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历史:程天固修广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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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羊网 2006-02-26 14:5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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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在城市近代化的历程中,较国内大多数城市起步早;与上海等新兴城市比,又颇具自己的个性特点……
沈次峒



程天固(1889年-1974年)———他是广州走向现代建设的开拓者之一。这位中山人,早年留学英国牛津大学和美国加利福尼亚经济学院,硕士。1915年回来办工厂,任广州商会会长,后聘为广东大学法学院院长,1921年—1923年,1929年—1936年,两度任广州工务局长。工务局是新式城市建设的职能部门,主持城市规划、交通设计、兴修道路等,由于成绩显赫,后任广州市市长。抗战爆发后的1941年任驻墨西哥、巴西大使,晚年寓居香港。

图:广州建市后,现代城市格局的开拓者之一———程天固。
1  是谁,打破广州城上千年的格局?
清末民初的广州城,有内城和外城之分,各城门有瓮城、月城、翼城等,后来,又出现老城和新城。老城从观音山经今天的越秀北、越秀南、文明路、大南路、大德路、人民中路(曾叫丰宁路)、人民北(曾叫长庚路)、盘福路回到观音山;新城从越秀南起,经万福路、泰康路、一德路,到人民南(即太平南)的太平桥上。广州属于南海和番禺共管,最初的大路是砌石条的,如西濠口到东堤是最长的石条路。其余全是石泥混铺的内街窄巷。这里没有街灯,晚上把街闸锁上,天明才开。街闸处悬点油灯,入夜后星星点点,巡逻警察也难行,治安当然混乱。其实早就有人提出改造广州城,如温宗尧在1902年当岑春煊总督的“洋务文案”时已经提出,将西长寿寺封闭拆平改建自来水塔和戏院等。后来朱庆澜也提出拆城筑路。到陈景华(前清举人,当过报社主笔,广东军政府成立被推上首任警察厅长位,后不肯与“皇帝”袁世凯合污,1913年中秋之夜被龙济光杀)当厅长后,下令拆除街内闸门,让电灯公司装上街灯,才开始打破上千年的格局。
对广东来说,西洋建筑最早出现在澳门。澳门从十六七世纪开始,为贸易和宗教服务,公共建筑和教堂都完全按照西方的正规样式。因此,建设新广州时,城市的许多结构,还有建筑样式,都参考西洋的先进经验,如大建骑楼,就能很好地解决热带地区雨水多的问题。
民国初期,广州还没有市政府,只有禺山市内市政公所实行管理,主管是魏邦平(1884年-1935年),香山人,日本士官学校毕业,曾任政府陆军部副部长、广东警察厅厅长、广州卫戍司令等职,后因涉嫌刺杀廖仲恺逃亡香港,病故广州。
作为军人出身,魏邦平管城市首先一个字:拆。1920年,市区内各古老的城门被动员的民工、监仓人员等拿起锄头镐头开始砸,从此不管刮风下雨,烈日暴晒,人们稀里哗啦把城门拆成一堆堆瓦砾砂石,城内到处堆着土坡泥山,把小路通道以及麻石小道都压住了,马车、大板车,挑担的、走路的,城里每一步都只能艰难地前行,一下起雨,泥浆四处横溢,路滑多坑,几乎全城怨声载道,可是魏邦平似乎也没有更多理会。拆,已经是城改的大动作,他甚至还做着市长梦。

图:连接五层楼的广州北城墙。
2  新建制的广州市,六个局长全是留学生,程天固骑上虎背,只管前行……
1921年2月,孙中山的儿子孙科被委派到广州当市政厅长(相当于市长)。他与程天固是老乡。早年留学美国,与程天固在美国加州政治经济学院又当过同学。因为对新式城市很感兴趣,到过美国各大城市考察,孙科1920年写过《都市规划论》,是我国第一部阐释城市建设的书。还在《广州市组织条例》中,第一次将市和县分立,才使广州直属省的管辖。而程天固对建设新城市也颇感兴趣,曾将三藩市的宪章翻译出来登在报上,让中国人认识新式市政规划。所以,孙科一当市长,马上请程天固当广州工务局长,这工务局其实就是管城建的部门。
程天固原并不想干,因为他已被安排在公用局,要发展电灯、自来水等事业,比较有把握,如今到不熟悉的部门,心中没底。广州市的六个局,全由外国留学生当局长,如财政局长蔡增基(中山人,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系)、卫生局长胡宣明(福建漳州人,毕业于约翰霍金斯大学,医学博士)、公用局长黄桓(番禺人,毕业于巴黎大学和布鲁塞尔大学,电科学士学位)、教育局长许崇清(番禺人,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研究院)、公安局长吴铁成(中山人,毕业于东京大学明治大学法律系),有人称市政府为“洋化机关”,坊间也议论纷纷。这时,广东教育会长汪精卫出来鼓励程天固,因为程天固也兼教育会的总干事。汪精卫说:“我虽誓不做官,但仍要负起革命责任,将来办大学,还是要请你出来襄助的。”
1921年2月,新任的广州政府官员宣誓。会上,省警察厅长魏邦平充满了轻蔑的眼色,被程天固觉察到了。程天固也是非常敏感的人,1918年2月,他陪一帮外国人在香港看赛马,感到空气混浊,领来宾们提前离场。走开只几秒钟,仅几秒,场内起火,瞬间蔓延,结果场内大乱,烧死了600多人,成为著名的惨案,而程天固就靠一瞬间的灵感却幸运地躲过了,所以他的“先知”也出了名。这时孙科安慰他说:“魏邦平是怕你初出茅庐,也不服你夺了他政公所的差事,所以警告过我。没关系,市政虽然初搞,还要靠你,努力吧!”魏邦平所为“乃中国政海中人患得患失之常情”,程天固不放在心上(当不成广州市长的魏邦平,后来从不参加市政府每周例会,连市长孙科都被轻视了),他倒认为,外国留学生虽没有经验,但只要给了机会,经验始终会有的。既骑上虎背,只管前行!
