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金融时报》2006中国经济回顾--“造富”运动,告别重商主义,大国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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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之一:“造富”运动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经济事务评论员: 陈旭敏
若干年后,当中国人回忆起2006年时,心情可能五味杂陈,酸甜自知。
一部分人可能在这短短的一年,财富暴涨数倍,狂喜之余,似有顿悟:天上有时也会掉馅饼。
另一部分人,因为踏空中国这轮“造富”运动,懊恼之后,也将明白中国的古训:时至不迎,必受其殃。
2006 年,对于中国来说,确确实实是一个“造富”年。在这一年,房价、股价、人民币,史无前例地“三合一”地催化这个国家和国民的财富,虽然没有统计,这一年中国诞生了多少百万富翁,但是,熙熙攘攘排队等候的饭店、摩肩接踵的商场,似乎就能折射出这个国家正在发酵的财富。
在这一年,卧床5年的中国A股终于喷薄而出,成为全球最为瞩目的股票市场之一。上证综指自1163.88点起步,一路过关斩将,至12月25日,收至 2479.73的历史新高,盘中一度攀至2505.70点。虽然有一部分人,在股市的上涨中,只赚指数不赚钱,但是多数长线投资者、老鼠仓和一些理性投资者基本都是盆满钵满。
这一年,中国的房地产仍在人人喊打中自弹自唱。据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家统计局调查显示,即使在宏观调控高压下的11月份,全国70个大中城市房屋销售价格同比上涨5.2%,环比上涨0.5%。虽然房价的高企正在透支一些消费者的未来,但是对于已经拥有房产的中国居民来说,自已的财富被“抬轿子”的感觉似乎不错。
与此同时,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也从8.0702元羞羞答答地起步,如今已经抵达7.8163,升值逾3%。重估后的中国GDP和国民财富的国际购买力又将更上层楼。
从表面看,2006年中国的“造富运动”,似乎受益于银行流动性过剩推动的资产价格上涨,当然,沉寂多年股价的报复性反弹,房地产的惯性上涨,也是资产价格上涨的直接导火索。
但是,中国房价和股价的上涨、汇率的升值非常巧合地聚集在同一年,也是偶然中的必然。近年来,随着中国逐步融入全球化,中国参加工作青壮年人口的爆炸、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使中国进入了储蓄全面过剩时代,从而真正踏上了传说中的“黄金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旅途。
值得警惕的是,资产价格上涨推动的“造富运动”,也是一柄双刃剑:资产价格的狂涨,将在现实中颠覆人们的财富观念:勤劳不一定能致富,不劳而获者可能锦衣玉食。而财富带来的示范效应,更将激化人们心中的投机心魔:不劳而获将成为社会的价值核心。
资产价格催化的财富膨胀,还会扭曲社会的资源配置,随着财富效应的进一步放大,更多的资源、资金、人力都将配置到这个无底洞中。虽然在目前中国流动性过剩的情况下,储蓄分流可能有利于分化银行系统的风险,但是,在中国量化指标的管理下,实体经济将会受到挤压。
更为重要的是,每一次的造富运动,其直接的后遗症就是贫富差距的进一步拉大,从而影响着这个国家民众的情绪、国家政策的制订。
无论如何,2006年正在逝去,虽然一些人仍在怀念中憧憬着明年的“纸上富贵”,一些人在失望中幻想着明年财富的狂飚突进,但是,即将来临的2007年,将是怎样的一年,牛熊更替?多空对决?还是鲜花伴随着陷阱?无人知晓。
回顾之二:中国告别重商主义?
