他还是挑选了这辆DB3 。其它车子都适合于做他现在的身份——一个富有的、喜欢冒险的、追求放荡生活的青年。这辆DB3 的优点在于,它的颜色不引人注意,象军舰那样灰暗。车上有些特殊的装置。它有几个开关,可以改变头灯或尾灯颜色,这在晚上跟踪时用得着。它的前面和后面,有加强的钢质缓冲杠,必要时可以去撞击其他车辆。在驾驶座位下,还有一个巧妙的空穴,里面正好装一支四五型长管手枪。它有一个轻便的收音机,可以接收“信鸽”电台的广播。此外它还有不少隐蔽的装置,或许有用,或许没用,但可以迷惑大多数海关人员的耳目。
  其它型的汽车,虽然各有各的特色,但是邦德都不中意。前面车辆很多,一辆接着一辆。邦德无法超越,只好慢慢地跟随着。然后,邦德发现一个机会,向前冲了五十码,挤到一辆反应迟钝的家庭轿车的前面。开车的人身上系着安全带,头上压着一顶帽子,愤怒地不停按喇叭。邦德举起拳头,伸到窗子外面,喇叭声一下子停止了。局长所说的那种理论究竟对不对?的确,俄国人没有能力支付他们工作人员的费用。众所周知,他们各个特务机构总是金库空虚,以致他们的人经常向莫斯科抱怨,他们连一顿满意的饭也吃不起。也许“锄奸团”不能从内政部获得补给,或者内政部不能从财政部获得经费,不过,反正情况都是一样,产生了无穷的财政困难,以致他们失去机会,不守信用,浪废不少时间。
  因此,在俄罗斯境外的某个地方,如果一个人头脑聪明,会理财,不但能为各特务分支机构提供经费,而且会赚大量的钱维持“锄奸团”海外工作站的开销,而不必从莫斯科方面获得任何财政的支援,那这个人一定会大受欢迎。
  这个人的功能不仅止于此。他还在相当程度上损害了一个敌国的货币基础。
  如果这一切推理全部正确的话,那么“锄奸团”的确有一个完美的计划,并由一个杰出的人切实无误地实行着。
  邦德心中一面这样忖度,一面驾着汽车飞快驶上小山,越过了六、七辆汽车,进入了查塔姆。
  这也解释了金手指为什么会如此贪婪,想获得更多的金钱。对这个事业和对“锄奸团”的忠诚,或为了一枚列宁勋章是一种强大的动力。只要安排妥当,经营有方,拿出一万或两万镑金钱也是值得的。用于红色革命运动方面的资金,用于“锄奸团”特殊的训练方面的经费,再多也是不够用的。金手指赚钱看来不只是满足自己爱财的欲望,而是要征服整个世界!
  随时都冒一些风险,如已经被邦德所发现的,也是值得的。就算是他过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被揭露出来,英格兰银行又能拿他怎么样呢?至多不过两三年铁窗生活罢了。
  车子进入吉林罕郊区时,路上的车辆减少了。邦德又开始加速。他的手和脚在下意识地驾驶着车子,头脑里却还在整理刚才的思绪。也许,在1937年,“锄奸团”把藏黄金的带子缠在年轻的金手指腰上把他遣送出来。也许当在列宁格勒的间谍学校接受训练时,他就显示特殊的才能和贪得无厌的品性。上级告诉他,战争将要爆发,他必须隐起来,静悄悄地积聚金钱。他必须自我清白,不和其他秘密工作人员见面,不接受或传递一件文书。其它的活动都由组织安排好了。经常在报纸上刊登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广告。由于广告中索取物品不是价格太高,就是因描写不适当而无人响应。用这种方式进行相互联络。金手指会顺从地把价值两千镑或五千镑的金条留在许许多多信箱之中的一个信箱里。这种信箱在他离开俄国以前,就已经由莫斯科方面安排好了。或者把钱放在一座特殊的桥,一棵中空的老树,或一条川流的岩石下这种地方。在英国任何其他的地方都有。反正他自己不会去任何一个投放点两次。莫斯科负责通知地下工作人员去收取藏金。
  战后,金手指事业发达,成了一个大亨。这时联络的信箱不再是桥梁和树木了,而改在银行保险箱、火车站行李存放箱等处。不过,规则仍旧和以前一样,金手指绝不去同一地点两次,绝不能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
  也许一年之中,他只接受一次指示。或者在某个公园里、某次聚会上与人交谈,或者在乘火车旅行时口袋中被塞进一封信。当然,大多数情况下他交纳的是金条,匿名的金条。这样如果被截获,也没有踪迹可寻,只有那个小小的Z 字。出于虚荣心他在作品上雕刻了这个小小的Z 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被英格兰银行史密森上校在执行职务时,偶然发现了。
  现在,邦德正在驾着这辆DB3 穿越华维沙姆园艺人士所种植的兰花地带。太阳从伦敦的浓雾后面钻了出来。左边,泰晤士河在远处泛起微光。河上有船帆点点,有长长的闪光的油船,粗短的商船,古色古香的荷兰货船。
  邦德离开了坎特伯雷路,转到连接渡假地的一条风景宜人的道路上。汽车仍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平滑地前进。邦德漫不经心地握住方向盘,倾听着排气管发出的嘶嘶声,思路却仍摆脱不了金手指。投影析象仪上所显示出的金手指相貌和他前次与金手指的较量,常出现在脑海中。
  邦德想到,当金手指每年把一两百万英镑的款额到进“锄奸团“的血盆大口中去时,他聚敛的财富也象金字塔一样地堆积起来。无论何时,只要胜券在握,他就会拼命地收聚钱财,以迎接有一天克里姆林宫吹响进军号,他的每一粒黄金,都充分地发挥其无比的力量。除莫斯科方面,没有一个人曾经注意到他的发迹史,没有一个人怀疑金手指这个金匠,这个合金制造人,这个雷卡尔维尔和拿骚的居民,这个花花公子俱乐部和圣维契的圣马力克斯俱乐部的受人尊敬的会员,竟一直都是个最大的间谍。在他的帮助下几百或者几千个人死于锄奸团的刀下!
  只有我们的局长怀疑了他,只有邦德了解他!
  现在,由于一架飞机在世界的另一面延迟起飞而引起的一连串偶然的机会,一系列的巧合,邦德开始与这个人对抗。
  邦德冷笑一声。搞这种特工职业,巧合的事真是司空见惯。一粒巧遇机会的小种子会成长为巨大的橡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现在,他又出发去把这棵可怕的大树摧毁。用什么去摧毁它呢?难道用这根高尔夫球棒?
  一辆新漆过的天蓝色福特大众型轿车,正在沿着在前头的坡路向前疾驶。邦德轻轻地按了两声喇叭,可是,前面这辆车没有反应。这辆福特牌汽车正在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前进。它固执地挡在前面继续它的进程。邦德猛力按下喇叭,发出尖锐的响声,想让它让开。他驱车向它冲去,但他仍不避开,邦德只好踩住刹车。这个讨厌的家伙!撒野的家伙!两手高高地把握着驾驶盘,头上戴了一顶其丑无比的黑帽子!邦德心想:算了,犯不着与他较真,于是他调整了一下方向盘傲慢地从它内侧冲过去。
  又驶了五英里,邦德进入了美丽的赫纳湾。右面传来了曼斯顿的喧嚣声。
  三架超级军刀飞机正在降落。它们飞掠而过,消失在右边的地平线下,好象要冲进泥土里去。邦德减慢了速度缓慢地前进,可是并没有停下来。他发现这儿的海岸线光秃秃的,一艘拖网船难以做什么事情。金手指的船可能停靠在拉姆斯盖,那个宁静的小港口,海关和警察人员可能只注意着从法国走私来的白兰地。在道路与海岸之间,有一丛浓密的树林,树林中隐约现出几处屋顶和一个中型工厂烟囱,一缕轻烟正在升起。
  大概就在这里。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一条长长的车道的门口。一块庄重的牌子上书写着:塞尼特合金试验厂,下面写着:闲人免进。一切看来都非常体面。
  邦德驾着车慢慢而行,此外没有什么东西可看的了。他在右手第二个转弯之处拐了弯,越过曼斯顿高地,驶到了拉姆斯盖特。十二点钟,邦德站在他歇脚的房间打量着:一张双人床,一个浴室。房间位于邮船公司旅馆的顶楼。他简单地把行囊解开,走到楼下的快餐馆喝了一杯伏特加酒,吃了两份放了不少芥末的火腿三明治,然后,回到汽车里,慢慢地前进,驶往桑威奇的圣马克斯俱乐部。邦德带着球棒来到高尔夫球手修理间。艾尔弗雷德·布莱金正在给一个球棒安一个新的匝圈。
  “你好,艾尔弗雷德。”
  布莱金猛然抬起头来。他那黝黑的脸上立即笑逐颜开,“嗨!这不是邦德先生吗!”他们握着手,“有十五或者二十年没见面了。先生,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不久以前,有人告诉我,说你在外交界工作,常常在海外。呃,我可从来没出过国。先生,你还是用平抽式抽球吗?”艾尔弗雷德·布莱金紧紧握着他的手,把他打量了一番。
  “艾尔弗雷德,恐怕积习难改了。我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你太太和塞西尔都好吗?”
  “都还好。塞西尔在去年的肯特锦标赛里得了第二名。要是他能少干点活,在这方面多努力一点,今年他准能得冠军!”
  邦德把球棍靠在墙上。这里一切如故。在他的少年时代,有一段时期,他每天都在圣马克斯打球,一天打两场。
  “詹姆斯,练习一下,你就会成功,你真的会成功的。你为什么要洗手不干呢?只要你改一下你的平抽式打法,你是相当不错的。当然,你还得克制脾气。两年,或者只要一年,我就能使你成为一个出色的球手。”
  不过,邦德自己总感到在他的生涯中,打高尔夫球是没多大出路的。要是从事这种运动,他那时就得忘记功课,尽情地打。而他并不想成为一个只会打球的文盲。
  不错,从他在这里打最后一场球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二十年了。
  他一直没有回到这儿来打过球。想起来有些伤心。当邦德在总局工作时,他的很多周末都花在打高尔夫球上。不过,他是在伦敦附近的球场打球,象亨特库姆、斯温利、圣宁德尔、柏克郡等地,他都去过。“艾尔弗雷德,现在来打球的人多吗?”
  这位职业球手转向后窗,对旗杆周围的停车场瞥视了一下。他摇摇头说:“先生,现在不多。这种季节,又不是周末,难得有很多人来打球。”“你今天能打球吗?”
  “先生,抱歉,我已经和他人有约,每天下午两点钟我要陪一个会员打球,天天如此。塞西尔到普林斯去训练了,以准备参加锦标赛。真是糟糕!
  先生,你在这儿停留多久?”
  “不久。不要紧的。我可以和球童打一场。要和你交手的人是哪一个?”
  “先生,是金手指先生。”艾尔弗雷德现出沮丧的样子。
  “啊,金手指,我认识这个家伙。不久以前,我曾经在美国和他见过面。”
  “先生,你认识他吗?”艾尔弗雷德显然觉得难以相信,竟会有人认识金手指先生。他仔细地注视着邦德的脸,等待着进一步的解释。“他打得好吗?”
  “阁下,勉勉强强。”
  “如果他每天都和你打,那他应该打得不错。”
  “先生,是的。”从这个球手的脸上,邦德可以看出他对这个特殊的会员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他是个克尽职守的人,又忠诚于自己的俱乐部,所以他不会轻易地把自己看法说出的。
  邦德微笑着说:“艾尔弗雷德,你还是老样子,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没有别的人愿和他打球。还记得华卡逊吗,英国最糟糕的高尔夫球手。没人愿意和他打球。可我记得二十年前你还是经常和他打球。说真话,金手指到底怎么样?”
  这位球手笑了起来。他说:“詹姆斯,没有变的是你,你还是那么喜欢盘根究底。”他向邦德走进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实情是这样的,有些会员认为金手指先生有点不正派,先生。比如,他总爱说谎。不过,那只是传闻,我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事情。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绅士,住在雷卡尔维尔,时常到这儿来。不过,最近几年,他每年只来一次,只停留几星期。每次来前先打电话,问有没有人能陪打球。当这儿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就约定塞西尔或者我。
  “今天上午,他打电话来问这儿有没有什么人来打球。有时候,真说不准会碰上一个陌生人。”
  艾尔弗雷德抬起头来,奇怪地瞧着邦德。“我想,今天下午你来和他打球怎么样?你来这儿,没有对手打球那多不好。况且你认识他。要不他会认为我在设法使他不和别人打球。”
  “艾尔弗雷德,哪儿的话,你是以此谋生的。要不我们三个人一起打,打三杆?”
  “那他不会打的,他会说打三杆太慢了。我想这也对。你不必担心我的报酬,我在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样,一个下午都会快活的。”这时,艾尔弗雷德瞧了一下表。“他随时都会到达。我去替你选一个球童。你记得霍克吗?”艾尔弗雷德纵声大笑起来了。“还是那个老霍克,他看见你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邦德说:“非常感谢。艾尔弗雷德。我倒要看看这个家伙怎样打球的,不过,你最好对他说,我是偶然到这儿来修理球棒。我是这里的老会员,战前就时常在这儿打球。我需要一根新四号球棒,你们有现货可以供应。总之一切都是偶然的。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把和他有关的事告诉了我。我会呆在这儿,这样,就可以使他有一个机会选择伙伴,也不致于使我难堪。说不定他不愿意见我,好不好?”
  “很好,先生,我会照办的。你瞧,那就是他的车子。”艾尔弗雷德向窗口指去。大约在半英里以外,一辆黄色汽车正在公路上转弯,驶上通往球场的小路。“怪好看的汽车。我小时候,在这里经常看见这种车。”邦德看见那辆旧“银鬼”车向俱乐部疾驰而来。这辆汽车真是漂亮极了!在阳光下,银色的散热器闪闪发光,顶上的黄铜行李栏杆,也闪烁出光彩。这种高大的轿车在20  年前非常难看,但到今天却非常悦目。除了黑色的顶和窗子下面的黑格之外,这辆汽车全都是淡黄色的。驾驶员座位上坐着一个身穿浅褐色御风轻便外衣、头戴一顶帽子的人。他的脸大而圆,被那黑框大眼镜遮住了一半。在他身旁,坐着一个身材矮胖穿黑色衣服的人。一顶圆顶高帽牢牢地戴在他头上。这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笔直向前凝视,好象在驾驶一辆灵车一样。
  汽车驶近了。六只眼睛——这两个人的眼睛和这辆汽车的一对大灯——似乎是笔直地穿进小窗子,射入邦德的眼睛。
  邦德本能地后退几步,站在一个黑暗角落里。他意识到自己这一不自觉的动作,暗自笑了笑。他抓起一根短球棒,低下头选择准备开始击球的位置。
  第八章 球场较量
  “下午好,都准备好了吗?”声音是冷淡的,好似在下命令。“我看见俱乐部外面有一辆汽车,是不是有什么人来打球?”
  “说不准,先生。是一个老会员来修理一根球棒。先生,你要我去问问他吗?”
  “他是谁?姓什么?”
  邦德在注意倾听,脸上现出一个狞笑。他希望他们的音调马上会起变化。
  “是一位姓邦德的先生。”
  停顿了一下。“邦德?”音调并没有改变,但显然这人对此相当感兴趣。
  “不久以前,我曾经遇见过一个姓邦德的家伙。他叫什么名字?”“先生,他叫詹姆斯。”
  “啊,对了,”这一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他知道我要到这儿来吗?”
  邦德可以感觉到金手指的触觉在探测情况。
  “先生,他现在在工作间。可能已经看见你的汽车驶过来了。”邦德心里想:艾尔弗雷德是个向来不说谎话的人,这次他会不会应付自如呢?
  “这倒不错,”金手指的声音变得轻松一些。他还想从艾尔弗雷德·布莱金那里获得更多的情况。“这个家伙打的是哪一种球?”“先生,他小时候时常来这里打球的。后来就没有看见过他到这儿来打球了。”
  “嗯。”
  邦德可以感觉到这个人在权衡这些话。他发现鱼饵马上将被吞下去了。
  他把手伸进球棒袋取出第一号球棒,开始用一块虫胶片来擦试棒柄。要装成忙碌的样子。工作间的工作台被他搞得吱吱直响。邦德背向着敞开的门一个劲儿地擦着。
  “我想我们曾经见过面。”走廊上传来了低沉而淡漠的声音。邦德迅速地回过头来望着,“天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金,金金手指。”
  他希望他做得不致过分。他以一种不高兴和疑惑的口吻说:“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告诉过你我要和你在这儿打球,记得吗?”金手指狡猾地望着他,眼睛睁得很大,眼睛中射出的光线似乎又透视到邦德脑壳里去了。“记不起了。”
  “玛斯托顿小姐没有把我的话告诉你吗?”
  “没有,什么话?”
  “我要她对你说,我愿意到这儿来和你打一场高尔夫球,她没有提到吗?”
  “啊,那好,”邦德颇为客气地说,“不过我们得改天再来打。”“我本约定和那位职业球手打的,现在,我可以改和你打。”金手指说。
  毫无疑问的,金手指已经上钩了。邦德现在必须努力让他咬住钓饵。
  “干嘛不改天再打呢?我今天到这儿来是修理一根球棒的。再说,我还没练过球。也许一时还找不到球童。”邦德故意尽量地推辞。其实,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和金手指打一场高尔夫球。
  “我也有好久没打球了。”(邦德心想,一个十足的骗子。)“修理一根球棒并不要多少时间。”金手指转身走进工作间,“布莱金,你能够替邦德先生找到一个球童吗?”
  “先生,可以找到。”
  “你看,就这样安排了!”
  邦德懒懒地把球棒放回球棒袋里,“呃,好吧,那就打吧。”他想出了一个使金手指分散注意力的方法。他不客气地说:“不过,我先说好,我喜欢打高尔夫球赢钱。我可不想只是为了好玩而不厌其烦地把一个球滚来滚去。”邦德对于自己装出的性格感到很得意。
  金手指眼睛里迅速地闪过一种胜利者的光芒。他淡漠地说:“那也适合我的胃口,随你的便吧。我想你说过你打的是九穴?”“不错。”
  金手指小心地说:“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在什么地方?”
  “亨特库姆。”邦德在圣宁达打的也是九穴。亨特库姆的场地比较容易打些,这样说不会吓倒金手指。“我打的也是九穴,是在这个球场。那么,这是一场平手赛,对不对?”
  邦德耸耸肩,“你比我强得多。”
  “你这话我不信。”金手指信口回答,“不过我要告诉你我要做什么。
  赌注是你在迈阿密从我这儿拿过去的那笔钱。你记得吗?数额是一万美金。
  我喜欢赌博。让你我来试一试,”
  邦德冷淡地说:“这个数目太大了。”他迅速地考虑了一下,觉得他会得胜。于是装作无可奈何地说,“当然,你可以说那笔钱是白捡来的,就是丢了也不会心痛。噢,那好吧。来得容易去得快,今天我们打赌,赌注就算是一万元美金。”
  金手指转过身,对布莱金说:“布莱金先生,一切都安排好了,非常感谢。把你的场地费记在我的帐上。我今天不能和你打球,真是非常抱歉。另外,我来付球童费。”他那平淡的语调中出现了亲切感。艾尔弗雷德·布莱金走进工作间,把邦德的球棒拿起来。他望着邦德说:“先生,记着我告诉你的话。”他闭了一下眼睛,向邦德暗示。“我的意思是指你的平抽式,你一定要注意。”
  邦德对他笑了笑。艾尔弗雷德的听觉有所欠佳,他可能没有听清楚刚才谈到的数目。不过,他明白这将是一场重要的球赛。“艾尔弗雷德,谢谢你。
  我不会忘记的。请拿四个彭福德型球来。”
  邦德穿过工作间,走出俱乐部,来到他的汽车旁边。那个戴圆顶高帽的男子正在用一块布擦拭那辆“银鬼”车。邦德感到这个人停下工作注视着他取出拉链包,然后走进俱乐部。这个人有一张方方的扁平的黄脸。他就是其中一个韩国人吗?
  邦德把草地费付给管事人汉普顿,走进更衣室。更衣室还是老样子——旧的鞋子、短袜和客人留下汗水的气味。这里是最有名的高尔夫球俱乐部。
  可它的卫生条件却和维多利亚时代一所私立学校差不多,这是为什么?邦德换了短袜,穿上一双有钉子的旧鞋子。他把上装脱下来,披上一件已经褪色的黑风衣。是不是要带上香烟和打火机?他已经准备好上场了。邦德慢慢地走出更衣室,心中考虑着这场球。他曾经故意刺激这家伙,来参加一种高价的恶战,使金手指对他更加尊敬,也使金手指认为邦德是那种残酷无情的、奋力拼搏的冒险者。这样的人对金手指可能是很有用的。
  邦德曾经想过,这场高尔夫球的赌注应是一百镑,可是,结果竟是一万元美金!高尔夫球史上可能还没有出现过赌注这么高的单打赛。除了美国的冠军赛,或者是加尔各答业余球手大赛,才有这种情形,但那是赞助人而不是打球者来下赌注。
  金手指的私帐由于上次交锋留下了一个缺口。他绝不会甘心的,会想方设法把钱捞回去。当邦德谈到下赌注打球时,金手指马上就发现了这个机会。
  赌注现在已经下定,无论如何,邦德不能失败。他穿过工作间,去艾尔弗雷德·布勒金那儿拿了高尔夫球和球座。“先生,霍克已经替你拿去了。”
  邦德走出工作间,穿过一片修剪了的海滨草地,朝第一号球座走去。金手指正在离球洞二十码的绿地上打棒击球。他的球童名叫福克斯,正站在附近,把球滚给他。金手指换了一个姿势,把一根木质短球棒放在两腿之间轻轻击球。一看金手指这种击球法,邦德觉得他的勇气来了。他从不相信这种新式击球法。他宁肯相信他的旧胡桃木球棒,虽然它有走运的时候,也有倒霉的时候。但那是没办法的。
  他也知道,圣马克球场的草地不论在速度或质地方面,都和这个球场上的草地不太一样。
  邦德的球童就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拿着邦德的球棒,敲击着想象中的球。邦德赶了上去:“霍克,你好!”
  “先生,你好!”霍克把球棒递给邦德,丢下三个旧的球。他那机智而带有讽刺意味的脸上咧出歪曲的微笑,以示欢迎。“先生,好久不见了,你好吗?二十年来你还打高尔夫吗?你还能把球打到发令员的小屋的顶上去吗?”他谈的是有一次邦德在比赛之前,曾经把两个球打进了发令员小屋的窗子。
  “等着瞧吧。”邦德接过球棒,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估测了一下距离。
  在练习草地上,击球的声音已经停止了。邦德做好准备,开始击球。他迅速抬起头,几乎以垂直角度把球推了出去。接着他又试了一次。由于球棒位置过低,一英尺草皮跟着飞了起来,而这个球只滚了十码。邦德转身对着嘲讽地瞧着他的霍克说,“霍克,还不错。这两球只是试一下。现在再打一个漂亮的给你看。”
  他走到第三个球边,慢慢地扬起球棒,然后用力敲过去。这个球飞到一百英尺高,然后再下落八十英尺。落在发令员小屋的茅草顶上再弹下来。
  邦德把球棒交还给霍克,霍克现出深思、感兴趣的神色。他没有说什么。
  然后,他把第一号球棒取出来,交给邦德。他们一同走到第一号球座,一路谈着有关霍克的家庭情况。
  金手指轻松而冷淡地走过来。邦德向金手指的球童打招呼。这个人名叫福克斯,是个爱拍马屁、说好话的家伙,邦德向来不喜欢他。邦德向金手指的球棒瞥了一眼。那是一套美国的新产品,木棒上包着圣马克斯俱乐部的皮套子。球棒袋是美国专家们所喜爱的黑皮帆布袋。为了便于抽取,球棒都是分别放在卡纸板管子里。这是一套精制的球具。
  金手指把一枚硬币抛向空中,“我们猜正反来决定谁先发球好不好?”
  “好的,我猜反面。”
  结果是正面。于是,由金手指先发球。他把他的第一号球棒取出来,掏出一个新球说:“邓洛普一号球。我总是用这种球。你的球是什么型的?”“彭福尔德型。”
  金手指热切地瞧着邦德。“咱们严格按球规打?”
  “自然。”
  金手指走到球座边上,把球搁在球座上。他仔细地、聚精会神地摆了一两下球棒。这种动作邦德是非常清楚的。它是一种、机械的、重复的棒法,表明这个人曾经以极大的注意力研究有关的书籍,花了五千镑从最好的职业教练身上学来的。这是一种优美的、有力的棒法,在压力之下不会崩溃。邦德十分羡慕这种动作。
  金手指摆出击球的姿势。他优雅地转动着身体,以一个极大的弧形使他的球棒头部向后摆。他两眼盯着球,扭动着手腕,机械地、有效地使棒头向下,对着球作了一下美妙、标准的敲击。这个球向前疾驶,大约在草地上滚了二百码。
  这一击非常优美,但并无创新之意。邦德知道,在整个十八穴中,金手指能够用不同的球棒重复采用这一击球式。
  邦德走向前去,为他自己安置了一个低的球座,以一种平板的打网球者的姿势,把球敲出去。这一击猛烈有力,他的球一下子越过了金手指的球。
  而且继续滚动了五十码。这是一个左曲球,停在草地左边深草地的边沿。
  两人的头一击都很漂亮。邦德把球棒交给霍克,跟在不太耐烦的金手指之后漫步走了过去。圣马克斯俱乐部球场的第一穴,有四百五十码远。在这四百五十码起伏不平的草地中央有一个沙坑,捕截击得不太好的第二棒球。
  接着又有一连串的沙坑,分布在球穴处四分之三的草地上,以捕截打得好的球。邦德注视着金手指取出了三号球棒,作了两次抽球练习,以调整击球的姿势。
  很多残废人也打高尔夫球,其中包括瞎子,独臂人,甚至没有脚的人。
  人们常常穿古怪的衣服去打球。其他打高尔夫球的人,并不认为他们穿着奇装怪服。没有什么条例规定在打高尔夫球时应有什么样仪表,或该穿什么服装。这也是打高尔夫球小小乐趣之一。
  不过,金手指在打球时衣冠整齐。他的服装款式,在球场上显得比较协调。火红的头发中央带着一顶以钮扣固定的高尔夫球手帽,脚上是擦得雪亮的桔红色皮鞋。这套高尔夫球服十分时髦,短裤脚管系着松紧带,长袜子为杂色的,上面有绿色的袜带。或许金手指曾去过服装店对裁缝说:“替我做一身高尔夫球服,你知道,象苏格兰的那些高尔夫球手所穿的一样。”
  社交的魅力对邦德造不成什么印象。他很少注意服饰对一个人的影响。
  但对金手指他却有着异常的印象。从第一眼看到他起,这个人的每一件事情都令邦德切齿痛恨。他这种特别炫耀的衣服只是这个恶棍施展的一部分魅力。从一开始邦德就感到讨厌。
  金手指又一次表演着他那机械的击球姿势。球儿飞了起来,但是没有越过斜坡,反而弯到右边,停在短障碍区内。邦德走到自己的球边。球在地上高高突起。邦德取出第四号木棒,准备将它击飞过沙坑。他想起了职业球手的名言:“反败为胜,现在正是时机。”他感到悠然自得,决定打一个满意的短球。
  邦德刚把球击出去,就知道这一棒不会达到目的。高尔夫球的一次佳击和一次劣击之间的区别就如同一个美女与凡妇之间的差异——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这次球棒头的敲击只在球下面低了一毫米,却使球飞行的弧度高而软。
  他为什么当时不用一根三号木棒或一根二号铁棒来击这个球呢?结果,球儿击中了远穴的后缘,向后落下。
  邦德从不计较已经击过的球是好是坏,只想怎样打好下一杆。他走近沙坑取出宽头棒,估量着到标杆的距离,二十码。球还在那里静静地躺着。他应该把两脚站得很开,以把球击出去呢,还是应该压低棒头,扬起很多沙呢?
  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还是采用压低棒头的打法。这一击并不理想。不过,金手指打出的球也不比邦德的好多少。两人的球都停在离标竿还有三英寸的地方。
  第一穴打完了,邦德把他的球抬起来,从霍克那儿取来第一号球棒。
  “先生,他说他打的是几穴?”
  “九穴,这是一场平手的比赛,必须打得比想象的要好。我应该用第三号球棒来打第二穴。”
  霍克疑惑地看着邦德说:“先生,那还早呢。”
  邦德知道已经不早了,反败为胜,现在正是时机。
  第九章 更胜一筹
  金手指已经把球放在球座上,邦德慢慢地跟了过去,霍克跟在后面。金手指完成了例行的练习,又打了一个优美的重击球。第二穴有三百七十码远。
  一阵微风袭来。金手指心想,借这一风力用五号球棒来打第二下效果会好些。
  该邦德击球了。他集中注意力,用力将球朝沙坑打去。这是个左曲球,微风吹着它,使它飞起来,向前疾进。然后,它落下来,掉进干沟里,只差一点就上了绿地。
  金手指没有说话走开了。邦德加快脚步,追上去问。“你上次说你有什么空旷恐惧症。这里四处空空,不会使你感到害怕吗?”“不会。”
  金手指故意走向右边。他对着在远处的半隐半现的旗子望了一下,计划着他的第二棒球。他取出五号铁棒,仔细地击球。这一球没有到达绿地,落到左边的深草中去了。邦德笑了笑。他明白金手指再用两杆击入穴,就算幸运的了。
  邦德走到他的球边上,用球棒轻击球,球儿向前滚去,上了草地越过了球穴一码,停了下来。
  金手指又打了一个漂亮的抛起球,可是球离穴还有十二英尺,再看,转身走开了。邦德再用棒轻轻一推,球稳稳地进入了洞穴。就这样,金手指和邦德一直杀到第五穴。由于疲乏,金手指手中的球棒都打脱了手。“对不起,我不小心甩掉了球。”
  邦德淡淡地说:“当心点,以后别再这样了。”邦德说着取出一支香烟,把它点燃。
  金手指狠狠地击了一下,球前进了二百码。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下山丘。金手指突然提出问题,打破了沉寂,“你干活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宇宙出口公司。”
  “在什么地方?”
  “伦敦摄政公园。”
  “你们都出口什么商品?”
  邦德从他愤怒的沉思中醒过来了。现在,该当心,这是工作,可不是游戏!邦德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啊,什么东西都出口,从缝衣机到坦克的输出,都干。”
  “你具体管什么?”
  邦德可以感觉到金手指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他说:“我负责轻武器部分。我的时间大部分都花在游说中东的酋长和南亚的王公们。外交部认为,只要不是我们的敌人,这种生意都可以做。”“有趣的工作。”金手指的声音平淡而厌倦。
  “其实上并不非常有趣。我想辞职不干了。所以我到这儿来渡一星期假,想想我今后该干什么。如果英国没太大前途,那我想到加拿大去。”
  “真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过了深草地。邦德欣慰地发现他的球已经越过山丘,到达了草地上。现在邦德已经比金手指靠近了几英尺。轮到金手指击球。他取出第三号木棒。他心里想,这一棒目的不在于到达绿地,而只是穿越那些沙坑和那条溪谷。
  邦德等待着自己的击球机会,眼睛盯着地上的球。这时传来一下木棒误击球的声音。金手指的球打偏了,沿着地面迅速地滚进一个乱石坑里。这个坑较深,里面有很多小鹅卵石。
  邦德没有理会,取出第二号木棒,选择了击球的位置。他想他这一棒一定会使球穿过溪谷,滚到绿地上。他向右边移动了一下,打了个左曲球。
  邦德和金手指你争我夺地一直打到第七穴。这时邦德已输了两杆。第八穴,距离比较短,邦德和金手指二人都以三棒把球打入穴中。在第九穴,邦德决心扭转逆势,至少应捞回,可费了半天劲,也没把球处理好。
  金手指用了四杆,邦德五杆。邦德又输了!
  邦德叫霍克拿一个新球来。霍克慢慢把包皮纸打开,等待着金手指走过小丘,走向下一个球座。
  霍克轻声地说:“先生,你看见金手指先生在第六穴的那个沙坑里干的事吗?”
  “看见的。那一击还真不错的呢。”
  霍克惊异地说:“啊!先生,你没有看见他在那个沙坑里做什么吗?”
  “我离得太远了,没有看见,他到底干什么?”
  金手指和他的球僮已经走下了山丘,不见人影了。霍克不声不响地走到围在第九穴绿地的一个沙坑中,用脚趾在沙地里踢成一个洞,然后把一个球丢进洞里。接着,他站在这个半埋的球的后面,把他的两只脚合拢来。他抬起头来望着邦德,并对他说:“先生,你记得他跳起来看球吗?”
  “我记得他跳了一下。”
  “先生,让我示范一下。”霍克向第九穴的标杆望着,跳了一下,正如同金手指在第六穴的那个沙坑里所做的一样,好象要看一看球穴。他抬起头来瞧着邦德,并指着他脚下的球。他两只脚在球后面沉重重的一击,不但踩平了沙坑里的原有的凹坑,而且把球挤得突了出来,好象放在一个球座上。
  这就是说,金手指在第六穴时滚到沙坑里的那个球,本来是不可能击起来的,经过这么一种非法的动作,就美妙地打出来了。邦德默默地望了一下他的球童。说:“霍克,谢谢你。把球棒和球给我。在这场球赛中,总有人要输的。
  如果这个人是我,我不会使它变为事实。”说完他向霍克眨了一下眼睛。
  霍克心领神会地说:“先生,我懂。”于是他一拐一拐地走开了。打完第十穴,邦德和金手指两人离开他们的球僮,走下斜坡,向下一个球座走去。
  这一穴金手指打了一个漂亮的重击球,他感到十分满意。邦德突然问:“顺便问一声,那位美丽的玛斯托顿小姐出了什么事?”
  金手指头也没抬地回答:“她已经辞职不干了。”
  邦德心中暗想,这倒是她的运气。他接着说:“呃,我还有事想找她。
  她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金手指说完离开邦德,向着他的球走去。由于金手指的失误,待打完十一穴时,邦德追回一杆。现在,邦德只输一杆。
  第十二穴,他们都以不精彩的五棒打完了这一穴,不分胜负。到颇长的第十三穴,也是彼此以五棒击球进洞的,金手指打了一个漂亮的棒推球。
  十四穴打完,邦德仍旧还输一杆。现在只剩下四个穴了。打十五穴时,太阳正在西沉。草地上四个人的影子,慢慢拉长了。邦德摆好了击球的姿势。
  这个球位置很好。邦德开始挥动球棒。这时他觉得有个黑影在他右眼角上移动。他抬头看了看,是金手指那个大脑袋的影子。他正在翘着头仔细打量着天空。
  “金手指,你的影子,请走开。”
  金手指低下头,慢慢地转过身来瞧着邦德。他的眉毛一耸,显出疑惑的样子。他向后退了几步,静静地站着,没说什么。
  邦德击球了。球先低低的飞翔,然后优美地上升,飞过远处那些起伏的沙坑,击中了地下面的岸壁,高高的反跳起来,滚到标杆附近不见了。
  霍克走过来,从邦德手上把球棒接过去。他们一同向前走时,霍克非常郑重地说:“这是我近三十年来看见过的最好长射球之一。”然后,他降低声音“先生,我看他想报复你。”
  “霍克,他差不多已经这么做了。”邦德掏出香烟,递给霍克一支,然后把他自己的香烟点燃。他静静地说:“现在,已打了十五穴,结果是旗鼓相当的,还有三洞要打。我们必须特别注意剩下的这几穴球。霍克,你懂得我这话的意思吗?”
  “先生,不必耽心,我会特别注意他的。”第十六穴的距离比较短。他们两人都打了三棒好球。
  金手指一棒把球击入深草地中。霍克忙走上前去,放下球棒袋,帮金手指找球。深草地中,青草长得很茂盛,又长又密。下午快要过完了,除非他们的运气好,否则难以找到这个球。几分钟之后,金手指和球童仍旧在到处搜索。他们已走到草儿较稀疏的草丛地带去寻找。邦德突然踩到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那个鬼球吗?他要不要把它踩到泥土里去?他耸耸肩,低下头去,轻轻地把球移出来,使它不致埋没,但也不改变它的位置。
  不错,是一个邓洛普球。“球在这儿,”他大声地叫着,“啊。不对,你打的是一号球,对不对?”
  “是的。”金手指不耐烦地回答。
  “呃,这是一个邓洛普七号球。”邦德把它拣起来,向着金手指走过去。
  金手指以奇异的目光对这个球瞥视了一下。他说:“这不是我的球。”
  接着,他继续用他的第一号木棒的棒头,在那一丛一丛的草里面拨弄着。
  这是一个好球,没有毁损的痕迹,几乎是全新的。邦德把它放到口袋里,又继续找球。规定的五分钟马上就要到了。再过半分钟,老天爷,他就要宣布他打赢这一穴球了。金手指自己讲好的,一定要严格实行高尔夫球规则。
  朋友,好的,你也尝到规则的滋味了!