3  一批外国建筑师来到这里,不少留学的土木工程师归来,为岭南的现代化建筑倾注大量心血……
两次鸦片战争条约的签定,使岭南成为开放的门户,所以一批批外国建筑师和土木工程师也来到这里,从1863年奠基、建了25年才于1888年建成的石室大教堂,令广州人眼前一亮,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没有想过有如此高大雄伟的建筑,才知道外国人在建筑艺术上的不同凡响。所以,当越来越多外国设计师从香港来到广州,给这片古老的岭南大地增添异彩时,广州的人们并没有感到陌生。中国人学西艺的建筑师,最早是从到西方留学的那批幼童中产生,从学“西文”到学“西艺”,是个很大的转变。广东番禺的胡栋朝是最早取得西方学位的土木工程师之一,他在美国康乃尔大学取得土木工程硕士。在1934年广州工务局的名册中,具有新式学堂工科背景的还有梁学海、郑裕尧等,此外,部分华侨里的工程技术人员也回国参加建设。其实,广州或广东的留学生还有不少,如巫振英、朱彬、梁思成等,但早期广州城建最出名的是杨锡宗,这位中山人也在1918年毕业于美国康乃尔大学,当年就成为广州的中央公园(即人民公园)的设计者,后又为岭南的现代化建筑倾注大量心血。
孙科还请了美国设计师墨菲(也译“茂飞”)来广州,他于1894年毕业于耶鲁大学,三十多岁来到中国,到北平、南京等地提倡“中国复古设计”,是旗手的地位。在广州,他设计了以市政中枢(后来的市政府)为传统宫殿式的公共建筑,被接受了。还设计了执信中学等,与他另一个作品———南京金陵女子大学惊人相似。他还有一些设想,因为“陈炯明叛变”而搁浅,后来到南京等地实施了。
4  面对“经纪式的冒险的流浪美国商人”,要借债一千万美元给广州作市政建设基金,他望望孙科市长那激动的表情,慢慢说:“我不同意。”
程天固上任后,要做好第一件事,表明自己的决心和证明自己的能力。面对广州余泥成山,百姓怨声载道,程天固首先是召集拆城的承建商商议,订合同,限期将余泥全部清光。而腾出的地面,待城建人员对新马路规划划定之后,将路基两旁的地变卖,或由承投拆城的商人承领,作为今后清余泥的收入。商人们当然了解地价,十分乐意。出于这种利益考虑,各自都想方设法去干,不出数月,全城的余泥尽数清理干净,砖石用来修马路。整个广州城才好像从梦中苏醒,潮湿的大地见到了阳光,宽敞明亮,空气也清新多了。老百姓松了一口气,对程天固也给予赞许,另眼相看。
孙科市长不止高兴,更是雄心勃勃,想大干一番。可那时候,市政收入每年200万元,仅够维持日常费用,建设资金基本没有,孙科为这事一筹莫展,终日愁眉不展。这时,来了两三个美国商人,说可以借债一千万美元给广州作市政建设基金。孙科一听乐不可支,及时雨下得及时,立即同意了,告诉了程天固。程天固却皱起眉头,美方提出的建设计划、还款计划,相当不切实际。十年还清债,每年还100万,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看出,那些所谓“美商”,其实没有钱,不过是“经纪式的冒险的流浪商人”,还要广州政府先发“信任状”,他们再到美国筹资。他望望孙科那激动的表情,慢慢说:“我不同意。”
孙科不太高兴了,两人争辩起来,但孙科说不过程天固。在省政府,孙科又与程天固进行过两三次辩论,针锋相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当省长的陈炯明让政务厅长古应芬出来调停,古应芬也是番禺人,日本法政大学毕业,见过世面。他好言相劝,侃侃而谈。程天固见局面难以收拾,心平气和找到孙科,说:“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难处,如市长一定要签,可以———我辞职!”然后,交出一份整理成一万多字的意见,加上辞职书,另外也送陈炯明一份,自己到香港去了。
刚开始的城市建设就遇到如此的困境,孙科也不舒服。他仔细地想了几天,感到还是要尊重程天固,于是派人到香港,诚恳地邀请程天固回广州,并说改造城市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程天固心中其实一直放不下刚开始的事业,也回广州复职了。次日,几个美国商人来了,解释说计划不够完善,请多多指导。最终,这项提议也不了了之。尽管新政府里有些小人说程天固炫奇立异、破坏市长声誉之类,但他认为“止谤莫如自修”,只有努力从公,误解自然会冰释的。
5  把许多历史用地都砸成平地,快是快,但那是简单的快,不保护历史建筑,就是不保护广州人的感情和传统……
