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的童话(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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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的童话

 

第一章 心结.................................................................................................................... 1

第二章 希望的田野.......................................................................................................... 3

第三章 城市的霓红........................................................................................................ 19

第四章 初恋................................................................................................................... 22

第五章 家乡的新年........................................................................................................ 40

第六章 64大游行........................................................................................................... 54

第七章 情变................................................................................................................... 67

第八章 童话................................................................................................................... 74

第九章 512大地震........................................................................................................ 117

第十章 夫妻树............................................................................................................. 125

 

第一章 心结

 “韵!”

  看着她即将离去的倩影,他突然不舍的一声轻唤,满眼眷恋。

  听见如此热切的呼唤,她即刻停留了脚步,并默默回首。两行热泪悄然而下。

  见此情形,他立刻轻轻的走近她,轻轻的拉起她的手,再轻轻的把握于自己的手中。接着,再将那纤巧细手,轻轻的贴近自己热血彭湃的胸口。

  “韵,我爱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似乎就已经找不到我自己。”

  他热切的心跳仿佛是爱情的电波在她的手心里悄悄的传递着,似乎要感染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向他轻轻靠近。

  其实,多年来,她心里一直都那么热烈的渴望着一种温馨幸福的真挚情怀,可是,曾经的心灵创伤,却让她仿佛仍然心有余悸,尽管那一切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

  “不,我只想做你一个普通朋友。我们再也不谈别的,好吗?我们就这样永远单纯相处,行吗?这样,至少我们还可以相互拥有!否则…”她神情显得有些忧虑,并不由自主的离开了他的怀抱。

  “韵,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你要如此的自我折磨?为什么要去逃避一份真爱?你为什么要残忍的把真情给封锁起来?难道你就不想要一个快乐的家吗?”他紧紧的盯着她,希望明了她的心境。

  家!是的,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温馨港湾,可是,在这飘泊无尽的十几年里,家——仿佛只是一个属于别人灯光下的温馨名词;一个只能在梦呓里才能拥有的地方。

  “…家?我…可我…我能吗?我可以吗?”她默默的望着他,眼里闪烁着泪光。

  “当然能,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他温柔的轻抚着她的肩头,接着,再次拿起她的双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

  “可我…我配吗?”她紧紧的锁着眉头。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配不配的?对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过是一个搞政治工作的,怕我将来退休以后,就什么也不是了。所以,你觉得我不配你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大画家。”

  “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只是觉得,我这样一种身份的人,也许根本就不般配你这样一个有着显赫地位的城市市长。”

  “韵,我真有些不明白?就你这样一位现代派年轻画家,怎么也会产生那么一种迂腐思想,难道爱情也有高低贵贱?”

  “不是我愿意那么想,而是一种难以逾越的社会世俗。而且,过去的痛苦经历告诉我,婚姻,一定是要门当户对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总害怕谈及爱情、婚姻之事吗?因为我害怕失落,害怕那些根本就无关紧要的门第观念破坏了心中的这份依恋!”

  “韵,你真的让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不过,有句话我现在一定要让你听明白:无论你曾经发生过什么?我对你的感情都将亘古不变,爱,只属于我们彼此之间,一切的身外之物都无关紧要。”

  “包括身份、地位、金钱、名利……”

  “对,所有一切的一切。”他不等她说完,便抢先一句。

  “也不闲弃我是一个卑微的农民出生?”

  “当然,而且我还会感到格外的幸运!因为,我喜欢农民身上的那种朴实与真诚。”

  满目哀愁的她却难以相信面前的男人竟然能够对此毫不介意,那可是一个让她整整背负了十几年的心病啊!

  难道世界真的变了,变得让我们农民不再卑躬屈膝?

  ——她不敢相信。

  “知道吗?我是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农家子弟,我也从不因为我的出生而感到渺小,可世态的冷漠却让我感到仿佛天生就犯下了什么罪过一般,特别是在经历过一段生死之痛后,我终于认定,农民也许真的是渺小而卑微的。知道吗?这种思想却不只是我一个来自农村人的哀愁,而是每一个中国农民难以解脱的一种莫名困惑。过去,我曾经在电视的一个人物专访节目里,也看到过一个非常成功的企业领导在访谈里这样说过:”每一个农民的灵魂都是跪着的,哪怕他高高的举着头。‘所以,直到他事业辉煌后,才终于敢挺起卑躬的脊梁,说出自己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农民儿子。“

  听完她的一番话,他不由自主的深深感叹道:

  “哎!其实我也知道,那种社会偏见确实存在。可是,现在中央也在为缩小城乡差异在积极的制定一些方针政策。而事实上,你也根本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农民。”

  “我可不就是一个出生在农村的一个地道农民?”

  “知道吗?农民是指以农为生的种田人。”

  “可我的身份就是农民。家里那个盖了大红印的户籍上就那么清清楚楚的写着的。”

  “农民身份有什么不好吗?”

  “这不是好与不好的概念,而是它会在无形中,让人无缘无故的深受伤害。”她低垂着眼眸,脸上悄悄的掠过一丝淡淡的哀伤。

  当她不经然看到留存在手腕上的那道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的一条伤痕时,那一刻,她仿佛感到自己的心依然在泠泠的痛;她仿佛再度看到那把寒光凛烈的小刀在划过手腕时的一种凄凉;仿佛看到那鲜红的热血仍然在如泉喷薄;看到自己就那么无力的旋晕着昏倒在摇晃着的冰冷世界里。

  一想到这一切,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颤傈了一下。

  见此,他立刻把她紧紧的拥抱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韵,你这是怎么啦?你的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凉?”他再次疼爱的把她的双手偎在自己火热的胸膛。

  她却不再作声,只是默默偎依着、偎依着。

  渐渐地,悄悄潜入内心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取代刚才的那些寒意,紧接着的一种温馨气息,突然让她感到了一种浅浅的睡意。

  “韵,要不,我还是陪你回客房好好儿的休息一会儿?好吗?”

  “不用,我只想这么轻轻的靠着你,我只想这样轻轻靠在你的胸口。”

  “那好吧!”他说完,便将嘴唇在她的额上轻轻的贴了一下,然后,就温情脉脉的拥着她单薄的身体。

  然而,她的心境却难以平静,如风的陈年旧事,仿佛梦境般的在脑海里悄悄再现…… 

第二章 希望的田野

  二十年前的一天,韵挎着一个已经洗得发白的军绿色书包,心情舒畅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是一条不到三米宽的土路,是村子通往小镇的唯一大道。

  路上布满了许多高低不平的车辇痕迹,就像一道道屏障,十分的不平坦,行人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盯着路面,否则,一脚不稳,就会摔个大马哈。所以,有人形容那路:天晴一把刀,下雨一包遭。

  而此刻走在路上的韵,却没有因为道路的不平,产生不快,甚至没有一丝多虑。她从来都觉得这里的一切现实,也许都是天经地义的。

  “农村,天生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大家都这么认为。

  今天,她虽然只因为一分之差而高考落榜后才踏上了这条崎岖的回家之路,可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的落差。

  也许,渴望陪伴在妈妈身旁的愿望,更胜那城市里的大学梦想。她反倒觉得回家是一种幸福。

  韵有六个姐姐,她是父母最小的一个女儿,也是姐妹中最秀气、最灵性的一个女孩儿。

  有句话叫作: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所以,韵理当就成了倍受父母疼爱的幺女,特别是深得母亲的娇惯。

  由于她天生乖巧,姐姐们也格外的喜欢她。

  正是如此这般,打上初中时就长期住在城里学校的韵,念家的情结就显得格外的重了。

  接过一段艰难却并不遥远的路程,韵终于回到家门。

  院子里,妈妈和大姐正在有说有笑的剥毛豆。

  虽然在县城做中学老师的大姐已经结婚多年,可她仍然保持着一种纯朴厚道的性格,红扑扑的脸庞总是笑容可鞠,透露出一个农村知识人特有的和蔼与无华。

  “妈妈,大姐,我回来了。”韵一进门,便欢喜喊道。

  “哦!我幺女这么早就回来啦?”妈妈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小女,红润的脸庞满是慈祥。

  一旁的大姐默默的注视着身旁的小妹,却似乎有些心有不甘的问道:

  “小妹,你真的就打算从此回到农村种地呀?我看,你应该再回学校去复读一年,只要你稍微努把力,相信明年肯定能上线。”

  “幺女,你大姐说得对,你应该继续念书才好,将来象你几个姐姐一样,去吃国家粮。”妈妈也在一旁支持。

  韵却轻轻的噘着嘴说:

  “我最初的理想就是要当一个新式农民。在农村种庄稼也没什么不好的。”

  韵虽然这么说,可她却根本就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新式农民?一个新式农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只是依稀记得,在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只有初中文化的老师,突然要让全班每个同学都写一篇题为《我的理想》的作文。

  然而,当时,却没有一个同学明白什么是理想?理想又该是什么?