  金手指沉着地朝邦德走过来,他仔细地寻找着,一步一步地穿过草地。
  邦德说:“恐怕时间要到了。”
  金手指呻吟着,正想说什么,忽然传来了他球僮的叫喊声:“先生,你的球在这儿啦,邓洛普一号。”
  邦德跟着金手指走到他球僮所站的地方。这儿是一块较高的小平台。他的球僮向地下指着,邦德弯下腰查看这个球。不错,一个几乎全新的邓洛普一号球,并且停的位置好得令人不敢相信。这真是一项奇迹,特大奇迹!邦德看了看金手指,又看了看他的球童。他平和地说:“这一杆简直打绝了。”
  球童耸耸肩。金手指的目光平静,“你的话似乎不错。”他转身向着他的球童,“我想我可以用第三号球棒把这个球打过去。”邦德退到一边,心中仍在深思着。他转过身来看金手指打这个球。金手指又打了一个好球。它高高飞起,越过遥远的草地,奔向绿地。邦德走向霍克。他正站在草地上观看打球。一片长长的草叶子从他那扭歪的嘴巴上悬垂下来。邦德对他苦笑了一下。
  邦德说:“他找到了那个球,真是奇迹!”
  “先生,那不是他的球。”霍克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邦德紧张地问。
  “先生,我看见金手指递过去了一张钞票,带白色的,可能是五英镑。
  福克斯一定是从他的裤脚管放下了那个球。”
  “霍克!”邦德走了几步停下来,他向四周望了一下。金手指和他的球童正从五十码以外慢慢地走过来。邦德低声地说:“你可以发誓吗?你敢肯定吗?”
  霍克含羞地一笑,眼睛里闪出诡诈的挑战目光。
  “先生,因为我把他的球压在我的球棒袋下面了。”
  当他看见邦德正想说些什么时,他又接着说:“先生,对不起,在他对你做了那些不合法的动作之后,我不得不这样做。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他要整你呢。”
  邦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赞许地说:“呃,霍克,你是个聪明人,你是那么全心全意地为我着想,要为我打赢这场球!不过,那家伙的确太不象话了,我得整治他一下。现在,让我们来想个办法。”他们慢慢地走着。邦德的左手放在裤子口袋里,心不在焉地玩弄着他刚才从深草丛中拣起来的这个邓洛普七号球。突然,他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有了!他挨近霍克,对远处两个人看了一眼。这时,金手指正背对着邦德从球棒袋里取出轻推棒。
  邦德用肘子碰了一下霍克,“拿着它。”他把手中的球悄悄地放到他手上,然后,轻声而急促地说:“当你从球洞边草地上拾起球的时候,不管球洞的情况如何,你把这个邓洛普七号球递给金手指。知道吗?”霍克不动声色地向前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先生,明白了。”霍克走到绿地上,大踏步地循回去,转到旗子后面,在那里蹲下来。“先生,离洞口的右边一英寸。”“你就让它呆在那里。”
  邦德答。霍克站起来走开了。金手指站在绿地右面,位于他的球附近,他的球僮则停在斜坡的底部。
  邦德弯下腰来用轻推棒,用力一击球,球奔上了堤岸,飞向球洞,猛一下撞着了标杆,跳回三英寸,然后停了下来。邦德吁了一口长气,把丢在一旁的香烟拣起来,看着金手指。金手指轻轻一拨,球在离穴口只有两英寸处停下来。“好了,”邦德淡淡地说,“打成平手。只有一穴了。”关键是让霍克来捡球。如果金手指在短距离内把球打进穴,那么,把球由球穴里面拣出来的,将是金手指本人,而不是霍克。霍克低下头去,把那两个球拾起来,把其中一个向邦德滚过去,并把另外一个传给金手指。
  四个人一同从绿地上走下来,金手指和往常一样地走在前面。邦德注意到,霍克的手伸进了口袋。现在,只要金手指没有注意到球座上的任何事情就大功告成了。
  由于打成平局,还只有一穴要打,金手指一般不会注意球,而是思索如何把球打得飞起来,怎样打到绿地上,以及风速等情况。现在,金手指站在球座旁。他弯下腰去准备抽球。球正面朝上停在球座上。他随即伸直了腰,向后退了两步,习惯性地挥动球棒。接着他小心谨慎地向着球走上前去,站在那儿,对球儿看了一会。但愿他不会发现!但愿在最后一刻,他不会低下头去检查这个球!好的!球儿飞起来了。这一棒击得非常漂亮,球笔直地向着草地上飞去。
  邦德心里唱起了歌。你中计了!你这个杂种!你中计了!你这个杂种!
  邦德高兴地离开了球座,向着草地慢慢地踱过去,心中计划着下一个步骤。金手指已经被打败了!现在,应把他象烤肉架上的肉一样挂起来慢慢地烘烤他。邦德并不觉得良心上有什么过不去!金手指已经欺骗了他两次。在第六穴他用脚把球挤上来;在第十七穴由他的球童改变球的位置把球放在极佳的击球位置。另外还有很多次企图妨碍邦德击球。就凭这两点,他早已输了。如果邦德来耍他一下,矫正计分,那也是公平合理的。况且,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高尔夫球赛,这还是邦德的工作。邦德的责任是一定要获得胜利。
  如果这一穴他输了,两个人的分打平。如果他赢了,他将比金手指领先两杆。邦德猜想,象金手指这样自认为万能的人,是不能容忍这种结局的,这太令人难堪了。另一方面,金手指心中会想:邦德这个家伙有两下子。他性格刚强,爱冒险,诡计多端,正是一个我所需要的人。金手指小心地取出第三号球棒,打出一个长射球。他的表演很精彩。
  邦德握住球棒,把球打上绿地离标杆二十英尺的地方。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地方,既可对金手指造成威胁,又可使他欣赏将要得到的胜利。现在是关键时刻。金手指集中注意力。在他贪婪的神色中呈现出残酷的的微笑。不要太用力,也不能太轻了。邦德似乎可以看出这个人心中奔腾着万般焦虑之情。
  金手指打了个轻推球。球沿着球洞线向前滚去,停在离标竿只有六英寸的地方。形势对金手指很有利。
  邦德不慌不忙,向球走去,故意保持一种悬而未决的状态,让悬念就象一块黑云,把阴影长长地笼罩在绿地上。
  “请标旗,我得进这一穴。”邦德说,似乎已稳操胜券,同时心里在想,这个球该怎么打,是偏左还是偏右,或者干脆让球不进穴呢?他低下头去轻轻一击,结果球从穴孔右边溜过去了。
  “糟糕!没有进洞!”邦德大声叫喊起来,似乎充满了痛苦和愤怒。他走到穴位旁,拾起他们两个人的球,非常仔细的瞧着它们。金手指走过来,脸上现出了胜利的光辉。“呃,真该感谢你能和我一起打这场球。看来,我的确要强些。”
  “你当然是个优秀的球手。”邦德用讽刺口吻说。他把他手上的球瞥视了一下,把金手指的球挑出来,正要递给他时却诧异地大叫起来:“喂!”
  他目光锐利地望着金手指的球说,“你打的是邓洛普一号球,对不对?”
  “呃,当然是的。”第六感觉立即察觉到了危险,金手指脸上的喜悦神色一扫而光。“怎么啦?有什么不对?”
  “啊,”邦德歉意地说,“恐怕你打错球了吧。这是我的彭福尔德牌球,这一个是邓洛普七号球。”
  他把两个球一同递给金手指。金手指一把抓过球,反复检查着。金手指的脸慢慢地涨得通红,嘴巴嘟哝着,看了看球又看了看邦德,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到球上。
  邦德轻声地说:“我们要严格按规则打球,这可是你自己说好的。这样,恐怕这一穴你输了。对不起,这是比赛,”邦德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金手指。
  “可是,可是……”
  正如邦德所预料的,金手指现在异常狼狈。邦德站在一旁,什么也没有说。
  金手指通常沉着冷静的脸色这时突然变得异常愤怒,象颗炸弹爆炸了。
  “这是你在深草地里拣来的那个邓洛普七号球。是你的球童故意把这个错球递给我。这个混蛋!”
  “喂,冷静一点。”邦德温和地说,“如果你说的话不确切,可是要犯诽谤罪的。霍克,你是不是故意把这错球给了金手指先生?”“先生,没有呀,”霍克脸上毫无表情,冷淡地说:“先生,要是有错的话,那么是在打第十七穴时,这位先生在离线那么远的地方拣到那个球。错误可能就出在那里。邓洛普七号球看起来和一号球差不多的。先生,这位先生的球会落在那么远的地方,简直是一项奇迹。”“荒唐!”金手指鼻了哼了一声,一副厌恶的样子。他愤怒地转身对邦德说,“那个球是我的球童拾起来的,你当时看见了,是个一号球。”邦德怀疑地摇摇头。“恐怕我没有看清楚。”邦德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但很认真。“不过,打高尔夫球的人,本人应该清楚自己要打的是什么球,对不对?如果你已经用这个错球放在球座上,连续打了三穴,我想这怪不到别人。要怪的话,也只能怪你自己。”他迈步走出绿地,“不管怎样,我非常感谢你和我打了这场比赛,我们改天再来一场吧。”
  太阳正在西坠,余晖照在金手指身上,在地上留下一个长长的黑影。他的眼睛疑惑地盯着邦德的背部,慢慢地走在邦德后面。
  第十章 化险为夷
  邦德舒服地躺在浴池里,心中想着,象金手指那样的富翁们,使用他们的财富就好象使用一根棒球一样随便。这种人认为金钱可以征服世界,大堆的钞票可以扫除烦恼和排除敌对者。金手指就是这样的人。他曾经想用一万美金搞垮邦德。这一万元对金手指如九牛一毛,可对邦德显然是一笔不少的财富。
  按理说,金手指这种策略应该成功。在这漫长的十八穴的每一次棒击中都押着这么大一笔钱,这需要一种钢铁般的神经,需要头脑高度清醒。除了金手指,一般人是难以做到的。那些为他们自己和家人的衣食而打球的职业球手在球赛不分胜负走向第十八穴球座时,他们知道他们面临的是贫民院的寒冷。他们生活俭朴,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所以,球场上获胜的职业球手通常是最实际的人。
  金手指哪里会知道高度紧张正是邦德的生活方式,压力和危险只能使他感到轻松。同时,他也不知道邦德以如此高的赌注和他打球,是因为如果他输了,他有情报局为他付钱。金手指时常这样巧妙地操纵他人,这一次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反被他人操纵。
  邦德深思着从浴池里走出来,用毛巾擦干身子。金手指那个大而圆的脑袋,那个大功率发电机此时一定已经嗡嗡作响。他一定会对自己受骗感到恼怒。他一定在想邦德怎么会两次半途杀出,两次挫败了他成功的机会。金手指心中必定有很多疑问。邦德也在想,他问自己是否处理得适当。他是表现得象一个有趣的挑战者,还是已使金手指敏感的鼻子闻到了威胁的气息?如果是后者,金手指肯定不会再与他接触,邦德将不得不退出这件案子,而让局长去另想办法。
  如果这条大鱼已经上了钩,要过多久邦德才会知道呢?这家伙会花长时间来嗅鱼饵。要是让他轻轻地来咬一口就上钩,那就太好了。卧室的门上传来了两下敲击声。邦德用浴巾裹好身体,走去开门。走廊上站着门房,“什么事?”
  “先生,你的电话,是一个叫金手指的先生打来的。他向你问候,问你今晚愿不愿到他家去吃晚饭。先生,他家在雷尔维卡的一座农庄。六点半用饮料,不必拘泥服饰。”
  “请你谢谢金手指先生,说我很高兴赴约。”
  邦德关上门,穿过卧室,走到打开的窗子旁边,站在那儿眺望夕阳中宁静的大海。“啊,啊!要去贼窝!”邦德自己微笑着。“那就去!去和他吃饭!但要当心些才是。”
  六点钟,邦德下楼来到酒吧,喝了一大杯加有补药和一片柠檬片的伏特加。然后他驾着汽车慢慢地驶向利堪尔佛,回味着刚才所喝的饮料,脑子里在考虑即将到来的会唔。这次去吃饭,一定很有趣。现在是把自己出卖给金手指的时候了。如果走错一步,后面则步步皆输。他人后继者也很难再打开局面。因此他得处处小心,三思而后行。想到自己没有带武器,邦德感到一阵不安。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他与金手指还未进入战争状态,他们之间,至多只是一种对立。他想起,当他们在高尔夫球俱乐部分手时,金手指仍然装出一副圆滑的热诚样子,甚至还询问他该把邦德打这场球赢的钱寄到什么地方。邦德给了他宇宙出口公司的地址。他也问到邦德住在何处,邦德也告诉了他,并且说明他只在拉姆斯盖特停留几天,然后决定他的未来。
  金手指希望找时间再和他打一场球。不过,他明天要起程到法国去,而什么时候回来,他还没有确定。乘飞机去?是的。呃,谢谢你陪我打这场球。邦德回示了谢意。金手指的眼睛对邦德又进行了一次透视,好象是要把邦德的一切永久地放在他金手指的档案里,然后,那辆黄色大轿车嘶嘶地开走了。
  邦德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那个司机。他是个矮胖的、平脸的日本人,或许是韩国人。在他那异常歪斜的眼睛里,有一种粗野而近似疯狂的目光。那副样子如同日本影片里的反角,与阳光灿烂的下午和豪华轿车的背景很不协调。他上唇好似猪鼻子,上面还有一条裂缝,不过,他没有说话,使邦德没有机会证实自己的猜想。一套黑色的衣服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似乎马上就要裂开,头上戴了一顶滑稽的圆顶高帽。这种样子真象是一个刚下场的日本摔跤手。
  不过,他并不是那种使人发笑的人。即使有人想笑,只有一看见他的黑皮鞋和黑手套上的丑样,恐怕笑也笑不出来。他的皮鞋象跳舞鞋,雪亮的紧绷在脚上,而手套又厚又重。
  这人的侧影,邦德有一些面熟。汽车开走时,邦德从后面瞥视了他的头部才想起来。那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在赫尔尼湾的公路上,有一辆天蓝色的福特牌轿车固执地拦在前面不肯让路。而那个司机的头部、肩部、和圆顶高帽,而这人一模一样。他从哪儿来?负有什么使命?邦德想起了史密森上校所说的话。是不是就是这个韩国人,到金手指各地的分店去收集旧的金首饰?
  是不是就是这辆汽车后面的行李箱,塞满了收来的金表、戒指、小金盒和金十字?当他瞧着那高大的黄色“银鬼”车慢慢消失时,邦德感到他的判断一定是正确的。他把车子驶离了大路,进入一条私人车道,在两行高大的维多利亚常青树之间前进。前方是一片石子地,石子地后面就是金手指的“农庄”。
  这幢房子样子很难看,是一幢世纪初建的别墅,有落地玻璃的门廊和日光浴室。邦德还在车里熄火,就闻到了日光浴室中橡胶装置和死苍蝇的气味。
  他慢慢地从车里走出来,站在一旁观看这幢建筑物。房子的正面显得单调,房子后面传来糟杂的声音,象是一只心跳过速的巨兽,在沉重而有规律的喘息着。
  声音大概是从工厂里传来的。这个工厂巨大的烟囱耸立在后面,象是一个巨大的手指,从高高的针叶树钻了出来,马房和车房也在那一边。
  这幢房子十分安静,似乎等待着邦德的进攻行动,以便做出迅速的反应。
  邦德耸耸肩,使自己轻松一点,步上台阶,按了一下门铃。他并没有听见铃声,但是,门却慢慢地开了。
  那个开汽车的韩国人仍戴着高顶圆帽站在门内。他的左手搁在门内的把手上,右手伸出来象一根路标指向黑暗的客厅。邦德从他面前走过去,克制着自己想在他脚上踩过去或者一拳打在他肚子上的欲望。他时常听到别人谈起韩国人的事情,这个韩国人看来和别人讲的没什么两样。在这种阴暗的气氛的房子中,邦德真想捣乱一下。
  幽暗的厅堂是主客厅,里面有一个硕大的火炉。火炉旁挂着火炉用具,炉里闪出熊熊的火光。两把矮背的安乐椅和一把沙发摆在炉前,静静地注视着火焰,中间的矮长椅上摆着装得满满的饮料盘。在这有生气的火光四周的广大空间中,摆满了第二帝国时期那种又大又重的家俱。镀金物、龟甲制品、黄铜器与青贝被火光照射得发出耀眼的光芒。大厅后部,黑色的嵌板一直连到楼上的走廊。在大厅左侧,弯曲的扶梯通向走廊,天花板上拼缀着幽暗的木雕花。
  韩国人悄悄地走过来时,邦德正观看着大厅。韩国人的手又象路标似地指了指饮料盘和椅子。邦德点了点头仍旧站在那里,韩国人从他面前走过在门后消失。邦德猜想那边是仆人居住的房间。这儿一切静悄悄的,只有古老的钟摆缓慢地发出“嘀嗒”声音。
  邦德走过去,背向着火炉,专注地凝视着这个房间。这是一个多么死寂可怕的地方!一百码之外,有光明,有空气和广阔的地平线。一个人怎么会居住在苍松翠柏中的富丽的陈尸处呢?
  邦德取出一枝香烟,把它点燃。金手指怎样享受生活的快乐和性的满足呢?也许他根本不需要这些,也许追求黄金使他这一切渴望都迟钝了。
  远处有一具电话在响,电话铃响了两下就停止了。一两声喃喃的说话声后,邦德听见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扶梯下面的一扇门随之打开了。金手指走了进来,随手又把门轻轻地关上。
  金手指身穿一件深紫色天鹅绒茄克,慢慢地从光滑的地板上走过来。他并没有和邦德握手,只是微笑着说:“邦德先生,时间这么仓促,如果不是你,我实在不便邀请。你是单身,我也一样。我想我们可以喝点什么。”
  富翁们在一起聊天时总是这么说话。邦德暂时被看成是富翁俱乐部的一员,心中颇为高兴。他说:“得到你的邀请,我深感高兴。关于我自己的事,我已厌烦再考虑,蓝斯格特这个地方并没什么让我留念的。”“实在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和你聊天。我刚才接到一个电话,我这里的一个人——我雇用了一些韩国人——和蓝斯格特警察局发生了一点小小的纠纷,我必须去解决。
  这帮人一玩起来,很容易高兴过度。我的司机送我去。我想不会超过半小时。
  恐怕我不得不让你一个人独自呆在这儿。请你随便喝点饮料?我保证不会超过半小时。”
  “没有关系,”邦德感到情况有点蹊跷,但又不敢肯定。
  “那么,再见。”金手指走向前门,“噢,得把电灯打开,房子里面太黑了。”
  金手指用手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突然,大厅里每一个角落的灯光都亮了。房间里亮得象电影摄影棚一样。这是一种异常的变化。邦德感到有点目炫,他看着金手指把前门打开,大踏步走了出去。不久,他听见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但不是那辆银鬼牌汽车。汽车呜响,加快了速度,驶上车道,迅速地开走了。邦德立刻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车道上空空荡荡。他只看见远处汽车的灯光。汽车向左转,上了大路,向着蓝斯格特方向开去了。
  邦德回到房子里,把门关上。他静静地站在大厅中侧耳聆听着。除了古老的时钟外,这儿静寂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响声的。他走过大厅,来到仆役室门口,把门打开。一条长走廊一直通向房子的后面。走廊上漆黑一片,没有灯光。静寂,异常的静寂,一点声音都没有。邦德把门关上了,环视着这灯火辉煌的大厅。金手指把他独自留在他的住宅里,可以让他接触它的秘密,为什么?
  邦德走到饮料盘旁边,倒了一杯浓杜松子酒。刚才的确有电话打来。但是,这很可能是事先安排好从工厂打过来的。仆人和警察局有纠纷是讲得通的,金手指自己带着司机一同去把那个人保释出来,也是合理的。
  金手指曾经两次谈到邦德要单独呆半小时。这难道是一句没有特殊意义的话吗?也许想给邦德一个机会,一个轻举妄动的机会。有人在监视他吗?
  这儿有多少韩国人?他们都在做什么?邦德看了一下。五分钟过去了。他主意已定,不管是不是陷阱,这个机会太好了,不能失去。他要到附近迅速地看一看。不过,要找出个借口来说明他为什么要离开大厅。
  他从哪儿开始?看一看工厂。他怎么说呢?就说是他的汽车在路上出了点小毛病,大概是油路闭塞,他出去看一看是否有机修匠可以替他修理一下。
  这种理由很牵强,不过还可以应付过去。邦德把饮料喝完,走到仆人门口,把门打开,跨了进去。墙上有个电灯开关,他打开灯,匆匆地沿着长走廊走过去。走廊的尽头是一堵墙。两扇门通向左右两边,他在左边的门上倾听了一会,可以听见厨房里模糊的谈话声。于是,他把右边的门打开,那外面是个停车场。奇怪的是,弧光灯把它照射得通明。停车场的另一端是工厂的长墙。有旋律的机器转动声在这里显得特别刺耳。
  对面那堵墙上有一扇普通的木门。邦德穿过停车场,向那扇门走去。这扇门没有上锁。他小心地把它打开,走了过去,仍让门开着。然后他走进一个办公室。屋子里空荡荡的,天花板吊着一只光秃的灯泡,房子里有一张书桌和两个文件柜,桌上有一些纸,一座钟,和一架电话。办公室还有一扇门通向工厂大院,门旁边有扇窗户,可以监视工人。这大概是工头的办公室。
  邦德走到窗边,向外面观看。邦德并不知道自己期望什么。这儿似乎是一个小型金属工厂。面对他的是两个鼓风炉的炉门。炉门开着,里面的火已经熄灭。鼓风炉边上有一排金属熔模。一些大小和颜色不同的金属片靠在附近的墙旁。这儿还有雪亮的圆锯,大概是用来割切这些金属片的。
  左边的阴影里,有一台巨大的柴油机和一台飞转的发动机相连。右边弧光灯下,五个穿了工装的工人——其中四个为韩国人——正在检修金手指那辆“银鬼牌汽车。汽车在电灯下散发着亮光,除了左边车门之外,一切全都完好无损。那扇车门已经取下,横架在两条长凳上。两个工人抬起新的门板,把它安在车门的门枢上。地下有两支铆钉枪,邦德心想,工人马上会把门铆好,并把它漆成与其余部分相同的颜色。一切都是正常的光明正大的。昨天下午,金手指撞凹了车门,现在他让人迅速地修理以准备明天的旅行。
  邦德向四周瞥视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收获,便离开了窗口,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又轻轻地把门关上。
  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糟糕,他现在的借口又是什么?说他不希望打扰那些正在工作的人,或者想在晚餐之后,他找他们帮忙。邦德沿着原路返回,重新走进了客厅。
  邦德看看手表,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现在,要去窥视楼上。一幢房子的秘密往往是在卧室和浴室里。那些地方的药柜、梳妆台、床头柜等地方,都是隐藏秘密东西的地方。邦德有什么借口?他头痛得很,想去找一片阿司匹灵,他好象在看不见的观众面前演戏。
  他摸了摸他的太阳穴,朝走廊瞥视一下,果断地穿过客厅,走上楼梯。
  楼上的走廊是一条灯光通明的通道。邦德走过去,打开一些门,向里面打量。这都是些没人住的卧室,里面散发着生霉的气味。一只活泼的大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他后面咪咪地叫着,并用身体磨擦他的裤管。
  邦德走进最后一个房间,把门掩上,留了一条缝。
  所有的电灯都开着,也许有个仆人在浴室里。邦德大胆地走向通往浴室的门口,把门打开。里面没有一个人,但灯光却很明亮。这是一个巨大的浴室,是由卧室改成的,里面除了浴池和卫生设备之外,还有各种健身的器械——一座划船练习台,一个固定的自行车轮,体操棒,和一根拉利健身带。
  药柜里装了各种各样的泻药——番泻叶果、鼠李、以及许多通便的的机械。柜子里没有什么药品,也没有阿斯匹灵。
  邦德走回到卧室,什么也没发现。这是个标准的男子卧室,里面颇为舒适,有配备齐全的碗橱,没有什么显著的特色。床边有个小书架,上面陈列着历史和传记方面的书籍,全都是英文的。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一本黄皮的《爱情的隐衷》,是巴黎巴拉底姻出版公司出版的。邦德看了一下表,又过去五分钟了,该回去了。他最后对着这个房间环视了一遍,便走向门口。突然,他停住了。
  从他走进这个房间起,他就几乎下意识地注意到了某种感觉。他定了一下神,体味着这种感觉。什个地方有些不对劲?一种颜色?一件东西?一种气味?一种声音?对的,是一种声音!在他所站立的地方,他可以听到一种微弱的、象蚊子叫的嗡嗡声。它是从哪儿传来的?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在这个房间里,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东西。直觉告诉邦德,这意味着危险。
  邦德紧张地走近门后面那个碗柜,轻轻地把它打开。不错,声音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他拨开了柜中的东西。突然,他目瞪口呆了。碗柜顶处有三个狭长凹口,三卷十六毫米的胶片从这三个凹口中分离出三根长条,向下进入一口深深的箱子中。这口箱子位于那三个假的抽屉后面。箱子里面,三卷底片都已经差不多照了一半,盘旋在一起。邦德看着这讨厌的证据慢慢地卷成一堆,眼睛紧张得眯了起来。三部电影摄影机,鬼知道镜头安在哪儿——在客厅里、在停车场、在这个房间里——一直在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从金手指离开这幢房子打开客厅里耀眼的灯光之时起,摄相机就开始摄影,邦德的一举一动都被摄入镜头了。
  邦德为什么没注意到这些耀眼的灯光呢?他为什么一开始就没想到这个陷阱呢?自己还编了种种借口!他差不多花了半小时到处乱闯,借口又有什么用呢?更糟的是,他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没有揭露什么秘密,只是愚蠢地浪费时间,而金手指却已抓住了他的把柄。现在,一切都完了,有什么方式来挽救呢?邦德站在卧室里,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些慢慢转动的胶片。
  让我想一想!邦德思绪奔驰着,想到一些可能的退路和借口,但最后又把它们全部否定。呃,由于打开碗柜的门,至少部分底片已暴光了。那么,为什么不把它全部暴光?为什么不?可是,怎样处理呢?碗柜的门被打开了,可是除非他动手,门怎么会开呢?
  这时,卧室的门缝里传来一种咪咪叫的声音,猫!猫儿为什么不可以把门扒开呢?理由很牵强。不过,它可以当作一个替罪羊,减少他的嫌疑。
  邦德将门打开,把猫儿捉起来,抱在手上,走回碗柜前面。他用手抚了抚它,猫儿满足地咪咪叫了几声。
  邦德弯腰把底片箱中的底片捧起来,使它们全部漏光。然后,当他认为满意时,他又把它们丢回去,并随即把这只猫儿放在胶片中。这只猫要想跑出来是不容易的。它可能会静静地躺下来,在这儿做个窝睡一觉。
  邦德把碗柜的门掩上,留下三寸的空隙,以便光线透进去毁坏那还在继续拍摄的底片。他把卧室的门也留了同样宽的缝,然后,沿着走廊跑去。在楼梯口,他减慢了脚步,轻轻地下了楼。
  客厅里仍然是空荡荡的。他走到火炉旁边,又喝了一些饮料,然后,抓起一本《球场纵横》杂志,翻到伯纳·达尔文所写的那篇评论高尔夫球的文章,浏览着上面的内容。然后坐在一张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他发现了什么?唯一的发现是金手指患便秘症和有肮脏的心灵。他布下圈套来引邦德上套。他在这方面的确很在行。绝不是业余的爱好。完全达到了“锄奸团”的标准。
  现在,将会发生什么事?由猫来做了替死鬼,那么金手指会相信猫拨开了两扇门吗?猫儿跑进了房间,对摄相机咔咔的声音感到迷惑,于是拨开了柜门。这几乎不可能,令人难以相信。金手指将会断定,这件事百分之九十是邦德干的——不过,只有百分之九十。仍旧还有百分之十是不能确定的。
  那么他会比以前更了解邦德:一个狡猾、有策略的、好追根究底的贼。他可能猜想邦德走进他的卧室,可是,邦德其他的行动,不论它们有什么价值,由于摄影机底片已经曝光,都永远变成了一个迷。
  邦德站起来,取出几本其他的杂志,把它丢在所坐的椅子旁边。现在,他唯一所要做的事,是厚着脸皮呆下去,为将来作一个打算。他最好保持警觉,不要再犯任何错误。世界上再没有一只猫来帮助他化险为夷了。汽车的马达声并没从车道上传过来,门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邦德感觉到晚风吹在他脖子上,他知道金手指已经回到房间里来了。
  第十一章 敲山震虎
  邦德丢下手中的杂志,站了起来。前门咔嗒一声关上了,邦德回转身来。
  “你好”邦德装作有点吃惊的样子说,“没有听见你回来的声音。事情办妥了吗?”
  金手指满面笑容地说,“啊,事情已办妥了。我的工人在一家酒店里和几个美国空军军官发生了口角,打起架来了。那几个美国人称呼他为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鬼子。我对警察局解释,韩国人是不高兴被人称为日本鬼子的。
  他们训了他一顿,就把他放了。我出去这么久,非常抱歉,希望你不致等得不耐烦。请你再喝点饮料。”
  “谢谢。并没有等多久,似乎还没有过五分钟,我在这儿读达尔文所写的一篇关于高尔夫球规则的文章,观点非常有趣……”邦德开始详细叙述这篇文章的要点,并加上他自己对这种规则的意见。金手指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说:“是的。这相当复杂。当然,你打的方法和我有点不同,很有水平。
  按我这种方法,需要用上所有的球棒。呃,现在我上楼去,洗洗手,然后我们再去吃饭。请等一会儿。”邦德端起杯子,倒了一杯饮料,然后,坐下来拿起一本《乡村生活》杂志。他注意着金手指爬上楼梯,消失在走廊上。他可以想象他所跨的每一步。他发现手上的杂志拿倒了,于是连忙把它倒转过来,心不在焉地瞧着一张非常悦目的布伦汉宫的照片。
  楼上异常静寂。然后传来了一阵厕所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和一扇门关上的声音。邦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金手指走下楼梯。邦德把《乡村生活》杂志一页页地翻过去,同时把香烟上的灰轻轻地弹到面前的炉子里去。
  金手指穿过客厅向着他走过来。邦德放下手中的杂志,抬起头来。金手指手中抓着那只黄猫粗率地把它夹在手臂下面。他走到火炉旁边,低下头去,按了一下叫人铃。
  他转身问邦德:“你喜欢猫吗?”他凝视着邦德,目光冷淡。“非常喜欢。”
  仆人的门打开了,那个司机站在门口,头上仍戴着那顶高顶圆帽,手上仍戴着那双发光的黑手套。他冷冷地瞧着金手指。金手指拈响了指头,这个司机走过来,站在火炉边。
  金手指转身向着邦德说:“他是很了不起的人。”他微微地笑了笑。“武士,把你的手给邦德先生看看。”
  他又对邦德笑了笑:“我叫他为武士,这表示了他在这里所干的活儿。”
  韩国人慢慢地把手套脱下来,走到离邦德一臂远的地方,把手伸出来,手掌向上。
  这双手十分巨大,肌肉结实。十个手指几乎一样长,手指的尖端非常粗钝,一晃一晃地发光,好象它们是用黄色的骨头制造而成的。“把手转过来,让邦德先生瞧瞧手掌的侧边。”
  司机的手没有指甲,只有些黄色的硬茧。他把手转过来。两只手掌的边缘如同坚硬的黄色骨质硬脊。
  邦德抬起头来,望着金手指。“我们让他来表演一下。”金手指说。
  金手指指着楼梯上厚厚的橡木栏杆。栏杆横木非常结实,四英寸厚,六寸宽,闪出油漆的亮光。
  韩国人遵照主人的吩咐,走到楼梯口,爬上几节楼梯。他双手下垂,直立在那儿,好象一只优良的猎狗把头横过来,看着金手指。金手指对他点点头。这个韩国人高高地举起右手,一直举到头部上方,然后象斧头一样砍向这根光亮、结实的栏杆横木。随即响起了木材折裂的声音。横木向下凹陷,中间破裂了。他又把右手举起,飞快地落下去。这一次他的手砍断了这根横木,留下了一个犬牙交错的缺口。横木上的碎片弹到客厅里来了。
  韩国人伸直了腰,立正站着,等待下一步的指示。他脸上并没有因用力而发红,也没有为如此出色的表现而感到骄傲。
  金手指招招手。韩国人走下楼梯回到客厅里。金手指说:“他的两只脚的功夫也毫不逊色。脚板的外缘和手掌的边缘相同。武士,上壁炉台。”
  金手指指着火炉上方沉重的雕炉架,离地大约有七英尺高,比韩国人高顶圆帽的顶端还要高出六英寸。“脱衣服吗?”韩国人含糊不清地说。
  “是的,脱下帽子和上装。”金手指转身对着邦德说“可怜的家伙是缺唇。他所说的话,除我之外,恐怕没有人听得懂。”邦德心想:多么有用的东西。一个奴隶只有经他传译才能够和其他人打交道,这甚至比哑巴还要好。
  他会对主人更专心,因此更安全可靠。武士脱下了帽子和上装,把它们平整地摆在地上,他把裤脚管卷起来,一直卷到膝盖上,然后退后两步,象一个柔道能手一样,稳稳地站在客厅里,似乎即使有一头大象来攻击也不会使他失去平衡。“邦德先生,最好站到后面一点。”金手指咧开嘴,牙齿闪闪发光。“这一击要拧断一个人的脖子就如折断一根水仙花一样容易。”金手指把椅子连同饮料盘拖到一旁。那个韩国人离高高的壁炉面台足有三大步远,他怎么能够得着呢?邦德看得出了神。武士那双倾斜的眼睛发出了凶恶的目光。
  邦德心想:谁要是碰上了他这种人,那只有跪下来,等待死亡。金手指举起手来。
  韩国人那双雪亮柔软皮鞋里的脚趾好象抓住了地面。他弯起膝盖,向下深深地蹲了一下,然后,一跃而起,旋转着离开了地面。在空中他象芭蕾舞演员一样把两只脚合拢,不过,比任何跳芭蕾舞的人都要高。然后,身体向旁边和向下弯曲,右脚象一支手枪一样地射了出去。碰击声顿时传遍了大厅。
  接着他一个头手倒立,两脚倒挂,然后肘子一弯,随即突然伸直,把身体向上一抛,又稳稳地站在地上。
  武士立正站着。壁炉的台面打出了一条三英寸长的锯齿形缺口。当他观看这个缺口时,眼睛里流露着得意的神色。
  邦德非常敬畏地瞧着这个韩国人。就在两天晚上以前,他还在致力于编写一本徒手格斗教材!在他所读过的读物中,在他经验中,没有什么能解释他刚才所目击的武功。这不是一个血肉之躯,而是一根活的木棒,也许是地球上最危险的动物。
  邦德不得不敷衍一下,向这个非常可怕的人表示敬意。他把手伸出来。
  “武士,轻一点。”金手指的声音象一根鞭子的噼啪声。韩国人鞠了一躬,把邦德的手握在手上。他伸直手指,只把大拇指弯过来轻轻地抓了一下,好象握着一片木板。他松开邦德的手,去拿他那堆叠得很整齐的衣服。
  “邦德先生,请原谅。他也许把你手握痛了。”金手指得意洋洋地说。
  “不过,武士并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尤其当他受到鼓舞时,更是如此。他的两只手好象是机床,可以把你的手捏成肉酱,而没有什么感觉。那么,现在……”
  这时,武士已经穿好了衣服,恭敬地站着。金手指对他说:“武士,你干得不错,我很高兴欣赏你练功。”金手指顺手把那只猫从腋下抓出来,抛给韩国人。韩国人急忙将它接住。金手指继续说:“我已讨厌看见这东西在身边跑来跑去,你可以用它去做晚餐。”韩国人的眼睛里发出了光辉。“同时,告诉厨房里的人,我们马上开饭。”金手指吩咐着。
  韩国人迅速地鞠了一躬,转身走开了。
  邦德感到十分厌恶。他知道这场表演是杀鸡儆猴,是一项信息,一个警告和粗鲁的奚落。它好象告诉他,“邦德先生,你看见我的力量了吧。我可以轻易地杀死你,或者使你残废。只要你妨碍了我,武士会给你来厉害的,而我却不会犯法。现在,猫儿成了替罪羊,代你受罚,可怜的猫呀。”
  邦德漫不经心地问:“这个人为什么总把那顶高顶圆帽戴在头上?”“武士!”这时,韩国人已经走到了仆人室门口,“你的帽子,”金手指了指火炉边的木柴中的一块嵌板。
  武士左腋夹着猫,转过身来,呆头呆脑地走向他们。刚走了一半,既没有停脚,也没有瞄准,伸手把帽子摘下来,握着帽沿,用力向旁边一掷,随即出现了巨大的碰击声。帽沿砍进金手指刚才指的嵌板,足有一英寸深。
  帽子落下来,噼啪一声,掉在地上。
  金手指对邦德微笑着说:“邦德先生,帽沿里面是轻而坚固的合金。这一下恐怕损坏了外面的毛毡。不过武士可以修理一下,他的针线活很不错。
  你可以想象这一击会打碎一个人的头颅,或者把他的脖子切断。我相信你会同意,这是一种最巧妙的秘密武器。”
  “一点不错。”邦德同样微笑着,“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十分有用。”武士拾起帽子,离开了客厅。邦德听见一声锣响。
  “啊,开晚饭了!我们进去吧?”金手指在前面领路,走到火炉右边的嵌板前面。金手指在一个暗钮上按了一下,一扇隐藏的门打开了。他们一同走进去。
  小小的餐厅可以和客厅的富丽堂皇相媲美。厅中间有一巨形吊灯。桌上放着银器、玻璃器皿和蜡烛,屋里十分明亮。
  他们两人面对面坐下来。两个穿白上装的黄面孔仆人从一张桌子上把菜端过来。第一道菜是咖喱味的糊状物。金手指注意到邦德的迟疑。他干笑了一声说:“邦德先生,这是虾籽,不是猫。”“哦。
  “请你尝一下这种德国白葡萄酒,一九五三年产的。我希望你会喜欢。
  请你自己斟酒,要不,那些人会把酒倒到你的盘子里。”邦德面前的冰桶里有个细长的瓶子。他倒了一些酒,尝了一下,甘美而冰凉。邦德赞美着酒,金手指微微地点点头。
  “我不喝酒,也不抽烟,邦德先生。我觉得,抽烟是人类行为中是最可笑的行为,而且它也违背自然。你能够想象一头牛或其他什么动物口中含着烟,再从鼻孔里喷出来吗?哈!”金手指有点激动。“这是一种恶习。至于喝酒,我是个初级的化学师,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哪种酒中完全没有一点毒素。酒里所含的毒,有些是厉害的,例如杂醇油、乙醛、醋酸乙烷或木脂精等等。这些有毒物质,喝上一定量,就会把你杀死。一瓶酒中也许毒素不多,但也会产生各种不良的结果,然而这些都被称为‘酒醉反应’而被人们忽略了。”
  金手指停了一下,挑了一叉子虾往口里送,“邦德先生,你是个喝酒的人,我要给你几句衷告,千万不要喝拿破仑白兰地,尤其是那种所谓的木桶中贮藏的陈年老酒。那种酒所含有的毒质,比我所曾经分析过的任何一种酒都要多。其次是陈年的波旁威士忌。”
  金手指又把一叉子虾塞到口中,结束了他对烟酒的评论。“谢谢你,我会记住的。也许正是这些原因,最近我改喝伏特加了。人们告诉我,这种酒用活性炭过滤过,比较好些。”邦德模糊地记得他阅读过的一些这方面的书籍,于是搬出了这几句内行话。他对自己能够就金手指的意见加以评议而感到骄傲。
  金手指锐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好象懂一点这方面的事情。你曾经研究过化学吗?”