程天固制定市政计划时就很清楚,如从平地开始建设,像美国那样,容易得多;广州是老城市,动辄是公私建筑,许多还是有历史价值的文物建筑,要拆谈何容易?他考虑找些专家来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但一了解,中国这方面的人才绝无仅有,而外国的,如孙科介绍一位美国专家莫非,要求10万美元。程天固并未轻举妄动,考虑多时,花时间与对方深谈几次,经过深思熟虑,进行反复的衡量,结论是专家想得不太切合实际,全是从平地做方案。换句话说,按洋专家的办法,只能把许多历史用地都砸成平地,快是快,但那是简单的快,不保护历史建筑,就是不保护广州人的感情和传统,于是决定不请他了。
其实,那时也有借鉴。沙面的租界的建筑,全部由两间外国建筑公司设计的,一间是英国列奥伦设计公司,一间是法国东方设计公司。上世纪初时,澳大利亚的帕内尔在广州沙面一轮建设热潮中扛起大旗,和他的设计所承担了广州一系列的设计,如广九铁路的站房(已拆),河南士敏土厂(孙中山大元帅府旧址)、河南新广州俱乐部(已拆),沙面安利洋行新楼(今沙面50号)、五仙门发电厂、太古行等,岭南建筑由殖民地外廊式过渡到西方正统建设式样。但到上世纪20年代,外国建筑师的风云时代基本结束,转回中国设计师的天下。
6  广州这座老城光拆不行,而新城计划遭到豪绅和百姓的强烈反对,都想留下自己的房屋和门前那片小小的空地,斗争因而是残酷的……
市民们毕竟没见过世面。当时广州城内街巷曲折迂回,路径狭窄不直,小街还没有排水沟,一遇雨天就四处积水,非整不可。但居民住惯祖宗留下的传统格局,对建新城也意见多多。增加税饷、提倡卫生、改良交通工具等,虽是新式城市的建设,总有一批人反对,新旧的矛盾演化得甚至很激烈。修筑太平路(今人民路),便是一个例证———
太平路南端本来是一条河沟,从西关通向长堤。若修路,拆毁的民房不多,只要沟上加盖就成了路面。但在往日交通不便的时候,这条沟却用来当西关和长堤的水上通道,小艇来回穿梭,凉风习习,诗意盎然,“春来绿莎成绣幕,夜来新月作琼钩”(作者为南宋状元张镇孙,广东番禺人)。拆城后,市政公所曾考虑将沟填平,改成马路。不料一班西关的旧绅士,联合全体西关百姓,极力反对。魏邦平执政时已经遭过此劫,使工程停顿多时。程天固接任后,当然面临这个问题。那帮人不但请愿,而且请出后来当广东省长的大绅士徐绍桢出头,还有西关的文澜书院的各种势力出面阻拦。绅士们气势汹汹,誓死抵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些人当然是出于维护自己利益的目的,将来一动工,家可能要搬,甚至东西可能要毁坏,再说,搬到哪里还是个谜,适不适合自己住也不知道。祖宗留下的房产,谁愿意因修路把它丢弃?总之,一千一万条,不动自己的东西是第一条。

图:1931年扩建的广州宝华路。
7  当大路展现在眼前时,老百姓才感到眼前一亮……
程天固开工修广州的路时,最早还没有考虑太平路。因为其费用不少,政府刚成立,处于初创阶段,危机四伏,财政十分困难,哪有钱?何况清余泥等都是大项的开支。上任四个多月后,城基马路已经完成大半,马路两旁的余地代价,除给承建商外,还有剩余,程天固开始把目光转向太平路的建设。
旧绅士一听要开建新城的风声,立即组织人兵分两路,到省和市政府请愿。同时,对程天固进行不遗余力的攻击。那段时间,接到不知多少的匿名信、恐吓信,旧绅士们还派出各路人马,向陈省长、孙市长说项,修一条太平路,弄得全市鸡犬不宁。但幸亏省市上司还贤明,对程天固说,那些人无理取闹,你自己做主吧!心中有了底,程天固一方面做好动工的各项准备,一方面让一位黄先生代他写一份告全市人民的信,阐明开太平路的意义。那位先生也是高妙写手,写得入情入理,发表后果然把西关的绅士们镇住了,百姓也感到说得有理。由于文章写得好,有的绅士甚至可以把这篇文章全背下来,可见其感人的力量。后来,有少量的无赖之徒,在筑路时不时进行骚扰,多方阻挠,发传单,声称与工人“暴力相见”,甚至放空枪吓唬工人。为防万一,程天固不得不在工地上派武装警卫,乌合之众才老实了。
西门口一带原是旗产(旗人的公产),拆城最初经费从变卖旗产入手。衙属、衙属所属的马圈、马房、空地等,最高价是西瓜园(今广州日报社一带),若住客不搬,由消防队拿上挠钩套索前往督拆,若抵抗还会被强制。工程进展基本顺利,当大路展现在眼前时,老百姓才感到眼前一亮……
至于沙基(今六二三路)的马路,除市民之外,洋人也强烈反对。沙面与沙基只是一涌之隔,但沙面内道路畅通,水路通达,做生意非常顺心。而沙基还是一块空地而已,里面堆满污泥浊土,碎石烂泥。洋人只怕沙基的路一修好,华商得利,外辟市场,所以推出粤海关税务司的一个英国人出面坚决反对。当地居民也有小心眼,沙基那一带地方小,不能建货仓,只留一些小地盘自己放货。就为这块小地方,人们就要反对修路了。知道洋人也反对,小市民便越加猖獗,终日大吵大嚷,声色俱厉。有一个在路上有两家产业的业主找到程天固,哀求说,能否将修路的地段缩窄四尺,以免自己损失太大。程天固也不急,反而安慰他:“你是否知道,新马路建成后,地价一定涨。那时涨价所得,一定比现在你失去的多几倍。如果为了你,将门前马路设计缩窄,那整条路一定缩窄,不是笑话吗?”