  于是,老师就把“新式农民”几个字,告诉了大家。

  结果,老师灌输给大家的“新式农民”,便成为了全班几十个同学无一例外的光辉理想。

  那时,也许从小生长在农村的老师也片面的认为,农民的孩子,也许就只能当农民吧?

  “小妹,大姐对你说句实话,就你这样一个娇气体质,根本就不可能适合干农活,而且,现在已经包产到户好几年了,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农村机戒化,也就不会有你所想象的那种‘新式农民’。要知道,在田间地头所有的工作,都是要依靠肩挑背磨的。你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力气。”

  大姐有些语重心长的极力劝说。

  “我幺女乖,听大姐的话,等开学了,还是回去继续上学吧!也许,这是你脱离农村的最好途径。种地是很辛苦的,一天到晚忙到黑,却还难见收益。看你几个姐姐多好,在国家单位里工作,上班、下班都有钟点,而且还有休息日,每个月里,一到日子,就有工资拿。”坐在小板櫈上的妈妈,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路,眼巴巴的望着站在一旁的韵,并疼爱的拉起她的手,轻轻的在上面爱意浓浓的拍了两下,然后,又继续道:

  “看你现在这双白白嫩嫩的手,多好。如果你回来当农民种地的话,不出一个月,就会变成两个样。就像妈妈这手似的,长满老茧。”

  “不对,刚开始干活的时候,只会磨出血泡,血泡脱落以后,才会长出老茧。”大姐立刻在一旁制造恐怖气氛。

  听到这里,韵心里立刻有些动摇起来,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满手被农用工具磨擦出一个个大血泡的情形。

  “大姐真可恨,就会吓唬人。那好吧,我服从了。”韵噘嘴道。

  “你这就对了。”大姐终于舒了一口气。

  “幺女,你知道吗?你大姐今天可是专门为你学习的事情才回来的,她可是几个姐姐中,最牵挂你的人。”妈妈欣慰的微笑道。

  “我知道的。…记得那年唐山大地震后,仿佛全国都在积极预防。有一天深夜,天空突然狂风四起,雷雨交加,大姐以为快地震了,于是,她一下子就翻爬起床,一把抱起我,就往外面的防震棚里跑。现在想起来,觉得大姐真有劲儿。”韵心有感激的诉说着。

  “那么久的事情了,你都还记得。”大姐骄傲的微笑着。

  “当然啦。”

  “我们是今生今世的姐妹,所以我们都要懂得珍惜。”大姐闪动着真诚的明眸。

  “谢谢大姐教导,小妹会珍惜该珍惜的一切。”韵顽皮的对大姐婉迩一笑。

  妈妈也在旁边幸福的微笑着,满面荣光。

  “妈妈,你们还剥青豆啊?让我也来一起剥吧!”韵说着,便拿过一个小木櫈坐下来,接着,就伸手去拿毛豆树。

  谁知,刚刚拿起的一只豆树丫,却立刻被妈妈夺走了。

  “好了,好了,我们不剥了,这么多已经够一个菜了,你们姐妹都去一边休息吧,我把这儿收拾收拾,就做饭去。”

  妈妈说完话,就十分麻利的收拾起地上的毛豆树。

  这时,大姐默默的看了妈妈一眼,然后再默默的看着韵。于是,姐妹俩都敬爱的望着已经头发花白的勤劳慈母,会心的微笑着。

  帮妈妈收拾好院子,她们娘儿仨,就去厨房做饭了。

  灶台前,依然是妈妈掌勺,韵和大姐坐在灶窝旁烧火。当她们每每为灶台里添上一把干梳梳的柴草后,里面就会屏息般的沉默一会儿,接着,就能看见一股呛人的烟雾冒出来,再接着,就有火光咋起,红红的映照在脸上,显得格外的神秘而美丽。

  午饭刚做好,父亲就像算计了时间似的回到了家里。

  韵的父亲是资本家家庭出生,但是,过去的某次政治运动,却从此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命运。为了生存,父母才从城市老家,迁到了母亲的出生地。从那以后,一家人便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艰辛生活。

  然而,从小习惯了他人伺候的父亲,却根本不懂种地的农事。为了生活,妈妈终于卖掉了自己唯一的一个金膀圈而换得一笔现金,让还算有些才华的父亲带着这些盘缠去城里读了一所师范学校,就这样,父亲才在当时并不十分景气的社会上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位子。

  如今,刚从城里离休回到家乡的父亲,在村干部热情洋溢的邀请下,不计报酬的到当地唯一的一所小学校园里,继续着他所热爱的教育事业。

  “听说我韵儿这次没有考上学校?”父亲吃完饭后,轻轻的放下手里的碗筷,然后微笑着向一旁的韵,轻声问道。

  “爸,对不起!我落榜了。”韵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爸爸只是想关心你!不过,没什么关系,下回继续考。但是,你一定要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你以后一定要把学习重视起来,一个人在一生中,不会有很多时间能够让你从新再来。”

  “爸,小妹她这么大了,您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了。”大姐在一旁维护着小妹。

  “好了,大家现在都吃好了吧?那我就收拾桌子啦?待会儿,田里还有活儿要等着我去干呢。”妈妈突然开口打杈,并随手收捡起饭桌上的碗筷。

  “哎!你妈就喜欢娇惯你小妹。”父亲喜笑颜开的。

  女儿们却不再与父亲搭腔,只是默默的看着红光满面的父亲,偷偷的会心一笑。

  “好了,你们姐妹俩去床上睡个午觉吧,刚才走了那么远的路程。”

  于是,姐妹俩真的回房间休息了。

  没想到,韵一到床上,就很快着了。

  当韵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晚照了。

  “妈妈,大姐,你们在家吗?”

  韵起床后,发现身旁及院子里早没有了妈妈和大姐的身影,于是,她喊叫着,找遍了家里的每一间屋子。

  最后,她终于想到了田野。

  当她急步穿过村庄,走过一片竹林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呈现在面前那一望无际的绿色稻田。

  田野上清风飞扬,稻花儿芳菲,仿佛处处都散发着一种希望的气息。

  走在开满了野花的乡间小路上,望着远处天地相接般的云彩,总会让人莫名感到仿佛是走上了一条通往天际的云梯;四周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气,是那么的令人心旷神怡。

  此刻的韵,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鸟。她肩上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仿佛是鸟儿的一双翱翔翅膀。

  当韵越过一片片绿波荡漾的稻田,飞奔到一处大大的方块儿田边时,果然发现妈妈姐姐,正好在禾苗间辛勤劳作。

  “妈妈,大姐,原来,你们真的到田里干活儿了?哎,没想到,我刚才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韵说完话后,便即刻挽起裤管,要准备下田。

  “好了,你不用下来了,我们正好快干完活路,准备上田了。”站在稻田里的妈妈一副紧张的模样。

  “对,小妹,你稍微在田埂上等待一会儿,我们很快就上来。”田野里与妈妈相距不远的大姐,也轻言细语的说道。

  于是,韵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两位亲人在稻田里,一个脚印一个坑的向前迈动着脚步。她们一边走,一边仔细的擦看着身边的稻苗,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似的。偶然间,还不时的弯下腰去,从稻子的根部拔起一株绿苗,而且弄得满手是泥,连指甲缝里都是黑的。

  看到这些,韵感到有些不可琢磨?于是,她不解的问:

  “好好的秧苗,你们为什么要那么费劲的把它给拔掉?”