  “只是涉猎过一些,”邦德说。他知道该改变一下话题了。“你那个司机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在什么地方学得了那种神奇的格斗术?这种动作是从哪儿来的?这是韩国人特有的格斗法吗?”金手指用餐巾轻拭着嘴唇。他把手挥了挥,两个仆人拿起盘子,端上烤鸭和一瓶一九四七年的陈年红葡萄酒。当仆人退到服务桌的两端静静地站着时,金手指说:“你曾经听说过日本空手道吗?没有?世界上只有三个人曾经获得空手道黑带奖,武士就是其中之一。空手道是柔道的一个分支,不过它和柔道有很大的区别。”
  “这一点我看出来了。”
  “刚才他表演的只是最基本的手法。邦德先生……”金手指举起他正在咬嚼的鸭掌——“我告诉你,如果武士打中你身体上七个部位中的任何一处,就可以置你于死地。”金手指津津有味地咬着鸭掌。邦德严肃地说:“很有趣,但是我也知道一拳打死武士的五种方法。”
  金手指似乎并没有听邦德在说什么。他把鸭掌放下,喝了一大口水。
  邦德继续品尝美味可口的食物。金手指靠着椅背说:“邦德先生,空手道的基础理论是这样的:人的身体有五个打击面和三十七个易伤的穴道。通过练功,空手道拳手的手掌边缘和脚的外侧都已经变厚,成为层层的硬茧。
  这种硬茧比骨头要硬,而且很有韧性。武士每天都要练功。要么去打击装了谷糠的口袋,要么去打击一些坚固的柱子。这些柱子的顶端用粗绳子卷了很多层的。他每天花一小时锻炼体格。这种锻炼很象芭蕾舞学校的训练。”
  邦德已经习惯了这讨厌的心理战。他说:“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掷帽子?”
  金手指对他的插嘴现出不高兴的样子,“这一点,我没有问过他。”他严肃地说,“不过,他非常注意各种功夫。对了,你刚才问到空手道起源于什么地方。这种武功起源于中国。在中国,那些游方和尚,经常受到强盗和土匪的攻击,变成他们的牺牲品。而他们的宗教又不容许他们携带武器,于是他们发明了这种不用武装的防卫方式。日本政府禁止冲绳人携带武器,这样,这种武功传到了冲绳。日本人对此进行了改进,发展为现在这种形式。
  这种武术锻炼了人身体五个部位——拳头、掌缘、指尖,脚掌和肘子——并使它们强韧,直到它们被层层厚茧包住。在空手道打击时,全身肌肉变得僵硬,尤其是臀部,打击之后,肌肉立即放松,所以,永远不会失去平衡。
  “武士的武功确实令人吃惊。我曾经看见他用手劈开一堵砖墙,而手并没有受伤。三块半英寸厚的木材叠在一起,他只需举起手来砍一下,它们全都断裂。他脚上的功夫,你已经看到了。”
  邦德喝了一大口美味的陈年红葡萄酒。“这么说来,你的家俱岂不是倒霉了?”
  金手指耸耸肩。“这幢房子对我没有什么用处。我只想让他的表演使你感到高兴。我希望你同意武士应该得到那只猫。”
  这时,金手指的目光扫过桌面。
  “他用猫练功吗?”
  “他认为猫肉是一种珍馐。他年轻时他的家乡发生了一次饥荒。那时候,他尝到了猫肉的味道。”
  邦德觉得:这是进一步挖掘的时候了。他问:“你为什么要用他这样的人呢?他可能不是很好的伙伴。”
  “邦德先生……”金手指向那两个仆人用力拈响着手指,“或许因为我是富翁,一个大富翁。一个人的财富越多,就越需要保护。”“一般的保镖或侦探通常是些退休的警察。这类人是没有用的。他们反应迟钝,方式陈旧,而且容易接受贿赂。另外,他们珍惜自己的性命。如果我希望继续活下去,雇他们是无用的。”
  “这些韩国人没有这种感情,所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日本人雇用他们到集中营去充任卫兵。他们是最残忍的、最无情的人。“我手下的人的大都是按照这种标准挑选来的。我对他们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他们对我也是一样。他们待遇优厚,饮食丰盛,居处舒适。当他们需要女人的时候,我就从伦敦接些妓女来。我给这些妓女的报酬很高,事后再把她们送回去。这些女人长得并不怎么漂亮,但是她们都是白种人。这一点,就是这些韩国人唯一的要求。
  “有时候也会惹出点事来,不过……”他那苍白的眼睛茫然地凝视着桌上,“金钱是有效的包尸布。”邦德笑了。
  “你喜欢这句格言吗?这是我创造的。”
  仆人端上蛋奶酥和咖啡。他们两人静静的吃着喝着,刚才那番谈话使他们感到舒适和轻松。至少邦德觉得是这样。金手指完全是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计划往前走。邦德靠着椅背坐着,点燃了一支香烟。他说:“你所坐的那辆汽车非常漂亮,想必是那种型号汽车的最后一辆。大概是一九二五年的产品,三个汽缸,两种刹车。每一个汽缸有两个火花塞,一个由蓄电池点火,另一个由感应从线圈点火,对不对?”“你说得不错。不过,我对它进行了一些改造。我在弹簧上加上五片钢板,在后轮上又装了圆盘煞车。光靠前轮刹车,是不够的。”“啊,怎么不够?它最高时速不会超过五十哩,车体没有那么重吧。”金手指扬起了他的眉毛。“原来是不重。可现在又加上了一吨重的铁甲和一吨重的玻璃,你想它有多重?”
  邦德微笑着:“呀!那么,你得非常小心才好,可是,这么重的车怎样飞过英吉利海峡?”
  “我包了一架飞机。银城公司知道这辆汽车。这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了。
  一年要过海峡两次。”
  “只是在欧洲各地旅行?”
  “去度假,打一下高尔夫球。”
  “非常有趣,我总是希望能有这样的旅行。”
  金手指并没有吞这个饵,“现在你有这种经济能力了。”邦德微笑着,“啊,你是指那一万元美金?不过,如果我决定移居加拿大,我可能需要它。”
  “你以为你可以在那儿赚钱吗?你希望在那儿赚很多钱吗?”“那当然。
  人总是想挣大钱嘛。”邦德急切地说。
  “遗憾的是赚大钱往往要经过一个很长时期。等赚到了大钱,年龄却已经太老了。”
  “问题就是在这儿。我总是在寻求赚钱的捷径。在这儿我是找不到了,因为租税太重了。”“一点不错,而且法律太严了。”
  “是的,不过我已想到一些办法了。”
  “真的?”
  “去搞海洛因生意。只是别栽进去就没事。当然,这种生意不可能不冒险。”
  金手指耸耸肩膀:“邦德先生,有人说:‘法律是社会偏见的综合。’我同意这种定义。它恰好非常适用于毒品贸易。不过,放心好了,我不会热心去帮助警察局的。”
  “呃,是这样的……”
  邦德开始叙述墨西哥人的毒品贸易,以及在布莱克韦尔做生意的经历。
  最后,他说:“我幸运地逃出了那件海洛因的案子,不过,我在宇宙出口公司不可能受到重用。”
  “你的故事很有趣。你似乎很有才智。这种生意,你还打不打算继续干下去?”
  邦德耸耸肩,“不那么容易,你看那个墨西哥大亨,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就不知哪里去了。在事情出现问题时,他并不会想办法,只会耍耍嘴皮罢了。”
  “呃,邦德先生,”金手指站起来,邦德也跟着站了起来。“今晚很有趣。我告诉你,我不会注意海洛因。还会有比它更赚钱又更安全的生意。一个人的金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翻倍的。这种机会难得时常有。你愿意听我另外一句格言吗?”
  “是的,”
  “那么,邦德先生,”金手指露出富翁那种淡淡的微笑,“把你的钱翻倍最安全的方法,是把钞票摺两次放在你口袋里。”
  邦德恭敬地微笑着,不置可否。以他现在所挣的钱,确实也没有资格发表什么评论。不过,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要操之过急。他们回到客厅,邦德伸出手来。“呃,这顿晚餐太好了,非常感谢。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回旅馆去睡觉了。也许我们改天会再碰头的。”金手指迅速地握了一下邦德的手,便把它推开了。害怕和他人“接触”,这是大富翁的另一作风。他仔细地瞧着邦德,然后莫明其妙地说:“邦德先生,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的。”
  邦德在月光中穿过塞尼特岛,心中反复想着金手指那句话。他脱下衣服,爬上床准备睡觉,但心里仍在思索着它,猜不出它的真正含义。这句话的意思,可能表示金手指打算和邦德保持接触,或者是表示,邦德必须设法和金手指保持接触。
  邦德躺在床上,想来想去,不能确定哪一种看法是对的,于是他决定以掷硬币来确定。出现正面是前一种,出现反面就是后一种。他从床上爬起来,在衣橱中找出一个硬币,往地下一掷。结果是反面。这么说,这是要他主动和金手指联系!
  看来只有这样了。不过,下一次,他们会面时,他编造的故事必须天衣无缝。
  邦德回到床上,立即就睡着了。
  第十二章 紧追不舍
  第二天上午九时,邦德准时给情报局打电话,向参谋长汇报:“我是詹姆斯。财产我看过了。昨天晚上和主人一同吃晚饭。我可以非常明确地说,总经理的意见是对的。财产的确有点毛病,不过还没有足够的事实向你递交一篇调查报告。
  “主人明天要出国,从费里菲尔德机场起飞。我希望知道他起飞的时间。
  我还想再去看一看那辆汽车,到时候我想把信鸽送给他。“明天我也要去国外,动身的时间稍晚一点。请让波恩松贝小姐替我去预订飞机票。目的地在哪儿?现在还不知道。我会与你保持接触的。有什么吩咐吗?”
  “高尔夫球打得怎么样?”
  “我赢了。”电话的那一端这时响起了吃吃的笑声,“我想你会赢的。
  非常大的赌注,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
  “伦敦警察厅的一个人昨天晚上告诉我的,他说他得到了一个告密的电话,说有一个叫邦德的人,得到了一笔来路不明的金钱。这笔金钱的数目很大。问我们有这么一个人吗?有这一回事吗?这个伙伴,不知道宇宙出口公司的事,我希望他去和局长谈谈。今天早晨那边有电话来,你的秘书发现在一封给你的信中有一张一万元美金的支票!你那位对手非常狡猾,对不对?”
  邦德微笑着,这个告密电话一定是金手指派人打的,他想让这笔钱给邦德找点麻烦,很可能是在打完那场球后立即打电话给伦敦警察厅。他想让邦德明白,如果你惹了金手指,你手上也得留下根刺。不过,宇宙出口公司这个幌子,金手指似乎已经相信了。
  邦德说:“那家伙真不象话。简直混帐!你告诉总经理,这笔钱送给我们的‘白十字’基金会。你可以安排其他的事情吗?”“当然可以。过一会儿给你回电话。不过,出国的事你要认真考虑。要是感到厌烦或孤独,需要公司,就立即打电话给我们。再见。”“再会。”邦德放下了电话。
  他站起来,开始收拾行李。他可以想象到参谋长办公室的情景。参谋长会一边放电话录音,一边把话转给局长的秘书莫尼彭尼小姐:“他认为:金手指将要干一些大事。不过,他想不出是什么。金手指今天上午飞往国外,他的汽车也带去。007 希望跟踪他。他希望我们给海关打个招呼,以便认真检查那辆汽车,并在汽车的行李箱中安置‘信鸽’发射器,以窃听他的行动。
  如果他需要帮助,他会通过工作站联系的……”
  邦德收拾好行李时,伦敦方面打来电话,告诉他一切已准备好了。他走下楼,付清了房钱,迅速离开旅馆,上了坎特伯雷公路。伦敦方面告诉他,金手指订了十二时起飞的包机。邦德十一点钟到达了飞机场,随即向办理护照的官员和海关的人员打交道,把他的汽车驶进一个空的飞机库,然后坐下来抽烟,并和办理护照人员聊天。他们以为他是从伦敦警察厅来的,只好将错就错了。他说金手指没有什么问题,很可能他的仆人想把一些东西偷运出境。这件事十分秘密。邦德想单独检查一下金手指的汽车。他希望查一下行李箱。海关方面同意派优秀的技术人员仔细检查这辆汽车,看看有些什么秘密。十一点四十五分,一个海关官员把头探进门,对邦德眨了一下眼睛说:“他们来了。司机在车上。我们要求他们两人先上飞机,汽车缓一步。因为要考虑飞机平衡的问题。这理由是无懈可击的。那辆老式汽车装了铁板,约有三吨重。等我们准备好时,再来通知你。”“谢谢。”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邦德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很小的纸包,里面装着干电池和与它相连的小真空管。他检查一下线路,又把它放回口袋里,等待着。
  十一点五十五分,门开了,海关官员向他打招呼。“没有问题,他们已经上飞机了。”
  那辆巨大而闪闪发光的“银鬼”停在海关车库,从飞机上看不见它。这里还有一辆浅灰色的胜利牌三型的敞蓬车。
  邦德走到“银鬼”后面,海关工作人员已经把车尾行李箱的盖子打开了。
  邦德把工具箱取出来,检查了一遍箱子。他跪下去,假装检查工具箱的侧边,悄悄把电池和真空管放了进去,然后,他把工具盘放回去。他站起来,两手轻轻擦了一下,“没有毛病。”他对海关官员说。海关官员把行李箱盖关上,用一把方钥匙将它锁好,说:“这种汽车并没有什么奇妙之处,车子上面有各种暗室和空仓。不彻底检查一遍,很难把毛病找出来。现在可以放行了吗?”
  “好的,谢谢。”邦德走回到办公室,他听到“银鬼”那老式发动机已经在嗡嗡地响了。一分钟之后,汽车离开了车库,慢慢地上了飞机装货的坡道。邦德站在办公室后面,瞧着它安全地上了坡道,运输机巨大的仓门“铿锵”一下关上了。起落架下的垫木移开了。信号员翘起了一个大拇指,两具引擎隆隆地响起来。这只巨大的银蜻蜒冲向跑道。当这架运输机上了跑道,邦德走向自己的汽车,爬上了驾驶座,在仪器板下按了一个开关。起初,没什么动静,接着,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声。邦德转动了旋钮,电流声降低了,变成了低沉的嗡嗡声。邦德等待着,直等到他看见那架运输机起飞。飞机逐渐升高,向着海岸飞去,嗡嗡声逐渐降低,五分钟后消失了。邦德调整接收机,那种声音又响起来。当飞机越过海峡时,他又监听了五分钟,然后把接收机关掉。
  邦德找到了海官官员,告诉他们他将在一点半回来搭乘两点钟的飞机。
  他慢慢地离开机场,朝着一家他所熟识的酒店驶去。从现在起,只要他和金手指保持一百英里以内的距离,他安置在汽车行李箱里的无线电“信鸽”,就会和邦德的接收机保持联络。只要注意分贝,不让嗡嗡声消失就行了。要驾驶一辆汽车对另一辆汽车作长途的跟踪并和它保持联系而不被发现,这是一种较简单的方位探测法。到了海峡彼岸后,邦德也必须找出金手指下飞机后所走的路线,并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大城市或者岔路口,他必须离他更近些。在如果有时判断失误,他就不得不开快车,再次发现金手指的踪迹。
  驾驶这辆DB3 型汽车到欧洲大陆去玩猎犬追兔子的游戏一定会很有趣的。
  太阳在万里无云的天空里照耀,邦德感到异常兴奋,好象一股电流从背脊上直冲而下。他笑了笑,一种冷酷、残忍的微笑。邦德心想,金手指,在你的生活中,从未遇到麻烦,而一旦遇到,则将大难临头了。
  “银鬼”车开到了勒图克的三十八号路和1 号公路的交叉口。交通警马上看到了它。谁也不会注意不到这种特殊汽车,一辆真正豪华的汽车。邦德的车刚驶出勒图克机场,他的接收机就收到了金手指汽车发来的嗡嗡声了。
  不过,金手指要去的确切方向现在难以判断。不知他是向北去还是向南去。
  如果向北,那就会去低地国家如荷兰、卢森堡、比利时、奥地利或德国。如果向南那就困难了,这就需要两辆配置接收机的汽车。邦德不得不快点追向前去。金手指也许会穿过阿布维尔,由第一号公路直趋巴黎,或者上第三十八号公路,开往里昂。如果邦德判断失误,那将浪费很多时间,白绕许多路程。
  邦德驾着车子在弯曲的公路上疾驶,仅用了十五分钟,开了四十三公里,赶到了阿布维尔。
  接收机的嗡嗡声很大,金手指在前面不会超过二十英里,可是,现在到了岔路口,他应选择哪一条路?邦德忖度了一下,选择了赴巴黎的道路。他继续驱车前进。一段时间内,那接收机的声音没有多大变化,邦德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
  突然那嗡嗡声开始减弱。糟糕!是回头还是加快速度、抄一条近路赶往鲁昂去追他?
  邦德厌恶地倒车回头。在离博韦十公里处,他向右转弯离开了去巴黎的公路。开始时道路很不好走,但不一会儿,在接收器声音的指引下,他驶上了第三十号快速公路,不知不觉地到了鲁昂。
  他把车子停在鲁昂市郊外,一面参考着地图,一面监听着接收机的发音。
  嗡嗡声渐渐变大,他知道他已经跑到金手指前面来了。现在,前面又有一个岔路口,如果邦德又猜错了,就没有这么容易补救了。在这个岔路口,金手指也许走阿朗松—勒芸—图尔到南方,或者往东南走绕过巴黎去埃夫勒、夏尔特尔和奥尔良。同时,邦德又不能开到鲁昂市中心,以便观察金手指的汽车所选择的道路。他只得继续停在目前的地方,直到信鸽信号变弱了,再作猜测。
  过了一刻钟,邦德确信“银鬼”已经驶到他前面去了。这次他选择了左边的道路。他踩了油门使车子向前奔驰。不错,这一次嗡嗡声由低变高,最后成了尖叫。邦德确信选对了方向。于是减慢时速至四十英里,并把接收机的声音降得很低,慢慢地向前行驶,心里猜测着金手指前进的方向。
  五点钟,六点钟,七点钟。太阳照入车窗内。“银鬼”仍旧在向前疾驶。
  他们穿过德勒和夏尔特尔,走上通向奥尔良的那段五十英里的笔直大道。如果在奥尔连斯过夜,“银鬼”可立下大功了——大约六个小时行驶二百五十多英里。关于停车,金手指可不是笨拙的人。他一定会把车停在郊外。邦德开始加速了。
  前面有辆汽车的尾灯,不过看不大清楚。邦德打开了雾灯,又打开了大灯。是一辆小跑车,MG  牌?胜利牌?奥斯汀牌?是一辆灰色的胜利牌双座车,车蓬支起来的。邦德闪了下车灯,飞快地从它旁边驶过去。现在,前面又出现了一辆汽车的灯光。邦德把前灯关掉,用雾灯照着前进。那辆汽车距他约一英里之处。邦德追了上去。相距四分之一英里,他再把前灯打开,向前面望了一下,又随即熄灭了。是的,是“银鬼”。邦德减慢了速度,把距离拉长到一英里,并且保持着这种距离,同时,在后照镜中隐约地看见了那辆胜利牌模糊的灯光。
  在奥尔良斯郊外,邦德把车子驶到路边,那辆胜利牌跑车怒吼着驶上前去。
  邦德从来就不喜欢奥尔良斯,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个僧侣和神话的市镇,没有女色和娱乐。只因为这是法国民族女英雄贞德的故乡,它在赚取游客的金钱时,还给他们留下了神圣的光辉。
  邦德查看了一下地图,估计金手指将会在五星级饭店下榻,吃枫板鱼块和烤鸡。邦德却乐意住在市郊,在蒙德斯本的罗亚河边睡一觉或饱饱地吃一顿黑鱼圆子。可是他不得不追赶那只老狐狸。以决定在火车站旅馆住下,在火车站的餐馆里吃晚饭。
  每次拿不定主意时,邦德总是选择火车站附近的旅馆。那里有很大的停车场,火车站餐厅有美味可口的食物。此外在火车站一个人可以感到市镇的脉搏。火车在夜间的鸣叫充满了悲剧和浪漫色彩。接收机的嗡嗡声一直响了有十分钟。邦德选择了通向三个旅馆的道路,小心翼翼地驶进市区。然后他沿路灯下的码头走到河边。他的猜想是对的,金手指的汽车停在阿卡狄旅社外面。邦德又返回市区,向火车站走去。
  火车站旅馆的一切和他所预料的一样——便宜,古朴,非常舒适。邦德洗了个热水澡,又回到汽车里面,去听一听金手指汽车的动静。结果没有变化。于是他走进火车站餐厅,吃了一顿他所喜欢的饭——两份奶油鸡蛋,一大块枫板鱼、一份有名的卡满伯特乳酪和一品脱玫瑰酒。最后他喝过咖啡,离开了餐厅,又去查了查“银鬼”牌车的情况,然后到幽静的街道上漫步一小时后,便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清早六点钟,“银鬼”还停在原地。邦德付过房钱,在火车站喝了一杯纯咖啡,然后把车子开到码头,倒入一条偏僻的街道。这一次不能再犯错误了。金手指的路线有两条:要么过河向南走上七号公路,到风光艳丽的里维埃拉去,要么沿罗亚河北岸前进。第二条路既可以转到里维埃拉,也可以通向瑞士和意大利。
  邦德下了汽车,沿着护河墙踱方步,注视着树下的行人。八点三十分,两个人影从阿卡狄旅社走出来,“银鬼”随即开动了。邦德一直看着它沿码头走,直到看不见踪影。然后他钻入自己的汽车继续追踪。
  在初夏的阳光里,邦德舒适地驾着车子沿着罗亚河前进。这儿是他最喜爱的地方之一。五月间,果树开着花儿,一片雪白,由于冬天的冰雪还在融化,水量充足的河面仍很壮观。山谷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气。正当他观赏着这美丽风景时,一阵汽车喇叭的尖叫声突然从后面传来。接着,胜利牌小轿车飞快地超到前面,车蓬已经放下。他瞥见车里一张美丽的脸上戴着白框的大眼镜,衬托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虽然邦德只看到侧影——红红的嘴唇,飘动的黑色头发,和头上戴着的粉红色头巾,但是从她扬头姿式,他知道她一定很美丽。一个女子单独驾车超过一个在时髦汽车里的男子,这使他觉得受到了挑战。邦德心想,也许今天会出现爱情。也许他会在罗亚河美丽的风光中去追赶那个女孩,一直追到吃午饭的时候,到河边空旷的饭店里,在花园的葡萄架子下,一同吃油煎鱼,喝冰凉的饮料,然后两辆车子相伴而行,直到黄昏。然后来到橄榄林,在那里蟋蟀在靛青色的薄暮里歌唱,他们发现彼此都一见钟情,共同奔向目的地。
  也许第二天,她把汽车留在旅馆的车房里,她坐在他的车上,一同出去。
  他们避开大道驾着车子慢慢行走,向西驶去。
  他一直想去的地方是哪儿?想起来了,是莱斯包克斯附近的一个村庄,可那儿也许连一家小客栈都没有。
  那么,他们就直接去莱斯包克斯。它位于卡玛格的罗纳河口。他们在那儿要两间毗邻的房间(不是双人房间,现在那还太早了)。在神话般的波玛尼尔大旅社,他们将吃蒸烧大龙虾,按照传统喝香槟酒,然后……
  邦德对自己的想入非非感到好笑。今天不行,今天还有工作。今天是为金手指,而不是为爱情而来的。今天,应闻到的香味是金手指刮胡子后使用的那种昂贵的剃须膏的香味,而不是……她会用什么香水?英国女子总是错用香型。他自己喜欢的是轻淡而纯洁的香型,也许是巴曼的闻惑香水,或者卡郎的梦根香水。
  邦德打开接收机,调整一下音量,随即把它关掉,继续驱车前进。他的心情颇为轻松,头脑中不时玩味自己刚才的遐想,而且想到了各种细节。
  当然,他还会遇见她。他们似乎是关系密切的朋友。她昨晚肯定在奥尔连斯过夜。什么地方。鬼知道。
  突然邦德从白日梦中惊醒。刚才掀开的车蓬提醒了他。他以前曾经见过那辆胜利牌的轿车。那是在伦敦机场,肯定是乘金手指之后那趟班机来的。
  不错,他没有见过那个女孩,也没有注意车牌号码,可是,车子是一样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跟踪金手指达三百英里路程,而现在仍在跟踪他,这绝不是巧合。而且,昨天晚上,他曾经看见它只开着小灯行驶!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邦德踏下加速器。他已经驶近尼维斯了。在下一个大转弯处,他一定要追赶上去。他要一箭双雕,看看这个女孩究竟干什么。如果她介入这件事,那就太糟糕了。那将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跟踪金手指本来就不容易,现在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事情就变得更困难了。她仍在他们中间,大概离银鬼两英里,稳稳地跟在后面。邦德追上去,看见她那小巧发光的车尾部,他不由得减慢了速度。她是谁?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邦德驱车前进,紧锁眉毛,心情沉重。宽广的七号公路黑得发光,象一条粗大而危险的神经,穿过法国的心脏地带。在穆南,邦德失去了跟踪目标,他不得不迅速地倒回来,转上七十三号公路。金手指估计在十字路口拐了弯,要么正驶向里昂或意大利,要么可能驶向马孔或日内瓦。
  邦德只得加速,以尽快摆脱困境。“信鸽”的声音突然增高,他看见了那辆胜利牌汽车,只见得把速度减慢下来。现在,接收机的嗡嗡声已变成呼号声了。如果他不及时把九十英里的时速减低的话,恐怕他已超越到银鬼前面去了。果然,翻过小坡,他就看见那辆巨大的黄色汽车停在前面大约一英里的路边。于是,他立即把车速控制在最低速度。幸而路边有一条马路,邦德把汽车拐到里面,在玉蜀黍地边停下来。他把双目望远镜从手套箱中取出,下了汽车回头走了一段路。邦德用望远镜一看,前面有一条小溪。金手指坐在桥边下,身穿一件白色的上装,头戴白色的驾驶头盔,一副德国旅行者的派头。他正在那儿吃野餐。
  这种情景使邦德也感到肌肠辘辘,他自己的午餐在哪里?他看了一眼那辆汽车,从后窗望进去,可以看见前面座位上的那个韩国人的黑影。那辆胜利牌汽车此时无影无踪。如果那个女孩仍在跟踪金手指,她用不着别人什么警告。她会把她的头低下来,脚踩着油门。现在,她可能正躲在某个地方等待着。“银鬼”从她旁边驶过。
  也许,邦德的想象又充分发挥起来,她可能上了赴意大利湖区的道路,去会姑母、朋友、或爱人。
  金手指站了起来。爱清洁的家伙!他把用过的纸屑拣起来仔细地藏在桥下。他为什么不把它们丢在小溪里?
  突然,邦德紧张起来了。金手指的这些动作使他想起了什么?邦德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还是这座小桥本身是个投放点?难道金手指把金条或其他什么东西留在那座桥下?
  在法国、瑞士、意大利这些国家搞这种联络是很方便的。况且这是一个十分优良的投放处。它的前后视野开朗,道路上情况一目了然。金手指爬上了溪岸,邦德连忙躲了起来。他听见“银鬼”在远处发动的声音,然后仔细地注视着它,直到它消失为止。
  这是一座美丽的桥,横跨在美丽的小溪上。桥拱上有明显的勘查号:79—6 ,这表示在第七十九号公路上从某个市镇数过来这是第六座桥。邦德迅速走下汽车,溜下了河岸。
  拱洞下面黑暗而清凉。缓慢、清澈的溪水里,鱼儿穿梭游动。邦德搜索草边砖砌桥基。就在拱洞中心,公路下面,有一片密集的青草。邦德拨开青草,露出一些刚翻动过的泥土,他用手指挖掘着。有一块东西,摸起来光光滑滑,象砖块形状。邦德费力地把它拉出来,把这块黄色金属上的泥土擦干净,然后用手帕把它包了起来。他将金条揣在怀中,爬上岸来。公路上仍是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第十三章 途中相遇
  邦德这时心里乐开了花。他知道金手指会大发雷霆,还会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丢失的这根金条价值两万英镑。用这两万英镑,这帮人可以做很多罪恶的勾当。可是,现在这根金条不见了,计划不得不进行改变。也许邦德的顺手牵羊使不少生命得到了挽救。少了一根金条,一般人一定会大小调查,但他们只能认为是某个流浪汉发现了它,发了一笔横财。
  邦德打开后排座位下面的秘门,将金条放到里面。这是个危险的东西。
  他势必要和情报局的某个工作站取得联系,把这根金条交给他们。他们将会把它放在大使馆的外交邮袋里送回伦敦。
  邦德必须迅速地报告这件事。它会提供很多线索。局长甚至可能会通知法国情报组织,请他们派人去监视那座桥,看看有什么人去取藏金。不过,邦德希望那种事情不要发生。他正开始接近金手指极不希望打草惊蛇。他愿意金手指上方的天空是蔚蓝清澈的,没有一丝疑云。邦德的车子继续向前走。
  有些其他的事情要考虑。到马孔之前,他必须追上金手指。只有这样他到下个岔口时,才能确定去日内瓦还是去里昂。
  其次,他必须解决那个女孩。不论她美丽与否,她会把这一切搞糟的。
  他必须停下来,买些食品。已是下午一点钟,金手指吃野餐那副样子早已使他觉得肚子饿了。
  同时还应检查一下汽车,该给它去加油加水了。
  “信鸽”的嗡嗡声变得越来越大。他已到了马孔市郊。他必须追上去,哪怕被对方发现。然而这儿交通频繁,往来的车辆迫使他缓慢前进。在遥远的前方,有一点黄色的影子。它越过铁路桥,穿过一个小广场,沿着河边继续前进。
  快到河口了。金手指向右拐还是继续朝前横过那座桥?“银鬼”继续向前走。很清楚,金手指的目的地一定是瑞士了!
  邦德跟随着向前走,来到圣劳伦德镇郊外。现在该找一家菜馆、一家面包店,或一家酒店。
  这时,邦德向汽车的后照镜看了一眼。呃,呃!那辆小胜利牌汽车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她跟随他有多久了?邦德刚才只是专心致志地跟踪金手指,从进入这个市镇之后,一直没有注意后面。她一定是藏在一条偏僻的街道中。这自然不可能是巧合了,必须采取措施。对不起,亲爱的,我不得不治你一下。不过,我会尽可能地温和一些。
  邦德突然在一家肉店前面停下来,他用力进行倒车,接着听见了一阵嘎扎和叮呤的声音。邦德熄了火,走下车来。
  他绕过车走到汽车后面。那个女孩现出非常愤怒的样子,一只穿着丝袜的美丽长脚刚刚伸到路上。她取下护目镜,站在马路上,两手叉在腰上。她那美丽的嘴巴因愤怒而绷得紧紧的。他这辆奥斯顿汽车尾部缓冲杠已经撞坏并卡在她那胜利牌汽车的前灯和散热器中。邦德微笑着说:“如果你再这样碰我,我们最后一定会结合的。”
  邦德话音未落,脸上挨了一记狠狠的耳光。邦德举起一只手摸摸他的腮帮。
  不少人站在旁边看热闹。喃喃的赞美声和猥亵的言词混杂在一起。女孩的愤怒并没有因这一耳光而消散。“你这个该死的蠢材!你到底在做什么?”
  邦德心想,漂亮的女子发脾气时,她们总是美丽的。他说:“你的刹车不大灵吧。”
  “我的刹车!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你把车子倒回来撞我的。”“齿轮打滑了,我又不知道你离我这么近。”现在该平息她的怒气了,“十分抱歉,一切修理费用和损失由我负责。真是倒霉。我来看看坏到什么程度。你能不能倒一下车子?看起来不象是保险杆撞在一起了。”邦德接着把一只脚踩在胜利车的缓冲横杠上摇撼着。
  “你竟敢碰我的车子!不准动!”女孩愤怒地坐回到驾驶座位上。她按了一下自动发动器,汽车发动了,车盖下传来了金属的碰击声。她熄了火,把身体探出车外。“嗨,你这个白痴!你撞坏了我的风扇!动不了了!”
  邦德的目的达到了。他爬进汽车,往前一开,离开了“胜利”汽车。车上的一些碎片,被汽车的缓冲横杠带过来,掉在地下。
  他又走下车来。看热闹的人走了一些。其中有一个人穿着机械工的工作服。他自告奋勇地去找一辆拖车。
  邦德走到“胜利”边上。女孩已经下了车,正在等着他。她的表情改变了,显得比较安静。邦德注意到她深蓝色的眼睛在仔细地注视着他的脸。
  邦德说:“事实上,没多大问题。可能是把风扇撞离了位。修理工会把前灯装进灯座,并把保险杆拉直的。明天上午你就可以继续前进了。”邦德把手伸到口袋里取出皮夹子,“呃,这件事自然使你生气,我自然要承担一切责任。这是十万法郎,赔偿你的损失和在这儿耽搁一天以及打电话通知你的朋友等其他费用。请收下。这事就这样算了。我本应该留在这儿,等明天上午看你驾车离去。可是,今天晚上,我有一个约会,所以我不能停下来。”
  “不行。”女孩冷静地而明确地说。她把手放到背后,等待着。“可是……”
  她要干什么?找警察局?要他受危险驾车的处分吗?“今天晚上我也有一个约会,我一定要赶到日内瓦去。你愿意带我到那里去吗?离这儿不远,大概只有一百英里,两小时就可以到达”。她指了指邦德的车,“你愿意吗?”