为何程天固下定了决心?因为他看到沙面岛里外国人建筑的整齐划一,道路纵横,与沙基中国居民的破旧简陋的房子形成天渊之别,国家的面子也不好看,非达改建目的不可。除驳斥外国人的谬论之外,他对沙基居民下了命令,按照马路设计图,限期每人拆毁自家地段的建筑。然而,业主们好像早有预谋,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却没一个人动弹。程天固前去一看,一切照旧,看来还得来个下马威。
春节那天,广州城到处鞭炮齐鸣,人们都高高兴兴游玩去了,业主都在家过节,商户大门紧闭。这时来了一队公役,拿着工具、梯子,到沙基那段商铺前,一声令下,公役分头爬上一家家业主的违规房子上,乒乒乓乓,刹那间,一大溜的房子屋顶百孔千疮,围在附近的一大群看客想不到街头多了一个春节节目,乐不可支,有的拍掌,有的惊恐。房顶砸了,业主们目瞪口呆,无话可说,终于明白了,政府的口不是软的。第二天,只好收拾店铺,乖乖就范。于是,沙基路也就在这样的反抗声和打砸声的交替中顺利地筑成了。
程天固从两条路的成功中断定,虽然有反对,但因为根本还是造福百姓,以后只要政府把路线预先规划好,两旁的店铺要拆卸公平,加上财政公开,市民不但不会反对,还会拥护的。
清理城市总渠——六脉渠
建新城不光整地面,也要整地底下。广州城有条“六脉渠”是暗渠,几百年前,是城市的总渠,砖石结构,承接全市的用水流入珠江,每年一小修,三年一大修。广州的老人讲,清兵进攻时,广州人拼命抵抗,最后兵尽粮绝,为避免清兵杀戮,纷纷躲到六脉渠里,有数万之多。恰巧大雨连绵,连下数日,山洪爆发,使躲藏的难民多半淹死,成为广州一大惨案。民国初以来,十多年没有修了,里面污水横溢,蚊蝇成群。昔日的广州,泄水的坑渠有明有暗。明渠为露天,上面不能盖楼房,两旁还要留出一丈多的地面做道路;而暗渠虽用砖石盖地面,但不准建房和他用。程天固发现,那些年广州人流兴繁,几乎所有的明暗渠上面已被占用,如暗渠上已经建了许多木屋,东一栋,西一幢,高高低低,挤得乱七八糟,有些乱石泥土也塞了渠里,一有大水就淤塞,秽水上侵地面,横入屋内没膝,令人不胜其烦。由于乱建房子,六脉渠甚至不知怎么走向。为此,工务局费了许多精神,才终于把走向弄清楚了。但是,好多主人不准施工人员进场清理。考虑到百姓的意识还没有跟上,工务局边派人疏通,边下去做工作,半硬半软,居民看见整条渠已经清理了大半,也只好服从了。有位姓梁的军长有间大屋,开始就是不肯清理,程天固几次找他的家人,好说歹说,才答应待他们回家乡过年才可以清理。至于极少数的顽固派,政府还是有力量让他们就范的。但这类麻烦事耽误工时,政府一律要给工役们发工资。
广州筑路实验
1923年,广州工务局进行筑路材料实地实验。第一方案为石灰黄泥各一成,粗沙两成,白碎石六成,用水和透,筑4寸厚路面。一周后,路干至八成,用碾磙压实,湿水淋透,再碾,过7天后通车;第二方案用料一样,不用水和,用干料匀,铺路程序也一样,但再碾后5天通车;第三方案较复杂,筛出石碎铺路底,再铺2寸厚的白石。碾磙压实后,用匀和的泥、沙各一份铺路面,再碾实,随即通车;第四方案,用筛出的石碎铺路底,再铺旧泥,上铺白石碎二寸,用碾磙压实,再用匀和的泥和沙铺路面,再碾实然后通车。
经过试验,第一、第二方案优良,但费时;第三方案工易料简,但泥沙不能黏结石碎,通车不久即自行松散;第四方案工料简便,节省时间,成绩优良。因此,广州的筑路在通过试验的情况下,采用了第四方案。
新骑楼带来巨大方便
20世纪初,拆城拓宽商业街时,为充分利用土地,适应岭南气候特点,将西方特别是地中海古典建筑中巷廊等形式与广州传统形式相结合,成为广州特有的建筑文化。
骑楼马路从旧墟镇集市发展而来。那时地中海一带的街上站满购物的人群,阻碍交通,店铺只能后移,留出人行道。为避免日晒雨淋,店主加大屋檐,并向外延伸,以后演变为骑楼,这是最适合于亚热带高温多雨地区的特点。广州骑楼最早出现在一德路及石室一带,随后很快扩展到全市,最有气派的是西濠路一带的新亚大酒店附近的骑楼建筑。当广州城骑楼蜿蜒,不管风雨烈日都可逛街时,人们深深感到广州新城所带来的巨大方便。在大家努力下,先后开通惠福、德宣(今东风路)、维新(今起义路)、越华、文德、永汉(今北京路)。
今日,仅越秀山五层楼附近还保留一段城基,其余城墙已经荡然无存了。经过拆城筑路,全市面貌为之一新,路网结构较合理,街道宽15米以上。这段时间,也装上路灯。1928年,广州路灯6700盏,其中40瓦白炽灯733盏,25瓦147盏,多头路灯121盏,炭挂灯3盏;内街路灯5657盏,瓦数更小,走在街巷,好像拿一支蜡烛,昏暗摇曳,步履艰难。到后来1929年,旧路灯被淘汰,上下九先装上新式路灯,每盏150瓦,十字路口300瓦。
工务局旗开得胜,市民纷纷注意起这个部门。改建或拆迁某幢房子,要到工务局去领批准的证件,才能开工。但动房子,有时会影响邻居或附近房子的债权人,通过司法才能解决。市民便要求工务局帮忙疏通,使工务局也变成了“衙门”。