  听到韵的如此问话,妈妈姐姐都会心一笑。

  片刻后,妈妈首先开口道:

  “你姐是个生物老师,还是让你姐姐来告诉你吧。”

  听了妈妈的话,姐姐真的就像面对自己学生似的,认真讲解道:

  “其实,被拔掉的这些,并不是真正的禾苗,而是一种叫作”败子“的野草,它只是伪装成禾苗的模样,偷偷的抢夺土里的养份,破坏禾苗的正常生长,从而影响粮食的收成。所以,我们才会毫不留情的把它除掉。”

  “哦,原来如此。我以后就知道了。谢谢大姐,看来种庄稼也是需要学问的。”

  韵恍然大悟一般。

  “那当然啦。从秧苗的播种,到谷穗儿的成熟,其间是要许多技术和技巧的。比如在育种期间,土地面积的大小,决定于种子用量的多少,否则,禾苗的间距就会不韵称,从而影响秧苗的移载;还有,育苗生长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才能恰到好处的把它移栽到田地里?这些都需要经验技术的,否则,就会影响将来的生长及收成。而且,在移植幼苗的时候,铲秧,就更得需要技巧了,因为铲下的苗子一定要带土均韵,不能厚,也不能太薄,否则,将会影响幼苗的成活率。特别是到了插栽秧苗的时节,在田地里看到的都是齐刷刷的青一色强壮劳动力。因为栽秧是一种特别消耗体力的劳作,一般的劳力根本就吃不消,而且还得快而准的用一只手从另一只托着的大块儿秧苗的手中,敏捷而韵称的掰下一小块儿,不深不浅的插入在齐小腿肚深的水底稀泥里。而且,如果秧苗要插浅了的话,它会顽皮的浮出水面,深了,它又会失去呼吸。不仅如此这般,还必须要眼观六路的找准下手时的栽插株距,否则,一不小心,就要重新反工。所以,在我们农村,人们会格外尊重那些播种师、铲秧师和插秧师。因为,是他们保障着来年的收获。而稻子,却是我们这方农村最重要的农作物,也是农民的主要经济来源和来年的温饱保证。”大姐滔滔不绝的一番讲解,仿佛是一副默默展开的春耕画卷,给人以美的遐想。

  “哦!原来,农业生产并不比工业生产简单呀?大家对于秧苗的那种小心程度,听起来怎么有点儿象呵护婴儿一般。”韵感到有些不可思意。

  “不错,因为它是有生命的,而且它只能在春天里蒙芽。如果一个工业产品出了错或者坏掉了,可以立刻从来,可是,那种绿油油的小苗如果一旦遭到损坏,却会耽误整个周期,因为,它不是一个可以即刻重生的产物。”

  “看来,我们农民,并不是人们所说的那种无知的大老粗?”

  “我个人觉得,大老粗的含义应该是这样来理解:老实、大方、粗旷、不计较。否则,大家辛辛苦苦收获的粮食,怎么会大包小包的肩拉背扛着送到城里。而我们农民所拥有的那些耕种知识,书本上也根本就找不到,全都是一代接一代手把手的传递下来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聪明和细心领悟,也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所以,农民决不是什么天生愚墩的大老粗。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只是咱们农民不舍得将腰包里那些不能等价换来的血汗钱,大方的拿出来装扮自己,因为大家深知一日三餐里的材米油盐,离不开那些渗透着自己汗水的金子。还有,万一有个什么头热脑涨之类的病灾,同样也少不了藏进箱底儿的那些救命钱。当然,在他们那单纯的思想意识里也非常的清楚,只有在保障了那一切的开消之后,有幸能够省出来的剩余,才可以拿来计划其它无关紧要的花费。然而,在农村,很少有哪家人,在一年到头后,还可以欣喜的拥有着比金子还可贵的经济收入。说句实话,在包产到户的这几年后,我们农民才算基本上解决了温饱问题。不过,我相信,我们农民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等到将来经济有了好转,大家自然就会关心到个人的形相问题。”大姐眼里满含着希望。

  韵也深深感到了姐姐对农民的一种深情怜悯。因为,大姐在当年被村里推选到大学读书之前,就是公社的劳动标兵,生产队的妇女队长,而且,她样样都拔尖儿。

  无论是文化还是在劳动生产上,大姐都是那么的超凡脱俗。如果不是突然降临的文化大革命,她或许早就考上了大学。即使在后来推选她到城里上大学的头一天,大姐还依依不舍的在留在田地里收割稻子。所以,她非常了解农民的甘苦和他们内心的深切渴望。

  如今,已经年近四十的大姐,只要学校放假休息,她就会回到家里,不辞辛劳的到地里干活;也许,她已经习惯了这块亲切的土地;也许,她已经很难离开这块伴随着她成长了几十年的希望田野;也许,这块土地印记了她太多的斑斑脚印。

  对于大姐身上的那些美德,韵从小就十分敬佩,并悄悄的影响着自己的思想意识。

  此刻,当韵看到田间里仍然不时拔着野草的两位十分敬慕的亲人时,她终于再次弯下腰去,并默默的挽起自己的裤管来。

  当妈妈突然抬头看见她的这一举动后,便即刻匆忙向她喊道:

  “好了,好了,你就站在那儿吧,我们这就上田来。”

  姐姐见妈妈如此焦急的样子,嘴角悄悄露出一丝抿笑。

  韵自己也仿佛有些看出了妈妈的一番心意。

  当妈妈姐姐从田野里走出来的时候,韵也帮他们提起置放在田边的两双鞋子,默默的跟在她们身后。

  她们各自的手上都提着一大把被拔出来的野草,手上、脚上粘满了黑黑的泥巴,甚至连头发上,都被蹭了些许。

  妈妈和大姐相貌非常相似,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一样的丰满体形,显得一样的结实;一样的苹果脸上,透着一样的慈祥和善良;一样的齐耳短发,自然的卷曲着,连走路的体态都很像。只是姐姐比妈妈年轻了二十岁而已。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旁边一条小溪边,并且慢慢的踩到溪水里,溪水不深,只到她们的小腿处。

  “哎呀,真凉快啊!”妈妈姐姐来到水里后,异口同声的深深感叹道。

  看到她们如此一种情形,韵突然心酸的意识到,妈妈姐姐的双脚在整整半天里被长久的泡在泥地里的那种难受滋味。

  不久,妈妈姐姐就哗啦啦的洗净了身上粘乎乎的泥巴,接着,便穿上韵为她们递到手里的凉鞋,然后就立刻起身离开了溪水。

  紧接着,母女仨便高兴的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如虹的霞光,就像一件薄薄的霓裳,悄悄的披挂在她们的身上。

  可是,当走在妈妈姐姐之间的韵,不经心拉起她们的手腕时,突然听到两人几乎同时轻喊了一声:

  “哎哟”。

  听见声音,韵这才突然发现她们的手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血色划痕。

  “妈妈,姐姐,你们的手上怎么有这么多的划伤?”韵心疼的问。

  “没什么?只是在拔草时,不小心被秧苗叶子给扎的。”妈妈毫不在意若无其事的回答。

  “秧苗能扎人?”韵一脸疑惑的样子。

  “你现在应该明白妈妈为什么害怕你下田的原因了吧?小妹,你知道吗?其实,每一个秧苗的叶片,都长得象一把薄薄的据子,一不小心,就会被划出一道伤痕。”姐姐突然苦笑道。

  哦!原来,妈妈姐姐对自己真是用尽了良苦心思。

  韵深深的和农事,她决不能让自己就像一个娇小姐那样,被妈妈悉心的娇惯起来。

  回到家里的时候,大姐连晚饭都没有吃,就直接把停放在院子里的小自行车推出了院门。

  见此情形,韵立刻亲切的挽留道:

  “大姐,怎么要走啊?还没吃饭呢?再说,天气都已经有些晚了,今天就别走了吧!”