  她的声音中带有一种异常坚决的要求。没有欺骗,没有威胁,只有强烈的要求。
  邦德开始感到她不仅仅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也许希望赶上金手指,或者想对他勒索一番。可是从她外表来看,她不象是那种人。她的脸表露了一切,太单纯了。此外,她并没有穿勾引人的服装,而是一件白色的男式丝质厚衬衫。领口敞开着,但如扣上钮扣就成了军服式领子。衬衫的袖子又长又宽,扎束在手腕上。
  她的指甲没有染过,唯一的首饰是戴在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她系了一条宽宽的有线缝的黑皮带,上面有两排铜扣子。她的短裙子是漆黑色的,打了褶,鞋子看上去是双华贵的黑凉鞋,驾车时穿着既舒适又凉爽。唯一耀眼色彩的是一条粉红色的围巾。这条围巾已经从头上解下来在和那副白色眼镜一起拿在手里。
  一切看来都是非常动人。不过,这副打扮并不使邦德觉得她很有女人味。
  她的行为和外表都露出一股男性气和爱野外生活的神气。邦德心想,她可能是英国妇女滑雪队的一名队员,或者喜欢打猎或参加骑马障碍赛。
  虽然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可是她对自己的美丽毫不在意。她头发散乱不整齐,中间一条比较歪歪扭扭的分缝。
  她苍白匀称的面貌与其性格形成鲜明对比。面部主要的特征是蓝眼睛,黑眉毛,无真无邪的嘴唇。高高的颅骨和优美的下颚线条显示了她桀骜不驯的性格,她自豪地站着,那丰满的乳房在丝质衬衫中高高地突出。她的两只脚稍微分开,两只手放在背后。她的姿势既表现激怒又表示挑战。
  这一切似乎在说:“好了,你这讨厌鬼,不要把我当做‘小妇人’看待。
  你已经使我陷入了困境。现在你必须替我解决困难。你也许很有吸引力,不过,我有我的生活道路,我知道我该去哪儿。”邦德考虑着她的要求。这将是多么麻烦的事情呢?他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她摆脱而去干自己的事呢?有没有任何危险?不过,尽管有这些不利的情况,他已对她产生一种好奇心,想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他曾在途中对她胡思乱想过。这种想象,现在已朝现实迈出了第一步。不管这样,少女有难,岂能不管。
  邦德简洁地说:“我很高兴把你带到日内瓦。好吧,上车。”他把自己汽车尾部的行李箱打开,“让我来把你的东西放进去。我去修车。这儿有一些钱。请你拿去买点东西当午餐,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至于我,请买六英寸里昂香肠,一条枕头面包,一点奶油,半公升马孔酒,要把酒瓶的塞子打开。”
  他们的目光相遇,迅速交换了男人与女人,主人与奴隶的眼神。女孩接过钞票,“谢谢,我自己也买和你一样的东西。”
  她走到“胜利”车行李箱旁边把锁打开说:“不用麻烦你,我可以搬这些东西的。”她随即从里面取出一个高尔夫球棒袋和一只小小的华贵的手提箱,把它们提到奥斯顿车旁,再度拒绝了邦德想提供的帮助,将它们安置在邦德行李旁边。
  他把行李箱锁好后,她回到“胜利”里面,取出一个宽大的黑色皮袋子。
  邦德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和地址吗?”
  “什么?”
  邦德重述着他的问题,猜想着她是否会撒谎。
  她说:“我没有固定的地址,最好说是日内瓦的伯格斯旅馆吧。我的名字叫苏美斯,蒂莉·苏美斯小姐。”她说话一点也不迟疑,说完之后,随即走开了。
  一刻钟之后,他们一同坐着邦德的车子出发了。
  女郎挺直身躯坐着,注意着道路。“信鸽”的嗡嗡声较微弱。估计“银鬼”距离他们有五十英里。邦德加快了速度,飞快地穿越包格路,在朋丹过了河。
  八十四号公路位于汝拉山山麓,道路弯弯曲曲。邦德驶过一个个之字形弯路,好象在进行阿尔卑斯山的汽车竞赛。女孩在转弯时曾两次倒向邦德身上,于是她把手抓住驾驶盘,也来驾驶,好象是他的副手。一次,一个紧急刹车,几乎使他们翻在路旁。邦德扫了一眼她的侧影,她的嘴唇张开,鼻孔有点发红,眼睛雪亮,显出一副快乐的样子。过了山顶是下坡路,下面是瑞士的边境。“信鸽”发出稳定的信号。邦德心想,我必须把速度慢下来,否则,我们在瑞士海关会遇见他们。他把手伸到仪器板下面,把声音调低,然后把车子驶到公路旁停下来。他们一同坐在汽车里面吃了一顿文雅而静寂的午餐。谁都没有说话,似乎心里都在考虑各自的事情。
  十分钟之后邦德又开始驾车前进了。他轻松地坐着,自如地驱着车子,驶下弯曲的道路。路边的小松林沙沙作响。
  女孩说:“汽车里什么在响?”
  “发电机有些问题。车开得快,声音会大些。在奥尔良就开始了。今天晚上要去修理一下。”
  她对于这种可笑的谎话似乎感到满意,她猜疑地问:“你要到哪儿去?
  我希望不是因为送我到日内瓦,而使你绕了路。”
  邦德和蔼地说:“没关系,不会绕路的。事实上,我也要到日内瓦去。
  不过,今天晚上我也许不停在那儿,也许要继续前进,这要看我的约会而定。
  你将在那儿停留多久?”
  “我不知道,我是来打高尔夫球的,去迪沃尼参加瑞士妇女高尔夫球比赛。我的球技并不好,不过,我想去试一试。这对我总是有好处的。比赛之后,我再到其他的球场上去打几场。”
  她的解释合乎情理。不过,邦德确信:这决不是整个事实。他说:“你经常打高尔夫球吗?你常去的球场是哪一个?”
  “打得相当多,我常去坦普尔球场。”
  这话明显有问题,这个回答是真的?还是她随便乱说的呢?“你住在这个球场附近吗?”
  “我有个姑母,住在这个球场附近的亨莱。你到瑞士去干什么?度假吗。”
  “做生意,进出口贸易。”
  “啊。”
  邦德暗中微笑着。简直是舞台上的对白。谈话的声音象是文雅的舞台演员。他好象看到了英国戏院可爱的场面——会客室。落地窗外的蜀葵上洒着阳光,一对情侣坐在沙发边缘上。女方正在倒茶。“你要糖吗?”
  他们已经驶到了山脚下,前面是一段漫长而笔直的道路。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小群房屋。那儿是法国的海关。
  这个女孩非常机警,不让邦德有机会看见她的护照。在法国的海关,车子一停,她连忙溜到妇女盥洗室去了。当她重新出现时,她的护照已盖了印。
  这时,邦德已经办完了查关手续,正在领取临时汽车入境证。邦德加快车速把车子驶进日内瓦市区,一直开到柏格斯旅馆门口。侍者替她提着手提皮箱和高尔夫球棒袋。他们一同站在阶梯上。她把手伸出来和邦德握手。“再见,”
  她那坦白的蓝色眼睛中没有受感动的神情,“谢谢你。你开车技术很好。”
  她的嘴唇微笑着。“你竟在会马孔换错挡,我感到惊奇。”
  邦德耸耸肩,“这种事情不会时常发生。不过我很高兴我当时换错了挡。
  如果我能很快处理完商务,也许,我们会再见面的。”“那很好。”她说话的音调暗示了相反的意思。她转身背向邦德,穿过转门,进了旅馆。
  邦德下了阶梯回到汽车里。见她的鬼去吧!现在应赶快寻找金手指,还要到威尔逊码头那个小办公室去。他调了一下接收机,等候了两分钟。金手指就在附近,不过,还在往前移动。他可以从日内瓦湖右岸跟过去,也可以从左岸追踪。从“信鸽”的声音推测,他至少在市郊的一英里了。走哪一条路?从左边去洛桑?还是从右边去埃维昂?邦德决定走左边道路。
  快到柯柏村时,邦德看见了那辆黄色汽车高高的轮廓。柯柏是个小村庄,由于法国女作家戴斯塔尔女士曾在这儿居住而出名。邦德立即把车藏在一辆大卡车后面。可他再次观察时,“银鬼”已消失了。邦德继续驱车前进,向左边注视着。村口,有一堵高墙,两扇大而坚固的铁门在关闭着。在墙上方有些颜色斑驳的蓝底黄字,上面写着“奥里克·金(手指)企业公司”。原来狐狸已经钻到洞里去了!邦德继续向前,拐进左边的一个弯道。这条弯道穿过一个葡萄园,来到柯柏村后面戴塔泰尔女士的别墅遗址。
  邦德把车子停在树林里,取出望远镜,走下汽车,顺着一条小路,走向那个小村庄。
  不一会儿,他看见右边有一道铁栏杆,顶上加了有刺的铁丝网。一百码以外,铁栏杆消失在一堵高石墙中。邦德走了一段路,发现铁栏杆上有两根铁条已经弯曲了。他用尽全身力量,将这个缺口加宽,然后,他从这一缺口中钻了进去。
  邦德小心地穿过树林,每一步都轻手轻脚,避免踩响枯树枝。树木越来越稀疏,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一排低矮的建筑物。他挑选一根躯干最粗大的杉树躲在后面,向下眺望那些建筑物。最近的一栋大概有一百码远,旁边有一个空院子。那辆落满灰尘的“银鬼”,停在院子中间。邦德拿出望远镜,细致地检查那儿每一件东西。
  房子是用红砖砌的两层四方型旧楼。屋顶上盖着石板,上面有个阁楼。
  楼内可能有四个卧室,和两个主要的房间。墙的一部分爬满了正在开花的紫藤。楼的后门通到停着“银鬼”的院子。院子很宽大,地面是铺砌过的。院子靠邦德的这边是空的,另外两侧被两幢平房围住,房子的样子很象铁工场。
  在铁工场的角上有一个高高的锌制烟囱。烟囱的顶上装了一个旋转罩。旋转罩上面有一个旋转的方形嘴状物不停地旋转,好象一台雷达扫描机。在树林里小工厂顶上装这种玩意儿,邦德想不出它的用途。
  突然,静寂被打破了,就好象邦德在英国南部布莱兹码头上,往西洋镜钱洞中投了一枚硬币。一座小钟敲了五下,房子的后门随即打开了。金手指走了出来。他仍穿着那件驾驶汽车的白上装。不过,头盔已经取下来了。
  金手指后面跟着一个样子丑陋、身材矮小的人。那人蓄着牙刷式短髭,戴了一副角质的镶边眼镜。金手指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他走到“银鬼”旁边,轻轻地拍拍车盖。那个矮个人文雅地笑了笑。他从背后口袋里掏出一个哨子吹了两下。
  右边工场的门打开了,四个穿着蓝色工装服的工人鱼贯走出,来到汽车旁边。接着传来呼呼的急速旋转声音,好象重型引擎开始转动时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这使邦德想起了在雷卡尔佛尔听过的声音。这四个工人自行围在这辆汽车的周围,那个身材矮小的人说了一句话,他们就开始把车体上的四扇车门从门轴上取下,又卸下了车盖。很明显:他们是在有条不紊地卸下这辆汽车上所装的甲板。邦德刚得出这一结论,那个穿黑衣服戴圆顶高帽的影子在住宅的后门口出现了。他向着金手指发出了一种难听的声音。金手指对工头讲了一句话,随即走进住宅里面。这个工头和四个工人仍旧在院子里拆卸这辆汽车。
  邦德该离去了。他又对四周仔细审视了一遍,把这儿的地形布置牢记在心中,然后由原路慢慢地退出去。
  “我是从宇宙出口公司来的。”
  “啊,是吗?”桌子后面的墙上悬挂了一张英国女王的玉照,其它墙上贴了很多广告,都是关于拖拉机或其它农业机械的。从宽大的窗子外面传来了码头旁来来往往车辆的响声。一艘汽船拉响了汽笛。邦德向外面看了一下,看见汽船在湖中行驶,留下了一条悦目的尾迹,刻在日内瓦湖湖面上。邦德随即回过头来,仔细地瞧着这个态度殷勤、身材中等的商人。“我们希望和你做生意。”
  “哪一种生意?”
  “进口贸易。”
  那个人脸上现出微笑。他愉快地说:“你是007 吧?我想我认识你。呃,我能为你做什么呢?”他的声音变得小心起来。邦德把衬衫解开,取出他在桥下挖取的那块沉重的金砖,“请你把它送到英国去,好不好?另外请你拍一封密电回情报局。”
  那个人取出一本拍纸簿,迅速地记下邦德的口授内容。写完之后,他把拍纸簿放进口袋。“啊!啊!非常刺激的资料。一切照办。我的活儿通常在半夜里做。这件东西,”他指着金砖说,“我会送到伯尔尼的大使馆,以便用外交邮袋寄回去。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你听说过柯柏村的‘奥里克企业公司’吗?他们是干什么的?”“这个区域的每一个企业,我都知道。
  这个公司当然也知道。去年,我曾卖给了他们一些铆钉枪。他们生产金属家俱,产品非常好。瑞士铁路局购买过一些。还有,航空公司也购买过。”
  “知道是哪家航空公司吗?”
  那个人耸耸肩,“听说他们为麦加航空公司加工。这是去印度的航线,起站在日内瓦,是印度航空公司的劲敌。事实上,我听说奥里克企业公司在这家航空公司有相当大的投资。他们向他订购航空座椅当然不足奇。”
  邦德的脸上展开一丝狞笑。他站起来,伸手与那个人握别,“虽说你不了解这个案子,但你只用了几分钟就把它拼成了完整的图画。真是感谢。祝你在拖拉机方面生意兴隆,后会有期。”
  上了街道,邦德迅速地钻进汽车,沿着码头向柏格斯旅馆开去。现在情况已经完全明白了!两天来,他尾随着“银鬼”横穿欧洲大陆。这是一辆装甲“银鬼”车。他曾在肯特郡看见最后一块甲板用铆钉装上去,而现在,全部甲板又在瑞士的柯柏村一一拆卸下来。这些甲板此刻一定进了融炉,准备用它制成七十把椅子,装到麦加航空公司的一架客机上。过几天飞机上的这些椅子在印度全部拆去,换上铅质椅子。金手指从中可以赚到多少?五十万英磅?一百万英磅?至于那辆“银鬼”根本不是银的,而是一辆金鬼。两吨重的车体全都是金子做成的,是坚硬的十八开白金。
  第十四章 幽林探情
  邦德在柏格斯旅馆开了房间,洗澡后,换上一套衣服。他把手枪在手中掂量着,忖度着应该带去还是留下,最后还是决定把它留下。他想再到奥里克企业公司去探查一下,但不愿意被金手指他们发现。如果运气不佳,他被发现了,带了枪必然会导致枪战。他有他的遁词,尽管不大理想,只要保住自己身份不被揭穿就行。他不得不依赖它了。不过,邦德选择了一双特殊的鞋子。这双鞋子的样子和普通鞋子没有差别,但却非常深重。
  他走出去,到柜台询问:苏美斯小姐是不是住在这儿?当他听到没有什么苏美斯小姐在这个旅馆居住时,邦德并不感到惊奇。现在的问题,是她已离开了这儿呢,还是用另外的名字在这儿登记的。邦德驱车穿过美丽的布兰克山桥,沿着光亮的码头驶向“巴伐利亚”。这个优雅的啤酒店生意非常兴隆,曾是国际联盟聚会之处。他坐在窗边上,要了一杯恩先美酒。
  他想到了金手指。现在这家伙在干什么已是毫无疑问了。他为一个间谍网供给资金,这个间谍网可能就是“锄奸团”。他走私黄金到印度而发了大财。在他那艘布利克萨姆拖网船失利以后,他想出了这种新的方式。
  金手指最初因他的装甲汽车而闻名,人们只不过认为他古怪而已。英国很多汽车制造商出口这种东西,最先时常卖给印度的王公贵族,现在,购买这种东西的只有中东产油国的酋长和南美国家的总统。金手指选择了一辆银鬼,因为他可以修改其金属外壳。该车底盘异常坚固,车身用铆钉固定,也是该车的特色。金手指曾经把车子运到海外一两次,以使机场熟悉它。到后来,每次旅行前,他在雷卡尔维尔的工厂把这种甲板卸下来,换上十八开的白金合金代替。这种合金非常坚固,车子被撞或车体受到磨擦,金属的颜色不会泄漏秘密,谁也看不出来这是黄金合成的东西。
  然后这辆车子开往瑞士,进入这个小工厂。这儿的工人们也是精心地挑选出来的。他们把这些合金板卸下来,将它们融制成飞机上的座椅。这些座椅安置在麦加航空公司的客机上。这家公司大概也是由金手指的某个助手经营的,每次装运都可得到一笔红利。
  每年有两三次,这种飞机只接受轻便的货物和少数客人。在孟买或加尔各答,该飞机便进行检修。在麦加航空公司的飞机库中,该飞机将装上新座位。那些旧座位将会运到黄金经纪人那里。金手指将会在拿骚或某个地方获得他的利润。
  金手指就这样从英国各地收购旧金饰开始,经过雷卡尔维尔、日内瓦、孟买,完成一轮以一轮黄金环球走私。每次,他都会获得100 %到200 %的利润。
  凝视着窗处那波光闪闪的湖面,邦德心想,是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一种利用空中走廊进行的环球走私,危险最小,获利最大。当金手指按着那辆“银鬼”汽车的喇叭,在英、法、瑞士三国警察面前奔驰而过时,他有多么得意了!
  邦德似乎获得了答案:金手指真是名符其实,点石成金,手指就是金子!
  要不是他心情不快,要不是他讨厌“锄奸团”的种种罪行话,邦德对于这个瞒天过海的骗子,必定感到钦佩。他的成绩是如此的巨大,连英格兰银行也恐慌起来。
  不管怎样,邦德现在一心想摧毁金手指,夺取他的黄金,把他送进监牢。
  金手指的黄金欲太强烈,太残忍,太危险,有碍于世界的正常运行。
  晚上八点钟,肚中的酒开始温暖邦德的胃,融化他的紧张。这种酒是用龙胆蒸馏而成的威土忌。它造成多少瑞士人慢性酒精中毒?他又叫了一份酒和一些食物。
  那个女郎怎么样了?她象一团急速的乌云,突然闯入他的天地。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为什么编出打高尔夫球的故事呢?邦德站了起来,走到房间后面的电话间。他拨通了日内瓦报社的总机,转到体育新闻的编辑。这个编辑乐于和邦德谈话,不过对他的问题感到惊奇。当然,这里夏季有各种比赛。
  这和欧洲大陆其他的国家一样,他们愿意邀请一些英国和美国的球手,这有利于增加门票的收入。“但你的问题,我不清楚。”编辑无法准确回答邦德的问题。邦德回到桌子上继续吃晚饭。不论她是干什么的,都只是业余爱好者罢了。由于喜欢这个女孩,邦德感到难以压抑的兴奋。他曾经设想她也许是“锄奸团”的特务,奉命派来监视金手指,或监视邦德,或他们两个人。
  她具有情报人员的某些素质:独立自主,强烈的性格,单独行动的能力。不过,那种观念马上就消失,邦德看出她没有受过训练。邦德叫了一份干酪、精稞麦面包和咖啡。邦德心想,她仍然是个莫名其妙的谜。但愿她不要卷入他和金手指的事情之中,不然会打乱他的工作计划。
  邦德眼看自己将要大功告成了!他现在所要做的是把自己对金手指和那辆汽车的设想用他的眼睛的去证实一下。只需去柯伯村再看一下,获得一点儿白金灰,当夜就可以赶往伯尔尼,找英国大使馆的值夜官员,拍封急电回国。然后,英格兰银行将会悄悄而谨慎地冻结金手指在世界各地的帐目和贮藏的黄金。也许明天瑞士警察厅的特别支队将去敲奥里克企业公司的门。于是,金手指将会引渡回国,押到布里克斯敦。那里的缉私法庭将会受理这起秘密而复杂的走私案件。金手指将会判几年监禁,入籍资格将会撤销,他非法输出的黄金,将会慢慢地流回到英格兰银行的国库里。
  那时,“锄奸团”将会咬牙切齿,把邦德对他们的损害又加写一页。饮料喝完了。邦德付了饭钱,走出酒店,进入他的汽车。他穿过罗纳河,慢慢地沿着光亮的码头行驶,加入在往来车辆的车流之中去。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对他的任务并无有利之处。月亮虽然不圆,但是很亮,足以照他步行,但没有一丝风儿来掩护他驱车从森林里穿过走近工厂。
  不必慌忙,必须非常小心仔细地做这件事。这个地方的地形和道路他已经默默地记在心中,在头脑中形成了一幅地图。他驱车沿着平静无波的日内瓦湖畔那宽广洁白的大道向前行驶,脑子里的地图就象电影一样在眼前浮现。
  邦德按着他下午走过的道路前进。当他离开大路转了弯之后,他打开汽车的小灯,开进森林中的一片空地,熄灭了引擎。他坐在汽车里面倾听着。
  这儿万籁俱寂,只有车盖下面炽热的金属上传来轻轻的滴嗒声和仪器板的指针急速跳动的声音。邦德走下车来,轻轻地把车门关上。慢慢地穿过树林,由小路上走下去。现在,他可以听见发动机那沉重的声音:砰咚……砰咚……
  砰咚……。邦德走到那铁栏杆的缺口,钻了过去,穿过被月色照得斑驳的树木向前行进。
  砰咚……砰咚……砰咚……巨大的钢铁喷气声好象就在他头顶,冲击着他的脑子。邦德心中一阵紧张感,就如同一个人第一次在黑暗中玩捉迷藏的游戏一样。
  这种身体发出的对危险的感知信号,不禁使邦德暗自笑了笑。引擎的声音是从高高的锌质烟囱传来的。邦德壮了壮胆,慢慢地向前爬,小心地移开途中的枯枝,以免出现折断的声音。每一步都要极其小心,好象在战战兢兢地穿过一个埋雷区。
  树木变得稀疏了。他站起身来,站在一棵大树后面,脉搏急速地跳动。
  突然,他发现在一棵树下,有一个人象老鹰展开翅膀一样俯伏在地。
  邦德口张得很大,缓慢地呼吸,以减轻自己的紧张。他把手掌在裤脚管轻轻地揩了一下,去除掌心的汗珠。接着,两只手慢慢垂向膝盖。他向前凝视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好象照相机的镜头。
  树下的身体移动着,小心地变换了另一种姿势。一阵微风吹过,树梢轻轻地耳语,月光迅速地掠过这个人的身体。这时,他看见这个人的浓密的黑发,黑色的毛线衫,黑色的窄小松紧裤。另外还有一条笔直的金属闪光,从黑发下面向前伸展,经过树干穿到草丛中。邦德慢慢地有些疲乏地把头低下,从他伸展的两手之间看着地面。原来那人是他带到日内瓦来的那个女孩——蒂莉·苏美斯。她正在注视着下面的建筑,随身携带了一支步枪。这支步枪一定是藏在高尔夫球棒袋里。她正准备向前面射击。这只愚蠢的母狗!邦德慢慢地松了一口气。她是什么人,她究竟要做什么,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他迅速估计他们之间的距离,计划着每一步,然后身体一跃扑过去,左手卡住她的脖子,右手按住她的枪。邦德用胸压在她那娇小的背上。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压空了她体内的空气,使她发出轻轻的呻吟。邦德左手飞快地伸到她喉咙边,卡住她的颈动脉,右手则抓住步枪的扳机。他把她抓在步枪上的手指移开,随即把那支步枪远远地推在一旁。邦德小心地把身体从女孩的背上移开,手指也从她的脖子上松开了。他把手轻轻地捂在她嘴上。他感觉身下的人在费劲地呼吸,身体仍不能动弹。
  邦德把她双手反剪在背后,用右手把它们抓住。慢慢地,她的臀部开始蠕动,两脚抽搐着。邦德用腹部和大腿把她的脚压在地面上。她的呼吸气息从他手指间冲过。突然她用牙齿咬住他的手。邦德小心地倾过身来,用嘴唇拨过她的头发,凑到她耳边急速地低声道:“蒂莉,别作声!是我,邦德。
  我是朋友。现在生死攸关,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请你安静一点,听我说好吗?”
  她的牙齿从他手指上松开,身体也放松了,软软地躺在他的身下。过了一会,她点了一下头。
  邦德放松了她,躺在她旁边,但右手仍反剪着她双手,轻轻地说:“喘口气吧。不过,告诉我:你是在追踪金手指吗?”她那苍白的面孔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开了。她愤愤地轻声说:“我要杀死他。”
  一定是金手指污辱了她!邦德放松了右手,让她把双手放在面前,支撑着她的头。由于精疲力竭,她全身战栗,肩膀轻轻地颤动。邦德伸出一只手,静静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睛仔细地注意着下面那种平静而毫无变化的情景。
  没有变化吗?事实不是那样。烟囱罩上的那个雷达现在不再转动了。它那椭圆形的长嘴指向他们这个方向。
  这一点并没引起邦德的注意。现在那个女孩已经不再哭泣了。邦德把嘴移近她的耳朵,她的头发有茉莉花的香气。他轻轻地说:“不用烦恼,我也是在追踪他的,我要给他的打击比你要给他的惨重得多。伦敦让我来追踪,他们希望抓到他。他对你做了什么事?”她轻轻地说:“他杀死了我姐姐。
  你认识她,姬尔·玛斯托顿。”邦德愤怒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个月要换一个女人。我姐姐第一次获得他的工作时,就曾经把这一点告诉我。他用催眠术把她们进入睡眠状态,然后,他用黄金来油漆她们。”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我姐姐告诉我,他爱黄金爱得发狂。他叫一个韩国的仆人来油漆她们。他把她们全身都涂上金,只留下她们的背脊不漆。至于为什么,我姐姐没有说明。
  “不过,后来我想出其中的道理。他那样做是使她们不会马上死去。如果她们的身体全部涂了金漆,皮肤的毛孔将不能呼吸,那么,她们马上就会死去。
  “然后那个韩国人用树脂或其他的东西把她们身上的金漆洗掉。金手指给她们每个人一千块美金,把她们打发走。”
  邦德好象看见武士手拿金漆盘子的可怕样子,看见金手指凶狠的目光心满意足地凝视这些金光灿烂的塑像,他心爱的猎物。“姬尔发生了什么事?”
  邦德问。
  “她拍电报给我,叫我去迈阿密。她躺在一家医院的急诊室中等死。金手指已经把她抛弃了。医生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查不出她的病源。她把金手指对她干的事情告诉了我。当天晚上她就死了。”女孩的声音是冷漠的。
  她继续说:“当我回到英国时,我去找一个皮肤科专家。他告诉了我关于皮肤毛孔呼吸的事。他说,有一家酒店的舞女也发生过这种事情,她扮演的角色要求她们全身涂上银漆。他向我显示了病例和验尸结果。
  “这样,我知道我姐姐发生了什么事。金手指把她全身漆上金粉,把她谋害了。这肯定是报复,只因为她曾和你一同乘火车去纽约。”这时她停了一下,然后无精打采地说:“她对我谈起过你。她喜欢你。她告诉我,如果能遇见你,就把这个戒指给你。”邦德把眼睛紧紧地闭起来,以抑制心中一阵极度的不安。又一笔血债。这一次,一次粗心的举动竟造成了这笔血债!
  仅仅二十四小时的意乱情迷,那个女郎就爱上他。结果这种爱远远超出了他的幻想。这种对金手指微不足道的挑战,竟受到金手指一千倍,一百万倍的报复。两天以前,金手指曾在光天化日之下平平淡淡地说:“她已经辞职不干了。”他当时有多么得意!不知不觉邦德的指甲陷进了自己的手心。老天爷!只要他还有最后一口气,他一定要向金手指讨还这笔血债。……?邦德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仅仅因为自己的工作要与金手指算帐。姬尔的死将永刻心头。女孩用劲拉自己的手指,想取下那枚两只手紧棒着一颗心的金戒指。她没有拉脱,便把手指放到口中。戒指取下来了。她把它举起来,送到邦德面前。这个小小的金戒指,与幽暗树干形成鲜明对比,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突然,邦德听到了一种嘶嘶声,接着出现金属碰击碎击声。一支铜头铝质羽毛的箭,象一只蜂鸟一样,在邦德眼前颤动,它穿过金戒指射在树干上。
  邦德慢慢地,几乎不感兴趣地把头转过去。
  十码以外,有一个黑影蹲伏着,它的头似西瓜,两只脚蹲跨着,摆出一种柔道的姿势。这个黑影,一半在月光中,一半在树影中,左臂向前伸出,反衬着一张发光的弓。它的右手抓着第二支箭的羽毛,紧紧地靠在右脸上。
  在它头侧面,绷紧的右肘向后拉着。银色的箭头正指向这两个苍白的抬起头来的侧影之间。
  邦德对女孩轻轻地说:“不要动。”然后高声地说:“喂,武士,你的箭法很好呀。”
  邦德站起来挡住女孩,轻声地对她说:“他还没有看见这支步枪。”然后,他又平静地对武士说:“金手指先生在这儿有这么一块宝地。我真希望有机会去和他谈谈。今天晚上也许太迟了一点,你可以告诉他:我明天会再来看他的。”
  接着,他又对女孩说:“亲爱的,来,我们不在林子里散步了,该回旅馆去了。”他离开武士,向着铁栏杆走了一步。
  武士把脚跺了一下,箭头瞄准着邦德的腹部。
  “嗨。”武士把头向旁边一歪,指向下面的房子。
  “啊,你认为他现在愿意和我们见面吗?好吧。你不觉得我们会打搅他吗?亲爱的,咱们去吧。”邦德在前面走,从左边绕过那棵树,以免在草丛里的步枪被武士看见。
  他们慢慢地走下这座小山,邦德轻声地对女孩说着话,以提供和金手指谈话的要点,避免彼此矛盾。他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把你从英国带来。
  你应该对我们小小的冒险感到惊奇而有趣。我们现在非常危险,千万不要耍小脾气。”邦德把头向后一摆。“这个家伙就是杀你姐姐的凶手。”
  女孩却愤怒地说:“没有你捣乱,我早就成功了。”
  “没那么容易。”邦德生硬地说,接着,他又很后悔,连忙说:“蒂莉,非常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我的确认为你开枪后也难逃出这里。”
  “我有我的计划。到午夜时,我已经越过瑞士的边界了。”邦德没有搭腔。他突然发现了什么。那高高的烟囱顶上,那个雷达似的椭圆的长嘴,又在继续转动了。原来是那个东西发现了他们,听到了他们说话。这肯定是一种声音探测装置。
  这个人诡计多端!邦德并没有小看金手指。也许,如果他带了枪……?
  不,邦德知道,纵使他拔枪异常迅速,也不能打倒这个韩国人。现在更不行了。这个人是个十足的灾星。不论邦德带没带武器,都无异于一个人去和一辆坦克车作战。
  他们刚想走进院子里,后门自动打开了。里面出来了另外两个韩国人,从电灯光下向他们跑来,手中都拿着样子难看而雪亮的棍子。“站住!”这两个人都龇牙咧嘴,露出一种野蛮人的狞笑,“不要违抗,否则……”
  那个说话的韩国人把棍子挥了一下,发出一声呼啸。“把手举起来!”
  邦德慢慢地把手举起来,对女孩说:“不论他们做什么,都别反抗。”
  武士凶狠地走上前来,注视着这两个人,非常内行地在女孩身上搜查,脸上露出狞笑。
  “好了,进来!”
  他们被这三个韩国人驱赶着,穿过一扇打开的门,沿着一条铺了石板的走道,来到了房子前面的走廊。这条走廊相当狭窄,是这幢房子的入口。如邦德所想象的一样,霉味中夹杂着芳香气味。
  走廊上的门都嵌上了白色板子。武士在其中一扇门上敲了两下。“谁呀?”
  武士把门打开,把他们两人推了进去。
  金手指坐在一张巨大的办公桌边。桌上整齐地摆了很多看来很重要的文件。桌子的侧面排列了一些灰色的金属档案柜。一张矮桌上放着一台短波无线电接收机,一个仪表盘和一台机器。这台机器正忙碌地划小记号,样子好象一个气压计。
  邦德猜想:这个机器一定和发现他们的探测器有关。
  金手指穿了一件紫色的天鹅绒的上装,里面有一件领口敞开的丝质白衬衫,敞开的领口中露出了一丛桔黄色的胸毛。他直挺着身子,坐在一张高背椅子上。
  他几乎没有看那个女孩一眼。他那大大的蓝色眼睛,直盯在邦德身上。
  他的目光里并没有惊奇的神色,只是冷冷的逼视着邦德。邦德咆哮着,“金手指,瞧瞧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到警察局去告密,说我打高尔夫球赢了十万元美金,让警察来找我的麻烦。现在,我和我的朋友苏美斯小姐,一路追踪你,由英国追到了这儿,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钻过了栏杆——我知道这是非法侵入,不过,我想在你迁居之前,把你抓住。
  “结果,你的猿猴跑过来,对着我们射了一箭,差点儿被它射死。接着,你这些血腥的韩国人又把我拦住进行搜查。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如果你不能够给我一个文明的答复和礼貌的抱歉,我就到警察局去控告你。”
  金手指那种平淡、冷酷的凝视一动没动,他也许根本没听邦德愤怒的慷慨陈词。
  终于,他的嘴巴张开了。“邦德先生,芝加哥的人们有一句名言:‘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巧合,第三次么,必然是敌人。’”“我们初遇于迈阿密,再见于桑威奇。而现在第三次,相逢于日内瓦。我一定要你把真情吐出来。”
  金手指的眼睛慢慢地溜过了邦德的头部,说道:“武士,压力室。”
  第十五章 皮肉之苦
  邦德的反应极其自然的,不需用理性支持。他迅速地向前跨了一步,跳过桌面向着金手指猛攻。他向前俯冲时,身体碰到了桌面,桌上的文件到处飞扬。
  邦德的头撞到金手指肋骨,发出了沉重的碰击声。这一撞击,使金手指倒在椅子里。邦德又把脚向后一抵,再次向前撞过去。椅子翻倒了,两个人跌下已经折裂的椅子。邦德的手抓着金手指的喉咙,两只大拇指,顶住金手指脖头,用尽全身力量,拼命地向下掐去。整个屋内的人都扑向邦德,一根横梁击中他后颈椎。他慢慢地从金手指身上滚下来,落在地上,静静地躺着。
  邦德在光的漩涡中旋转。这一漩涡慢慢地变平,成了一个圆盘,一个黄色的月亮,然后,变成独眼巨人的眼睛。在这个火红的眼球周围写了一些文字,好象是重要的信息,他必须看清楚。
  邦德仔细地把这些小字看清楚。上面写着:“苏格拉底匿名创世主。”
  这是什么意思?
  一股水泼到邦德的脸上,刺痛了他的眼睛,灌满了他的嘴巴。他感到恶心,很想动一下,可是却动不了。他的眼睛慢慢清楚了,头脑也清醒了,颈后部感到一阵悸痛。
  头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装在搪瓷灯罩中的灯泡,他正躺在一张桌子上,手腕和脚踝都被缚在桌子的四边。
  他用手指摸了一下桌面,摸到了光滑的金属板。
  一个平淡、无趣的声音在说:“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这是金手指说话的声音。
  邦德向着这种声音转过头去。强烈的灯光弄晕了他的眼睛。他紧紧地闭了一下又张开来。
  金手指坐在一张帆布椅上。他已经脱下了上装,只穿着衬衫,在他喉咙底部的周围,有一些红的痕迹。
  在他旁边的一张小桌上,摆着各种工具、金属仪器和一块控制板。蒂莉·玛斯托顿坐在那张小桌另一面的另外一把椅子上。她的手腕和脚踝都被缚在椅子上。她身体挺直坐着,好象学校里的小学生。她看来异常的美丽,但神情警愕,茫然的眼睛呆呆地凝视着邦德。她象是被灌过药物进入了催眠状态。
  邦德把头转向右边。在离他两三英尺远的地方,站着那个韩国人。他头上仍戴着那圆顶高帽子,上身赤膊袒胸。汗珠在那粗大躯干上的黄色皮肤上闪闪发光。他的皮肤上汗毛不多,胸部宽大,好象宴会上的大盘子。胃部凹陷,与隆起的肋骨形成鲜明对比。手臂和大腿一样粗,上面也没有毛。他那贼溜溜的眼睛现出高兴、贪婪的样子。满口的牙齿都是黑色。他张开椭圆嘴巴,露出贪婪的微笑。
  邦德抬起头来,迅速地环视四周,感到一阵疼痛。他正在工厂的一个车间里。雪亮的电灯照耀着两个电炉的铁门。有些浅蓝色的金属片堆放在木架子上。附近有发动机的呼呼声,远处传来了锤打声,更远处是发电机的轰鸣声。邦德看了看自己。他象一只张开翅膀的鹰平平地被缚在桌面上。他叹了一口气,把头放下去。
  这张雪亮的钢桌子中间有一个细长的裂缝。裂缝的另一端,是一台圆盘锯。它那闪闪发光的锯齿,好象瞄准器似的架在他分开的两脚之间。
  邦德躺在桌子上,向上凝视着灯泡上的字母。金手指开始说话了,语气听起来很轻松,象是在聊天。邦德一动不动躺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邦德先生,英文中的“痛苦”这个词,来源于拉丁文的“惩罚”一词。
  现在,你必须为追根究底而付出代价了。你总是缠着我,不能说是没有敌意的。常言道:猫为好奇心而死。这一次,好奇心将要害死两只猫儿。我恐怕不得不把这个女孩也作为敌人。
  “她告诉我:她居住在柏格斯旅馆。一个电话打去,证明了这是假话。
  我派武士到你们躲藏的地方搜查,他在那儿发现了她的步枪。那儿另外有一只我认识的金戒指。在催眠术下,她把真话全部说出来了,她是来这儿杀我的。”
  “或者你也是来杀我的,你们两个人都失败了。现在,只好甘受惩罚了。”
  “邦德先生,在我这一生中,我有许多敌人。我已是功成名就,极其富有了。如果我再送你一句格言,那就是,财富不能使你结交朋友,但会使你增加敌人。”
  “多么巧妙的自白。”
  金手指不理会他的插嘴,“如果你是自由的,以你这种探究的精神,你能在世界各地找到很多人的残骸。那些人都希望我倒霉,或想杀害我。邦德先生,你会发现他们的残骸和夏天被汽车压死在道路上的刺猬没有什么两样。”
  “十分富有诗意的比喻。”
  “邦德先生,我的确是个诗人。当然这是指在行为方面,而不是词语方面。我很注意用适当而有效的方式来安排我的行动。不过,这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想告诉你:对于你,今天是一个最不祥的日子。第一次,你挡了我的道,并且以非常别致的花样扰乱了我进行的小计划。那一次另外一个人替你受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合理的。不过,那次算你的运气好。如果当时你找一个算卦的人,他一定会告诉你:邦德先生,你很走运,赶快离开奥里克。金手指先生是个有势力的人。如果他想要压碎你,只要在睡熟的时候翻一个身就会达到目的。”
  “多么生动的自我标榜。”邦德转过头,看见那个足球一样的桔黄色的大头稍微向前倾着,那张月亮般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他一只手伸出来,在控制板上按一个开关。接着,邦德所躺的那张桌子的末端发出了金属器的隆隆声。开初这种声音是缓慢的。不一会儿就变为一种粗浊的呼呼声,最后,变成一种非常尖锐的啸声,几乎听不出来了。邦德把头厌倦地移开了,还要过多久他才会死?有什么方法可以加速死亡呢?