有位妇人拿来一封介绍信,是市长孙科的夫人写的,大意是请帮助解决妇人的问题。程天固拆信一看,怒火升腾。原来,妇人的告状信称,她是一个寡妇,有儿女数人。在东山自置产业,结果让恶邻居霸占,使家庭陷入了困境……(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周日《羊城沧桑》版)

图:现代广州城市格局的开拓者——程天固

图:1930年原打铜街建成光复南路
上期讲到:有位妇人拿来一封介绍信,是市长孙科的夫人写的,大意是请工务局长程天固帮助解决妇人的问题。程天固拆信一看,怒火升腾。原来,妇人的告状信称,她是一个寡妇,有儿女数人。在东山自置产业,结果让恶邻居霸占,使家庭陷入了困境……
妙计惩处霸地恶人
程天固对妇人说:“如果此事属实,我会为你打抱不平,你也不必顾虑产业收不回来!”然后,派一些比较可靠的办事人员前去调查。可是,调查回来的人说,情况好像不是这样,还劝程天固对此事不必太认真。程天固有些糊涂了,但既然孙科的夫人也如此重视,为稳重起见,决定再派另一组人加上自己的秘书一起去调查。情况终于清楚了:那妇人其实并非寡妇,产业也没有被邻居侵占。因为开路,被占去部分自家的土地,于是自己又霸占邻居的土地,以便为自己多建一间小屋。而邻居是南美的一位华侨,怕事,不敢声张。而妇人的丈夫是教会的教员,已退休,妇人便通过孙夫人想搞小动作。程天固这回真的愤怒了。不过,他并没有意气办事,想了一个办法———让局里的人监视妇人丈夫的行踪。等他在街上闲步时,马上把他扣留起来。然后,传令把妇人抓来局里,让她看看“死”了的丈夫。妇人知道谎言被拆穿,脸如土色,毕竟纸包不住火,只好认错。结果,程天固要妇人把霸占的土地退回原主。凡事都不会是孤立的,妇人表现出来的问题毕竟是其中之一。此后,他派人彻查东山一带的房屋,不但发现此类情况相当普遍,还有所谓“山狗”,专门侵占、冒领那里的荒地,其中有教会的人、外国籍的华侨参与串通。一位教会牧师,霸的地卖了,在长堤又开了一家西餐馆,然后人就“失踪”了,他以为可以享受治外法权。程天固得到风声,派人埋伏在东山僻静之处,等那人又来移界占地时一下将他拘留,押到警署,进行审判。后来,美领事还是来求情放人,才算罢休。
图为上世纪30年代的沙面,当时不少住在这里的外国商人,还想把手伸得更长
与外国人斗智斗法
广州很早就是开放城市。满清时期,签定很多不平等条约,其中相当部分涉及广州。虽然外国人得利,但广州人也开了眼界。
住在广州的外国人,非常注意当局的城建举措是否会危害他们的利益,而中方也要处处考虑保护民族利益,所以也有诸多的摩擦———
广九铁路的修筑,是清末时借英国的钱而建的。但清末财政拮据,加上利息不少,难以准时还贷。英国以此为口实,在当时广州铁路终点站的河边,圈地一幅作为装起重机卸煤炭以及堆放沉重货物的地方。政府计划要在江边建长堤,从东山游泳场伸延到黄沙荔枝湾,但因为中间一段英国人在占用,难以连贯。当年两广总督张鸣歧已交涉过要收回,但英国人拒不接纳,以后十多年交涉也没有结果。警察厅长魏邦平想诉诸武力,因顾虑重重也未敢动手。英国人之所以不还,还因为利益所在,那段堤坝与大沙头小岛相对,将宽广的江水汇成小涌,舟楫来往,便利无比。程天固知道,英国人尝到了甜头,再讲还是白讲,不如想个办法。 当时,英国人霸占的那段地与大沙头之间,有一段中国人建的木桥,一直被英国人使用着。那天,中方派一些工人过去,三下五去二,一下把木桥拆了,建一座仅能被行人过的小竹桥。英国人看了莫名其妙,找到程天固问什么缘故。程天固说:“我们的计划还不止于此,拆木桥仅是初步的动作,我们准备把大沙头和岸边连成一片,把涌填平。填涌之事属我国内政,也不用向你们打招呼了。”英国人听了心中不安,把涌填平,以前从外海运输到这里的便利就没有了,必须兜着大沙头从另一方向进来,多费了水程,货物的价值以及起重机的作用均受影响。越想越不对,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好找到程天固,要求取消填涌,他们宁愿把仓库迁个地方。结果,长期霸占的这段地,被一番话吓得交出来了。“实则我并非立意填涌,乃故以智治英人耳!”程天固后来说。他这一手,其实是在美国留学时,读《巴拿马运河成功史》所得的启发,法国霸占巴拿马时,美国叫法国让渡,法国要价甚高。美国的罗斯福却不要了,声称另建一条运河。法国人无奈,把运河让给了美国。
有些事很小,但能看出是非的冲突从而引发的斗争,的确在考验双方的智慧和胆略———
有些事必须智斗