  大姐却微笑着对韵说:

  “不了,我要不回家,你姐夫和你小侄子会着急的。因为你侄子晚上必须有我陪在身旁,才肯睡觉。”

  听了大姐的话,妈妈却立刻在一旁说道:

  “大女,你还是简单吃点东西再走吧?干了一下午的活路,肚子早该饿了,快放下车子,回去吃点东西再走。”

  “妈,我今天中午吃得比较多,现在还真的不太饿。再说,我不可能在您面前还客气吧?”大姐微笑着解释。

  “好吧,那我就不再挽留你了。”妈妈说完,默默的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韵继续道:

  “这么多年了,你大姐真是争气,就像个来还债的一样,她对于我们这个家,从来都只有付出。”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浮着一种欣慰和自豪。

  “妈,您还别这么说,我是从小就深受您的言传身教,当年,爸爸工作不在您的身边,你一个人要支撑我们七个子女的生活,而且还要一个一个的把大家送进高等学府。如果,您的其他子女不是因为工作在外地,也许,大家都会象我一样的经常回来陪您的。”大姐心怀感激的注视着母亲。

  母亲却默默的感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而大姐却微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韵说道:

  “现在,就您这个小幺女还需要努把力了。等小妹一旦考出去了,我就把您和我爸接到我那儿去养老。”

  “好了,大女,你实在要走,妈也就不耽误你时间了,省得天黑,路也难走。”

  “好吧,那我就走了。”大姐说完,就立刻抬腿上了自行车。只见车子先晃动了几下,紧接着,便十分训服了。

  这时,站在门口默默的目送着大姐亲切背影的韵,突然想起那条崎岖不平的道路来。于是,她轻轻的向大姐叮聆道:

  “大姐,路上小心!”

  大姐却没有回头的应了一声,然后,就只见她弯弯曲曲的颠跛在前方的那条乡村小路上,渐至远去。

  当韵和妈妈回到屋子的时候,爸爸正在灶台做晚饭。妈妈见了,立刻上前替下了他。

  虽然爸爸在农村生活了几十年,但他仿佛仍然没有习惯农村的那些劳作,甚至包括做饭这样的家务活儿。

  如果他要做好一顿饭,那他的眉毛胡子上,都会沾上柴草,而且洁白的碗边儿,都会被他弄得满是草灰印儿。

  “嗨,看你弄得一脸的黑,快去井边上好好洗洗吧!我不是说过,不要你做饭的吗?”妈妈一边微笑着对爸爸说话,一边拿起一个干净的盆子和一个大木瓢,从旁边的一个大水缸里舀上半盆清水,接着,再将灶台上的几只碗碟放进盆里仔细的清洗。

  坐在灶窝旁的韵,默默的看着妈妈的举动,心里自然感到一种轻松和庆幸。

  “幸好妈妈替下了爸爸做饭,否则,这顿饭真不知道怎么放进嘴里?”

  同时,她也十分感概妈妈在这样一种从充满了柴草与烟灰的世界里,居然还能够保持着一种爱清洁的天生性情,这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此刻,韵又下意识的看了看房间里的环境。

  从灶台到灶窝,从米缸到水缸,处处都是那么的整洁、有序。就连吊挂在灶门前常年被烟熏火燎的大茶壶,黑得都是那么的闪亮,甚至每日踩在脚下的地面,看上去都似乎人影可鉴。

  而妈妈身上的那些衣服,虽然毫无华丽之感,却十分的干净合体。

  她那头有些花白的自来卷发,总是让几颗钢挟子,严紧的别在耳后,从不允许散漫的搭在脸上,哪怕只有小小的一缕。

  说来也有些奇怪,妈妈虽然在农村饱经风霜无数,可她的皮肤却永远都是那么的白净、红润,怎么也不会改变原来的颜色,在她的身上,也许只有那双累得连指甲都不再生长的手,似乎才能记忆出她一生的辛苦。

  第二天一早,爸爸妈妈都还没有起床,韵就悄悄的起来干活了。

  首先,她按照妈妈的清洁标准,打扫了家里的院落,接着,她又为庭院的荷花池里给了一些鱼食。

  当她撒下鱼食的瞬间,就看见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红鲤鱼,从圆润而净直的藕叶下欢快的游了过来,犹如聚会般的凑到一起,接着,大家便各显身手的叼上一口美食,快速的躲到一旁,偷偷的独自分享。

  看着眼前的情形,韵不由自主的抿嘴一笑。她此刻的心情,仿佛格外的舒畅。娇媚的脸庞,好似她身旁的那朵出水芙蓉。

  “嗯…,这花真香!”韵默默欠过苗窕的身子,十分爱惜的捧着一朵刚刚展开花瓣的粉荷,轻轻的将自己直挺的鼻子,小心的凑近淡黄色的花蕊,在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她便如此这般的情不自禁。

  正在这时,老父亲突然站在门口,看着面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便随口吟道: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听见父亲婉转的教导,韵立刻放开了手中的荷花。

  “爸,您这么早就起床啦?”韵有些脸红的回头看着父亲。

  “看来,你也喜欢这花?”爸爸一脸高兴的模样。

  “是的,我喜欢。因为它是花中君子。它代表着一种高贵的品质。就像《爱莲说》里面说的那样:从污泥里生长出来,却不沾染污浊;在清水里洗涤过,但不显得妖艳。”

  “不错,荷花生于沼泽、湖泊、池塘,婷婷玉立于水中,迎骄阳而不惧,出淤泥而不染,给人以清净高雅之感。及至秋天的残荷,仍一派风霜露骨,莲蓬带着莲子埋于秋水,为来年的重生带来希望。做人如莲,要懂得坚守心灵深处的高贵,不随波逐流,不为贪婪的人心所带动,在红尘人世中保持一颗纯净的心。当然,这很难做到,但是,世间人品至高。如果能修出莲花的高雅、洒脱、圣洁,就是人世间至美的灵魂升华。”

  父亲的一番话语,让韵深感教悔。

  她就那么呆呆的注视着父亲,默默的由然起敬。

  “咦!怎么这么早,你们父女俩就起来了?我还没睁开眼,就听见你们在院子里说话了。”妈妈突然一脸清新的从屋子里走出来。

  “对不起!妈妈,我们把您吵醒了。”韵立刻向妈妈歉意的说。

  “你妈呀,今天算是睡过头了。要在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就把家务打理得差不多啦。”爸爸在一旁微笑道。

  “是啊,因为有我幺女陪在旁边睡觉,心里格外幸福,所以一放松,就睡了那么一个好觉。”妈妈喜笑颜开的。

  “妈妈,难道这么多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睡得不好吗?”韵诧异的注视着母亲。

  “哦!也不完全是这样。只是偶尔有一点点而已。”妈妈立刻婉转回答。

  “哼!…你这老婆子呀…哼!…算了,我也不想揭发你就是了。…你妈她……经常是惦记得梦里都喊醒。哎!也不知道她对你怎么会有那么重的心思,你前面的六个姐姐,一块儿加起来,也没见过她有这么重的牵挂呀?”爸爸在一旁显得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这讨厌的老头子,知道个什么呀?我幺女和她几个姐姐都不一样,她们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红头花色的,只有她从小就身体瘦弱,胃口不好,我怕她一个人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知道了吧?”妈妈嗔怪的看着面前的老头子。