  一个朋友曾由纳粹盖世太保的酷刑下死里逃生。他曾对邦德描写过他如何设法憋住呼吸来实行自杀。由于超人的意志力,在停止了呼吸几分钟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不过,知觉的失去只是意志和精神离开了躯壳,理性没有了,但身体求生的本能仍然存在,它激励着气管,很快会使身体恢复呼吸。
  不过,邦德还是想去试试这一方法。没有其他的方法能帮助他来越过疼痛的关口。死亡是唯一的出路。
  他知道既使向金手指说出真情,也难活下去了。任何情况也不能说,不能暴露身份。希望后继者会有较好的运气。
  局长将会选择哪一个来继续他的工作?可能是008 。在他们三人小组中他是第二杀手,是个优秀的情报员,比邦德更谨慎。局长将会知道金手指已经杀死了邦德,他将会派008 ,以牙还牙,替他报复。日内瓦的二五八号情报员,将会告诉局长,邦德已向他调查了奥里克企业公司的情况。
  是的,只要邦德守口如瓶,金手指就会大难临头。如果他露出一点蛛丝马迹,金手指将会逃走,那就会留下祸根。
  “那么,邦德先生。”金手指得意洋洋地说,“我对你已经够厚道的。
  我的芝加哥朋友说得对:自首吧,你将会迅速而毫无痛苦地死去,那个女孩也是一样。要是不自首么,那你可要受尽皮肉之苦。我将把这个女孩送给武士当饭吃,正如我处置那只猫一样。你作何选择?”邦德说:“金手指,我不是傻瓜。我已告诉了宇宙公司的朋友:我到哪儿去和为什么到那儿去。这个女孩的父母也知道她和我一同出国了。我们来这儿时,曾经向他人问过路,很快就有人能找到我们。宇宙公司的势力非常大,如果我们失踪了,几天之内,警察局就会查到这儿来。“我可以和你作一个交易:只要你让我们离去,我们绝不对任何人谈起这件事。我将保证这个女孩和我一样。你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我们纯粹是两个无辜的人。”
  金手指厌烦地说:“邦德先生,恐怕你并不知道,尽管你努力调查和我有关的情况,你真正知道的只不过是沧海之一粟。我从事的是一项巨大的事业。让你们两个人活着离开这儿,是不可能的,也是十分荒唐的。这一点,绝对做不到。至于说警察人员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如果他们光临的话,我会非常高兴地接待他们。如果让你们活下去,这些韩国人不会同意,我这两座电动高炉的炉口也不会答应的。它们将把你们两人和一切衣物气化,什么也不会剩下。”
  “邦德先生,快作选择吧。也许我可以帮助你选择,”这时从邦德身下传来了铁齿移动的声音,“现在,钢锯正以每分钟约一英寸的速度向你接近,同时,”这时他对武士看了一眼,竖起了一个指头。“给邦德先生按摩一下。
  开始只是一级。二级和三级会说服你更快地选择的。”邦德闭上了眼睛。武士那难闻的动物气味包围着他,巨大、粗糙的手指开始仔细地、巧妙地在他身上这儿按一下,那儿压一下,突然一夹一停,然后,又猛烈的殴打一下。
  武士的手总是异常准确。邦德咬紧牙关。牙齿好象就要断裂。疼痛的汗水聚在紧闭的眼窝中,形成泪池。
  尖锐的钢锯声越来越大。这使邦德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夏夜里在英国家乡锯木头的情景。家乡?家在哪里?他不顾危险,作茧自缚。到现在,自己将葬身在外国摄氏两千度的鼓风炉中。
  愿上帝让这些搞情报的绅士们安息吧!
  他要为自己准备什么样的墓志铭呢?“无权选择生,愿择从容死,“怎么样?这样的墓碑一定很好看。“邦德先生,”金手指在催促他,“真有这样的必要吗?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什么人?谁派你到这儿来?你了解了什么?讲出来就完了,然后你们两个人吞下一种丸药,就不会有什么苦痛了,就好象吃了安眠药。否则,你将吃尽苦头。你这样做对这个女孩公平吗?
  这是英国绅士的行为吗?”
  武士的折磨停止了。邦德把头慢慢地转过去,睁开了眼睛。他说:“金手指,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说。如果你不愿接受我刚才提出的建议,现在我可以做另一笔交易:我们俩可以为你工作。你觉得如何?我们俩都是有才能的人,你能派上用场的。”“这等于把一把刀子,不,两把刀子插在我背上。邦德先生,谢谢你,绝对不可能。”
  邦德认为没什么可再说的了。现在该加强自己的意志力,直到自己死。
  于是,邦德和气地说:“那么,随你的便吧。”他把他肺中的空气完全排出来了,随即又把眼睛闭上。
  “邦德先生,我可不愿那么做。”金手指尖刻地说:“但是由于你执意选择崎岖的道路而放弃了平坦的途径,我只有成全你了。武士,二级。”桌子上下的杠杆移过铁齿。邦德已感觉到那钢锯的风在他的两膝之间鼓动了。
  武士的手又压到了他身上。
  邦德数着缓慢跳动的脉搏。它好象一个巨大的正在跳动的动力工厂,正在逐渐减低跳动速度。要是能够尽快地减慢才好。这种求死的意愿多么可笑,竟不愿意听从大脑的指挥。油箱里的燃料已快耗尽了,又怎样继续开动生命的机器呢?可是,他必须排除思想的杂念,同时,清除身体中的氧气。他必须变成一个真空体,一个深邃而没有知觉的洞。
  灯光仍能穿过他的眼皮,太阳穴上,仍可以感觉到要爆裂的压力,生命的鼓仍在他的耳边回响。
  他咬紧牙关,一声尖叫从这紧闭的牙关冲出去。
  他妈的,死亡,他妈的,赶快来吧!……
  第十六章 起死回生
  和平天使的翅膀,天国的唱诗班,难道是天堂吗?这和托儿所阿姨讲过的一模一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飞翔,耳边伴着竖琴的合奏。突然一种浑厚、慈祥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是该航班的机长。现在,我们马上就要着陆了。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抽烟的旅客把烟头熄灭,谢谢各位。”
  飞机上一定有很多人。大家都聚在一起了。蒂莉也在吗?邦德困惑地蠕动着。他该怎样把她介绍给其他人呢?遇到熟人时,该怎样称呼她呢?世界那么大,有许多国家和市镇,但难说会不会碰到以前的女朋友。对于很多人他最好还是避开他们。直到他想好对她的称呼再说。一旦坠入情网,其它事情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一个人为什么会爱他所遇见的所有的女孩子,一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见一个女孩子,就爱上一个呢?
  咳!复杂的爱情!
  邦德又失去了知觉,脑子里这些无聊的想法也随之无影无踪。当他感到有人轻轻地晃动他时,他睁开眼。太阳照得他眼前发黑,于是他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他头顶处,有个人在说话:“嗨,老兄,瞧瞧这儿,这儿的坡道多陡峻。”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在他前面,一个粗暴的声音传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在担架上铺上毯子?。”
  邦德愤怒地思索着,大声说话是这儿的通病,这些人都在胡说些什么?
  门砰地一声打开了,什么东西猛烈地撞着邦德,撞在他突出的肘子上,他大叫:“嗨!”他想去揉一下他的肘子,摩擦摩擦它。可是,双手都不能够动了。
  “嗨,山姆,最好去找医生,这个人已经恢复知觉了。”
  “真的!呃,把他放在那个人旁边。”
  邦德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降低。现在,比较凉快了,他把眼睛睁开,一张纽约布鲁克林人的大园脸正低着头瞧着他。他看着邦德的眼睛,微笑着。担架的金属支撑架着地了,这个人问:“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我在什么地方?”邦德的声音里含有一种恐慌的音调。他努力想爬起来,可是他办不到。他觉得全身都在出汗。
  老天爷!难道还在受刑吗?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难受,浑身都觉得不舒服。泪水夺眶而出,流满了他的两颊。
  “嗨,嗨,先生,轻松一点,你没有什么问题的。这儿是纽约艾德威尔德机场。你是在美国,没有什么麻烦了。”
  这个人伸直了腰,以为邦德是从某个地方来的难民,“山姆,走吧。这个家伙吓坏了。”
  “好的,好的。”这两个人的声音变模糊了,只听见渐渐远去的喃喃声。
  邦德发现他可以移动头了。他睁开眼睛,四面望了一下,他躺在雪白的病房里,也许是机场的卫生室吧。
  这儿有一排整洁的床,太阳从那些高高的窗子上照射下来,但室内仍很凉快,估计安了冷气设备。他躺在放在地下的一张担架上。旁边还有一张担架,上面躺着蒂莉。她仍昏迷不醒,脸朝向天花板。在黑发反衬下,她的面貌显得非常苍白。
  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医生扶着门把恭候来人。金手指高兴地急步走到两张病床之间,武士跟在他后面。邦德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老天爷!仍然没脱离魔爪。
  脚步声停在他的担架旁边,金手指轻快地说:“呃,医生,他们都好多了,对不对?这是有钱的好处。当朋友或僚属患了疾病,只要花点钱,他们就会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
  “他们两个人都神经失常了,而且都是在同一个星期之内!你相信吗?
  不过,这要怪我自己,我让他们工作太过度了。现在,让他们恢复健康,是我的责任。”
  “费琪医生是日内瓦的名医,他的诊断是非常正确的。他说:‘金手指先生,他们都需要休息,休息,再休息。’他给他们注射了一些镇静剂。现在,要送他们去长老会的哈克尼斯医院去。”
  这时,金手指吃吃地笑了起来。
  “医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对不对?当我把价值一百万元美金的X 光设备赠送给哈克尼斯医院的时候,我自然不希望有什么回报。不过,现在我只要打一个电话来,他们就会安排两个很好的房间。那么,现在……”传来一阵数钞票的声音,“谢谢你,你在移民局方面帮了那么多忙。幸好他们都持有有效签证。我想,移民局一定会满意象奥里克·金手指这种合格保证人,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用武力推翻美国政府的意图。对不对?”
  “是的,金手指先生,谢谢你。任何事情你吩咐一下就行了……我想你有一辆私人的救护车在外面等候吧?”
  邦德把眼睛睁开,向那个医生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看见一个愉快而庄重的青年。他戴了一副无边眼镜,蓄着平头。邦德平静地、真诚地说:“我和那个女孩都没有什么病。是他们给我们吃了迷魂药,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
  这是违反我们的意愿的。我们俩都不为金手指工作。我告诉你,我们是被绑架来的。我很想去见移民局局长。我在华盛顿和纽约都有朋友,他们会来替我作保的。请你相信我。”
  邦德盯着这个人的眼睛,希望他相信自己说的话。
  医生现出不安的样子。他转身看着金手指。金手指摇了摇头,一只手举起来,轻拍着医生的背部,耸起眉毛。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说:“医生,我刚才说过,象这样的情形已经有好几天了。完全是神经失常,同时又患有被迫恐惧症。费琪医生说过:这两种病症往往同时出现。这可能需要在哈克尼斯医院休息好几个星期。一定要使他们恢复健康。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中,他们的病症也许会加重。也许还要注射镇静剂……”
  医生低下头去看他的黑皮包,“金手指先生,我猜想你是对的。哈克尼斯医院会很好地照顾他们的。这种病例……”然后,传来了医疗器具的丁当声。
  金手指说:“看见一个人的精神崩溃到这种程度,我心中不安,尤其看见我最好的助手之一成了这个样子,更是如此。”他低下头来对邦德甜蜜、慈祥地笑了笑。“詹姆斯,你将会恢复健康的。放松一点,好好地睡一觉。
  恐怕这次飞行对你有相当的影响。好好疗养,其他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邦德觉得什么东西在他的手臂上擦拭,他挣扎着,说出了一连串咒骂的话。
  接着,他觉得有针刺在皮肤上,他张开口,大声地尖叫起来。医生跪在他身边,从容而耐心地擦抹他前额的汗水。
  现在是在一个灰色的房间中,四面都没有窗子,好象一个盒子,只有天花板中心装了一个灯泡。
  在这个灯泡四周的灰泥土上有些细缝。房间充满了冷气机微弱的嗡嗡声和气味。
  邦德发现自己能坐起来,于是他就坐起来了。他感到困倦,但并没觉得哪儿不舒服。突然,他感到肚子非常饿,口非常渴。他最后的一餐饭是在什么时候吃的?两天还是三天以前?他把脚放到了地板上,发现自己全身是赤裸的。他检查着他的身体,除了他右手手臂上的一些打针的针眼外,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他站起来,不顾眩晕,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他躺的床实际上是船舱中用的卧铺,下面有抽屉,房间除此之外,只有一张普通的木板小桌子和一把普通的椅子。每一件东西都很干净,实用,简朴。
  邦德跪到床下面的抽屉旁边,把它们打开。除了他的表和手枪之外,他皮箱中所装的东西,全都在抽屉里,甚至包括他穿着到奥里克企业公司去探险的那双厚重的皮鞋。
  他拿起一只鞋子,转动了一下后跟再拉一下,一柄宽大的双面短刀,就从鞋底中刀鞘内平滑地溜出来了。
  邦德又把另一只鞋拿来查验一下,将刀子拉出来后,又把两只鞋跟恢复原状。
  他在抽屉里取了一些衣服,穿在身上。
  他找出了他的香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
  这个房间有两扇门。其中一扇是有把手的。他把这扇门打开,它通向一间有抽水马桶和盥洗设备的小浴室里。他洗脸和刮胡子的东西全部整齐地摆在那儿。在他盥洗用具旁边,还摆了一些女子用的东西。邦德轻轻地打开这个浴室的另一扇门。里面的房间和他的房间一模一样。蒂莉·玛斯托顿的黑发披在床的枕头上。邦德踮起脚尖走过去。她睡得很安祥,美丽的嘴唇上露出微笑的样子。
  邦德走回到浴室里,轻轻地把门关上,走到面盆上方的镜子前看看自己那长长的胡子,估计有三天没有刮了。他开始洗脸、刮胡子和洗澡。半小时之后,邦德坐在自己的床沿边考虑着。这时,那扇没有把手的门突然打开了。
  武士站在门口冷淡地瞧着邦德,目光仔细地在这个房间扫射着。邦德厉声地说:“武士,我想要很多东西吃,快点。还要一瓶威士忌、汽水和冰块,还要一条香烟、我的手表。快点还有,告诉金手指我要见他,不过,希望他等我吃完东西再来。照我的话去做吧!跑着去做吧!不要站在那儿发呆,我肚子饿极了。”
  武士满脸通红地望着邦德,好象在打算怎么打人。他把口张开,发出了一种愤怒的咆哮或打嗝般的声音,然后向脚下冷淡地吐痰,急速地转身出去。
  把门关上。可当门关到一半时,它突然减慢了速度,发出了轻柔的咔嗒声。
  邦德的情绪逐渐好转。不知什么原因,金手指没把他们杀死。他需要他们活着。邦德将很快知道他为什么需要他们活着。可是,不管怎样,邦德会按照自己的条件继续活下去。这些条件包括让武士和其他韩国仆人,受尽自己所受的痛苦。在邦德眼中,那帮人在哺乳类里面连狗都不如。
  一个韩国仆人送来了一顿丰盛的饭。其他邦德所要求过的东西,包括他的表,也全都送来了。现在,邦德还没有弄清楚他在什么地方。他只能推测这间房子靠近河边,离铁路桥没有多远。
  假定他现在是在纽约,那么这条河不是哈得逊河就是东河。铁路上通过的是电气化机车。不过,邦德对纽约的地形不大熟,不能确定它的位置。
  他的表已经停了,当他向那个韩国人询问时间时,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邦德把盘子里的食物吃个精光。当他正在抽烟,喝威士忌和汽水时,那扇没有柄的门开了,金手指独自走了进来。他穿了日常的西服,显出轻松和愉快的样子。
  金手指关上门,背靠门站着,以搜索的目光瞧着邦德。邦德吸着烟,客气地回视着他。
  金手指说:“邦德先生,早上好,看来你已经好多了。我相信你宁愿留在这儿而不愿死去。为了避免你提出各种各样的怪问题,我先告诉你在哪儿和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我要求你去做一件事。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回答。你比大多数人都聪明,所以,我稍微给你一点警告。你不要干傻事。不要用刀子或叉子或那个酒瓶来攻击我。如果你真想那样干,我就一枪结果了你。”一柄小口径的手枪象一个乌黑的大拇指一样从金手指的右手伸出来。然后,他把这只拿枪的手放回口袋里。
  “我很少使用这东西。每当我不得不使用时,我绝不需要第二颗零点二五口径的子弹。邦德先生,我用左眼瞄准,从来没有失误过。”邦德说:“不必耽心,我使用一个威士忌酒瓶并没有那么准确。”这时,他把两只裤脚向上拉了一点,一只脚架在另一只脚上,轻松舒适地坐着。“你说吧。”
  金手指和蔼地说:“邦德先生,除了金属之外,在其他很多的物质方面我也是专家。对于每一件异常精致的东西,我具有锐利的鉴赏力。我酷爱最纯的黄金。和那种纯度、价值比起来,人类这种物质是一种非常低级的东西。
  “不过,这种非常低级的东西可以把它用在较低级用途上。武士就是这样的例子:简单,粗俗、可塑,但无太大用处。
  “在我想毁掉你的最后一刻,由于我发现,你的坚韧耐久性,于是我就手下留情了。这可能是我犯的错误。当然,我会采取充分的措施,以防我一时冲动带来的后果。
  “是你的说的话救了你们的性命。你建议,你和玛斯托顿小姐可以为我工作。本来,你们两人对我都没有什么用途,不过非常凑巧,我有一个项目需要你们两个人提供小小的帮助。所以,我作了这种赌博。“我给你们两个人都注射了镇静剂。经过进一步的查证,发现玛斯托顿小姐确用她的真实姓名在柏斯格旅馆登记了旅客簿。你们的房钱都付清了,你们的行李也从那儿取来了。
  “我用你的名义给宇宙出口公司拍了一封电报,说是在加拿大找到了一份工作,你要乘飞机去那里工作,并带上玛斯托顿小姐做你的秘书,详细情形待告。这是一个拙劣的电报,不过,在我需要你们服务的短时期内,它将是有用的。”
  这时,邦德心中暗想,这一电报是画蛇添足,它只会告诉局长这封电报不是邦德所书。现在情报局已知道他处于敌人控制之下,事实上,查询工作将会更快地进行。金手指继续表示:“邦德先生,如果你认为我的预防措施不够周密,你的人会追寻到你的行踪,那我告诉你:我对你们的老板到底是谁,或者它的势力和资财如何,根本没有一点兴趣。
  “邦德先生,你和玛斯托顿小姐都已经彻底失踪了,我和我手下的人也全都失踪了。
  “飞机场将会查询到长老会哈克尼斯医院。但这个医院却从未听到金手指先生或者他的两个病人的名字。美国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也没有我的记录,我没有在美国犯罪的历史。美国移民局有我这几年来来去去的纪录,不过,这些纪录是没有用的。”
  “邦德先生,现在来谈谈我和你们目前的所在地。我们现在是在高速汽车货运公司的仓库里。这家公司是很体面的,名义上为他人所有,实际上由我开设,经过彻底装修,已成为我的企业中最完善的秘密总部。
  “你和玛斯托顿小姐都关在这些房间里。你们在这儿生活和工作,也可以在此调情,不过我怀疑玛斯托顿小姐在这方面是否有欲望。”“那么,我们的工作是什么?”
  “邦德先生……”自从在迈阿密遇见金手指以来,他那死气沉沉的脸,第一次露出一丝活力,目光显现出狂欢的样子。他那如雕塑的嘴唇紧缩起来,现出轻淡的微笑。“邦德先生,我毕生都在恋爱,和黄金恋爱。我爱它的颜色,它的光辉,它的重要性,它的成分和它细柔的质地,只要摸一下,我就可以估计出一根金条的纯度,结果与实际相差甚微。当我把它融成溶液时,我爱它渗出的温和气味。
  “不过,邦德先生,除此之外,我更爱它给予主人的力量。它能控制世界,强取劳动果实,实现一个人的各种欲望和奇想。而且,在需要时,它可以帮你获得肉体,智慧,甚至灵魂。
  “邦德先生,我毕生都在为黄金服务,而黄金也回报了我的奉献,为我拥有的企业服务。”这时,金手指急切地凝视着邦德,“我问你,世上还有什么其他的物质能这么报答它的主人吗?”
  “很多人没有一两黄金,但他变得十分富有和显赫。不过我了解你的观点。现在你已经搜集到了多少黄金?你用这些黄金来做什么?”邦德说。
  “我现在拥有价值二千万英镑的黄金,和一个小国的黄金库存差不多。
  目前,全部都在纽约。我把它保存在我需要的地方。我的黄金宝藏象一个混合肥料堆。我把它在地球表面上移来移去,有时在这儿,有时在那儿。无论我用在哪里,那里就会欣欣向荣,开花结果。果实收割后,我又搬到别的地方去。
  “现在,我正在计划用我的黄金肥料来美国干一番事业。所以,我的金砖金条全部集中在纽约。”
  “你怎样来选择这些事业呢?是什么把你吸引到这些事业去呢?”邦德问。
  “只要能增加我的黄金储藏的事业,我都会选择,不论是投资,走私,还是盗窃。”金手指把双手推开,做了一个抓钱的手势。“我可以把历史比喻为一列穿越时间的火车。当这列火车通过时,飞禽走兽都为它的声音和骚动打扰,它们受了惊,到处飞翔,奔跑。而我愿作一只跟着这列火车飞翔的老鹰,随时准备攫扑由于火车经过被惊起的任何东西。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历史的进步产生了一个发明青霉素的人,同时,创造了一次世界大战。一方面很多人因此死亡,另一方面青霉素将会拯救他们的性命。
  “对欧洲大陆上某个军事组织行贿,我获得了大批的青霉素。我加上一些无害的粉末或液体,以高价出售给那些渴求这种东西的人,从而获得暴利。
  “邦德先生,你懂我这话的意思吗?你必须等待猎物,仔细地注视着它,然后,突然攫取。
  “我刚已说过,用不着去寻求哪些事业,我只是等待历史的火车把它惊起来送给我。”
  “最近你的猎物是什么?玛斯托顿小姐和我在这方面要做些什么事?”
  邦德询问。“邦德先生,最近的这个猎物可以说是最大的一个。”
  金手指的眼光一片茫然,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目中无人无物。他继续说:“人类已经登上了珠穆郎玛峰,也开发海洋深处,把火箭射到了外空,还分裂了原子。在每一个领域,人类都有发明、创造。在每一个地方,人类都打破纪录,获得奇迹。
  “不过,邦德先生,有一个领域却被人类忽视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犯罪领域。在人类的犯罪史上,当然,我不是指互相愚笨的战争,笨拙地破坏,而是指个人犯罪的成果显得是那么的可怜,只有一些小型的银行抢劫,搞些欺诈勒索和微不足道的伪造货币。
  “然而,就在附近,在离这儿只有几百英里的地方,历史上最大的犯罪机会在等待着。舞台已布置完毕,巨大的收获在等待着,只差演员没有到场。
  “不过,邦德先生,导演终于来了,”金手指伸出一个指头指着他的胸膛说“他已经选择了演员阵容。就在今天下午,导演要把稿本念给主要演员听。然后,开始彩排,一星期之内幕布就会拉开来。这是一场独幕剧,一幕独特的戏,一种与众不同的表演。它等待着人们的喝彩,等待着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违法壮举的喝彩,而这种喝彩声会把这个世界震撼好几百年。”
  金手指灰色的大眼睛中,燃烧着淡淡的火焰,那赤褐色的脸上增添了异样的色彩。不过,他仍显得平静,轻松,自信,外表上没有疯子或幻想者的迹象。金手指心中荡漾着怪诞的激情,而且深信不疑一定能成功。
  邦德说:“呃,请继续讲下去,它是什么?我们要干些什么?”“这是抢劫,一种无可抗拒的抢劫。当然它需要详细计划去执行,有很多文字工作要做,有很多行政的细节要处理。现在,我自己在做这些事情。
  “你要帮我做这方面的工作。玛斯托顿小姐是你的秘书。你们干这活儿,已经获得了部分的报酬,这就是你们的性命。不过,当工作完成时,你还会获得价值一百万英镑的黄金,玛斯托顿小姐获得五十万英镑。”
  邦德急切地说:“你说下去,我们将做些什么?去抢劫天上的彩虹吗?”
  “是的,”金手指点点头,“这正是我们所要去做的事情,我们要去抢劫价值一百五十亿元美金的金条。这相当于全世界黄金的一半。邦德先生,我们要去抢劫美国诺克斯堡金库。”
  第十七章 秘密会议
  邦德严肃地摇摇头,“诺克斯堡金库。对于两个男子和一个妇女来说,要干这事不是异想天开吗?”
  金手指不耐烦地耸耸肩,“请把你的幽默感抛开一个星期,邦德先生,一星期后,你高兴怎么笑就怎么笑吧。告诉你,我手下差不多有一百个男子和妇女。这些人都是从美国各地最精干的六个流氓组织之中挑选出来的。在和平时期,这股力量应算是最坚强、最有战斗力的。”“好的,诺克斯堡有多少军队守卫金库?”
  金手指慢慢地摇摇头。他突然敲了一下他身后的门。这扇门打开了,武士出现在门口,他弯腰蹲伏着,随时准备冲进门来。当他看见他们在平平静静地会谈,便把身体站直了,等待着。
  金手指说:“邦德先生,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这些问题在今天下午都会获得回答。今天下午要开一次会,会议两点半开始,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正。”
  邦德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调整了时间。
  “你和玛斯托顿小姐都要参加这次会议,”金手指继续说,“会议上,我会向那六个组织的首领们谈我们这次的行动。无疑的,这些人会提出和你想问的同样的问题,我会把每件事情说明白的。”
  “散会之后,你和玛斯托顿小姐立即开始你们的工作。你们需要什么可以提出来,武士会照顾你们的生活,同时,他也是你们的保镖。”“不要胡来,否则,立斩不饶。也不要想方设法逃走,或者,和外间发生联系。我已雇用了你们,我需要你们全力地为我服务。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邦德冷淡地说:“放心,我一直想当一个百万富翁。”
  金手指没有看他,而且看着自己的指甲,然后,他对邦德狠狠地盯了一眼,随即走了出去,把门关上。
  邦德坐在床边,凝视着已经关上了的门,双手急躁地从头摸到脸,对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大声喊道:“啊!啊!”
  然后,他站起身来,走进浴室,在那个女孩的门上敲了两下。“谁?”
  “我。可以来看看你吗?”
  “可以。”她的声音并不热情。“进来吧。”
  蒂莉·玛斯托顿正坐在床上穿鞋子,身上穿着邦德第一次看见她时穿的那套衣服。她看来镇静自如,对周围环境并没有惊奇的样子。她抬起头来望着邦德,目光傲慢。她冷淡地说:“你把我们陷进这个境地,现在把我弄出去。”
  邦德友善地说:“我可能做得到。我已经使我们从坟墓里走出来了。”
  “是你把我推进坟墓之后吧?”
  邦德深思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心想,让她饿着肚子和她说话是极不礼貌的。他说:“这也是没有办法呀。不论我们是不是喜欢这种情况,反正我们已落到这个地步。你希望吃早饭还是吃午饭呢?现在已是中午十二点一刻。
  我已吃过饭了。我可以替你叫饭来。等你吃过饭之后我再来把有关的情况告诉你。只有一条路能离开这儿,可是那只韩国的人猿把守着。现在,再问你一声:早饭还是午饭?”
  她微微地伸了一下腰。“那么,早饭吧,请你叫炒蛋和咖啡,吐司和桔子酱。”
  “要香烟吗?”“谢谢你,不用,我不抽烟。”
  邦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那扇没有把手的门上敲了两下。门打开了一条缝。
  邦德说:“嗨,武士,我并不是来杀死你的。”
  门开大了一点,武士脸上毫无表情,邦德说了玛斯托顿要吃的东西,门就关上了。
  邦德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掺入汽水,坐在床沿边,想着怎样去使这个女孩来帮助他。从一开始她就恨他。难道只是由于她姐姐的死和他有关吗?
  金手指为什么会谈起她没有情欲呢?她很美丽,很有性感,但她表现得总是那么冷淡,那么无情。这点是邦德不能理解的。呃,现在必须要和她相处好,否则牢狱中的生活难以忍受。
  邦德又走到她房间里去。他把两扇门都敞开,以便能听见自己房间里的动静。
  她仍坐在床上,一动也没动,仔细地瞧着邦德。邦德靠在门框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威士忌。他瞧着她的眼睛说:“我想告诉你,我是从伦敦警察厅来的。”我们正在追查金手指这个家伙,他并不在乎。他认为,一星期之内,没有人能够发现我们。他的话可能是对的。他希望我们能为他干一件坏事,所以他没杀我们。这是一件特大的坏事,坏得出奇。这件事包括很多计划和文书工作。我们就是帮他干这些工作。你会速记和打字吗?”
  “会的,”她的眼睛闪出亮光,“要干什么事?”
  邦德说:“当然,这种事情听起来很可笑。我以为,只要提一些问题就会让这些匪徒明白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不过,金手指是非常特殊的人。据我了解,除非已经胜券在握,他不会轻易采取行动。我认为他并没有发疯,至少不会比那些天才和科学家们更为疯狂。在他这个特殊的领域中,他是一个天才,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
  邦德降低了声音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要和他合作,彻底的合作。不要畏缩,不要干傻事。我要表现出贪图金钱,我们要对他最好服务。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救我们自己,也可以有机会摸清他的老底。这是唯一的希望。”
  “你打算怎样去实行呢?”
  “现在我还没有任何想法,也许不久会出现的。”
  “你指望我和你一起干吗?”
  “为什么不?还有其他好的主意吗?”
  她固执地缩拢了她的嘴唇:“我为什么要照着你的话去做呢?”邦德叹了一口气,“我并没有一点看不起妇女的意思。如果不这样,那你吃饭之后就得死于非命。你看着办吧。”
  她的嘴角厌恶地松下来,她耸了一下肩膀,不愉快地说:“啊,那么好吧。”突然,她的眼睛发着凶光。“不许碰我一下,否则,我会杀死你。”
  邦德卧室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邦德低下头来温和地瞧着蒂莉·玛斯托顿,“这种挑战很有吸引力。不过,不必耽心,我不会违反你的意愿的。”说完转过身缓步走出了房间。
  一个韩国仆人端着早餐从他身边走过去。另外一个韩国人已经把一张打字桌和椅子,还有一台手提打字机搬进屋来。他把这些东西安置在和床相对的角落里。武士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张纸。邦德走到他身边,把纸接过来。
  这张纸很大,是一页备忘录,上面用圆珠笔工整、仔细地写着:此备忘录准备十份。
  会议由主席金先生主持。
  秘书:詹·邦德蒂莉·玛斯托顿小姐出席者:赫尔曼·斯平佶底特律紫色帮。
  厥得·米奈德迈阿密一哈瓦那集团。
  比利·林格(笑面虎)芝加哥核心社杰克·史大普拉斯维加斯闪光帮。苏洛先生西西里帮会普西·贾洛莉纽约市哈林区水泥混凝队。
  议程:讨论代号为“全锅端”的行动方案。
  (休息)
  这张底稿的下方写着:“下午两点二十分,有人会把你和玛斯托顿小姐带入会场。你们两人作会议记录。请穿正式的服装。”邦德笑了笑。两个韩国人离开了房间。他坐在打字桌边,把白纸和复写纸塞进打字机,调整好。
  至少他可以向那个女孩表明他准备干活了。嗨,好家伙!甚至西西里的黑手党也参加了,金手指怎样劝诱他们这些人的?普西·贾洛莉到底是什么人?
  两点钟,邦德已把需要的打印件全部准备好了。他走到玛斯托顿的房间里去,把这些文件交给她,另外又给了她一个速记本和几支铅笔。然后,他又把金手指的备忘录让她念了一遍。他说:“你最好把这些姓名记在心中,他们可能不难确认。如果认不出来我们可以询问。现在,我要去穿礼服。”
  他对她笑了笑。“还有二十分钟。”
  她点了点头。
  邦德跟在武士后面穿过走廊时,他可以听到河里的流水声——河水流过仓库下面桩子的拍击声,一艘轮渡航行时气笛的呜呜声和远处的高速发动机的砰击声。在他脚底下的某个地方,一辆货车的发动机转动着,可能在向西驶向“公路”。他想他们在一座两层长建筑的顶上一层。走廊用灰色的油漆粉饰过,发出刚油漆过的气味。走廊的西边有一扇门。
  他们来到了走廊的尽头,武士敲了敲门。
  门上的锁芯转动了一下,两根门闩被拉开。门开了,他们穿过门,走进一个阳光灿烂的大房间。
  这个房间在仓库尽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窗口风光如画。穿过窗户可以看见大河和远处模糊不清的新泽西城。房间里已为会议布置好了。
  金手指背对着窗户坐在一张圆桌旁。这张圆桌很大,上面铺了粗呢布,摆着玻璃水瓶、黄色的拍纸簿和铅笔。室内有九张舒适的靠背椅,其中六张椅子前面摆着拍纸簿。上面都有一个长方形白色小包,包裹用红蜡密封着。
  在右边有一张长餐桌靠墙摆着。上面放着闪闪发光的银器和雕花玻璃器皿。香槟酒瓶和其他酒放在银质冷却器中。
  食物种类繁多,但两听五磅装的鱼子酱圆罐头和装着肝脂的几个陶器罐子特别引人注目。
  餐桌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块黑板,下面是一张方桌。桌面上有一些纸和一个长方形的大纸板盒。
  金手指看着他们穿过红色的厚地毯。他做了个手势,招呼蒂莉·玛斯托顿坐在他左边的椅子上、邦德坐在他右边的椅子上。他们两个人先后坐下来。
  “议程表呢?”金手指接过打印件,取出顶上的一张看了一遍,再把它交还玛斯托顿。他挥动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她站起来,把这些议程表分发到每个座位上。
  金手指的一只手伸到桌子下面,按了一个暗铃。房间后面的门随即打开了,一个韩国人走进来,站在一旁等待。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金手指问着,那个人点点头。
  “除了这张表上的人外,谁都不能进入这个房间,你明白吗?他们的随从都留在接待室。让他们随便玩玩,准备些纸牌和骰子。”金手指抬起头来,对仍站在邦德身后的武士看了一下。“武士,站好你的岗位,怎么联络?”
  武士伸出了两个指头。“两声铃响。好,你可以走了,要保证每个人都不出差错。”
  邦德不经意地询问:“你雇用了多少人?”
  “二十个。十个韩国人和十个德国人,全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这幢建筑里有很多工作要做,象在一艘军舰的甲板下面。”金手指把双手平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现在,谈一下你们的任务。玛斯托顿小姐,会场中所谈到的任何实质性论点和凡需要我采取行动的任何事情,你都要记下来,那些争论和闲谈可以不记,好不好?”
  蒂莉·玛斯托顿现出高兴和认真的样子。她愉快地点点头。“那好。”
  金手指转身对邦德说。“邦德先生,你对到会发言的人的任何反应,我都十分感兴趣。这些人的情况我知道得很多。他们在自己的领域中都是最高的首领。他们是我花钱请到这儿来的。”
  “他们对我一点也不了解。我要使他们相信,我会带领他们获得成功。
  贪婪会使他们干好事情的。”
  “不过,其中可能有一两个人会打退堂鼓,他们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观点。
  在这方面,我已经作了特殊的安排。”
  “也可能出现一两个怀疑的人。在发言时,你要用铅笔在这张议程表上划上记号。你要在每一个姓名上做记号。只要你认为他是赞成这项计划的,你就划一个加号,如果是反对者,则划一个减号。我要看你做了些什么记号,你的意见对我很有用。”
  “邦德先生,千万记住,如果有一个背叛者,有一个逃兵,等待我们的不是死亡就是终身坐牢。”
  “哈林区的这个普西·贾洛莉是什么人?”