有一位英国人在广州大新街(按:还未建路)购买古玩三百元。那时大新街非常繁荣,醒狮、乐器、象牙制品、工艺品应有尽有,整日人流如织。英国人与店主说好,把货送到沙面时才收钱。当古玩送到时,恰巧英国人外出了,两位外国伙计把货收下了,但声称主人不在而没有给钱。商人不懂英语,在人家门口也不敢多话,怏怏而退,但事后一直不见英国人来结账,才知道上当了。几个月后,那位英国人再到大新街,一下被老板发现,立即上前提及欠钱的事情。当时争论激烈,围观如堵,地段的警察也过来了,把两人一起带回警署。公安局长邓某知道情况后下令,收押英国人,定为钱债案犯。英国领事詹臣闻讯赶来,交出抗议书,出词严厉。邓局长没想到事情闹大了,心有些虚,立即请程天固帮忙处理,因为程天固是外交部的顾问,专门帮忙处理广州的外商之类的问题。程天固了解案情经过后,对邓局长说:“这个英国人确实可恶,但我们处理也不够明智,因为外国人有治外法权。是否可以先把人放了,我再与他们周旋。”邓局长连声答应。
詹臣是个酒鬼,性格刚烈,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不容易打交道。那天,程天固找到他,詹臣开口就骂:“贵方已知所拘的人是我国公民,为什么不尊重条约拘留?”程天固不慌不忙:“请你稍安勿躁,我们也有自己的道理。那位中国人怕第二次被骗,先抓了送警也有道理。不过,如今住广州的欧洲人很多,他们的容貌相似,本地人很难分清国籍,加上欧洲有些骚乱分子也来了,煽动人民起来对抗政府,我们也十分小心,且路人也有检举这位是骚乱分子。虽然你们那位自称为英国人,但大家不信,我们的警察先把他带回去,保护他的生命安全。公安局得知他是贵国公民,马上就放了,不是说明我们遵守中英友谊的协定吗?问题可了则了,不要斤斤计较他项要求,我劝你把抗议收回,否则对你们也不利。因为你们的人已经被人说成行骗,还有人说他是骚乱者,你们却处处包容着他,不是对英国的声誉有极坏的影响么?”詹臣虽是酒徒,听了这番话,老实了,只好撤回了抗议,避免了一次外交纠纷。
右图:现代广州城市格局的开拓者———程天固
有些事不可妥协
而日本人专门利用“中国通”,熟悉中国人情风貌,施行阴谋伎俩,有时需要铁的手腕。那时,日商在广州河南洲头咀设立大阪株式会社,仿效某些市民的恶习,在江边建立仓库,仓库向江中伸出去,搭一排支撑的“脚”,时人称为“骑盖”,既占了河道,也阻碍了船只的通行。程天固派人前去让日本人拆掉。日本人知道,一拆以后装卸货物就不再便利,所以迟迟不动。中国方面一再警告,日本的经理带着翻译来了。翻译开始态度生硬,言辞也强硬。但中方据理力争,毫不妥协,翻译又变成个羞答答的妇人,摇尾乞怜。程天固更不宽容,宣布罚款六万,建在江上的仓库要立即拆毁。
此外,日本人建的博爱医院,也得到了中国人的“施政教育”。医院设在广州东堤大马路,因为原规模不大,日本人买了周围的地,大加扩展。这时,我方正在开二马路以及相连的横路,一有与日本人挨边的,他们就跳出来大喊大叫,还让日本领事出来交涉,说这块地既然已让日本买了,要承认地权属于日方,不能让中国政府侵犯。程天固知道日本人的无理,也佯装好言好语地说,“你说得完全正确,不过路政属于全体市民的交通权益,执行了对你们也有好处。如今大家严格遵守权界,互不侵及。而且,我们也已经有改变街道的计划,不涉及你们医院半寸土地,请看———”说着拿出一张设计图交给日方。志得意满的日本领事一看,笑容尽失,脸上由红变紫,由紫变白。原来,新的街道图的确没有占日方一寸地方,但日本医院周围的全部通道的尽头,都被一幢幢新建筑封死了,使日本人无法进出。日本领事苦笑说:“这……这……我们不是没有进出的路了吗?”程天固这回更加笑了:“这可要你们自己想办法了。不是要各守权界吗?既然你们不让中方超过你们的线,我们也只有实行这个办法。建街道属我们的内政,外国人也是无权干涉的。”日本领事摇摇头,无话可说了,只好说服日方医院让出地方给中国人修路。
程天固当工务局长才一年多,已经了解许多城市建设的规律,正想进一步完成改造广州城的时候,陈炯明叛变革命。因为陈炯明与程天固一向关系还不错,叛变之前曾与他打招呼,请给予支持,事成后可给予广州市长一职,但被程拒绝。结果陈炯明炮轰观音山后,次日晨程天固的家就遭到搜查。见势头不对,程天固辞职赴港去了,离开了建得半拉子的广州。
上图:上世纪30年代的上下九路
程天固到香港不久,孙中山从上海来电,请他到荷属爪哇筹10万元。尽管遇到波折,但华侨们还是捐了12万元。叛乱平息后,孙科又回广州当市长,程天固干其他工作去了。当邹鲁任广东高等师范学校校长时,程天固提了一个建议:把广东高师、公立法专、省立农专、公立医院四所院校合并,成为国立广东大学。邹鲁认为很好,呈请当局批准。1924年6月9日,孙中山任命邹鲁为广东大学校长。孙中山去世后,改名为中山大学。