  “妈妈,您对我确实有些过虑了。你没有必要总把思想停留在我娇弱的过去,其实,我在学校的时候很喜欢锻炼身体,所以,我的体质一直很好,甚至好几年都不会感冒一次。”韵心怀感激的安慰妈妈。

  “哦,是吗?看见你现在长得这么健康,我以后再也不会胡思乱想的了。”妈妈欣慰的微笑着。

  看见妈妈脸上轻松的笑容,韵也默默的展开了自己的笑脸。

  这时,突然一声雄鸡高唱,紧接着,它的左邻右舍便随声高歌。

  见此情形,韵立刻回过头去,默默的看着旁边一排鸡舍,欣喜的笑了起来。

  而且,就在转眼间,只见妈妈端着一盆鸡食走到了鸡舍前,并一把一把的往它们的餐具里添加食物。

  当妈妈照顾完前面的每一个鸡舍后,才手脚灵活的单单把最末端的一个鸡舍给打开来。

  没想到,妈妈扶在手上的那个小小的篱笆门,刚被开启,一只红头母鸡就带着它那群娇小玲珑的小鸡娃们,骄傲的踱步走了出来。

  待到每只小鸡都出了笼后,妈妈才起身拿出一盒细细的小碎米,轻轻的洒向以老母鸡为首的鸡群里,并“咯咯咯…”的轻唤着面前的小鸡们快来美餐。

  看见妈妈刚刚撒下的那些小小的碎米粒儿,韵立刻就想起了妈妈用米筛过虑大米的情形。

  她总觉得妈妈筛米的时候,显得格外的认真仔细和悉心。

  每当那时,妈妈总会拿来一只宽宽的方凳,然后,再拿来一个大大的簸笈放在櫈子上,接着,又往簸笈上放置一个比簸笈要小上一大圈的筛子。

  当这一切准备好之后,她就会拿出一副老花眼睛袈在自己的鼻梁上,那幅一丝不苟的样子,就仿佛是一位资深教授,准备着即将批改作业一般。

  一切准备托当的时候,严然一副知识分子模样般的妈妈,便会循规蹈矩的将箩筐里白花花的大米,用一个底小口大的木制量斗,细心的舀上一斗,轻轻的放在已经准备好的筛子里。

  妈妈用的量斗不大,大概满上,也就只有两斤左右的重量。

  妈妈就那么不费劲的端起簸笈里的筛子,来来回回的团着米粒。

  此刻,只见筛陋下来的大米,犹如雪花般的飘飘扬扬纷纷下坠,它们落在簸笈里的那种唰唰唰的敲击声,就好似雨打芭蕉一般动听。

  经过一阵悉心的团筛后,妈妈终于轻轻的放下筛子,然后,便仔细将团出来的小石子儿和那些未完全脱壳儿的金色稻谷,一粒一粒的挑出来。

  检查完筛子里的最表层,接着,妈妈就会用手指,一层一层的仔细翻弄那些大米,她那种认真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老师决不放过一张试卷的错题。

  每当那时,韵总会问妈妈,为什么要如此细心的筛米?

  而妈妈每次都会这样告诉她:

  “因为大米里那些没有完全脱壳的稻子,根本就煮不烂,我担心你们不小心吃到嘴里后,会刺着喉咙。而且,大米里经常会混杂着一些小石子,以前,我还不习惯挑米的时候,你爸在吃饭的时候,就不小心被一颗坚硬的小石头,塄给蹦坏了一颗大牙。所以,后来的大米,一定是要经过精挑细选的。而且,现在粮食也多了,筛陋出来的那些小碎米,用来喂小鸡小猪不也正好吗?这样还可以省去一笔买牲口饲料的钱。”

  眼下,韵默默回过神来,默默的看着妈妈一小把接一小把的将小碎米轻轻的撒向鸡群。

  每当那些米粒儿飘下一次,那些可爱的小鸡娃们就会不由自主的蜂拥一次,哪怕它们脚下的食物还有不少。

  看着一只只急匆匆挤在一起贪婪啄食的自然生物,韵突然意识到:

  难道,贪婪,理所当然就是自然界的一种本性吗?

  可是,那只本来应该是最需要进食的鸡妈妈,却咯咯咯的退出美食地带,并东张西望的关注着身边的每一个孩子,尽力的维护着孩子们的进餐秩续。

  当旁边的韵,看到面前这一自然情趣后,突然心有感触的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也许,无私奉献,便是每一个自然母亲的天性吧!

  而此刻的母亲,却仍然目光专注的打量着那群可爱的小鸡们高兴的进餐。

  终于,小鸡们一个个都吃饱喝足的时候,鸡妈妈才神态优雅的啄起食物来,它是那么的循规蹈矩,就像母亲打扫餐桌一般的把地面清理得干干净净,不剩一颗米粒儿。

  鸡妈妈终于饱足之后,便抬起头来,以感谢般的神态向着韵的妈妈咯咯两声,然后,就领着它的那一家子,优哉游哉的在院子里玩耍开来。

  喂完小鸡,韵的妈妈又拍了拍戴在身上的围裙,然后,才进房间放下手中的饲料盒。

  “妈妈,今天早上您歇着,我来做早饭吧!”韵突然向母亲说道。

  “不用,还是让妈妈来做饭吧,你现在先去看一会儿书,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妈妈说完,便顺手拿来一只小竹椅,喜悦的放在花园旁。

  “幺女,你看,这花开得多好看啦,希望你的学业也能够象这花一样,又红又专。”

  看着妈妈满怀希望的样子,韵实在不敢说出自己打算就这样一直在家务农的事情。于是,她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书包里取出了一本书来,佯装着坐到了花园边儿。

  早饭后,爸爸规律性的出了门儿。

  妈妈却在为小猪准备饲料。

  家里一共有两只小猪,是妈妈刚买来不久的,她说,小猪养到腊月的时候,正好可以宰杀来做腊肉,这样,家里和几个姐姐就可以吃到最新鲜的放心腊肉了。

  见此,韵的手上虽然仍旧拿起一本厚厚的书,可她忧虑的视线却一直绕在妈妈的辛劳的身上。

  她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妈妈从厨房里,忙碌到猪圈前。拎着一桶一桶的猪饲料,不知劳累的来回走动着。

  韵几次要上前帮忙,却都被妈妈好言说服了。

  看着鬓发斑白的老母亲,忙碌着本该不属于她的那些劳动,韵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酸楚。

  她觉得,也许,妈妈如今所做的一切,应该让自己来接替?

  于是,她终于狠狠的咬了咬牙。

  但是,她却一直默默的看着妈妈忙完了家务,才敢放下手里捧着的书本。

  接下来,她就到厨房烧了一盆热水,然后,再小心端到花园旁的一个洗脸架子上,并很快拿来了一瓶洗发水和一把红色的小木梳。

  院子里,韵默默的解开了自己两条乌黑的长辫子。她的辫子真是少有的长,几乎长达到臀部的位子。

  刚刚解开的头发,看起来似乎比原来更要长一些,波浪似的绵延在后背,就像是精心烫过一般。

  只见她轻轻的把长发拢在脸颊的一旁,然后,又拿起梳子轻轻的来回梳透柔亮的秀发。

  她的形态看上去婷婷玉立,只是神态里似乎潜藏着一丝淡淡的忧虑,一双明媚清澈如泉,纯净的脸庞略显清瘦。

  正当她洗完头发,默默疏理的时候,门口突然走来一位陌生女人。

  当女人一眼看到韵的时候,立刻表现出一副惊异的神情,接着,便轻声说了句:

  “真美,就像一个仙子。”

  说完,女人又很快退身出去了。

  见此情景,韵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她并不认识那个女人,她也实在想不出来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到家里来?更想不清楚那人为什么要说那样的一句话?