  “她是美国黑社会组织的唯一女首领。这是一个妇女帮会。这次行动,我需要一些妇女。她绝对可靠。她是马戏班打秋千的艺人,手下有一批人。
  这个队伍叫做‘普西·贾洛莉杂技师’。”金手指并没有发笑,“她们的杂技表演并不成功。于是她把自己训练为窃盗,后来变成了一个非常残忍的帮会。这是一个同性恋组织,自称为‘水泥混凝队’,甚至连美国的大帮会也怕她们三分。她是一个不平凡的女子。”轻柔的嗡嗡声在桌子下响起来。金手指抬起头来。门轻轻地打开了。五个男子走了进来。
  金手指连忙站起身来,表示欢迎,他说:“敝人姓金。各位请坐。”一阵谨慎的喃喃声后,这五个人静静地走向圆桌,把椅子拖出来坐下。五双眼睛冷酷地、仔细地打量着金手指。
  金手指坐下来,泰然地说:“各位先生:在你们每位面前有一包东西,这是一块金砖,纯黄金,价值一万五千美元。各位能光临本次会议,我略表一点谢意。会议的内容在议程表上。
  “现在,还剩贾洛莉小姐没有到。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右边是邦德先生,左边是玛斯托顿小姐。
  “这次会议,不作任何笔录。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儿没有麦克风录音。
  “邦德先生,在你右边的是在迈阿密和哈瓦那活动的影子团负责人厥德·米奈德先生。”
  米奈德先生身材高大,有一副愉快的面容,但目光迟钝而谨慎。他身穿一件丝质白衬衫,上面印着小小的绿色棕叶树,外面罩了一套浅蓝色的热带西装,手上戴了一只结构复杂足有半磅重的手表,他对邦德微笑一下说:“你好。”
  “这位是比利·林格先生,他领导着有名的芝加哥‘核心社’。”邦德从未见过这么丑陋的人,只有在恶梦中才会出现。他脸色苍白,长着一副梨形的孩儿脸,皮肤凸凹不平,头发似柔软的稻草,深褐色的眼睛中眼白占了一大半,他深思的凝视具有一种催眠作用,右眼皮由于肌肉痉挛而失去弹性,只得不停地眨动。
  林格先生早年被人砍掉了下唇,也许是他说话太多的缘故。因此他脸上总是挂着假的微笑,好象一个万圣节的大南瓜。
  他大约四十多岁。邦德一看就知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邦德愉快地对着林格先生凝视的左眼笑了笑,然后转向金手指接着介绍的那个人——底特律紫色帮的首领赫尔曼·斯平佶先生。斯平佶先生目光呆滞,体现出富人的傲慢和麻木不仁。他眼睛好似浅蓝色的玻璃大理石。他看了一眼邦德,马上又转过头去,回到那完全自我陶醉的世界。斯平佶先生衣着讲究,一副委曲从俗的样子,就好象一个买了头等票的人坐在三等车厢里,或一个该坐在戏院正厅前排座上的人却被人错误地引导到后排座位上。
  米奈德先生用手蒙住嘴轻声地对邦德说:“不要被这位公爵的派头欺骗。
  我的朋友斯平佶是个把棉布衬衫当领带的人。女儿去了瓦沙尔,只有靠勒索钱财来支付她的曲棍球的费用。”邦德点点头,表示感谢。“这位是西西里帮会的苏洛先生。”
  苏洛先生的脸又黑又厚,戴了一副角边的厚眼镜。向邦德点点头又低下头,继续用一把小刀子清理他的脏指甲。他又矮又胖,既象个拳击手,又象个饭馆领班。没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力量在什么地方。不过,黑手党在美国只有一个首领。邦德心想,苏洛先生能保持这一位置就得使用恐怖力量,必要时采用大棒加胡罗卜的手段。“你好。”拉斯维加斯闪光帮的杰克·史大普向邦德打招呼。他大约五十岁,性格外向、穿着华丽,是拉斯加斯赌场的名誉领袖,这时,他的一支雪茄快要抽完了。他凶狠地抽着雪茄,发出咀嚼的声音,好象要把它吃下去。他不时把头转向身后,把烟丝小心地吐在后面的地毯上。从他抽烟的样子看,他相当紧张。他那魔术师般的敏锐眼睛,使人感到害怕。他皱起眼,尽量地推出笑容。
  房间后面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黑色男式服装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来,站在那张空椅子后面。
  金手指站起身来。她仔细地审视着他,然后把目光向桌子周围坐着的人扫射了一遍,笼统地打了声招呼“嗨”,然后坐下。史大普先生说:“嗨,普西。”除了斯平佶先生只是欠欠身之外,其他的人都发出了关切的问候,欢迎她的来临。
  金手指说:“贾洛莉小姐,你好,我们刚刚作完介绍。会议议程表在你前面。另外那块价值一万五千美元金砖,请你笑纳。这是对你来参加这次会议的报酬。贾洛莉小姐拿起她面前的包裹,把它打开。她掂了掂发光的金砖,然后望着金手指,怀疑地问,“无条件奉送?”“无条件奉送。”
  贾洛莉小姐继续望着金手指,“请原谅我多问。”她的口气好似一个苛刻的女顾客在购物。邦德喜欢她的模样。他感到,美丽的同性恋妇女对男子们具有同样的性吸引力。她那种不妥协的态度使邦德觉得非常高兴。她说:“男人都是杂种和骗子,但别在我身上耍花招,我不吃那一套。”邦德心想:她大概三十出头,肤色白皙而美观,颧骨高高的,深红色的嘴唇曲线十分悦目。她那双独一无二的紫萝兰的眼睛,在乌黑的眉毛下面率直地注视这个世界。她的头发和蒂莉·玛斯托顿的头发一样黑,梳成长短不齐的顽童式发型。
  邦德同时也注意到,蒂莉·玛斯托顿也在以一种崇拜的目光和羡慕的神气凝视着贾洛莉小姐。
  邦德突然醒悟过来,蒂莉·玛斯托顿也许与贾洛莉小姐一样,也是同性恋者。
  金手指说:“现在,我介绍一下自己。姓金,这是因为我已经在二十年之内,利用各种手段,其中大多数是非法手段,积了一大笔金钱。这笔金钱如用数字表示的话,为六千万美元。”在座的人都发出了一阵惊叹声。
  “我的活动范围主要在欧洲。不过,也不排除其它地方。例如我在香港创立了金鸦片代理商公司。”
  “平安旅行社航空公司也是我开办的,不过后来我把它放弃了”。赫尔曼·斯平佶先生戴上他的无边单眼镜,以便可以把金手指看得更清楚一点。
  “我提到这些小事情,是想对各位说明,虽然各位不了解我,但在过去我已为各位的利益出过不少力气。
  “先生们……呃……还有女士,今天我邀请各位到这儿来,是因为凭我多年的经验和了解,在座的各位都是美国黑社会中最杰出的代表。”这番话给邦德留下深刻的印象。仅仅三分钟,金手指就把这些人置于他的掌握之下。
  现在,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瞧着金手指,甚至普西·贾洛莉小姐的眼睛也是全神贯注的。
  邦德对金鸦片代理公司和平安旅行航空公司的情况一点也不清楚,不过,从那些以前的顾客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他们肯定从中得到过好处。现在,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金手指的话,就好象人们期待爱因斯坦解释相对论一样。
  金手指的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他把右手一挥,平淡地说:“我谈到了我的两项成功的计划,但都是微不足道的,其他比这大的计划还很多,而没有一项是失败的。据我所知,在各国警察局的档案里都没有我的名字。我讲这些,是告诉各位:我精通我们在座各位所干的一切。“现在,先生们和女士,我建议各位合伙完成一项大的项目。这一项目能在一星期之内把十亿美元放到你们每位的腰包中。”这时,金手指举起一只手。“我不知各位对这一数目怎样理解,但我再次申明十亿美元是个天文数字,各位明白了吗?”
  第十八章 罪恶计划
  窗外传来一艘拖轮喇叭的呜呜声响和由近而远的马达轰鸣声。坐在邦德右边的厥德·米奈德先生清了清嗓子,加重语气说:“金先生,不论你以哪种方式说,十亿美元都是一笔大数目。请你继续说下去。”
  苏洛先生慢慢地耸起他乌黑的眉毛,瞧着金手指,用很重的土音说:“是的,这是很多钱。先生,你能得多少?”
  “五十亿美元。”
  从拉斯维加斯来的杰克·史大普发出一阵笑声,“同伴们,在朋友们之间不要计较,如果金先生能使我获得十亿美元,我会很高兴拿出一百万张五元钞票,以酬谢他的烦劳。我们不要显得太小气了,对不对?”赫尔曼·斯平佶先生把他的单眼镜在金砖上轻轻地敲了一下,于是人们都向他望去。
  “哦,金先生,”他用一个法律顾问郑重的声音说,“你所谈到的数目是一个大数字。据我了解,总数大约为一百一十亿美金。”
  金手指说:“确切的数字应是近一百五十亿美元。为了方便起见,我提及的数目只是我认为我们可能拿得走的总数。”
  比利·林格先生发出了一阵尖锐、兴奋的傻笑。
  “金先生,好。”斯平佶先生把他的单眼镜放回眼睛上,观察金手指的反应。“这个数目,不论是黄金还是货币,在美国只可能有三处库藏。它们是华盛顿联邦造币厂,纽约市的储备银行和在肯塔基州的诺克斯堡。你是不是想让我们抢劫其中一处?如果是的话,是哪一处?”“诺克斯堡。”
  在一片议论声中,米奈德耷拉着脸说:“先生,除了好莱坞之外,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具有你这种计划。这一计划只能是幻想,先生。幻想是一种虚构,会把眼前的缺点误认为非凡的计划。你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米奈德先生悲伤地摇摇头,“太糟了。可惜我无法获得了这十亿美元。”
  普西·贾洛莉小姐厌烦地说:“先生,很抱歉,我手下的人,没有一个会去抢劫那种银行。”她站起来了。
  金手指温和地说:“先生们和女士,请听我把话说完。你们的反应是可以理解的。让我这样说吧:诺克斯堡是个银行,和其他任何银行没什么两样。
  不过,它是个比较大的银行,它的防卫装置是比较坚固和极巧妙的。为了突破这些装置,需要相当的力量和智谋。我这个大项目唯一的新奇之处就在这里。
  诺克斯堡并不比其他堡垒更难攻陷。无疑的,我们大家都曾认为布林克组织是不可战胜的,可是在一九五○年六个有决心的人仍然抢劫了它一辆装甲车,获得一百万美元;辛辛监狱也被认为无法越狱的,可是仍有不少的人想出了逃出的办法。
  各位,我的计划不是不可能的,诺克斯堡和其他神话没有两样。我把打破这一神话的计划继续说下去好不好?”
  比利·林格象日本人一样,牙缝漏着气,粗鲁地说:“听着,可能你不知道那儿的情况。在诺克斯堡,有美国第三装甲师驻扎。如果那是个可以打破的神话,那么,俄国人为什么不来占领美国呢?”金手指微笑着:“林格先生,让我来补充一下诺克斯堡军事力量的情况。第三装甲师还只是前哨,还有第六装甲骑兵团,第十五装甲大队,一六○工兵大队,以及半个师的美国陆战队在装甲部队新兵中心受训。除此之外,还有大陆装甲第二指挥部、陆军供应处、以及装甲中心为数不少的战斗人员。”
  “此外,还有包括二十名警官和四百人的警察局。总之,那儿的人口总共六万多,其中差不多有两万为各种战斗部队。”
  杰克·史大普先生口衔雪茄嘲弄着:“谁敢轻视他们呢?”他没有等待回答,就厌恶地把雪茄烟蒂从口中拿下,在烟灰缸里捻碎。坐在他旁边的普西·贾洛斯小姐猛烈地咂着牙齿,尖锐地说:“杰克,要抽雪茄就买一些好的。这种东西闻起来好象在燃烧臭裤头。”“普西,滚一边去。”史大普先生粗野地说。
  贾洛莉小姐决心要给他点颜色看。她温和地说:“杰克,知道吗?我喜欢像你一样有男子气的男人。事实上,前几天我为你写了一首歌,你愿意听听歌名吗?歌名为:“如果我再来,我就修理你。’”米奈德先生发出粗浊的笑声,林格先生格格地笑起来。金手指轻轻地敲了下桌子,耐心地说:“各位先生,现在,请听我把话说完。”
  他站起身来,走到黑板面前,拉下一卷地图。这是一张诺克斯堡镇的详细地图,其中包括戈德曼陆军机场和通往市镇的公路和铁路。坐在桌子右边的人,旋转着他们的椅子,观看着这张地图。金手指了指位于地图的左下角的黄金金库,在迪克西公路、金砖大道和藤曼树林路形成的三角形之中。
  金手指说:“过一会儿我将显示金库内的结构图。”他停顿了一下。“各位先生,首先我想谈一下这个市镇结构的主要特色。”他的手指从地图上方向下穿过市镇,然后停在金库的地方,“这条是伊利诺中央铁路。它从北面三十五里的路易斯维尔穿过山区向南通到相距金库十八英里的伊丽莎白镇。
  我们先别管市中心的勃兰登堡车站,但要注意通向金库的复杂支线。
  “这一条轨道是华盛顿的造币厂来这里装卸金砖的铁路。除用火车运输外,还可能用武装护送的卡车运送,往往是迪克西公路,或者用运输机空运到戈德曼机场。为了安全的缘故,运输方式常常变化。“正如各位看见的,金库远离这些道路,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将近五十英亩大的草地中央。只有一条道路通往金库,那就是与金砖大道相连的一段五十码的专用车道,进入这一关卡后,层层设防、重兵把守。运金砖的卡车就走上了这沿着金库边上的环行道通到金库的后门卸货。各位先生,这条环形车道,是用钢板修筑的。
  如遇紧急情况,道路表面的钢板就会全部升起,形成钢铁阻碍墙。这是第二道关卡。
  “这儿还有一条地下运输隧道,一般人并看不出来,可是我知道。这隧道,位于金砖大道与藤曼树林路之间,是进入金库的附加入口,通过隧道壁上的铁门由此进入金库。”
  金手指停止了说话,向外走了几步,环视了一下会议桌周围的人后,继续说:“各位先生,这就是金库和通往金库的主要出入口。对了,它的前门不直接通往金库,只通往接待室和办公室。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人提出问题,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金手指身上,等待着。他的话紧紧地抓住了他们:这个人所知道的诺克斯堡秘密,要比外界所了解的多得多。
  金手指又回到黑板旁边,拉下第二幅地图,覆盖在第一幅地图上面。这是金库本身的详细图。金手指说:“喂,各位先生,你们可以看到,这是一座非常坚固的二层楼的建筑,它有点象一个双层的方蛋糕。”“你们将会注意到,它的屋顶是阶梯状的,以防炸弹袭击。在它的四个角上,有四座钢铁碉堡和这幢建筑的内部相连。
  “这个金库的外部尺寸为一百零五英尺长,一百二十一英尺宽,地面建筑高度为四十二英尺,由田纳西州的花岗石和钢铁建成。为了建造这一建筑,共用了一万六千立方英尺花岗石,七百五十吨混凝土和七百六十吨钢筋。对吗?
  “在这幢建筑里面,有一座两层的钢骨水泥库房,划分为若干小间。金库的门,有二十多吨重。库房的四周用钢板、钢梁和钢柱,加水泥建成。”
  “其房顶上盖着普通建筑,但不与库房相通。在建筑外层的墙壁里面有一条环形走廊。它既可通往金库,也可以进入办公室的储藏室,没有一个人能单独掌握金库的暗码。金库办公处的每一个高级职员只能知道自己管的那部分暗码。”
  “自然,这幢建筑装设了最新式、最先进的保护装置。在建筑内,有一支强力的卫兵把守。更强大的增援随时都可以从一英里外的装甲中心赶来。各位听懂了我的话吗?”
  “至于金库内的实际内容,正如我刚才说过的,有大约价值一百五十亿美元的标准纯金砖。每一块金砖比各位面前的金条大一倍,重量是四百两衡金,常衡重二十七磅半。这些金砖都毫无包装地放在金库中。金手指对全桌的人瞥视了一下,平淡地总结说:“各位先生和这位女士,我所能告诉大家的就是这些。关于诺克斯堡金库的状况和内容,我认为我们需要的,我全都说了。下面我将要讲一下我们怎样进入这个金库并夺取其中的藏金。”
  大家都没有做声,全桌的人全神贯注。杰克·史大普先生不安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中等大小的雪茄,把它塞入嘴角。
  西普·贾洛莉严肃地说:“你要敢点烟,我非用我的金砖把你击倒。”
  接着,她拿起金砖做出恐吓的样子。
  “孩子,轻松一点。”史大普从他的嘴角上说。
  厥德·米奈德断然地评论:“先生,如果你可以抢劫到那个地方的东西,那你就尽善尽美了。继续说下去,不是失败就是犯罪史上的巨作。”
  金手指淡然地说:“各位先生,很好,你们将会听到这项计划。”他停顿了一下,向全桌环视了一遍,仔细地察看每一个人的目光。“不过,我希望你们了解,从现在起一切全是秘密。到目前为止,我刚才说过的话只能被别人认为一个狂人的妄语。而我准备要说的,如果泄露出去的话,将会使我们大家卷入美国有史以来和平时期中最伟大的阴谋之中。我是否可以建议我们大家都发誓,对此事绝对保密呢?”邦德几乎不自觉地注意着从底特律来的赫尔曼·斯平佶先生的表情。当大家各自都表示一定保守秘密时,斯平佶先生垂下眼睛。他那异常的“我可以发誓”的话听起来是虚伪的,就好象一个经售旧汽车的商人那样不诚实。邦德在到会人员名单上斯平佶先生名字的旁不经意地划了一个短短的减号。
  “那么,很好。”金手指回到圆桌的座位上坐下来,拿起面前的铅笔,开始以一种既是深思熟虑又是闲谈的声音说:“首先,运走这批货物可以说是最困难的问题。一百五十亿美元的金砖金条差不多有一千吨重,用载重十吨的卡车运输,需要一百辆。如用六轮重型公路大货车运,也需要二十辆。我建议用重型大货车运输。”
  “出租这种大货车的公司,我这儿有一张名单。如果我们合伙干的话,我建议,在散会之后,各位应该立即去和你们当地的这些汽车公司订立租借合同。”
  “很明显,你们都希望用你们自己的司机,这一点,我让你们自己去选择。”
  “无疑的,”金手指现出了一个狞笑,“联合货运车队可以提供可靠的司机,同时,各位也可以考虑从黑人红球捷运公司雇用退役司机。那些人在二次大战时都曾经在美军中驾驶过汽车。”
  “然而,我们需要周密的计划和协调合作。还有交通问题。我们应有所安排,合理分配可用的道路。”
  “运输飞机是一种灵活的辅助设施。要作一些安排,以使戈德曼机场的南北跑道随时可用。”
  “当然,你们所得的黄金处置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至于我那一部分,”
  金手指冷酷地向桌子周围望了一下,“我将优先利用铁路。由于我的运输量大,我相信你们会允许我首先使用铁路。”
  金手指并没有等待他人评论又继续说下去:“和运输问题比起来,其他的问题就较为简单了。在开始行动的前一天,我建议解除诺克斯堡所有人的战斗力。具体的安排已经搞好,只等待着我发出信号。”“简单地说,这个市镇的一切饮水和用水,都是由两口水井和两个滤水厂供给的,日供水量为七百万加仑。这些地方都由驻地工程师控制。”
  “最近,东京自来水厂的厂长和副厂长将去那里访问,以学习他们的先进经验,在东京郊外建立一个新的自来水工程。这个工程师对于这次访问感到非常高兴,他将给这两个日本人提供一切便利。“当然,这两个日本人是我的雇员,他们将随身携带少量的安眠剂。这种高浓度的安眠剂效力极强,是二次大战时德国的化学战专家为了这种目的专门设计的。”
  “这种物质在这七百万加仑的水中会迅速地散布,而在如此稀释的情况下,任何人如果喝了半杯这样的水,就会立即进入暂时麻醉状态。其症状为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差不多要过三天后才能够完全苏醒过来。”
  “各位先生”金手指把手掌向上一举,“在六月份的肯塔基州的诺克斯堡这个地方,如果一个人不喝半杯水而能过二十四小时,我认为是不可能的。”
  “也许那一天有少数的人喝醉了酒,没有喝到半杯水,不过,我可以预料,当我们进入这个市镇时,全市镇的人肯定都睡得烂泥一般。而且,他们并不是睡在床上,安眠剂的麻醉性在什么地方发作,人们就会睡在那里。”
  “这不是神话吧?”贾洛莉小姐的眼睛发出幻想般的光辉。“就你会打岔,”杰克·史大普迫切地说,“先生,继续说下去。这是个好办法。我们怎样进入那个市镇呢?”
  金手指说:“我们会乘专列进入那个市镇。这趟专列。在行动的头天晚上离开纽约市。那时,我们差不多有一百个人,都穿着医护人员的衣服,扮作红十字会的工作者。我希望,贾洛莉小姐的手下都扮作护士。她被邀请来参加这次会议就是要担任这种重要的角色。”贾洛莉小姐热诚地说:“好的,照办,没有问题!我手下的小姐们都美丽可爱。杰克,你说是不是?”她侧向一旁,用手臂轻触着史大普先生的胸前。
  “我看她们还是穿马戏小丑服更好看一点,”史大普先生不耐烦地说,“你为什么总是打岔呢?先生,说下去。”
  “在路易斯维尔,那个离诺克斯堡三十五英里的市镇,我自己和我的助手将进入在列车前面的驾驶室。我们的理由是,在接近诺克斯堡时,我们有必要化验空气。“到这时候,诺克斯堡的居民遭受神秘灾难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外界,附近地区自然会出现惊惶,事实上,美国全国都将如此。”
  “我们可以预料,在我们黎明时到达诺克斯堡之后不久,救护的飞机也会到达,因此,应尽早派人把守戈德曼机场的控制塔,宣布关闭机场,并把路线提供给路易斯维尔的飞机。”
  “在离开路易斯维尔镇不久,我的助手和我将会处置司机和司炉。当然我们尽可能地用人道的方法去处理。”
  “同时,我将亲自驾驶这列火车使它穿越诺克斯堡区,进入通往金库的支线。”
  金手指停了一下,缓慢地、严肃地对着全桌的人看了一遍。当他感到一切满意时,他继续以平淡的声音宣布:“各位先生和这位女士,这时候你们的运输车队都应该到达。控制交通的人员会按计划把你们安排在金库的邻近区域。然后,我们将进入金库,对于那些到处睡着的人不必过虑。他们不会影响我们的,对不对?”苏洛先生的黑色眼睛闪闪发光。他轻声地说:“的确到现在为止你的计划无懈可击。可是,你能保证……”他鼓起他的面颊迅速而用劲地对金手指喷了一口气,“象这样轻轻一吹,金库那二十吨重的门就倒下来了吗?”
  “是的,”金手指以同样的语调说,“差不多就象这样。”这时,金手指站起来,走到了黑板下那张桌子旁,搬起一个笨大的纸板盒,小心地放在桌面上,这个纸板盒似乎很重。
  他坐下来继续说:“我有十名受过训练的助手正在做打开金库的准备。
  在金库门打开时,担架队将会进入金库,将那里面的死伤人员抬到安全的地方去。”
  邦德发现,在金手指讲这些话时,桌子周围传来一阵嘘嘘声。“各位先生和这位女士,你们各位全都会同意,应该尽量避免一切不必要的伤亡。所以,计划执行到这里时,除了伊利诺中央铁路的两个工作人员之外,还未出现任何伤亡。那两个人,即火车的司机和司炉也只是感到头痛罢了。”
  金手指并没有等待评论,只是继续说下去:“现在,”他把一只手伸出去,放在这个纸板盒上,“各位先生,当你们和你们的同伴需要武器时,除了小型武器之外,你们到什么地方去找呢?各位先生,去军事基地找。我相信,你们获得的手提轻机枪和其他的重武器都是从附近军事基地的军需保管人那儿搞来的。当然你们使用了压力、勒索、或金钱才获得这些东西。我也是这样的。
  “只有一种东西有足够的力量炸开诺克斯堡的大门。在多方寻找之后,我从驻德国的某个同盟国军事基地获得了一件。它足足花了我一百万元美金。
  “各位先生,这是一颗原子弹头,本来是用来装在中距离导弹上的。”
  “我的上帝。”厥德·米奈德先生的两只手伸到邦德身边的桌子边缘,紧紧地把它抓住。
  全桌的人都吓得面色如土,邦德也感觉到下巴的皮肤紧绷。为了驱散这种紧张气氛,他从口袋里,取出香烟,点燃了一枝。他慢慢地把烟喷出来,将打火机放回到他口袋里去,万能的上帝!他卷入了一场多么可怕的阴谋之中!
  邦德回顾着他与金手指交往的前前后后。第一次遇见那个赤裸的褐色身体,是在佛罗里达纳·卡巴纳俱乐部。他曾经无意地拍过金手指的手背。
  后来他见到局长。在英格兰银行和史密森上校的会谈后,他开始追踪一个走私黄金的人。虽然无可否认他是在追查一个为俄国人工作的人的大案子,不过,这仍属一个人单独干的罪恶。这个人,邦德曾经努力地在高尔夫球场上把他击败,然后又冷静、有效地追踪过他。可是,到那时为止,这家伙和邦德曾经追踪过的罪犯没多大差别。而现在!他已不是一只在兔子窝里的兔子,或者一只狐狸,而是一条眼镜蛇王——世上最巨大的、最毒的东西!
  邦德绷紧的脸微笑了一下,怎么办?究竟有什么他可以做的呢?
  金手指举起一只手,“各位先生和这位女士,相信我,这个原子弹头是块完全无害的机械。它还没有装备以前,既使用一个铁锤来敲它,它也不会爆炸的。事实上,在它没有装备以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它爆炸,而不到行动的那天,是不会把它安装起来的。”
  汗珠在比利·林格先生苍白的脸上发着亮光。他声音颤抖地说,“先生,关于这东西,人们不是说有什么辐射吗?”
  “林格先生,辐射是极微细的,并且在极小范围内中。这是最新的型号,所谓的‘清洁原子弹’,不过,首先进入那幢建筑废墟的工作人员应穿上防护服。他们将形成一条人链子,把黄金传递到在外面等待的大卡车上。”
  “先生,除了辐射外,会不会有建筑物的碎片飞起来?钢骨水泥块会不会塌落?”米奈德先生的声音好象是从他胸腔某处发出来的。“米奈德先生,我们将会在金库外层钢铁障碍物后面躺起来,所有人员都要戴耳塞。一些大卡车可能有一些小小的损害。象这一类损害,我们必需承担。”
  “那些睡着了的人呢?”苏洛先生的眼睛现出渴望的神气,“他们会不会只睡一会儿?”苏洛先生对于那些睡着了的人显然并不过于担心。“我们尽可能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们肯定会对那个市镇造成一些小小的破坏。我估计,当地居民的伤亡人数,大概等于在诺克斯堡公路上三天车祸的总数。我们的行动只不过使交通事故的统计保持在一种没有变化的水平线上。”
  “我们可真好。”米奈德先生的勇气好象已经恢复了。“还有任何问题吗?”金手指的声音是温和的,他了解在座的这帮人,他们在估算这件事情的前景。现在,是该进行表决的时候了。“有关的细节有待进一步精确拟定。
  我这儿的工作人员”金手指首先转向邦德,然后转向玛斯托顿小姐“将会帮助我。这个房间将是我们行动的指挥部,各位可以不分昼夜的到这里来。行动的代号为全锅端。以后谈到这一行动时就使用这个名词。
  “我建议,各位凡是希望参加的,应该在你们最可靠的助手之中,选定一个,而且只选定一个联络官,并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对其他的人则不必提及,只是训练他们,好象这是一种抢劫普通银行的案件。“在行动的前一天,知道实情的助手应多一点。各位先生和这位女士,如果你们决定参加的话,我知道我可以信赖你们,把这项计划作为一场战争来对待。当然没有效率和泄露机密的必须果断地惩处。“现在,各位先生和这位女士,我要求你们代表你们可敬的组织来表态,你们哪些人希望参加这项赌博?报酬是巨大的,危险是极小的。”“米奈德先生?”金手指把他的头向右边偏了一下,邦德看见那副尖刻的眼睛专心地凝视他的邻人,“参加呢?”停了一下,“还是不参加?”
  第十九章 生死表态
  “金先生,”厥德·米奈德先生以宏亮的声音宣布,“无疑的,在亚当与夏娃的长子该隐发明了谋杀并在他弟弟亚伯身上实施以来,你是犯罪方面最伟大的专家。”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再强调着说:“在这种事业之中,能够和你合伙,我认为是一种荣誉。”
  “米奈德先生,谢谢。呃,林格先生,你呢?”
  邦德对林格先生持怀疑的态度。除了林格和赫尔曼·斯平佶两个人之外,其他的人他都划了加号。对于林格先生,他划了一个零;对于斯平佶先生,他划了一个减号。
  这些记号,不是邦德随便乱划的。在观察了这六个人的眼睛、嘴巴和手的表情和动作后,他才对他们作最后的判断。笑面虎那种坚定的假笑一直未发生什么变化。他右眼脉搏的跳动好象一个计时器一样的稳定,他的两只手一直都放在桌子下面。比利·林格现在把两只手从桌子下面拿出来,握成一个猫儿的摇篮形状,放在他面前绿色的台布上。他注视了一会儿那两个转动的大拇指,然后,把那恶魔似的脸抬了起来望着金手指的脸。他右眼中的痉挛已经停止了,两排牙齿一动,好象在表演哑剧一样。
  “先生,”林格发音有困难,把他的上唇降下来,覆盖在下面的牙齿上好象马嘴衔糖所作的动作一样。他说,“现在,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已好久时间洗手不干了。我的意思是说,从前杀人抢劫尸横遍野的日子已经随着四十年代的过去而消失了。
  “我和我的同伴们现在只是玩玩女孩儿,抽抽麻醉品,走走跑马厅,相安无事。当我们手头短缺钱的时候,我们的好朋友们会来接济我们。”“先生,你瞧,”笑面虎张开手,然后又把两手握成摇篮状,“我们认为从前的日子已经消失了。大吉姆·柯洛西摩,强尼·多察,迪昂·欧班仰,亚尔·卡波尼……这些从前的枭雄,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他们都在监狱的铁窗后面迎接每天早晨的光辉。呃,先生,在过去那些日子里,枪杀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太快了,很多人厌倦了这种事情。当然,也有人还没有彻底厌倦,我想你懂得我的意思。当五十年代来临时,我把他们组织起来。我们大家一致同意退出那种烟火的事业。
  “而现在,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你找我来,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要求我和我的朋友们来帮助你实行有史以来最大的抢劫案。“呃……什么……
  先生,对于你的建议,我要说些什么呢?呃,先生,每一个人都会获得他的报酬?对吗?十万万元美金,这是一个大数字,我们豁出去了。我们参加。”
  “笑面虎,你居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吐出参加一字。”米奈德先生不满意地说。
  金手指兴奋说:“谢谢你这一番令人感兴趣的陈述。林格先生,我非常愉快地欢迎你和你的同伴们。现在,苏洛先生?”
  苏洛先生把手伸到上装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电动刮脸刀,打开开关,房间里立即充满了嗡嗡的嘈杂声,好象有很多愤怒的蜜蜂。苏洛先生把头向后一仰,开始把电动刮脸刀在右边的脸上由下而上地移动,而他那上倾的眼睛就好象在天花板上寻求答案。
  突然,他把刮脸刀关掉了,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把头急速地向前一低,好象一条攻击的蛇。他的眼睛象黑黑的枪口,对着桌子对面的金手指,在他那象月亮一样的大圆脸上慢慢地上下移动。
  现在苏洛先生的脸上有一半刮得光秃秃的,另外一半覆盖着意大利人那种黝黑色胡须。邦德猜想他可能每隔三、四小时就要刮一次胡子。
  现在,苏洛先生决定说话了,他说话声音低沉,把寒冷带进这间房间:“先生,我一直在观察着你。在叙述这类大事情时,你仍异常轻松,从容不迫。以前我也知道这样一个人,干什么事都是如此轻松,以致一把斧头砍过来他仍若无其事。好,好极了。”
  苏洛先生坐直身子,把手掌展开说。“那么,我参加,是的,参加,不过,先生……”他停顿了一下,以加强下述的话——“如果我们得不到那十万万元美金,你必死无疑。你答应吗?”
  金手指的嘴唇讽刺地弯起来。“苏洛先生,谢谢你,你的条件是绝对可以接受的。不过,我坚信我能继续活下去。现在,赫尔曼·斯平佶先生?”
  斯平佶先生的脸色十分僵硬。他郑重地说:“对于这件事,我仍要充分考虑。现在让我仔细地想一下,请你先问其他的伙伴。”米奈德先生不耐烦地评论,“还是老一套,要等待着他所谓的灵感,等待由上帝派天使传过来的信息。我想,二十年来,他好象没有听见过一个人类的声音。”
  “现在,史大普先生?”
  杰克·史大普先生对金手指皱了一下眉毛,平和地说:“先生,我相信你已经算了这笔帐。自从在拉斯维加斯赌博机开始启动给我带来巨大的利益以来,你提出的酬金要算是最高的。我想,只要我们出力出枪,这笔大数目就可以到手。你就把我算进去吧。”史大普先生说完收敛了平和的脸色,眼睛又充满了恐吓性。他和金手指的目光,一同转向普西·贾洛莉小姐。
  贾洛莉小姐低下她那紫罗兰色的眼睛,以免与他们对视。她冷淡地对着全房间的人说:“我的生意现在正缺钱用,”她涂得雪白的长指甲在她面前的金砖上轻敲了一下说,“你们注意,我不是说我在银行中身无分文,是存款不足罢了。不错,我肯定要参加。我和我的小姐们必须吃饭。”
  金手指显示了同情的微笑,“贾洛莉小姐,这是最好的回答。”接着,他转身向着桌的对面说:“现在,斯平佶先生,可以听听你的决定了吗?”
  斯平佶先生慢慢地站起来,象一个看完戏要离开剧院的人一样,打了一个哈欠,还打了一个轻微的嗝。他取出一条上等的麻纱手帕,轻拍着嘴唇。
  他那呆滞的目光扫视一圈桌子,最后停止在金手指身上。他的头慢慢地从这边移到那边,好象没法克制他颈部肌肉上的纤维素过多症一样。
  他象一个银行的经理拒绝一笔贷款一样郑重地说:“金先生,你的建议,恐怕不会获得我们底特律伙伴们的赞成。”他微微地鞠了一躬,不过我还是要向各位致谢。各位先生和这位女士,再见。”在一片扫兴的寂静中,斯平佶先生把手帕仔细地插到那洁白的左手袖口上。然后他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向门口,开门出去。门咔嗒一声关上了,邦德注意到金手指的手已放在桌子下面去了。他猜想武士一定会得到他信号。但这一信号又意味着什么?米奈德先生乖巧地说:“他离去真令人高兴,他实在太蹩扭了。那么,”他愉快地站起来转身向着邦德,“来一些饮料怎么样?”人们全都站起来,走到那个餐具桌旁。邦德无意地走到了普西·贾洛莉小姐和蒂莉·玛斯托顿二人之间。他把香槟酒递给她们。贾洛莉小姐淡漠地瞧着他说:“美男子,请走开吧,我们女孩子希望谈点秘密。这位小姐,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玛斯托顿小姐满脸通红,然后又变得非常苍白,她钦敬地低声道:“啊,是的,贾洛莉小姐,请。”
  邦德对蒂莉·玛斯托顿酸溜溜地微笑着,然后,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去了。
  厥德·米奈德看见了这一尴尬的场面。他走到邦德身边,热切地说:“先生,如果那是你的女朋友,你最好管好她。普西想要的女孩子她一定要搞到手。她不断地消耗她们,但她们仍然死心塌地跟着她,象一串串葡萄一样。”
  米奈德说到这儿,疲乏地叹了一口气。“她们使我厌烦,这些女孩子!你会看见,她马上就会使你的女朋友在镜子面前把她的头发分成三种式样。”
  邦德愉快地说:“我会注意的,不过我也做不了什么。她是一个独立的女孩子。”
  “是那样吗?”米奈德先生颇感兴趣地表示,“呃,我可能助一臂之力,把这种情形改善。”他把领带拉直,“我去找那个玛斯托顿,她一定还有些女性的本能。等会儿见。”他对邦德微笑着,离开了他们站立的地方。
  房间里安安静静。邦德正吃着丰富的食物,有鱼子酱和香槟酒。他一面吃,一面想着金手指如何顺利主持了这次会议。这时,房门打开了,一个韩国人匆匆地跑进来,走到金手指面前轻轻地说话,金手指低下头去倾听。他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用叉子在酒杯上敲了一下。“各位先生和女士,”他忧愁地望着他周围的人,“我有不好的消息向各位报告:我们的朋友赫尔曼·斯平佶先生,发生了意外。他从楼梯上失足跌了下去,立即就上西天了。”
  “呵,呵!”林格先生的笑声并不是一种真笑,好象从脸上的洞里发出的。“他的助手斯拉比·哈浦谷呢?那个人对这件事怎么说呢?”金手指严肃地说:“唉,哈浦谷先生也跌下了楼梯,重伤而死了。”苏洛先生以一种新的尊敬神色瞧着金手指。他轻声地说:“先生,你最好让人在我和我的朋友朱利奥使用那座楼梯以前,把它修理一下。”金手指郑重地表示:“楼梯的毛病已经找出来了。马上进行修理。”他脸上变成深思的样子,“恐怕这种意外在底特律会误解的。”厥德·米奈德愉快地说:“先生,在这方面你不必担心,他们那儿喜欢葬礼,而且这会除去他们心头的负担。老家伙干不了多久了。一年来他们的人都在对他火上如油。”他转而对着站在他身边的杰克·史大普说:“杰克,我的话对吗?”