国民党定都南京之后,程天固又升为全国税务总处处长,到过日本、美国、欧洲考察。林云陔任广州市长时,找到了他:“我有一事,早想向你请教,但开口恐有侮辱之嫌。”程天固淡然一笑:“但说无妨呀。”林云陔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你知我自接事至今,工务局方面,已数易局长,尚未得一位堪为我之臂助而稍得成绩者,故此市府成绩平平。现在之局长左氏,乃以全市建筑商人所抵制,一事不能举办。今想请你出来帮忙,未知允否屈就?”程天固离开才七年,这个位置已换过不少人,只建成十七甫十八甫两条路,当年拆好的仓边路、大南路路基至今原封未动。他哀叹如今当官的“只慕高居其位以邀荣幸,而不计及其所司何事,更不计及任职后之成绩或建树如何”。记起美国一个驻中国大使庄臣完职后,派去澳洲当了级别低得多的公使。美国人认为官阶之高下,与官职中应做的事无关。程天固知道林云陔被承包商消极对抗,可能会有某些问题要求帮忙,所以说:“我只想问,是否有事要办?”“好极了,”林云陔高兴地说:“工务局如何办,你负全责吧。其实,前几天我接古应芬来信,力荐你担此职,请你为梓里着想。”
程天固愣了,想起当年没有经费的困境,问:“市里的城建经费……”林云陔皱紧了眉头,想了一下说:“目前只是维持各项工作而已。”程天固答道,“建设一定要筹划经费的。此事繁重,等我考虑几天再答复。”
回去之后,程天固想,孙科任市长时犯了一错,因财政枯竭,变卖了所有官产和公产,流弊甚多,市民怨声载道,最后孙科也被迫离开广州。
正当程天固在考虑时,林云陔已按捺不住,干脆打份报告给省主席陈枢铭推荐。省长对林云陔上任后的政绩早有烦言,一见推荐程天固,立即批准并下了委任令。这样,程天固也只好接受。虽官位比全国的税务官要小,但感到自己对城建有兴趣,这时的上海还是洋人在管,广州却是唯一纯粹的中国城市,又是自己的家乡,没有理由不去干好。
程天固再次当上广州工务局的局长兼广州城市建设委员会主席。
前任的工务局长左氏还留下五万块钱,程天固将钱送回市政府,算是清了前任手续,从头做起。他对林云陔提出要求,以后城建的资金,一定要准时拨出。此外,工务局也准备自筹资金,并声明政府不得挪作他用,林云陔都答应了。
上任后,第一件事裁去工务局多余的十多个人,但局内五位技术人员全部照用,只是略为调整。裁去的人多出来的薪金,转为给自己物色的五个新人,一位是姓袁的工程师,刚从德国毕业;一位是早年已从美国耶鲁大学回来的胡某,还有在英国学建筑工程的郭某、在法国学工程的林某,还有一个勇于研究市政设计的青年徐某,还专司局内文字工作。这时,广州人才其实不少,岭南的126位职业工程师中,有77位从外国留学归来。
程天固一开始就确定,建设城市要有个交通网的概念。广州市大小街巷不下千条,横直错纵,宽狭不齐。什么路线要改,定什么宽度,都要有事前的打算。过去没有这类的计划,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零星建筑多,不依照城市管理的原理,多不实用。世界许多城市,开始起建时没有仔细筹划,到扩大时难以更改。又想到十八甫路开始设宽为十三米,这一带人口稠密,店户栉比,走起来摩肩接踵,饱尝拥塞之苦。再说,这只是市内交通,若与市郊的路连接起来,又如何去接?如今,他打算要做好这件事。(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周日《羊城沧桑》版)
上图:现存的广州西门瓮城之墙基(在“西门口”西面),仍可让今日的广州人追远怀古
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程天固起草了一份《广州市政两年计划案》,除了交给市里通过后,还印了3000份在市面出售,每份1元。广州正值大建设时期,当时建筑行业内外共五六十万人,家家户户都很关心。不到一个月,《计划案》全部售完。老百姓都争相阅读、讨论,对广州的前景充满期待。程天固更为高兴,老百姓把城建当作自己的事,就是成功的开始。还有一个小秘密,印3000册材料花了1000多元,卖完还赚了1000多元。
计划书里都是大项目:1,建设横跨河南河北的珠江铁桥;2,开辟东堤一带的山坟区,如竹丝岗,马棚岗(按:今中山医)等为住宅区;3,建设河南洲头咀为内港;4,发展四郊马路;5,整个市内交通网;6,全市沟渠计划;7,石牌公园;8,石牌跑马场;9,市政公署(按:今天的市政府);10,建海珠堤岸;11,建筑平民住宅区。
在所有的计划中,程天固把建道路网和清理全市沟渠为急需的前提,前者两年完成,后者要四年以上。他保证,两年之内一定完成计划书的一半任务。而最重要的有三项:建海珠铁桥、开辟东堤住宅区、建设内港,都是有利可图的项目,要特别注意。
建海珠铁桥,抵偿美方建桥经费后,中方还有余钱赚……
建海珠铁桥(即今海珠桥)早在四十年前已经提出,但一直没有完成。旧的广州以珠江北岸为一边,以河南、花地、芳村为另一边,被珠江隔开。开始,《总理方略》提议,填起来使南北连成一片。后来觉得填塞不容易,才决定架桥。程天固制定计划时,海珠铁桥连接河之北的维新路口(今起义路),到河之南的堑口。