  不一会儿,只听门口又是支呀一声,紧接着,就看见一个脑袋又叠着一个脑袋再叠着脑袋的挤在门缝里。

  而那几个如西瓜般叠在一起的一张张笑脸,似乎全都灿烂得开成了一朵朵鲜花儿一般。

  由于光线和距离的原因,韵一时没有瞧出来那些个脑袋究竟是谁?

  就在她感到十分纳闷儿的时候,门口的仨脑袋突然推开房门,嘻嘻哈哈的蹦进门槛,并且异口同声的向花园旁的韵,嘻哈喊道:

  “韵韵!”

  看着门口突然撞入的几个不速之客,韵也惊讶的迎向大家,也高兴的喊道:

  “华华、小琼、英子,原来是你们几个呀!嗨,干嘛不直接进门?”

  “我们几个早商量好,先在门口偷偷看看你们家是不是来了一个漂亮仙子?”英子嘻笑着说。

  “仙子?”韵一副莫名的神情。

  “是这样的,刚才我们在村口摆龙门阵的时候,看见了你家老娘,于是,我们就向她打听你的事情,结果你妈告诉我们,你昨天刚回来。所以,我们几个曾经一块儿上过小学的朋友,就马上约着来看看你。可是,没想到刚才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耶二哥刚娶回来的新媳妇儿匆匆忙忙的从你家里出来,并惊慌的告诉我们,亲眼看见你们家的花园里,飘来了一个美丽的白衣仙子。”小琼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

  “哦,原来刚才在我家门口晃了一眼的是邻家耶二哥的新媳妇儿呀?难怪我不认识。不过,听说她挺有文化的,好像还读过高中?”韵微笑道。

  “对,听说老家是金县大山区的,好像是因为家里贫困,才不得已戳学的。”华华接过话头。只是声音有些细小,能感觉到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华华本来就长得挺瘦小的,当年她也是因为父亲常年卧病不起,母亲也常常小病不断。所以,从小成绩优异的她,却因为经济问题连初中都没能读完。

  当韵看到一旁有些落寞的华华时,心里也不免为华华感到有些惋惜。于是,她立刻转过话题,喜笑颜开的邀大家观赏院子里的满池荷花。

  于是,几个花季少女,立刻高高兴兴的手拉着手的来到花园。

  接着,大家就争先恐后的寻找着心目中最美的一朵来作零距离的欣赏。

  却只有华华把自己即将碰着花朵的双手,默默的退了回去。

  当韵看见她的这一举动后,立刻热情的对她说道:

  “没关系的。华华,随意些!”

  “不了,我的手又黑又糙的,实在不好碰着这些漂亮的花朵。”华华十分难为情的样子。

  没想到华华的话语刚落,却让英子和小琼不由得涨红了脸颊,并立刻放开了捧在手里的娇艳花儿。

  此刻,韵才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三位在同一年里出生的儿时伙伴。

  原来,她们个个都是齐耳短发,面部黑红,手背被阳光晒得有些腊黄,双掌也粗糙得都快裂出了口子似的,甚至连手指上的皱折里,都陷进了许多污垢。

  看着面前一个个同龄却不同气质的农家姑娘,再看看自己洁白如玉的肌肤,韵的心里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即将日夜生活在农村的一种艰难。

  “不,我不能让自己的芊芊细手变了颜色,我不想让自己的手纹里粘上那些连刷子都无法祛掉的泥巴色。也许,我必须回到学校,努力学习,拼了命也要在来年里考出去。”韵就这样在心里默默的思想着。

  “大家怎么突然沉默起来啦?”英子首先看着大家开口说话。

  英子是几个同龄人里长得最胖实的一个,看上去有些粗旷,说话和干活都显得特别有劲儿,是农村里最受欢迎的那种类型。她虽然读完了初中,但是学习却一般。

  “哦,是呀。大家这都是怎么啦?”韵听见有人说话,立刻回过神来。

  华华和小琼却相互对视了一眼,接着,大家又都相互传递出一种同样的神情,仿佛人人都在默默的诉说着生活在农村的一种无奈和一种心情的失落感。

  “嗨,也许,这就是命运吧?谁叫咱们一出世就是农民呢?不过,如果村里再多一些工厂就好了,那样,大家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人们不都说:一半工,一半农,就能胜过一个富农吗?”小琼心直口快的。

  小琼虽然当年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连小学都没有念完,但是,她喜欢看书读报,而且天生灵巧,并从小打磨出一副结识身体,所以,深得众人赞赏。也许,正因如此,她在十五岁那年,就被村子里唯一能挣到现钱的面条厂,破格招收为一名工人;也许,也正是因为她拥有着一份令许多年轻人都十分羡慕的工作和与众不同的外来收入,所以,她的性格显得比较开朗。

  “可不吗?能够有田种,还能到工厂挣些外来钱,当然是人人都向往的了,可是,现在又有几个人能够像你那么幸运的得到一份种地以外的工作呢?”华华一脸沮丧的样子。

  “哎!牛奶、面包都会有的。毕净社会要发展,相信总有一天,农村的一切都会改变的。”韵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很清楚,她不过是想安慰大家。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就那么一句简单的话语,却令周围的目光为之一亮,就仿佛是看见了一种希望。

  看着大家渐渐舒展了的神情,韵即刻兴冲冲的回到堂屋里,从茶几上拿来几只茶杯,然后,再捧着一只大大的紫砂壶,小心翼翼的为每只小茶杯里,轻轻的注入茶水。接着,就拿出一个木制托盘,将刚刚盛满茶水的四只杯子,向院子里的花园走去。

  托盘是红木质地,呈色虽然老旧,却木质坚硬,纹理光滑细密。

  当韵捧着托盘走过花园的时候,恰好一阵轻风飘动,于是,一池荷花立刻如少女般的轻歌曼舞起来,立刻惹得满园飞香。

  “来,我请大家喝一杯自产的连心茶!”

  韵微笑着把手中的托盘,一并搁在花园旁的一张褐色石桌上。

  桌子是圆形的,看上去有些古老,桌面有精美的雕花图案,在它的周围有四只腰鼓形状的小石櫈。

  当古香古色的一套茶具放在上面的时候,总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一种奇妙的联想,仿佛在那一切的背后,深藏着许多耐人寻味的故事一般。

  “来来来。快来坐吧,这可是我妈妈今天早上才沏上的新茶。”韵放好茶后,热情的招呼着大家。

  于是,几个姑娘都高兴的坐到了桌子旁。

  “来,大家别客气,自己动手来拿!”韵再次热情招呼。

  “好的,我们不客气!”小琼首先双手端起一杯,接着,大家也就不再拘泥,纷纷伸出手来。

  “啊!这茶真不错,虽然稍带苦味,却苦中有甜,清香怡人。”华华轻轻的品了一口连心茶后,神情甘甜的说道。

  “不有诗芸:采得莲心苦更严,青裙白面退尖纤。竹轩旋碾香尘散,槐梦初回齿颊甜。”韵微笑的接过话头。

  “听着怎么有点像在说人生折理似的?”小琼放下杯子道。

  “好了,好了,听你们说话,我只会感到头晕。”英子话语刚落,只听大家立刻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正在大家喜笑颜开的时候,妈妈端着满满一筲笈红绍尖回来了,而且,在她的后面,还紧跟着一个女人。