  “厥德,不错。”史大普先生郑重地回答,“除去了你的夙敌。赫尔曼·斯平佶先生必须受到打击。”
  “打击”这里指该杀的意思。这天晚上,当邦德上床睡觉时,这两个字仍在他的心头萦绕。无疑的,武士获得了信号。斯平佶和他的卫士就这样受到了打击。
  邦德对此毫无办法,就是他想办法也是徒然,而且赫尔曼·斯平佶先生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可能应该受到打击。可是,在诺克斯堡,可能另外有五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个人将要受到打击,除非他,而且只有他能在这方面采取一些挽救措施。
  高级流氓的会议散了,大家各自去完成自己的任务。金手指叫玛斯托顿小姐先走一步,让邦德留在房间里。他吩咐邦德写好笔记,并用大约两小时时间仔细检查这次行动的细节。当他们谈到在诺克斯堡两个自来水厂的蓄水池放麻醉药时,邦德问到这种麻醉药的效力。“在这方面,你不必担心。”
  “为什么不?一切都依赖这一点的成败。”
  “邦德先生,”金手指的眼睛显出一种神秘的样子,“我把实情告诉你,因为你没有机会把它传出去。从现在起武士会和你寸步不离,是严格执行命令的。因此,我可以告诉你:诺克斯堡全镇的人从行动前一天的半夜开始,都将会死亡或者失去能力,因为将要渗到滤水厂自来水里的东西是一种高浓度的GB。”
  “你发疯了!你岂不是要杀死六万个人!”
  “为什么不?美国的汽车每两年就要压死这么多人。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邦德以非常恐怖的神色凝视着金手指的脸。这不会是真的!他的话不是这个意思!他紧张地问:“你所谓GB  是什么?”“是一种神经毒药。在神经毒药中,GB 是最强力的。希特勒国防军于一九四三年合成了这种东西,不过由于害怕报复,从来没有使用过,事实上,这是一种有效的破坏工具,它比氢弹更有效,只不过它使用不方便。”
  “俄国人在波兰边境上缴获了德国人所贮藏的一切东西。我的朋友们颇为神通广大,把其中的GB  找出来,并供应给我相当数量。把它放在自来水里应用于人口稠密的地方是非常理想的。”
  邦德说:“金手指,你真卑鄙,你这个杂种。”
  “不要孩子气。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后来,在谈论到怎样把黄金运离市镇时,邦德作了最后一次努力去劝阻。
  他说:“金手指,这种东西你不可能运走。没有谁能运走他们的几百吨黄金,更不用说运走五千吨了。到头来你会发现自己坐在卡车里,狠狈逃命,而美国军队在后面紧追不舍。难道你愿为这一结果杀死六万人吗?真是荒唐之极!就算你运走了一两吨黄金,可是你把它藏在那儿?你到底想过没有?”
  “邦德先生,”金手指耐心地说,“恰巧有一艘苏联的斯维尔多斯克号的巡洋舰要访问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港。那是一次友好访问。在我们行动的第二天,它将从诺福克返航。我的黄金先由火车,然后用大卡车运送,在那天的半夜里到达目的地,搬上这艘巡洋舰。我将乘这条军舰到苏联的克伦斯塔去。
  “每一件事情都已经仔细计划过了,每一种可能的困难都已预见了。这一次行动,前后我已设计了五年,现在是实行的时候了。我已在英国和欧洲结束了我的活动。我从前生活的遗迹留给清道夫去处理。他们也许不久会来追寻我的踪迹。我将消失,迁移他乡,但我要把美国的金心带在身边。”
  “自然,”金手指兴奋地说,“这种独特的表演并不是没有瑕疵的。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彩排。我需要这些笨拙的黑社会人物和他们的枪炮与人员。不过,不到最后的时刻,我并不让他们介入这个行动。“这些家伙会把事情搞糟的,但这在我预料之中。他们把自己的掠夺物带走将会遇到很多麻烦。有些会被抓住,其他的会被杀死,这些我全不在乎。
  “这些人是请来凑凑热闹,跑跑龙套罢了。邦德先生,他们只不过是临时演员。戏唱完后,他们会发生什么事,我根本不感兴趣。”“现在,言归正传,谈我们的工作。到黄昏时这些文件我要一式七份。我们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邦德头脑中紧张地思索着:事实上,是苏联在幕后操纵金手指的行动。
  这件事已不是单纯的抢劫行为,而是俄国和美国两国之间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金手指充当了先锋!
  偷窃别国的东西,是不是战争?可是,又有谁知道俄国会获得这批黄金?
  如果这个计划照着金手指的预谋实现,绝没有人知道这点。这些黑社会的人物,没人会知道一点内幕。对他们来说,金手指不过是一个匪首,只不过本领比他们稍大一些。
  金手指的部下以及那些把黄金运到海边的司机们命运会如何?邦德自己和蒂莉·玛斯托顿又会怎样?有些会被杀死,其中包括他和那个女孩。有些人,例如那些韩国人,无疑地会登上巡洋舰。不留一点痕迹,没有一个证人。
  这是一种古典色彩的近代劫掠行为。金手指抢劫诺克斯堡就好象残忍的摩根血洗巴拿马一样。除了武器和技术进步了外,两者之间没什么不同。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阻止。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第二天,那些文书好象永远办不完似的。每隔半小时,金手指就会从指挥部送来一张便条,或索取清单副本,时间表、必需品表格等。原有的打字机不够用,又搬来了一台。还有地图、参考书等,凡属邦德所要的东西全都送来了。
  可是武士对邦德的监视一点也没放松。每次邦德敲门,武士开门时总是那样警惕。每次武士送饮食、便条等供应品时,他那警觉的目光总是对邦德的眼睛、两手和两脚来回观察。
  邦德和那个女孩虽说是他们指挥部的人员,但他们只被看作是危险的奴隶。
  蒂莉·玛斯托顿工作起来好象一台机器——迅速、自觉、准确,不过,她总是沉默寡言。邦德最初想和她交个朋友,但得到的只是冷淡的敷衍。
  直到黄昏邦德对于她的情况知道得还是不多。他只知道,她当过秘书,业余时间喜欢溜冰。在溜冰场里,她表演极佳,经常登台表演。她喜好室内手枪和步枪射击,曾经参加过两个射击俱乐部。她朋友不多,从来没有和男子谈情说爱,也未订过婚。她居住在伦敦伯爵巷的一套房间里,现年二十四岁。
  她也知道他们处境危险,不过总觉得会有奇迹出现。诺克斯堡这桩事不会有好结果。她认为普西·贾洛莉小姐十分“非凡”。她似乎倚赖这位非凡的小姐把她救出困境。
  妇女有一种天生的觉查力。直觉会告诉她们要做什么。邦德不必替她担心。她会把一切做好的。
  通过观察,邦德推测到蒂莉·玛斯托顿是个特殊的女子,身体里女性荷尔蒙和男性荷尔蒙紊乱。邦德对于这一类型的人是很了解的。在身体激素的影响下,投入了女权运动。作为五十年代性解放的结果,女性品质丧失了,或者转变为男性化。脂粉气的男子或男性化的女子也在各地出现。然而,这并不是纯粹的同性恋,而是一种难以辨别的恶情。结果产生一批性失调者——不会生育而且非常沮丧。女的渴望有支配权;男的则渴望女性化。
  想到这里,邦德酸溜溜地笑了起来。他想起了当他们各自驾驶汽车沿着卢瓦尔河流域行驶时,他还对这个女孩产生过浪漫的幻想。一天工作快忙完了。金手指那里送来了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五头目和我明天上午十一时搭乘由我方驾驶员驾驶的包机,由拉瓜迪亚机场出发,去“全锅端”计划现场作空中勘查。你要同去,玛斯托顿留在这儿。
  金邦德坐在床沿上,瞧着墙壁,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他站起来,走到打字机旁工作了一小时,在一张打字纸的两面密密麻麻地把这项计划的详细情形打印出来。然后他把这张纸卷成小指大小的圆柱,仔细地用胶密封好。最后他又在一张小纸条上打了下面字句:生死攸关的事。凡拾得该文件者请原封不动地送交纽约市纳索街一五四号平克敦侦探社转交菲力斯·莱特先生。当面获报酬五千美元。
  邦德把这张字条贴在小圆柱外面,用红笔加重了“报酬五千美元”的字句。接着他把这个小圆卷包裹在一条三英长寸的打字色带中。然后他坐在床沿上,把该色带仔细、稳妥地绑在他大腿的内侧。
  第二十章 临战前夕
  “先生,飞行管制所发信号给我们,希望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他们说这是飞行管制区域。”
  金手指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进了驾驶室。邦德看见他把话筒拿起来,他的声音清楚地响在这架只有十个座位的小飞机中:“你早。我是派拉蒙电影公司的金先生。我们准备拍一部影片,题材是一八六一年南北战争有名的突击战。那次战斗中,谢尔曼将军穆尔祖夫山被俘。现在,我们在这儿作实地观察。是的,不错,卡莱葛伦和伊莉莎白·泰勒两人主演这部片子。你说什么?要特许证?我们当然有的。让我看一看,(金手指实际上没看什么东西)
  “啊,对了,是国防部的特工部主任签发的,自然,装甲中心的指挥官肯定有一份副本。好的,谢谢,希望你喜欢这部影片。再见。”
  金手指收敛了脸上自在的样子,把话筒放下,回到机舱。他停下来,站在机舱中对乘客们说:“各位先生和女士,你们看够了吗?我觉得你们会同意,实际情况和你们所持有的市镇图的副本是完全一致的。我不希望飞到六千英尺以下。不过我们可以再绕一个圈子,然后返航。武士,把点心拿来。”
  乘客们有的发表评论,有的提出问题,金手指逐一地给以回答。武士从邦德的身边站起来,走向后舱。邦德跟随着他,在他怀疑而专注的目光之下走进了飞机上的小卫生间,把门锁上。邦德静静地坐下来思索。刚才在去机场的途中没有找到机会。他和武士一同坐在一辆别克牌轿车后排座位上,所有的车门都被司机锁起来,所有的窗子也都紧紧地关着。武士稍微侧身向邦德坐着,他那粗厚的双手好象沉重的工具,有备无患地放在大腿上。他的目光一再注视着邦德,直到汽车驶进机场。
  下车后,金手指在前,武士在后,邦德夹在中间,除了登上扶梯跨进飞机,邦德毫无选择的余地。在飞机上,他坐在指定的位子上,武士则坐在他身旁。
  十分钟后,其余的人也来了。他们除了简略地打招呼之外没有人交谈。
  他们和那天开会时大不相同,没有机智的评论,没有废话闲谈。他们好象都是要打仗的人,甚至普西·贾洛莉看来也象个年青的卫兵。她穿一件黑色的达克龙雨衣,扎着一根黑皮带。在飞机上,她曾一两次回过头来深思地瞧着邦德,不过,对邦德的微笑没有任何反应。也许她只是不明了邦德是干什么的,是什么人。
  现在飞机将返回拉瓜迪亚机场,情况不会有什么变化。机会就在现在,否则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可是,那东西该放在什么地方?夹在手纸里面?然而,也许马上就有人用纸,也许几星期都没人会动。这儿的烟灰缸会清理吗?
  可能不会。不过,有一件东西一定会移动的门上的把手格格地响起来,武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也许认为邦德要在飞机上放火。
  邦德在里面回答:“来了。”他站起来,把马桶座布套翻起,然后把那个小圆卷包从大腿上撕下来放到马桶座布套的前缘内。马桶座套肯定会清洗。当飞机回到机库时,必定就会有人来料理它了。那时“报酬五千美元”
  的字样就是最粗心的清洁工也不会看不见的。邦德把马桶座板轻轻地放下去,拉动开关,放水冲了马桶,然后洗了洗脸,把头发摸平,将门打开走了出来。
  武士愤怒地推开邦德,走进卫生间,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再走出来,把门关上。
  现在,告急的文件就好象已装进了瓶子,瓶子将随波逐流。谁将发现它呢?要过多久才会被发现?
  飞机上的每一个人,包括驾驶员和副驾驶在内,在飞机降落在拉瓜迪亚机场以前全都先后地上了卫生间。每当一个人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邦德就等待着一支手枪冷冰冰的枪口顶在他后颈窝上,然后是严厉的盘问和打开那卷折叠的纸张的噼啪声。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最后,他们下了飞机,登上了那辆别克牌汽车迅速地穿过纽约三区进入曼哈顿。最后沿着河流穿过了警卫森严的仓库大门,回到房间里继续工作。
  现在,是一种生死悠关的比赛。一方是金手指不慌不忙地开动着有效的机器,另一方是邦德点燃了细细的导火线。外界在进行什么事?在其后三天的每一小时中,邦德的脑筋都在想象着可能发生的情况:莱特向总部报告,开会,立即飞往华盛顿,到联邦调查局找胡佛局长,和军方商量,见美国总统。莱特坚持,邦德的报告绝对可靠,应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不必进行什么调查,不能打草惊蛇。按照严密的计划,使所有参与这次抢劫的匪徒全都进入囊中,一网打尽。
  他们会考虑邦德的处境吗?他们能抓住这个机会吗?他们会打电话给在大西洋彼岸的局长吗?局长会主张把邦德救出来吗?不会的,局长了解问题的关键。他会同意不考虑邦德的生命安全,否则难以进行这次大围剿。当然,他们会抓住那两个“日本人”,盘问出行动的前一天与金手指联络的方式。
  当然,也完全可能出现另一种情况。莱特正好奉命出差了,而其他人根本不了解内情。“这个007 是什么人?这是什么意思?完全是个疯子。嗨,史密斯,你去核对一下好不好?到那座仓库里去看一看。先生,很抱歉,没有五千块钱给你,只能付你回拉瓜迪亚机场的车费。这完是开玩笑,你受骗了。”
  也许情况还会更坏。上面的情况根本没有发生。那架飞机仍旧停在飞机场的一个角落里,什么人也没动过它。
  不论白天或晚上,只要工作做完了,邦德的脑子里总是苦苦地思索着这些事。时间在消逝,金手指的杀人机器在静静地旋转。行动的前一天出现了最后的狂热活动。黄昏时,金手指那儿送来了一张便条:“行动的第一阶段成功。照计划午夜上火车。携带所有地图、时间表、行动命令的副本。金。”
  队伍在夜间出发了。邦德乔装成外科医师,穿着一件白大褂。蒂莉·玛斯托顿打扮得象个护士。他们两人夹在队列中间,跟着其他的人急速地穿过几乎没有旅客的宾夕法尼亚车站广场,奔向等待着的专车。每个人,包括金手指在内,都穿着白色服装,戴了医护的臂章。在昏暗的月台上,人影晃动,五个黑社会组织派出的抢劫队都来了。紧张和静寂的气氛与急救人员赶赴灾难地点救险的形势十分协调。担架和消毒面具正装上火车,这更增加了这种场面的戏剧性。穿着医师服装的米奈德、史大普、苏洛和林格,正与站长小声地交谈着。贾洛莉小姐站在附近,旁边有十几个脸色苍白的护士小姐。她们低着头等待,好象站在挖好的坟墓旁边。她们没有化装,那些奇异的发型罩在深蓝色的红十字会帽子下。她们已经过训练,表演得十分出色,很象一些尽责、慈悲、专心致力于解救受苦受难者的白衣天使。当站长看见金手指和他的同伴们走近时,连忙迎上来,脸色非常沉重地说:“金先生吗?传来的消息不太好,大概今天晚报马上就要刊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火车都堵在路易斯维尔·诺克斯堡车站。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不过,我们会让你们顺利地前往的。老天爷,医生!那儿发生了什么事?从路易斯维尔来的人都说俄国人在空中喷洒了什么东西。”
  站长以好奇的目光瞧着金手指,继续说:“当然我不相信那种事情。不过,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呢?是食物中毒吗?”
  金手指严肃而和蔼地回答:“朋友,这正是我们要赶到那儿的原因。如果你希望我先猜测一下的话,那我猜测是出现了一种昏睡病。不过,这仅仅是猜测而已。”
  “啊,是那样吗?”这位站长好象对这种疾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哦,医生,请你相信我,对你和你们救护队的人我们感到非常骄傲。”他把手伸出来和金手指握手。“医生,祝福你,现在,如果你让你们的医护人员都上车,我会尽快地让火车开出去。”
  “站长,谢谢你,我和同事们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帮助。”金手指微微地鞠了一躬。
  “上车!”
  邦德上了一节客车。他和蒂莉·玛斯托顿坐在一排,中间隔了走道。那些韩国人和德国人坐在他们的周围。坐在车厢前面的金手指,和那几个黑社会首领愉快地谈着话。普西·贾洛莉小姐从旁边走过,蒂莉·玛斯托顿抬起头望着她,但她置之不理,却以搜索的目光对邦德瞥视了一下。这时,车上响起了关门的声音。普西·贾洛莉停下来,用手抓住邦德前面座位的椅背,低下头来望着他。她说:“喂,美男子,好久不见。叔叔似乎把你拴得很紧。”
  邦德说:“喂,美人,这套衣服你穿着很好看。我感到有点头昏。给我护理一下怎么样?”
  她那深紫罗兰色的眼睛仔细地审视着他,轻柔地说:“邦德先生,你知道吧?我觉得你一直在演戏。这是我的直觉,你懂吗?在这一群人之中,你和那个洋娃娃”她把头向后扭了一下“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做一切可做的事情。”
  火车开始动了。普西·贾洛莉挺直腰杆,说:“或许是这样。不过,如果这场戏出了任何细微的差错,在我看来其原因就只有美男子你了。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她没有等待邦德的回答就向前走过去,参加首脑会议去了。这是一个混乱忙碌的夜晚。在列车员那种好奇和同情的目光下,人们不得不装出煞有介事的样子。火车上举行紧急会议,以协调各派之间的关系和提出医务人员的外表的要求。不准抽烟,不准骂人,不准吐痰。各黑社会组织之间的妒忌和竞争必须严格地控制。黑手党那种冷酷的优越感与杰克·史太普手下人的那种西部风格形成了巨大冲突。如果首领们不及时处理纠纷,那早已剑拔弩张了。
  这种种细微的因素,金手指事先已预料到并且已经作了准备。水泥混合队来的妇女们的位置,都单独安置。这儿没有饮料,每一组织的首领都在使自己的人员进行战前准备。他们讨论着携带着黄金外逃的计划,并用地图来确定最佳路线。当然少不了相互探听彼此的计划。一旦出现相持不下的情况,金手指就被请去裁决谁应该走哪一条路去墨西哥边界,谁该去沙漠或加拿大。
  这一百多人全都是美国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竟能如此兴奋和贪婪的边缘保持宁静,实在令邦德惊奇不已。这种奇迹完全是金手指创造的。这个人除了镇静的特点外,他精确的计划和他十足的信心松弛了战斗的神经,并且在这些敌对的暴徒之中创造了奇特的团体精神。火车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平原上风驰电掣般地向前疾驶。车上的旅客们逐渐进入了不安和烦恼的睡眠。只有金手指和武士仍旧是清醒的。邦德本打算当火车缓慢地穿过站台或者爬坡时用他暗藏的刀子行刺武士奔向自由。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只好放弃这一想法。邦德断断续续地打着盹,想象和思考着宾夕法尼亚车站站长的话。站长知道诺克斯堡出了灾难而且认为他们是去那里进行抢救工作。他从路易斯维尔来的消息是真的,还是一种烟幕弹,以便参加这一行动的所有人都落入网中,一网打尽?
  如果这真是某一计划的一部分,那他们是否考虑得周到小心?会有人泄漏吗?会不会出现一些非常拙劣的表演,不合时宜地给金手指报了警呢?
  如果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即毒药已经生效,那么邦德又该做什么事情呢?
  邦德已下定了决心,在下令攻击时他将设法接近金手指,用他脚下暗藏的刀子割断金手指的咽喉。
  这样做除了报私仇外,会有什么用处?
  这群土匪会不会立即接受另外一人的命令,来武装那个原子弹头并把它发射呢?谁可能异常坚强,极端冷静,足以挺身而出接收这指挥权呢?苏洛先生?很可能。
  这次行动或许会成功一半,他们将会抢得足够的黄金逃走。不过,金手指手下这一群人例外,他们群龙无首,是得不到黄金的。如果那儿的六万人全都被毒死了,那邦德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做?他能不能做些事情来避免那种情况呢?有机会来杀死金手指吗?在宾夕法尼亚车站大吵起来,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邦德对着窗口凝视着他的黑影,倾听着交叉道上铃子悦耳的声音和清除了障碍的汽笛的呼号声,心里充满怀疑和悔恨。
  第二十一章 生死决斗
  天渐渐地亮了,朝霞洒在一望无际平原的黑色野草上。当太阳驱赶黑暗时,肯塔基州慢慢地出现在眼前。六点钟火车开始减慢了速度。不久,它轻轻地滑过路易斯维尔郊区,停在这个市镇的车站上。月台上没有什么旅客,只有站上一些工作人员在等待着。金手指由于通宵未睡,两只眼睛发黑,但他提起精神向他手下的一个德国人打招呼,拾起黑色公文袋,走出火车走到月台上去。
  接着他们进行了简短而严肃的交谈。路易斯维尔站的站长谈着话,金手指插问了一些问题,并对站长的回答郑重地点点头。不一会儿,金手指疲乏地回到了火车上。
  苏洛先生已经等在门口,听取他的报告,客车车厢一端的门打开着,邦德听见金手指说:“医生,情况和我们所担忧的一样糟糕,现在我要带着这个,”他举起那个黑公文袋,“到前面的机车上去。我们要缓慢地进入受灾区。请告诉所有的工作人员准备把面罩戴起来,好不好?我替司机和司炉预备了面罩。请铁路其他服务人员在这儿下车。”苏洛先生郑重地点点头,“教授,好的。”他把门关上了。金手指沿着月台走去,后面跟着德国人和一群摇头叹息的人。
  火车停了一会儿后就以轻微的声音开动驶出车站。月台上除了本站的人之外,还增加了由车上下去的四个列车员。他们挥手向列车告别。
  只剩下三十五英里路程,三十分钟就到达了!护士小姐们送来了咖啡和油煎饼。金手指想得很周到,还为一些人送来了镇静药。护士小姐们脸色苍白,一言不发。没有谈笑,没有俏皮话。火车上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十分钟后,火车突然减低了速度,刹车发出尖锐的嘶叫,咖啡溢出了杯子,火车几乎停住了。接着车身震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有的速度。肯定是一个新司机接替了那个死去的司机。
  过了几分钟,史大普先生匆匆地走来,在车厢中宣布:“只有十分钟就要到了!弟兄们,准备好!甲队、乙队和丙队带好自己的装备。不要乱,保
  持镇静,记住你们的责任。”他说完之后又匆匆地穿过走道,到下一节车厢上重述这一番话。
  邦德转身对武士说:“人猿,听着,我要到盥洗室去,可能蒂莉·玛斯托顿小姐也要去。”他转身向着女孩,“蒂莉,你说是不是?”“是的,”
  她冷淡地说,“我想我应先去。”
  邦德说:“那么,你先去吧。”
  坐在女孩旁边的那个韩国人,以询问的目光望着武士,武士摇摇头。
  邦德说:“如果你不让她单独去,我可就不客气了。金手指可不愿意这样。”他转身向着女孩,“蒂莉,你先去。我来对付这些人猿。”武士发出了一阵叫喊声,另一个韩国人似乎听懂了,警惕地站起来说:“好的,不过,不要把门锁起来。”他跟着女孩走向客车的盥洗室,站在外面等着她走出来。
  轮到邦德时,武士跟着他到门口。邦德一走进盥洗室,就把右脚的鞋子脱下来,取出藏在里面的刀子,把它插到裤腰带的内侧。现在他的右边鞋子没有后跟了,不过,在这么一大早,谁也不会注意到这点。邦德洗洗脸,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和由于紧张而变黑了的眼睛。他走出盥洗室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在早晨的雾气中,火车右边有一遥远的微光,一些低矮建筑的影子慢慢地变清楚了,那是一些飞机库和一座不高的控制塔。戈德曼机场!火车速度变慢了。从窗旁溜过去一些现代小别墅和一些新住宅。那些屋子似乎没有人居住。
  在左边,勃兰登堡车站好象一条黑缎带。邦德伸长脖子去看,诺克斯堡郊区发着微光,在薄雾中看起来十分宁静。参差不齐建筑物与水晶般的天空构成了鲜明的剪影。没有一丝炊烟,没有一家人烹调早餐!火车缓慢地前进。
  在车站路口上,发生了一起严重汽车车祸。两辆汽车迎面撞击,一具尸首半挂在一扇破碎的车门外面,另外一辆汽车躺在后面,四轮朝天,好象一只死了的甲虫。邦德看得心惊肉跳。路旁一座房子的窗口,挂了一些白色的东西。
  那是一件男子的衬衫,穿着这件衬衫的尸体悬垂下去,头垂在窗台上。
  在一排现代化平房前面。一具穿了衬衫和长裤的尸体仰面朝天地躺在整洁草坪的中间,修剪过的草坪非常美观。在这个人的附近,剪草机在草坪上留下了难看的痕迹,停在新翻的土地旁边。
  一根晒衣绳折断了。一个妇女抓着它的末端,地上有一堆白色的内衣、衣服和毛巾,这个妇女就躺在这堆衣服里面。
  火车以步行的速度进入了市区。每一个地方、每一条街道、每一条人行道上都有人躺着,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一群人。有的躺在门廊上的摇椅中;有的躺在十字路口。只有交通指挥灯仍在从容地变换着颜色信号。一些汽车横七竖八地横在街上,有的则撞毁在商店的橱窗里。死亡!到处都是死亡。
  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凶手的火车滑过这座坟场时发出的咔嗒声。
  车厢里面忙碌起来了。比利·林格笑嘻嘻地走过来,在邦德坐的椅子旁边停住,“嗨,老兄!”他非常高兴地说,“金手指给他们灌的麻药还真管用!这些人驾车出来时,药性一发作,他们就倒霉了。不过,俗话说得好,如果你不打破鸡蛋,你就做不成煎蛋卷,对不对?”邦德紧绷着脸微笑一下,“对。”
  比利·格林笑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火车驶过勃兰登堡站时,月台上横七竖八地陈列着几十具尸体,有男人,有妇女,有儿童,有士兵。有的仰面朝天,有的俯伏在地,有的侧向一边。
  邦德尽力想找出一线生命,看看有谁会移动,会转动眼睛,会扭动手脚。可是,没有!一个也没有!等一等!那是什么?一阵轻轻的婴儿啼哭声音从关闭的窗子里传出来。三辆小儿手推车靠在售票口旁,母亲们倒在车旁,只有摇篮车中喝牛奶而不是喝有毒的水的婴儿在嘶哑地啼哭。
  武士站起身来。金手指手下的人也全都站起来了。韩国人脸色冷漠,只有他们的眼睛好象胆怯的动物不停地闪烁。德国人脸色苍白,冷酷。没有一个人瞧着别人,只是静静地走向车门口排队等待着。蒂莉·玛斯托顿碰碰邦德的袖子,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真的相信他们只是睡着了吗?我发现一些人的嘴角边流着泡沫。”
  邦德也看见了同样的情况,那种泡沫是粉红色的。他说:“我想一些人的麻药发作时,正在吃糖。你知道,这些美国人口里总是嚼些东西的。”然后他轻轻地说:“离我远一点,可能有人会对我们开枪的。”他严厉地看着她,看她是否明白了他的话。
  她默默地点点头,并没有看他。她自言自语地说:“我去找一下普西,她会照顾我的。”
  邦德对她笑一笑说:“好。”
  火车缓慢地滑行,发出一些咔嗒的声后,停了下来。火车汽笛鸣叫了一声,车上的门开了。车上的人都赶忙走下来,站在金库路的边道上。现在一切行动都要军事化。各个组都照着战斗命令排列起来。排在最前面的是手提机关枪的突击队,接着是去抬金库里卫兵的担架队,然后是金手指十人爆破坏队,而后面是拿着手枪的司机、交通控制员,以及护士小姐。最后,是一群拿着重武器的预备队。那些预备队负责处理任何意外情况,例如,金手指认为“可能有人会醒过来”。金手指、武士和五个黑社会首脑组成行动指挥部,邦德和蒂莉·马斯洛二人编入该组。指挥部设在两节车厢的平顶上。这两节车厢都按照计划停在火车侧道上,进攻目标和路程都在他们视线之内。
  邦德和玛斯托顿掌理地图、时间表和秒表。邦德还负责检查可能出现的迟延情况,并及时告诉金手指,以便金手指用袖珍无线电机与各组领队联系予以改正。当那颗原子炸弹要点燃时,他们应躲到这两节车厢后面去。火车的汽笛响了两声。
  邦德和玛斯托顿爬上车顶站在岗位上。这时突击队及跟在后面的其他单位排成两行,穿过铁路与金砖大道之间的二十码开阔地带。金手指举起双目望远镜观望,嘴对着用皮带挂在胸前的麦克风。邦德尽可能想挨近金手指,可是,武士总站在他们之间,象一座坚固的肉山。他对面前要进行的攻击戏不感兴趣,目光总是盯着邦德和玛斯托顿,根本不看别的地方。
  邦德装着检查那塑胶的地图框和秒表,估量着距离和角度。他看了看身旁的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面前的情况。杰克·史大普兴奋地说:“他们已穿过第一道门了。”邦德一面想着自己的计划,一面对战场迅速地望了一下。
  这是非常特殊的景象。在战场中央屹立着那座巨大的坟墓,太阳照在光滑的花岗石墙壁上闪闪发光。在金库大草坪外面的道路上排列着大卡车和运输工具。每一列车队的第一辆和最后一辆的卡车上飘扬着各组织的标志旗。
  司机们都卧在环绕金库的警戒墙下隐蔽,从火车上下来的那些队伍正在象潮水般的涌进大门。
  在这个行动的外面世界,一片沉寂和宁静,好象美国其余的地方都在屏神凝气观看着这一穷凶极恶的犯罪行为!
  在外面,哨兵横七竖八地倒在岗亭旁边,手中仍紧握着自动手枪。护墙内,两队穿着战斗服装的士兵零乱地躺成几堆,有些人压在另外一些人身上。
  在金砖大道与大门之间,两辆装甲头对头的碰在一起,上面的重机枪,一架枪口朝地,另一架枪口朝天。一个驾驶员的尸体垂挂在装甲车的炮塔外面。
  邦德绝望地搜索着生命的迹象,哪怕一点动静。但一丝暗示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一只猫走动,没有一点声音从拥挤的建筑里面传出来。只有这些黑社会组织的匪徒在匆忙执行任务,或者等待着他们的行动。
  金手指平静地对着他胸前的麦克风说:“最后的担架抬出去。原子炸弹准备,全体人员隐蔽。”
  掩护队和担架队都匆匆地退避,以护卫墙作为掩护物,在那儿躺下。小组已聚集在大门口等待着。他们留下五分钟的时间让大家在爆破前掩护起来。
  邦德说:“他们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分钟。”
  金手指越过武士的肩头望过去,眼睛中冒出火光,直盯着邦德的眼睛。
  金手指歪曲着嘴巴,使声音穿过牙齿:“邦德先生,你错了,我是对的。再过十分钟,我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是有史以来最富有的人!你对这点有什么意见?”
  邦德镇静地说:“十分钟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你会告诉我吗?”金手指说,“也许是吧。”他看了一下手表,急忙对着麦克风发布命令。爆破小组慢慢地走过大门,其中两人抬着那沉重的包裹,里面当然是那颗原子弹。
  金手指又看了看邦德,然后看了一下站在另一节车厢顶上的人。他得意洋洋地说:“各位先生,再过五分钟,我们必须隐蔽起来。”他的目光又转移到邦德身上,轻声地说:“邦德先生,我们就要说声再见了。我要谢谢你和这个女孩给予我的帮助。”邦德从眼角上看见有东西在天空移动。那是一个转动的黑点。它上升到顶点便停住了,然后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爆炸声。
  这是一个烟火信号。
  邦德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一瞬间那些躺在地上的士兵全都复活了,一跳而起。那两辆互撞的装甲车上的机关枪,也顿时瞄准大门,高音扩音器不知从什么地方怒吼起来:“原地不动,放下武器。”
  在后卫掩护队里,有人胡乱地开了一枪,接着,各处的枪声响了起来。
  邦德把蒂莉·玛斯托顿拦腰一抱,和她一同从车顶上跳下去。车顶离月台有十英尺高。在空中,邦德上抬左手,扭动臂部,稍稍减慢了速度,使姑娘落地时站立起来。
  落地后,他们靠近火车作为作为掩护物拼命地奔跑。他听见金手指在大叫:“抓住他们!把他们干掉!”
  金手指的自动手枪发射出一阵枪弹,射在邦德左边的水泥地上。由于金手指只能用左手射击,枪打得并不准。邦德真正害怕的是武士。当邦德拉着这个女孩的手在月台上向前奔跑时,他听见身后一阵狂乱的脚步声,而且这种声音越来越近。
  女孩的手使劲地想从邦德手中挣脱。她愤怒地尖叫着:“放开我,我不跟你走!站住!我要到普西·贾洛莉那儿去!。”
  邦德高声地回答她:“不要做声,你这个小傻瓜,赶快跑吧!”她在拖扯,减低了他的速度。突然,她挣脱了手,向着一节客车打开的车门冲过去。
  邦德心想:老天爷,事情全搞糟了!他迅速地从腰间把刀子抽出来,转身迎击武士。
  武士在十码之外突然停住了。他把那顶可笑的高顶圆帽取下来,对着目标看了一下。突然一个黑色的半月形腾空而起,发出了呼呼的声音向前疾驶。
  它不偏不倚地打在蒂莉·玛斯托顿的后颈窝。她一声不响地倒下去,挡住了武士的路。这时,武士正要施展他高踢的绝技以攻击邦德的头部,可是正当他起跳之时,那个女孩倒下来,阻碍了他的行动。他立即变一踢为一跳,左手象剑一样对着邦德砍过去。邦德用刀子向上猛力一挡,刀子刺中了武士的肋骨,可是武士身体的扭动把刀子撞离了邦德的手。刀子丁当一声掉在月台上。
  武士回转身,显然没有受伤。他双手张开,双脚向后倾斜,准备再次扑上来。他血液上涌,眼睛血红,喘气的嘴上冒出一些唾沫。车站外面,枪声砰砰地响个不停。火车头的汽笛呜呜地响了三声。武士愤怒地吼叫着,跳了起来。邦德奋力向旁边闪避,突然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肩膀,把他打倒在地。
  他想:这下子死神光临了!他笨拙地爬起来,缩紧脖子等待着武士的又一击。
  可是,武士的打击却没有落下来。邦德晕眩的目光,似乎看见武士跳上月台,飞一般地逃走了。前面的火车开始移动了。武士赶上了它,向车厢门跳去。
  他悬吊了一会儿,两脚乱蹬,寻找一个立足点。然后,他进入车厢,消失了。
  那巨大的流线型机车猛地加快了速度。
  邦德背后信号员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传来了一阵碎步声。有人高声喊叫:“圣地亚哥!”菲力斯·莱特曾经用这个名字称呼邦德。邦德连忙转过身来,只见一个金色头发的德克萨斯州人,穿着海军陆战队制服,正在月台上奔跑,身后跟了十几个穿卡叽制服的士兵。他手上提着一门单兵火箭炮。
  邦德跑着迎上去:“你这个混蛋,不许射我的狐狸,给我。”他从莱特手上把火箭炮抢过来,自己躺在月台上,双脚张开。
  这时,那辆火车已经驶到了二百码以外,快要驶过迪克西公路桥了。
  邦德大叫:“散开!”他打开保险,仔细地瞄准目标。火箭炮轻微地震动着,一枚十磅重的穿甲火箭发射出去,一道闪光和一阵蓝烟,那火车的尾部,炸成了碎片。不过,它仍往前行驶,驶过了桥,转了弯逃掉了。“就一个新兵而言,打得并不坏。”莱特评论着,“把后面的发动机打坏了,可是,这种机车有两个发动机,它仍可以用前面的发动机行驶。”邦德站立起来,对着那老鹰般的青灰色眼睛笑了笑。“你这个笨蛋,你为什么不把这条铁路封锁起来?”
  “杂种,听着,如果你对战斗计划有什么牢骚,你去向美国总统提吧。
  他亲自指挥这次行动。现在,空中有一架侦察机在飞行,他们会找到那节火车的行踪,到中午那个红发男子就会锒铛入狱的。我们怎样知道他是不是一直会留在火车上呢?”他停了一下,在邦德的肩上击了一下。“嗨,我很高兴看见你,我们这些人都是奉命来保护你的。我们到处找你,害得我们两面受敌。”
  他转身向那些士兵:“各位,你们说我这话对不对?”
