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璐：后三聚氰胺时代(南方都市报 2010-3-31)

后三聚氰胺时代
“家长向奶粉企业索赔被判敲诈获刑5年”报道的背后
类别:深度调查   浏览量:915
版次:AT08   版名:深度周刊 后窗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0-03-31
作者:华璐 原创   编辑此文
摘要：2009年夏天，我得知有一位向施恩索赔的家长被警方逮捕，理由是勒索企业。在此之前，我曾经报道过家长质疑进口多美滋奶粉导致孩子结石，以及施恩假洋品牌风波，对奶粉安全问题一直保持着关注。

南方都市报记者 华璐
19岁那年，我作为一个新闻学生第一次踏进南方报业大院，以新闻采访课作业为借口找到了《南方人物周刊》副主编万静波。在一个弹簧被坐蔫了的旧沙发上，万静波告诉我们几个学生“记者不是斗士”。
如今将这份职业去神圣化的观念已被许多人所认同，记者是一群普通人，我们也有喜怒哀乐，我们也为票子房子孩子而烦恼。我们坚持报道真相，不是因为我们多想与一些阴暗面为敌，而是因为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这是职业精神所要求的，这和厨师煮好菜肴，会计算清楚账目一样简单。
2009年夏天，我得知有一位向施恩索赔的家长被警方逮捕，理由是勒索企业。在此之前，我曾经报道过家长质疑进口多美滋奶粉导致孩子结石，以及施恩假洋品牌风波，对奶粉安全问题一直保持着关注。
“你能和我们合个影吗？”
还没有开始采访，郭利的父母就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虽然我大感不解，但是面对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事亦无不可。两位老人详细地向我叙述了郭利从以受害家长身份向施恩和某奶企索赔，到自行将施恩奶粉送检发现三聚氰胺超标高达百倍，再到与施恩谈判，继而被捕的全过程。
采访过程中，无数问号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比如：施恩的奶粉是否存在三聚氰胺超标问题？为什么在国家抽检中没有发现？施恩的假洋品牌风波是否与郭利有直接关系？抛开这些具有公共属性的问题，为什么郭利的妻子高红在丈夫被捕后不闻不问，还带着孩子躲起来？
郭利的父母说，在郭利向媒体爆料“假洋品牌”事件之时，来访媒体络绎不绝。可在施恩发表声明称品牌为华人所有后，媒体不约而同噤声，即使郭利被捕的事，几家全国性的大媒体起初都是兴致勃勃地来打听，最后也以“企业公关”“领导不同意”等种种理由打消了采访计划。
我大概能明白，郭家老人要求与我合照，甚至要求我在他们提供的每一页材料上签字以示已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生活在这片神奇土地上，如果你足够幸运，那就能一辈子安心地当读者，看看报纸上报道的魔幻现实消磨时间；如果你一旦成为了新闻当事人，那焦虑、恐惧与怀疑必然会侵蚀你的生活，而且生活极难恢复之前平静的原状。
11月20日，郭利案在潮安县法院一审开庭。庭审当天，能容纳百人的旁听席上，只有我一人来自外地，其余均是某奶企及当地公检法的工作人员。庭审从早上持续到晚上8点。其间，一位法官把我“请”出法庭，不允许我继续旁听。
当天深夜，我在郭利的辩护律师张燕生的房间里，看到了半人高的录音整理材料。在第一次赔偿40万已经结束后，某奶企的工作人员多次主动提出要与郭利“谈谈”，并在出发谈判之前那段“凯旋”的对话，张燕生解读为“罪意引诱”，也就是我们俗称的“钓鱼”。
“郭利的妻子高红和岳母都主动提供了对郭利不利的供词，高红的朋友拿着录音主动找某奶企让其指控郭利勒索。我不知道这样一所企业，他的能力到底能有多大，让身边最亲的人在没有任何解释之下倒戈相向。”作为一个从业十数年的刑辩律师，张燕生同样流露出恐惧。
9天后，潮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迅速作出了维持原判的二审判决。
3月24日，《后三聚氰胺时代的奶粉》终于在本报深度周刊上刊发，但网上转载的报道链接都陆续被撤下，在百度中搜“郭利”，置顶的总是“各位妈妈不要听信郭利的谣言，施恩奶粉质量合格”。与我的报道几乎同时的，还有一篇某网站的报道，稿子里提醒中国消费者“消费争议维权需合法，切莫非法图谋致犯罪”。
后三聚氰胺时代，我们关注奶粉的质量，受害孩子的后续身体状况，家长的索赔进展，企业的回应，我们期望一切都朝良性方向发展，但目前可以获取的信息实在是不够。我依然不觉得记者是斗士，但即使只是在墙上留下几个指甲抓痕，将来的人也会知道，至少我们在如实报道上做过努力。
http://gcontent.nddaily.com/2/48/248f5896d397dc08/Blog/899/327c6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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