  当韵一眼看到刚刚走进院子的妈妈后,立刻就起身迎了上去,并且很快接过了她手中的筲笈,还以友好的微笑,默默的注视着那位陌生的女人。

  只见那女人形体标志,面如桃花,却神情羞涩,只是不自觉搭拉在身旁的那双粗手,让人感到一种幽幽的缺撼。

  “幺女,来,快叫耶二嫂。”妈妈微笑着对韵说。

  于是,韵很礼貌的微笑的招呼了来人。

  “耶二嫂,这就是我家幺女,你叫她韵韵就行。以后我要不在家的时候,你有什么事情?直接找她就可以。”

  “大姐,您幺女可真漂亮,刚才我还以为是看到了天女下凡呢?”耶二嫂脸色菲红的说道,神情显得有些激动。

  因为韵的母亲是家族同辈人里最年长的,所以大家都尊称她为大姐。

  听到来人的一番话,韵好像反应并不大,只是感到有些诧异而已。

  妈妈却乐呵呵的看了身旁的小女一眼,然后自谦的说道:

  “你真是太夸奖了,她哪有那么好看呀?”妈妈虽然这样说,可眼里却闪烁出一种难抑的喜悦。其实,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有多么的冰清玉洁。

  “耶二嫂,请到里面喝口茶水吧!”韵放下筲笈后,热情的向来人招呼道。

  “不了,我是来你家借米筛的,家里还有许多活路要等着回去做呢。”对方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显得有些腼腆。

  “不用你们着急吧?来到家里就是客,还是进来坐坐,喝杯水再走吧!”妈妈也十分客气的招呼。

  “大姐,我真的不能坐了,家里还一大堆活要做呢。”

  “那好吧,你稍等,我马上给你拿筛子去。”妈妈说着,就走向屋子,接着,就见她很快的拿着一只米筛走了出来。

  “给,你拿去慢慢用吧,不用着急还过来。”妈妈笑眯眯的将筛子递给来人。

  “谢谢大姐,我用完了以后,很快就还回来的。”来人说完,就满脸高兴的拿着米筛走出了园院门。

  看着来人走后,韵刚转过头来,却看见院子的三个朋友,向门口走了过来。

  “怎么?你们也急着要走吗?”韵打量着大家问。

  “好了,我们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以后有时间我们再来。”几个女子七舌八嘴的说道。

  “你们几个小姑娘在这儿玩儿吧,我不会打搅你们的。”妈妈立刻迎面走来。

  “大姨,不是的,快中午了,我们也该回去准备做中午饭了。”三人礼貌的向妈妈说。

  见此,韵只好向大家微笑道:

  “那好吧,我们就不勉强了,以后常来玩吧!”

  “好的,我们会经常来的。”

  等到几个朋友走出院子后,韵便轻轻掩上了房门。

  “妈妈,您也喝杯茶水吧,天气热,一定要多喝些水。”韵关上房门后,立刻来到母亲身旁。

  “好的,妈妈知道。对了,幺女,你也要多喝这种连心茶,这个可是个好东西,它可以帮人祛心火的。”妈妈说着,就走到堂屋,小心的拿起那把大茶壶,轻轻的往杯子里注水。然后,便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看来,妈妈在外面忙碌了大半天,确实感到有些口渴了。

  当妈妈进屋子喝水的时候,韵已经默默的从妈妈的针线篓子里,悄悄的拿来了一把亮晶晶的大剪刀,然后,便神情忧虑的对着院墙上挂着的一面圆镜子,轻轻的抚摸着自己长长的头发,有些不舍的看着。

  终于,她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牙,然后,就将手中的剪子,轻轻的袈在了自己紧紧把住的长发上。

  可就在此时此刻,突然从堂屋出来的妈妈,却立刻对她止制道:

  “韵儿,你这是想做什么呀?”

  听到妈妈着急的喊声,韵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剪刀。

  紧接着,妈妈即刻走过去,一把拿过了她手里的剪子。

  “我幺女今天是怎么啦?怎么突然想起要剪掉自己秀了多年的头发?要知道,一头长长的秀发,是一个女儿家最自豪的标志,你不也一直都不舍得剪的吗?记得,妈妈上次为你剪短了头发的时候,你当时不知道哭得有多伤心啦?”

  “妈妈,我只是觉得头发太长,做农活的时候会很不方便,所以,才想干脆剪短的。”韵轻轻的说道。

  “看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不是答应妈妈要继续上学的吗?你不是在对妈妈口是心非吧?”

  “妈妈,我只是觉得您也是快六十岁的老人了,在城市,向您这个年龄的妇女,早就该退休了,可是,你却还要肩挑背磨的继续着那么多繁重的劳作。看着您没日没夜的干活,我觉得心里很不好受。过几天,我就满十八岁了,所以,作为一个成年人,我应该担负起家庭的责任。”看着妈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韵只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女儿的默默诉说,让面前的老母亲忽然感到,女儿也许真的长大了,她从心底里为女儿的此番心意,深感欣慰!

  不过,她却不希望女儿像自己一样,一辈子留在农村当一个整日累得没有出头日子的农民。

  于是,满脸皱纹的老母亲,只好转念说道:

  “我幺女乖,最近妈妈也感到自己确实不适合干那些累人的苦活路,所以,也正在盘算着,在今年这季稻谷秋收以后,就把家里的所以农田转给别人去种。所以,你就只管放心的去上学吧!”

  “您真的这么想吗?妈妈。”韵立刻展开笑容。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骗你呢?”老母亲一副认真的样子。

  “真的,那我的头发也就不用剪了。”

  “当然。”

  母女俩立刻心情轻松的笑了。

  至次以后,韵每天都认真的看书学习,偶尔也会在妈妈的允许下,帮着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的心里非常清楚,能够乖乖的顺从母亲的意愿,就是一个孩子最大的孝顺。

  而妈妈心中的愿望,就应该是自己为之努力的目标。

  时光如梭,不知不觉中,稻子已经慢慢的开始抽穗。

  一天上午,韵来到田间,突然发现妈妈和大姐,正在把还没有完全抽出穗的稻子,一根一根的剥离出包裹着它的稻叶。看上去,就仿佛有点像拔苗助长一般。于是,韵就向她们问道:

  “妈妈、大姐,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把稻穗早早的剥离出来呢?难道你们真的要拔苗助长吗?”

  没想到,妈妈和姐姐听了韵的问话,立刻嘻笑道: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其中道理。”

  “看到你们那样做,我真的感到有些糊涂了,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让它自然的生长呢?”韵满脸的茫然。

  “傻妹妹,我们这样做是在给它剥苞。因为这是一个特殊新品种,是市种子站在我们村里代培的一种试验品,所以,我们这样做是有科学依据的。”

  “哦,原来如此。没想到,世界上还真有以科学为依据的‘拔苗助长’现象。”

  韵一副莫名的神情。

  稍作停留后,韵突然向着正双手如风一般快捷劳作着的母亲问道:

  “妈妈,让我也来帮忙剥稻穗,好吗?”