  他们大笑起来:“队长,一点不错。”
  邦德深情地瞧着这个德克萨斯人,他和他曾在一起冒过很多险。他郑重地说:“菲力斯,谢谢你,你总是在关键时刻来救我的命。这一次差一点太迟了。恐怕蒂莉·玛斯托顿已经死了。”
  邦德向着留下来的一节火车走过去,莱特跟在他后面。那个女孩仍然躺在她倒下来的地方。邦德跪到她身边。她的头伤已足够结束她的生命。他摸了一下她的脉搏,然后站起来轻声地说:“可怜的小母鸡,到死了还没有想过男人。”他抬头望着莱特解释:“菲力斯,如果她听我的话,她不至象现在这样。”
  莱特并不懂他的话,他把手放在邦德手臂上,说:“当然,老弟,别太难过了。”
  他转身对他部下说:“你们把这个女孩抬到信号员办公室去,奥布林,你去找辆救护车,顺便到指挥所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说我们已经找到了邦德中校,我会带他到那儿去的。”
  邦德站在那儿,向下瞧着地下那团肢体和衣服,在他脑海中出现了那个愉快、骄傲的女孩,头上围着有花点的头巾,坐在那辆疾驶的胜利牌车中。
  可现在,她已经走了。
  在他头顶很高的地方,一个转动的黑点腾空而起,飞到最高点时,停住了,随即发出了尖锐的爆裂声。这是战斗结束的信号。
  第二十二章 重入陷阱
  两天以后,菲力斯·莱特驾着黑色的司图迪拉克牌轿车送邦德去机场。
  他迅速地超越路上缓慢行走的车辆。邦德将搭乘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帝王号客机赴伦敦。本来,时间还很充裕,可是莱特想改变邦德鄙视美国汽车的看法。
  因此他猛然加快速度,使这辆汽车奔向一条狭窄的快车道。在快车道上,他的车位于两辆汽车之间,一边是一辆大型冷冻车,一边是一辆摇摇晃晃的老式汽车。
  莱特加足马力向前冲去,邦德的身体被拉得后倒,牙关咬得紧紧的。超车表演完成了,车后愤怒的叫声也消失了。邦德温和地说:“你这种水平也就刚从小儿汽车班毕业,只知道开快车。只希望开玩笑。可是,你这破车不久就开不动了。等你开不动时,你死亡的时间也就到了。”莱特大笑起来。
  他说:“看见前面的绿灯了吗?在它变为红灯以前,我可以冲过去。”汽车突然向前猛冲,好象被踢了一脚一样。莱特及时冲过了交通指挥灯,汽车以九十英里的时速沿着公路中央的快车道悠然地前进。就在刚才,邦德似乎觉得生命短暂地中断了,头脑中出现了鸟儿高飞的印象和汽车的钢墙在莱特急鸣喇叭的催促之下猝然分裂的感觉。
  邦德静静地说:“你要是遇见一个不好说话的交通警,你那平克敦侦探社的名片就没作用了。他会把你的车子扣下来。你最好以后买一辆老式的银鬼汽车,有大玻璃窗,可以欣赏大自然的风光。”邦德指了一下路上的破汽车,“最高时速五十英里,可以随时停或者倒退。它球状的喇叭适合你沉静的风度。事实上,金手指就有这样一辆汽车。嗯,提到金手指,我要问一下,金手指现在在哪里?你们抓住了他没有?”莱特看了一下手表,把车子开到旁边的慢车道上去,汽车的时速降低为四十英里。然后他郑重地说:“老实告诉你,我们大家都有点耽心。报纸都在极力讽刺我们,或者说讽刺联邦调查局局长胡佛手下的人更为恰当。他们指责我们不该对你采取强制安全措施。我们又不能告诉他们,那不是我们的错误,是伦敦的局长坚持着要这样做的。他们对我们行动迟缓也感到不满。”
  莱特闷闷不乐地继续说:“詹姆斯,告诉你,现在没有一点线索。金手指与匪首们都上了火车,可是金手指把自动操纵装置固定在时速三十英里,让火车在铁路上自行前进,他们则全都下了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在伊莉莎白外面向东的公路上找到了他们的卡车队,可是,司机都不见了。金手指手下的人也不知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并没有去诺福克搭乘俄国的巡洋舰。我们派了一队便衣散布在码头附近。他们报告,这艘军舰按原定时间离去,没有一个陌生人上船。此外,也没有任何人返回到纽约东河的仓库,没有一个人在纽约艾德威尔德国际机场、墨西哥或加拿大的边界出现。
  “我觉得,厥德·米泰德可能想办法跑到古巴去了。如果他们从车队中挑选两三辆车子急速地行驶,他们可能在第二天一早到达佛罗里达州的德托纳海滩。米奈德在那个地区有良好的组织。海岸警卫队和空军使用各种方法去搜索,但没有发现什么。也许他们白天躲藏起来,晚上偷渡到古巴去。
  “这件事情使每个人都非常烦恼,总统气得跳了起来,但也无济于事。”
  前一天,邦德在华盛顿受到了红毯级的欢迎。他去造币总署作了几次谈话,在国防部吃了盛大的午餐,受到美国总统接见十五分钟。其余的时间则去应付胡佛局长手下的速记报道员。
  晚些时候,他到英国大使馆拨了长途电话,和局长进行了十五分钟愉快的谈话。局长告诉他这件案子在欧洲的进展情况。正如邦德所预料的,金手指拍发给宇宙出口公司的电报成了报警信号。他们立即搜查了英国雷卡尔维尔和瑞士科佩村的工厂,找到了黄金走私的证据。有关方面已通知印度政府,要求搜查飞往孟买的麦加公司的飞机。瑞士有关方面迅速找到了邦德的汽车,并且发现了邦德和那个女孩一同被押往美国,可是,在纽约艾德威尔德国际机场,美国联邦调查局失去了线索。
  局长似乎对邦德处理“连锅端计划”的方式感到满意,不过,他说,英格兰银行的一件事情使他感到忧虑,就是金手指在英国搜括的价值二千万英镑的黄金,本来全部存在纽约巴拉同安全存贮公司,可是在行动的前一天,全部提空。他和他手下的人用一辆有篷的大卡车把它们运走了。
  英格兰银行已经准备向议会提交报告,要求在这批黄金出现时立即没收,回归英格兰银行。但必须现在提交证明,证明这些黄金是由英国走私出去的,或者,应证明这些走私出去的黄金经金手指的各种手段已大大增值了。
  现在这件事情正在由美国财政部和联邦调查局负责调查,局长在美国没有管辖权。邦德最好立即返回英国,以便帮助有关方面将这件事弄清楚。
  谈话快结束时,局长声音变得比较生硬。美国方面曾向英国首相要求允许授予邦德美国勋章。当然,局长通过首相说明,英国的情报工作人员不能接受外国勋章,无论国外政府多么友好,都是不行的。邦德回答说,非常感谢,他会搭下一班的飞机回国。
  现在,当他们静静地在车道上前进时,邦德感到有点不满意。他办一件案子,不喜欢留下似是面非的结局。这些江洋大盗,一个都没有落网。而他所担负的两项任务,即抓住金手指和取回金手指的黄金也都没有完成。
  “连锅端计划”的粉碎,完全是一种奇迹。金手指坐过的那架飞机停了两天后才再次使用。发现邦德所留便条的清洁夫立即赶到平克敦侦探社。只差半小时,莱特就要动身去海岸边处理一件赛艇案件了。当时,真把莱特急得快要发狂了。他连忙找了他的主任,然后,找美国联邦调查局和国防部。
  联邦调查局查明了邦德的记录,加上中央情报局和英国情报局局长的接触,在一小时之内把全部情况,呈报了美国总统。其余的事情包括动员诺克斯堡所有的居民造成一个巨大的假象。那两个日本人很轻易地被抓住了。他们携带三品脱GB,放在皮包里冒充杜松子酒。化学试验证明,如果把它们放到自来水里,足以杀死诺克斯堡所有的人。这两个人受到严厉的审讯,说出了与金手指进行电报联络的方式。于是,电报拍出去了。
  军队立即进入了紧急状态。公路、铁路和空中的交通都封锁了,一切前往诺克斯堡的交通工具全部切断,只有抢劫队的运输车辆不受阻挡。
  计划十分周到,甚至考虑到粉红色口沫和啼哭的婴儿,以增加逼真的效果。
  不错,从美国方面来看,一切非常令人满意。可是英国方面如何呢?在美国,谁会关心英格兰银行的黄金?谁会介意在这一过程中有一对英国姐妹被人杀害?只要美国的黄金安然无恙,谁会真正注意金手指现在仍消遥法外?
  汽车慢慢开过艾德威尔德机坪,路边矗立着一亿美元的钢铁水泥的骨架,那是未来现代化大机场。
  这时,机场办公大厦广播很有礼貌地宣布:“泛美航空公司宣布:一○○次总统号班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环球航空公司寻找墨菲队长。墨菲队长,有请,”不一会儿,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字母亮了,广播中传出。“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百慕达四九一次班机已经到达,旅客们将从九号门出机场。”
  邦德手提旅行袋和莱特告别。他说:“菲力斯,非常感谢。时常给我写信。”
  莱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老兄,好的,轻松一点。告诉你们局长那个老家伙,让他早点派你回来。下一次我们得找点时间玩一玩。到我的家乡去,让你看看我的油井。再会。”
  莱特钻进汽车,开走了。邦德叹了一口气,提起旅行袋,进入候机大厦,来到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登机验票处。
  邦德一个人乘飞机时,从来不会注意机场的情况。他还要等半小时才上飞机,因此,他从容地在杂乱的人群里走来走去,在餐厅中喝了一杯威士忌和汽水,花了一些时间在书店里挑选了几本在飞机上阅览的读物。他买了一本班荷根著的《近代高尔夫球基本法则》和一本侦探小说,又走到纪念品商店去,看看他是否可以买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儿带回去送给他的女秘书。
  这时,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广播中,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读一长串“帝王”号班机旅客的姓名,请他们马上去验票处。十分钟后,当邦德正付款购买一支最新最贵的笔时,他听见扩音器在叫自己的名字:“詹姆斯·邦德先生,乘坐英国海外航空公司赴甘德和伦敦五一○次班机的詹姆斯·邦德先生,请到验票处来。”
  这估计是要去填可恶的完税表格。按照规定,邦德可以不到纽约的税收局去办理完税手续。看来这次他又得在艾德威尔德机场来争论这件讨厌的事。他走出商店,穿过宽大的大厅,来到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检票处。检票处的职员很有礼貌地说:“邦德先生,请把你的健康证明书给我看一下好吗?”
  邦德把健康证明书从护照里取出来,递了过去。
  那个人仔细地看着证明说:“先生,对不起,甘德地区出现了伤寒病。
  他们坚持,过往旅客凡在最近半年之内没有打过预防针的都要补打预防针。
  先生,非常麻烦,不过,甘德方面对此事非常敏感。而且有强烈的海风,我们不能直飞伦敦,真是太不巧了。”
  邦德讨厌打防疫针。他愤怒地说:“可是,我已打过很多预防针的。二十年来不是接种这个就是注射那个。真讨厌!”
  他向附近望了一下,发现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登机口处空空无人,他问:“其他旅客呢?他们在哪里?怎么没有看见人影?”“先生,他们都在打针。
  这耽搁不了一分钟的时间,先生,你如愿意,请往这边走。”
  “啊,好的。”邦德不耐烦地耸耸肩。
  他跟随着柜台内的那个人,穿过一扇门,到了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分公司经理办公室。这儿有个穿了白衣服的医生,脸上带着一个防护面具把鼻子和嘴巴都遮起来,手中拿着注射针管,“最后一个打防疫针的旅客吗?”他向航空公司职员询问。
  “大夫,是的。”
  “好,请你把上装脱下来,左手的袖子卷起来。甘德人这么敏感,真是遗憾。”
  “的确太糟糕了。”邦德说:“他们害怕什么?怕黑死病吗?”邦德闻到了强烈的酒精气味,同时感到针已经刺入手臂。
  邦德生硬地说:“谢谢。”然后他把左臂的袖子拉下去,再到椅子背上拿他的上装。他把手伸过去,可是没有抓着。他的手不自觉地往下抓,往下,往下,他的身体也跟着栽了下去……
  飞机里面电灯全都亮着,乘飞机的旅客似乎并不多,很多座位都是空的。
  可他旁边的一个乘客为什么还要挤他?这个乘客的手臂向上拱曲放在扶手上。邦德打算起来换一个位子一阵眩晕使他感到恶心。他闭上眼睛。等待着。
  多么奇怪啊!他从来不晕飞机,可怎么这次会这样?他感到直冒冷汗。他想把手帕拿出来,将汗揩掉,可手怎么也动不了。
  他睁开眼睛向下一看,他的手腕是被缚在座椅的扶手上的。发生了什么事?他在飞机场打防疫针后,似乎昏过去了。难道他遭受到攻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向右边看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原来武士坐在那儿。
  武士!穿着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制服的武士!
  武士冷淡地瞧着他,伸手按了一下传呼空中小姐的电铃。邦德听见后面的配餐间里传来了叮咚的声音,然后他身边传来了裙子沙沙作响声。他抬头一望,原来是普西·贾洛莉!她穿着蓝色的空中小姐制服,得意洋洋地站在他身旁。
  她说:“嗨,美男子。”她深情地探索着他,这种眼光,他曾经见过,可忘了是在什么时候。大概是在几百年前,在一世纪以前吧?邦德绝望地说:“看在上帝面上,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从哪儿钻出来的?女孩开心地微笑着,“在二万英尺高空吃鱼子酱,喝香槟酒,你们英国人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愉快吗?还有茶,不过我还没有端来。现在,轻松一点吧,大叔希望和你谈谈。”
  说完,她摇摆着臀部,进入驾驶室的门。
  现在,一切很清楚了,没有什么事情会使邦德惊奇了。金手指从驾驶室走了出来。他穿着一套英国海外航空公司机长的制服。这套衣服对于他较大了一点,而帽子又稍小了些。他把驾驶室的门关上,向这边走来。
  他站在走道上低下头来冷酷地看着邦德。“喂,邦德先生。命运总希望我们再赛一局,见个高低。不过这一次,邦德先生,你还能有什么锦囊妙计。
  哈!”他尖锐的吼声中,混合着愤怒、得意和敬畏。“你果然是我们牧场中的一条蛇。”
  金手指的头慢慢地晃动,“在瑞士,我为什么要留你一条性命?我为什么不把你象一只甲虫一样地压扁?我当时觉得,你和那个女孩,对我有用。
  不错,这一点我是对的,可是我太轻率了一些,是的,太轻率了。”然后他放低声音问:“现在,告诉我,邦德先生,我们这么严密地监视你,你怎样干的?你是怎样和他们通讯的?”
  邦德心平气和地说:“金手指,我们可以谈谈。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不过,你们不能把我松绑着和你谈话,另外,请给我一瓶威士忌、一些冰块和汽水,以及一包香烟。然后,等你把我希望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后,我再决定告诉你哪些情况。正如你所说的,我现在的处境是一筹莫展,我没有什么可损失的,如果你希望从我这儿知道什么,那必须按我说的条件办。”
  金手指严肃地看着邦德。“你所提的条件我全部接受。你是一个能干的对手,为了尊敬这一点,我将让你舒适地度过最后的旅程。”然后他厉声说:“武士,按铃找贾洛莉小姐,把这些带子解开。你坐在前面的位子上去。他在飞机后面造不成什么危害,不过不要让他接近驾驶室的门。如有必要,可以立即杀死他。不过,我宁愿让他活着到达我们的目的地,明白了吗?”“好的。”
  五分钟后,邦德获得了他所要的东西。一个盘子放在他面前。盘子里有威士忌和香烟。他为自己斟了一杯强烈的威士忌。金手指坐在走道对过的椅子里等待着。
  邦德端起酒杯呷着酒。当他正要大喝一口时,他看见杯底上有一样东西。
  于是他小心地把酒杯放下来。在玻璃杯底下贴了一个小的圆纸片。如果放酒杯时不当心,这个纸片可能会掉下来。
  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又把杯子端起来,用手取出浮在上面的冰块,把它们放回冰桶里,然后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透过酒杯的底部,他可以看清纸片上的字了。他又小心地把酒杯放下去。纸片上写着:“我站在你这边,P 。”
  邦德转过头来显出安逸的样子他说:“呃,金手指,现在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弄到了这架飞机?我们要到哪儿去?”金手指把一只脚翘起来,眼光看着走道的另一端,用一种轻松的闲谈口吻说:“我搞了三部卡车,穿过乡村,开到了哈得拉斯角附近。这三部卡车,一部装着我个人的黄金,另外两部装着我的司机,手下人员和那些黑社会头目。
  “那些黑社会的人,除了贾洛莉小姐之外我一个也不需要。我必须保持一个我所需要的核心组织。我付了大量的钱,沿途把他们逐渐地遣散了。
  “到了海边后,我和那四个黑社会组织的首领在偏僻的地方,举行了一次会议,并用想好的藉口把贾洛莉小姐留在汽车里。我按照我的老办法把这四个家伙都干掉了,一枪一个。我回到汽车里说:这四个人都得到了钱,要去单独活动了。
  “这时只剩下了六个男人,一个女孩和黄金。我雇用了一架飞机,飞到新泽西州的纽瓦克,一箱一箱的黄金冒充为感光铅版而通过了安检。我从纽瓦克独自到纽约的某地,用无线电和莫斯科方面报告了‘大满贯行动’的失败。
  “在谈话中,我提到了你的姓名,我的朋友,我算是服了你了,”金手指直瞪瞪地瞧着邦德,“你的姓名在“锄奸团”是挂了号的。他们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立即明白了很多我对你所不了解的事。
  “‘锄奸团’说,他们很想和你见见面。我考虑了这件事,不久,我想出了一个计策,现在,你可以看见,它已经实施。我假装为你的朋友,毫无困难地发现了你在什么航空公司预订了机位。
  “我的手下有三个人是纳粹德国的空军退伍人员,他们向我保证,驾驶这种飞机是毫无困难的,其余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由于大胆的虚张声势,化妆扮演,和施加一些影响力,在艾德威尔德机场英国海外航空公司所有的工作人员、这驾飞机上的服务人员以及全部旅客都被打了麻醉针。估计现在他们可能全都在机场清醒过来了。
  “我们换上了那些服务人员的制服,我的黄金装上了飞机,你落了网。
  我们用担架把你抬上了飞机,过了不久,一批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新职员和空中小姐登上了这架飞机,于是,我们就起飞了。金手指停止了说话,把一只手举了一下。“当然我们也遇到一些小麻烦,飞机场的管理人员要求我们滑行到四号跑道。我们不知道这在什么地方,只好跟在另外一架飞机的后面,才找到了跑道。艾德威尔德机场的规则是不容易掌握的,我们也显得有点笨拙和生疏。不过,邦德先生,只要有自信心、坚强的意志和一些恐吓的手段,要胜过那些民航人员的智力并没有什么困难。他们毕竟是一批小职员而已。
  “我从无线电报务员那里了解到,搜寻这架飞机的工作已经开始。在南塔克岛上空,他们已查问了我们。后来,远航预警系统高频段质询我们,可这些事情并没有妨害我。
  “我们有足够的燃料,已经和莫斯科取得联系,可以飞赴东柏林、基辅或莫曼斯克。我们究竟采用哪条路线要看天气情况而定。“不会有什么麻烦的。如果有的话,我将在无线电话上把它说服。没有什么人会击落一架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客机。神秘和惶惑会保护我们,直到我们飞进了苏维埃的领土为止。然后我们将会消失,一点踪迹都不会留下。”由于邦德已经听到过“一锅端”计划的详细情节,所以他对金手指现在所述的事情不会感到惊奇,也不会认为怪诞或根本不可能。盗窃一架同温层飞机是荒谬的,但与他走私黄金和购买原子弹的手法相比简直算不了什么。当一个人有这方面的天才,再经仔细周到的考虑,一切神奇的东西在他们手上都会变成合理的运动。它们的不寻常之处仅仅在于其规模大小。甚至连欺骗杜朋先生那种小小的行动也是计划得非常周到。
  毫无疑问,在犯罪方面金手指是一个艺术家,一个科学家,正如柴利尼在雕刻方面和爱因斯坦在相对论领域中一样的伟大。“呃,现在,英国情报局的邦德先生,我们是谈好这次交易的。我已经谈了不少,现在该你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谁叫你追踪我?他们怀疑我什么?你怎样设法干扰我的计划的?”金手指向后靠着椅背,两手交叉着放在肚子上,两眼瞧着天花板。
  邦德谨慎地把情况对金手指作了一番陈述。关于“锄奸团”、金手指信箱的位置和装在汽车上的“信鸽”等秘密他都没有提及,这种东西也许对俄国人来说还是新玩意。
  最后,他说道:“所以,金手指,你只是侥幸逃掉了。如果不是蒂莉·玛斯托顿在日内瓦打乱我的工作,你早就完蛋了,说不定此时此刻你正坐在瑞士的监狱里剔你的牙齿,等待着被送回英国去受审。你轻视了英国,他们的行动可能是迟缓的,可是他们最终会成功。
  “金手指,你以为你在俄国会非常安全吗?我们已经在那儿安排了人员。金手指,我要在你的格言录上加上一句:‘不要惹英格兰。’”
  第二十三章 尾声
  飞机在高空颤动着飞行,机外月光照耀着锦绣山河。机舱中的电灯全都熄灭了。邦德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身上直冒冷汗,心中有点不安,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一小时以前,女孩替他把晚饭端来,餐巾里藏了一支铅笔。为了不让武士生疑,她没好气地说了一阵子然后走开了。邦德吃了一点食物,喝了不少威士忌。他估量着这架飞机的情况,忖度着他可能做的事。是否可以迫使飞机在甘德或在加拿大东南部某一地点作一次紧急迫降?作为最后的手段,他是否可以放火烧飞机?他玩味着这些主意,细想着迫使机门打开的可能性。
  这两种想法似乎都不现实,无疑是自杀。他苦思冥想的时候,有个人走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来人是个德国人,邦德好象在艾德威尔德机场英国海外航空公司检票处见过这个家伙。他停在邦德座椅的旁边。他低下头来对邦德微笑着:“英国海外航空公司非常照顾你,对不对?金手指先生认为你可能会有愚蠢的想法,要我注意飞机的后舱。你还是好好坐着,享受愉快的航行,好不好?”
  邦德没有做声,这个人自找没趣,便回到飞机的后舱去了。邦德头脑中似乎想起一些有关强行冲开夺取舱门的事。一九五七年飞越波斯时,那架飞机上发生了什么事?邦德坐着,睁大着眼睛,凝视着前面座位的靠背。有可能冲开舱门!那是很可能的!邦德用铅笔在餐巾的里面写上:“我会尽力而为的,把你的安全带系好。J”。
  女孩来取他的餐具盘子时,邦德故意把餐巾掉在地下,然后又拾起来,向她递过去,用搜索的目光瞧着她。她捏了一下他的手,对他微笑着。在她低下头去拿盘子时,她迅速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然后挺直了腰对邦德说:“美男子,我会梦见你的。”说完她向配餐室走去。现在,邦德的头脑已经非常清醒,他已经详细拟定了计划。距离已估量过,鞋后跟的短刀已经藏在上装里面。他把安全带的一端缚住了左腕。一切就绪,只等武士把身体转过去。他不侈望武士熟睡,但他怎么也应该休息一下。机舱长方形有机玻璃窗子反射出前面座位上武士的侧影。邦德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侧影。
  可是,这家伙一直亮着阅读灯,顽强地坐在灯光下面,眼睛凝视着天花板,嘴巴微微地张开着,双手握紧放在座椅的扶手上。
  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邦德开始有规律懒洋洋地打起鼾来。他希望鼾声可以催眠。这时,武士的双手已从扶手上移到膝盖上,头稍低了一下,然后又抬起来。他移动一下身体,使自己坐得更舒适一点。他的眼光也从天花板转移到墙上,并且,把左脸靠在窗子上了!邦德继续打鼾。要躲过这个韩国人的监视要比干掉一条饥饿的猛犬还要困难。他把短刀拿在手上,踮起脚尖,蹲伏着,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同时把匕首的刀尖对准着他选择好的有机玻璃中央,左手抓紧绑在他手上的安全带末端。突然他把刀移后两英寸,然后猛烈去朝窗口刺去。
  邦德在打破窗户之际,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九五七年的波斯事件,他只是从报纸上看过报导。那次事件中,机舱中所产生的吸力把靠近窗口的旅客旋出窗外,抛入空中。
  当他把匕首迅速抽回时,机舱内发出了一种古怪的呼啸声。一股强气流把邦德吸得紧紧地靠在武士座位靠背,同时把手中的安全带绷得紧紧的。
  在座位背后,他目击着这一奇观:武士的身体似乎被旋风拉长了,直向黑破孔撞去。他的头部穿过了破孔,两肩撞在窗框上,发出了碰撞声,然后这个韩国人的身体好象牙膏一样,慢慢地,在可怕的呼啸声之中被吸出破孔。
  不一会儿武士的腰部被吸出去,但巨大的臀部卡在窗口上。以往坚硬的躯体这时变得那么柔软,最后呼的一声,武士的臀部穿过了破洞,连带着他的脚,就象枪口里射出去子弹一样飞了出去。世界的末日来临时大概也不过如此吧。配餐室发出了可怕的破裂声。这架巨大的飞机倒竖起来,向下俯冲。他能听见引擎的尖呼声穿过破裂洞口传来。舱内的枕头、地毯和毛巾从眼前飞过,穿过破洞,飞向天空。他又一次撞在前面的座位上。身体严重缺氧,肺部剧痛,颓然地倒下去。
  邦德迷糊之中感觉胸部被人猛踢了一脚。他口中一股血腥味,血从嘴角里流出来。他呻吟着。接着又一脚踢过来。他在两个座位之间忍痛爬起来,透过血肉模糊的双眼向上看。
  所有的电灯仍然亮着。机舱中出现薄薄的雾。严重的减压,已经使得机舱中的空气降低到零点。从破窗户口传来巨大的引擎吼声,一阵冷风冲他扑来。
  金手指站在他身旁,在黄色的灯光下,脸上现出凶狠恐怖的样子。他手中拿着一支小小的自动手枪,脚向后移又一次向邦德踢来。邦德异常愤怒地抓住了这只脚,猛烈地扭动,几乎使脚踝折断。金手指发出一声尖叫倒在地上。邦德纵身跃起,侧着身体向金手指身上压去。一声枪响,子弹从他的脸上擦过。他忍痛用膝盖压住金手指的腹部,左手按在手枪上面。
  邦德如此狂暴,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一方面用前额不断向金手指脸部撞去,一方面用他的拳头和膝盖攻击金手指挣扎的身体。金手指的手枪又颤抖地对着他,邦德毫不畏惧地挥手打去,只听见座位中响起金属撞击声音。金手指的手伸到了邦德的咽喉上,邦德的手同时伸到了金手指的脖子上。他的大拇指往下按去,按入了金手指的颈动脉,并把他全身的体重压在手上。他呼吸急促,不停地喘气。他会在金手指死去以前失去知觉吗?他能忍受住金手指粗壮双手的压力吗?这个发光圆脸的脸色正在改变,褐色慢慢变成了深紫色。他眼睛开始向上翻,卡在邦德咽喉上的双手慢慢松开。突然这两只手落下去,舌头伸了出来,大口张开,肺部传来一种可怕的咕噜声。
  邦德跨坐在他的胸部,慢慢地逐一松开那些缰硬的手指。邦德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双膝跪着,然后再慢慢地站起来。他头晕目眩地向光亮的机舱里上下打量了一下。在配餐室边上,普西·洛贾莉躺在座位上。身上捆着安全带,就好象一堆要洗的衣服。再往后一点的走道的中央,那个监视他的德国人象一只死鸟展翼似的躺着,手臂和头部扭曲成可笑的角度。当飞机俯冲时,由于他没系安全带他一定象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在空中抛掷。邦德用手在脸上抹了两下。现在他才感到手掌和脸上的阵阵灼痛。他疲乏地跪下去,找寻那支小手枪。这是一支零点二五口径的自动式手枪,弹匣中有三发子弹。另外一发已推上枪膛。邦德一跌一撞地走到那个女孩躺的地方。他解开了她上衣钮扣,伸手摸摸她温暖的心房,还好,她的心脏象鸽子一样在他手掌下跳动。
  他松开她的安全带,让她仰卧在地,自己跪在她身旁,为她作了五分钟人工呼吸。她开始呻吟了。
  然后他站起来离开了她,继续沿走道往前走,从那个已死的卫士的枪皮套里取出一支已经装满子弹的手枪。经过配餐室时,他看见一只没有打破的威士忌酒瓶在地上滚来滚去。他拾起来,拔出软木塞,喝了几口酒,酒一下肚,象消毒剂似地烧着他。他把瓶酒盖好继续向前走。在驾驶室的门外,他停了一会儿,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然后,他手握双枪,打开门走了进去。
  驾驶室里有五个人。在仪器的灯光下,他们的脸上呈现出蓝色。他进去时,他们全都回过头来望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泛着白光。在这儿,引擎的怒吼声较小,室内充满了汗臭和香烟的气味。邦德两腿分开站着,枪稳稳地握在手里,说道“金手指已完蛋了,如果任何人动一动,或者不听话,我就对他不客气。驾驶员,告诉我现在的位置、方向、高度和速度”。
  驾驶员口干舌燥,使劲咽着口水。他说:“先生,我们大概在鹅湾以东五百英里。金手指要我们向北飞,尽量地接近海岸。我们将在蒙特利尔会合,金手指要我们回来救护黄金。我们的速度是每小时两百五十英里,高度为两千英尺。”
  “这种高度,能够飞行多久?燃料会很快地耗尽的。”
  “先生,是的,我估计,在这种高度,按这种速度飞行,还可以飞两小时。”
  “告诉我时间。”
  领航员立即回答:“先生,刚刚核对过华盛顿的时间。现在是清晨四点五十五分。在这种高度,大概一小时后就会天亮。”
  “查理气象站在什么地方?”
  “先生,大约东北三百英里。”
  “驾驶员,你认为我们能飞过鹅湾吗?”“先生,不能,大概要差一百英里。我们只能飞到鹅弯北岸。”“好,改变方向,飞往查理气象站。报务员,和他们通话,把麦克风给我。”
  “先生,好的。”
  飞机改变航线,转了一个大弯。邦德静静地听着,头顶上的扩音器里传出报务员的呼唤。
  “查理气象站,这是海外公司的速乌号五一○次客机。机上的人员呼唤查理站,呼唤查理站……”
  一阵尖锐的声音插进来:“速乌号,报告你的位置。这是甘德空中管制站。紧急呼叫,速乌号。……”
  模模糊糊传来伦敦管制站的声音,似乎很兴奋。然后,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多声音。
  邦德脑子里浮现出每一个飞行管制站的忙碌景象:都在迅速地合作以确定这架飞机的位置。弧光灯下,人们对着大地图研究。所有的电话都在响,人们紧张地互相交换信息。最后,各站的无线电波逐渐减弱,传来甘德控制站的强力信号:“我们已经确定速乌号的位置,大概在北纬五十度,东经七十度。所有的控制站停止插话。我重述一遍,我们已经找到速乌号的位置……”
  突然,查理站的声音静静地传来:“查理海洋站呼唤速乌号五一○次班机。你听见我说话吗?速乌号五一○次班机,请说话。”邦德把小手枪放到口袋里,接过递给他的麦克风,打开开关,一边对着麦克风讲话,一边监视着机上工作人员。
  “查理站,我是昨天晚上在艾德威尔德机场被劫持的速乌号的情报人员。我已经杀死了匪首。由于机舱压力降低,这架飞机失去了部分能力。驾驶室人员都在我枪口之下,没有足够的燃料越过鹅湾,所以,打算尽最大的可能,飞向你处。请点燃闪光信号系统。”
  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传来,一个有权威的声音,也许是站长在讲话。“速乌,我是查理站。你的话很清楚,很明白。请报说话人的身份。我重述一遍,说话人的身分。”邦德知道他的话必定会引起骚动。他微笑着说:“速乌回答查理站。我是英国情报局007 情报员。我重复一遍:我是007 。怀特荷尔无线电中心可以证明。我重复一遍:怀特荷尔无线电中心可以证明。”一阵死一般的静寂,接着传来了各种各样的电波声音,好象从全球各地而来,最后甘德控制站的电波占了上风。查理站在呼叫了。“速乌,这是查理站,我的化名是贾布迪天使,好,我会和怀特荷尔无线电中心查对的。我们会遵照你的吩咐,点燃闪光信号系统。不过,伦敦和甘根德方面需要你详细介绍一下情况……”
  邦德插嘴道:“查理站,抱歉,我监视着五个人,不能给你们详细说什么。请你告诉我海上的情况,然后,我将中断联络,准备海上迫降。”“好的,速乌,我明白。这儿风力二级,海浪又大又平滑,没有一点浪花,你只需经常注意你的波长就行。我们会备好威士忌酒等你,还有五副手铐给那五个家伙。祝你吉星高照,好运来临。再见。”邦德说:“谢谢。查理站,请你再准备一杯茶,飞机上还有一位美丽的女孩。这是速乌在告别,再见。”
  邦德放松开关,把麦克风交还给报务员。他说:“驾驶员,他们将点燃闪光信号系统,你时刻留意我们的波长。风力二级,海面上有平滑的大浪,没有一点浪花。现在,我们可以放松一下了,上帝保佑我们能活着离开这架飞机。当飞机一触及水面,我就把机门打开。如果有任何人走出驾驶室的门,我就只好请他吃卫生丸。
  听清楚了吗?”
  这时,从邦德背后的门口传来了那个女孩说话的声音:“我本来是想参加这次集会的,不过现在我不想参加了,我不欣赏开枪杀人。另外,你可能得告诉地面,叫他们准备两份威士忌酒。我不喜欢喝茶,喝了茶我会打嗝的。”
  邦德说:“普西,你最好还是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吧。”最后,他环视了一遍驾驶室,由门口退了出来。
  两小时——好象两年——之后,邦德躺在查理气象站一间温暖的卧室里,昏昏沉沉地听着收音机里加拿大方面传播来的早间节目。他全身都酸痛不已。
  离开驾驶室后,邦德走到飞机的尾部,他叫普西女孩跪下来,把手臂放在座椅上,枕在脑后,然后,他的背部支撑着他后面的椅子背,俯下身子,将她那穿了救生衣的身体紧紧地抱在臂弯里,准备坠海。这种姿式并不雅观,她羞怯地对此作了一些可笑评论。这时,砰的一声,这架同温层飞机已经以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速度,触及了第一个大浪的高峰。飞机跳跃了一下,然后机头首先撞进了一堵海水形成的墙。机尾经不住这种撞击,被震破了。放在行李室里的沉重的黄金,则把飞机撕裂为两半。邦德和贾洛莉二人被摔出飞机,跌落在冰冷的海浪里。这时,在红色闪光信号系统的照耀下,海水变红了。他们浮在这有红光的海水里,身上虽然穿着黄色的救生衣,也感到十分惊恐。然后,一般救生艇驶来,把他们救了起来。
  这时候,海面上浮着一些飞机的残骸,而在驾驶室的那五个人,脖子上挂着三吨黄金正向大西洋的底部下沉。救生艇在这附近巡查了十分钟,没有发现海面上有任何人浮上来,只好放弃了搜索的工作,在探照灯的照射下,登上这个气象站舒服的铁墙内部——这个气象站是由旧的巡洋舰改成的。
  气象站的人把他们当英国王族来招待,似乎他们是从火星上下来的。邦德回答了一些最急迫的问题后,便再也懒于应付其余的问题。他已心力交瘁,快支持不住了。
  现在,喝过酒后身体变得暖和和的。他躺在床上,一边亨受着宁静的气氛,一边琢磨着普西·贾洛莉的情况,纳闷她为什么选择了他的庇护,而舍弃了金手指的掩翼。
  连着隔壁寝室的门打开了,普西·贾洛莉走了进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渔人的紧身汗衫。这件汗衫大约长了半寸,刚好遮住了她不该露出的地方。
  袖子卷得高高的,活象刚从韦德世所作的画里走出来。她说:“他们老是问我想不想用酒精把身体摩擦一遍。我则不断地回答:如果任何人要来摩擦我的话,那这个人就是你。同时如果我要受到任何东西摩擦的话,那我只愿意受到你的摩擦。”她停顿了一下:“所以,我到这儿来了。”
  邦德毫不犹豫地说道:“普西,把那扇门锁起来,将那件汗衫脱下,到床上来。你这样会着凉的。”
  她乖乖地照着他的话做了。
  邦德弯起手臂,把她揽在怀里。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仰视着他说:“我去辛辛监狱后,你愿意给我写信吗?”声音温柔平和,不象一个女匪首,也不象一个同性恋者,完全是一个正常女子的声音。邦德俯视着她那双深紫罗兰色的眼睛,在那里看不到一丝残忍骄横的神情。他低下头来轻轻地把这双眼睛吻了一下,说道:“据他们讲,你只喜欢女人。”
  “那是因为以前我从没有遇见过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倔强的神色又出现在她的眼睛里。“我生长在南方,你知道那儿的人们对处女的定义吗?告诉你,在那儿,一个女孩子应该比她哥哥更早结婚。就我而论,我没有比我哥先结婚,却小小年纪被我叔叔破了身。那年我才十二岁,真不好受。詹姆斯,这并不怎么适当。你应该能想象到那种痛苦的。”邦德微笑地看着她那白皙、美丽的脸庞,说:“你所需要的,是上一堂TLC 课程。”
  “什么叫做TLC ?”
  “这是‘温柔爱抚’疗法的缩写。儿童医院每收留一个流浪儿童时,医生多半都会开出这样的处方。”
  “我很喜欢这种疗法。”她望着他那坚毅而热情的嘴巴停在她樱唇上方,伸手掠开他那已经低垂到她右边眉毛上的一撮黑发,直视着他那默默地斜视自己的灰色眼睛。“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呢?”邦德的右手爱抚地在她肌肉结实的臀部上挪动,越过她那平坦柔软的腹部平原,落在了她的乳房上,感到她胸中似有万般激情。他轻柔地回答:“现在。”说完,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