珠江铁桥设计好之后,由美国商人马克敦承造。他的公司一向在我国东北建桥梁筑港口,富有经验。当签合同时,马克敦公司要求,用金本位为工料给值,程天固火了:“这是我国政府自己的事业,当然以中国大洋(即国币)为本位,币制为国家体面及经济所关,也为国际间所承认,我们不能忽视。”马克敦理屈,不敢做声,以103万元与我方订下条约。到奠基期近时,世界金价突然猛涨,马克敦公司坐失了20万元。而中方却从桥下的堤岸,取得巨大地价,足以抵偿建桥经费还有余数十万。
然后再设计第二座桥,北由黄沙车站,南到花地、广三路站。这桥在两年计划中没有列入,但海珠大桥建好后它已经开始动工,以便尽早使河南、花地、芳村连起来,以配合孙中山先生把黄埔建成世界大港的目标。广州也可以借此得以发展,可惜未待完成,程天固就另有他职,以后无人再接,最终放弃。
建筑内港,竟有大笔的收入,成为又一项建设经费的来源……
总理建国大纲把广州作为中心,是从经济地理上来考虑。大港定在黄埔,因为那里水深可以容纳巨舶,距广州中心也不远,三四千吨以上的船舶也可进广州市内。但当时白蚬壳、洲头咀、芳村的白鹤洞以及沙面以外一带,所有河面全部让给外国人用,他们除轮船停靠,还要修筑码头、仓库。由于不平等条约约束,无法收回。当时,外国船停码头,而本国的船在江中心停,不能单独起卸转驳,靠别的船帮忙起卸,更难与外国人抗衡,使中国河运业连连失败。程天固因而新建一个内港,有两重意义:1,打击洋商侵占我国海权,在河南洲头咀建设内港供四千吨的货轮起卸,将来可与黄埔港内外呼应。届时,条约之外的洋人码头仓库全部取缔,因属我国主权范围,洋人也无法抗议。2,内港完成之后,濒港一带可以大量建造仓库码头租卖,而附近新填地段,建设纵横街道分段变卖。有钱可以补充河边诸项建设,还可以支援其他项目。
结果,内港建成之后,真的有了大笔的收入,成为又一项建设经费的来源。
看程天固做事:既要有道理,又要有办法
市内人多地窄,把坟场用地改为住宅区是最好不过的了。在两年计划中,把此列为一项。那时广州的面积不大,所谓郊区,许多是今天城市里的商业旺地,如中山二路以东。
首先,在白云山脚的燕塘附近,开辟一个新的宽大的公共坟场,然后政府出公告,限令附近山冈的坟主限期迁出,由政府发少量的迁坟费。当时广州有一个善堂,名为“坟山公所”,代表死者出面说话的。得知要搞迁坟,跳出来大吵大嚷的事,是程天固从筑路以来遇到的纠缠中闹得最厉害的。有人说,如果要迁,我们将死者的尸骨全部烧掉。程天固说:“你们道理是说不通的,已经有了新的坟场,为什么不能搬呢?”他们又拿出风水的理由说不能迁,最离谱的是,坟山公所收买一批流氓无赖,散布各条街道之间,大声呼唤“程天固”的名字。说如果迁坟,程天固会被鬼神谴责。当然,更主要是坟主的固执,布告屡次延期,仍然不迁。最后一天,程天固派了工程队及苦力数十人,拿着锄头铁铲,来到坟上,不管好歹,就要动手挖。刹那间,站在一边的坟主的心理防线崩溃了,马上上前来,争先恐后自己动手。准备看热闹的善堂的绅士,反而无法制止了。
几个月后,这里成为了净土。迁移的坟墓,共有十万之多。那些期满无人领的,由政府代迁。新坟排列整齐,观瞻既胜,云山照眼,幽静清雅,使思有灵。其实,今天东山的竹丝岗、马棚岗等,过去都是荒冢。把地清出来后,工务局前去铺渠架线,由政府划段出卖,市民得地,国家得利。市民后来给了程天固一个外号:“迁坟大王”。
有些东西是谁也料想不到的,居然也能筹到款,文澜书院产业案就是其中之一。
文澜书院在文澜巷、下九路和恩缘里之间,巷内的星泉井虽然是广州四大著名古井之一,但文澜书院所有的资产全部是捐募而来的,到民国已经达到时值一百几十万元。此时科举已经废除。也讨论过资金走向,一是资助贫困学生,二是疏通渠道,但绝少实行。因为主持该院的是位大绅士。孙科虽然两任市长,变卖公产,但对文澜书院敬而远之。自清朝以来,历任督抚到广州,都先来文澜书院拜望主持。文澜书院因为有各种势力撑腰,外来的官吏都敬他三分。即使孙科、伍朝枢等也对他们表现得客客气气。
程天固当然知道,当年筑太平路,就是文澜书院派人来捣乱,不但请大绅徐绍桢,还动用到陈炯明,幸亏当时他秉公办事,才把路修好了。这次,程天固也想解决这个拖了好久的老大难问题,收回文澜。决心一下,首先要调查现今的主持是什么人。
经过一番密查得知,院事叫罗崧藩,把持书院已经十几年,该院收入多用来自肥。此人面孔赤黑,状貌狰狞,大家称他为“红面阎罗”(属于最严厉而寡恩的冥王)。他有两个儿子,一个任职公安局侦缉处,一个是市井无赖。父子同恶相济,如虎添翼。文澜书院每年改选一次,两个儿子带着一帮不三不四的人进场,拿着铁尺大棒,大家也心知肚明。等父亲选上,他们才告退。所以,他“连续当选”十余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周日《羊城沧桑》版)

图:这是当年落成的海珠大桥

图:现代广州城市格局的开拓者——程天固
(侯颖/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