  “不用,你赶快回去看书吧,以后不要随便到田里来。”

  妈妈说话的时候,连头也未抬。

  此刻,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虽然她们头上带着草帽,可是,脸颊上豆大的汗珠子,却接连不断的滑落下来。

  见此,韵立刻向着田野中的亲人,心疼的喊道:

  “妈妈、大姐,现在阳光当头晒,已经到中午吃饭时间了,你们快快上来回家吧,我已经做好午饭啦。”

  “好的,我们马上就来。”田野里的两个人,仍然头也不抬的回应着韵。

  “妈妈、大姐,你们要再不起来的话,我也要下田啦。”韵着急的喊道。

  “好好好,我们这就上来。”

  说完,两人真的即刻向田埂走去。

  当她们光着一双满是泥巴的脚丫,抬腿踩在路上时,却有禁不住轻轻喊道:

  “呵,真烫,简直就像太阳下了地一样。”

  顷刻间,两人赶紧把脚收了回去,然后,又简单用田水洗洗泥巴,然后,再穿上旁边的凉鞋。

  就这样,母子仨才快步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也许是好多天没有下过雨了,所以,她们脚下的那条不宽的机耕道,几乎已经变成了一条泥灰路,行人走在上面,就像是踩在沙莫里。特别是有风吹来的时候,简直就像狼烟四起。

  当韵她们一行三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大家立刻就向院子一旁的水井边快步走去。

  接着,只见大家快速的从刚接满凉水的小桶里,稀里哗啦的往自己脸上、脚上、手臂上,痛痛快快的浇水。

  “啊!这回舒服了!”大家异口同声的爽了一口气。

  “来,你们都来喝杯连心茶。”老父亲早在花园旁的石桌子上,为大家备好了茶水。

  于是,待大家擦干脸上的水后,就都向桌子旁走去。

  见大家喝完茶水后,老父亲又将桌子上的茶具一一拿走。

  “妈妈,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吃午饭,好不好?今天天气格外热,外面凉快点儿。”大姐突然看着头上那片巨伞般的菩提树提议道。

  门前的那颗老菩提树非常粗壮,就是两个人张开手臂也围不过来。谁也不知道它已经生活了多少年?然而,它却仍然枝繁叶茂。

  “当然好啦。”妈妈立刻应允。

  见此,韵立刻走向厨房,并很快端出一碗碗荤素相宜的饭菜,轻轻摆放在树阴下的桌子上。

  午饭后,韵抢先收拾了碗筷和桌子。

  当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发现父母和大姐都已经回房间休息以后,她便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悄悄的找来一套旧衣服,然后,躲在厨房里,轻轻的换上。接着,就只见她小心的打开院门走了出去,接着,再小心翼翼的拉拢房门。

  当她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拿上一顶草帽。

  此刻的阳光,似乎比刚才更烈了些。独自走在路上的韵,感到自己的头都仿佛给晒得有些疼痛,就连地面上那些钻进凉鞋里的泥土,都让她感到有些烫脚。

  好不容易摆脱了尘土飞扬的道路,可很快,她又进入了另一种环境的折磨。

  其实,对于田地里那种黑糊糊的稀泥巴,她一直都感到有一种莫大的恐惧。因为,她知道那里面曾施用过许多肥料,经常踩在那样的肥沃田地里,会对身体不好,甚至可能长脚气。

  然而,更让她感到惧怕的却是那种会吸血的蚂蝗。小时候,她曾听有人说,蚂蝗可以变得像针一样细,然后钻进人的脚里去吸血。

  此刻,早已脱去鞋子,站在田边的韵,就那么满脸忧愁的看着面前的水田,久久不敢下去。

  是的,她太害怕踩在黑泥里的那种惟恐感,可是,一旦想到自己已经上了岁数的妈妈和辛苦了几十年的大姐,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学会承受生活。

  想到这些,她终于不顾一切的走进了田里,并且,学着妈妈她们的样子,双手快捷的劳作起来。

  新奇的田间生活,仿佛已经让她暂时忘却了陷在泥巴里的惟恐。

  她此刻的神情显得非常的恬静,明丽的目光十分灵性的随着灵巧的芊芊十指,默默自如的滑动在绿油油的初生稻穗间。

  尽管她尽力保持一种心静自然凉的心态。可是,炎炎烈日却仍然烤得她浑身灼热;升腾的热浪,似乎要点着她盘卷的头上的那条长长的大辫子。

  放眼望去,烈日下的浩妙田野,几乎很难找到另一个人影。

  渐渐的,韵的嘴唇已经变得有些干渴,浑身冒汗。流淌的汗水,不时的越过她新月似的眉毛,不可阻挡的钻进眼里,立刻给人一种刺痛。

  那一刻,她真想随着那些被汗水惹出来的泪水,痛痛快快的哭出心中一种莫名的感伤。可是,她却没有嚎啕大哭,只是轻轻的用手臂,默默的擦了擦混杂在脸上的那些汗与泪。

  就这样,她一直默默辛勤的劳作着。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田野里不顾倦怠的一行一行的来来回回劳作着。

  尽管她的手上早已被尖尖的秧苗叶子划出了许多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

  可当她回头看见自己身后那些留下自己坚实脚印的土地,看见那些自己用双手亲自剥离出来的一束束饱满的稻穗时,她的心里仿佛有一种成就般的欣慰。

  然而,突然的一阵旋晕,却让她立刻难以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终于,她毫无知觉的倒在了满眼新绿的美丽田野上。

  雾蒙蒙的天空下,韵心情忧虑的走在自家的田野上。

  头上的天空阴云密布,仿佛罩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于是,她下意识的捡起一根稻草,举向天空。

  然而,令她不可思议的是,手中轻轻举起的小草,却忽然变成了一只直向云宵的长毫。接着,只见那只长毫,不自觉的在韵的手中轻轻一幌,于是,遮天蔽日的乌云,立刻匆忙散殆,天空即刻露出一片湛蓝。

  看着如此奇妙的景象,韵惊讶得简直有些不知所措。可就在这时,她又突然发现在迎面的晴空中,徐徐的飘来了一位白衣仙子,只见她头顶光环,脚踏莲花,手持锦瓶,满脸慈祥的向自己靠近。

  “啊…啊…菩萨…菩…”韵断断续续的望着面前的仙子,不由自主的喊了起来。

  “我的幺女,你快醒醒,快醒醒吧!”焦急的老母,轻轻的摇晃着躺在床上的小女,禁不住热泪盈眶。

  很快,韵在母亲的一声声轻唤下,默默的睁开了沉重的眼敛。

  看着面前手持水杯的慈祥母亲,韵才忽然发现,刚才不过是一个虚幻梦境,梦中看到的菩萨,原来正是一直守后在自己身旁的妈妈。

  是的,无私的妈妈,就是拯救自己的慈悲菩萨。

  看着妈妈焦虑的神情,韵默默深情的感动在自己纯净的内心世界。

  “我幺女今天是怎么了?妈妈一直以为你是最听话的,可是,刚才那么大热的天气,你为什么要偷偷的跑到田里去呢?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妈妈的一番苦心呢?刚才要不是你大姐及时发现你,也许,你已经…”

  当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突然噎住了。

  当她努力的抑制住即将暴发的感情后,又神情感伤的说道:

  “我的幺女啊,你可是不知道,在你三岁那年,你突然生了一场怪病。于是,我就抱着你四处求医,可是,我想尽一切办法,也没有看见你的身体有所好转,眼看着你一天不如一天柔弱下去的身体,我真是心如刀割。‘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你她的健康’。在绝望的边缘,我就那么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你,恳求着面前的大夫。于是,那位老大夫终于开口告诉我,让我多揪揪你头顶上的头发,如果那样还不行的话,那他就实在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没想到,那种方法还真管用,没有多久,你的身体就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所以,妈妈从此以后对你就格外的细心,因为,妈妈希望我的每一个子女都能平平安安的健康长大!”

  听着妈妈如此的一番诉说,韵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两行热泪也情不自禁的默默流淌下来。

  “我幺女以后一定要听话,努力学习。因为,只有知识,才能让你走出这个艰苦的地方。”妈妈轻轻的为韵抹去两颊的泪水。

  仰望着妈妈圆润却已经失去光华的脸庞,韵轻轻的捧着妈妈满是老茧且糙如麻袋的大手,她多想能够找到一种方法,让妈妈那双充满了默默温柔的手,从新细腻起来,哪怕需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

  想到这里的时候,韵的眼泪再次禁不住汩汩流淌。

“傻孩子,你这又是怎么啦?”妈妈再次轻轻的为女儿抹去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