中国实行经典的重商主义,终于在2006年看到转向的痕迹:减少储蓄、加强消费,重视国际收支平衡,已经开始主导这个国家的经济政策。
延承千年的中国古训,终于在现实中遭到尴尬:积谷虽然可以防饥,但过度储蓄未必就是美德。
这个千年美德,已经开始让长期实行“低消费、高积累”的中国消化不良:超过消费的投资储蓄缺口,成为迭创新高的贸易顺差,并通过中央银行的外汇占款,转变成银行系统泛滥的流动性,偏热的固定资产投资因此梅开二度,而资产价格也为卿狂。
“鼓励出口,追求外贸顺差”、“限制资金流出,追求外商直接投资”、“节约用汇、追求外汇储备积累”,以及保持币值低估,中国传统的重商主义,终于在2006年走到了尽头:减少储蓄、加强消费,重视国际收支平衡,已经开始主导这个国家的经济政策。
16、 17世纪盛行于英国的重商主义(mercantilism)主要是指这样一种国家发展模式:重储蓄,轻视消费。致力出口,抑制进口,鼓励出超,认定财富的真正源泉是对外贸易,从而达到本国积累货币的目的。从某种意义而言, 重商主义也可被看作是国家主导的一种市场保护主义。
过去一年中,无论是中共十六届六中全会公报,还是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或是中国各级领导人的讲话,以及各级政府与核心部委出台的文件,国际收支平衡都是经济目标的重中之重。
过去一年中,人民币的汇率也开始踏上升值的通道,美元兑人民币的价格从8.0702元起步,至今升值已逾3%,且没有迹象表明,它将从此止步不前。
过去的一年,中国几度调整出口退税,从钢材出口、到陶瓷、水泥、有色金属,以及木材出口等,出口退税率都频频降低,而与此同时,许多商品的进口关税也在逐步下调,中国长期实行的出口鼓励政策开始松动。
“两税制”的改革也于2006年底送到了立法者的案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外商直接投资长期享受的“超国民待遇”将可能寿终正寝,虽然外资仍是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力量。
外汇严出宽进的限制也在2006年得到松绑,在这一年,长期酝酿的境外合格投资者QDII也顺利出炉,而企业“走出去”的战略,无论是从融资、购汇到地方政府的推动,都成全民共识。
最为瞩目的是,长期被看作中国经济“万里长城”的外汇储备,在攀至万亿高峰,摘下了世界首位的桂冠后,却惹来前所未有的争议,虽然对最理想的外汇储备数量尚无定论,但是外汇储备目前的增长速度已受非议。
当然,重商主义战略的退出,未必就能完全扭转目前中国资金流入的局面。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受中国就业人口继续膨胀、中国居民防御性储蓄的影响,以及加工贸易的长期存在和国际产业链的转移,中国的外贸顺差仍将居高不下。
但是,自由贸易的乘机而入,也对中国未来的战略提出了严峻挑战。过去几十年中,拖动中国经济崛起的两驾马车—改革和开放几乎并驾齐驱,平衡发展,但近几年来,尤其是中国加入WTO后,中国对外开放的速度似乎开始超过改革步伐,如果未来几年,改革未能追上开放的进度,中国这两驾马车不能均衡发展,最后可能酿至风险。
回顾之三:中国人的大国情结
中国是大国么?
在一些西方人士看来,中国现在确实是个大国,无论是咄咄逼人的中国商品、还是日渐崛起的综合国力,或是在国际政治和外交舞台上的影响力,中国现在都能堪称大国。
不过,中国人自已对这个“桂冠”,却很难挺起胸膛,至少,目前还没有心理准备:微不足道的人均GDP和国民福利、中国人在选购商品时对“外国标识”的高看一眼,每年大量优秀学生的负笈海外、外国公司在中国仍享受“超国民待遇”、甚至一个外国人走在中国街头,也会频频招致回头率。
即使如此,中国还是忍不住重新审视自已:2006年央视大片《大国崛起》的热播,终于引爆了中国人对大国心态的半信半疑,虽然长期留在中国人心中的“问号”没有划上“句号”,但按捺不住的大国情结已经在蠢蠢欲动。
不容置疑的是,近年来,中国在国际外交舞台上确实举足轻重,而这种自信在2006年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六方会谈、中东问题、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中美战略经济对话、上海合作组织峰会等,中国的长袖善舞令人瞩目。
而综合国力的增长更是让中国挺直了腰杆。作为全球第四大经济体,中国已经成为全球仅次于美国的经济引擎:每年近两位数的经济增长、迭创新高的外贸顺差,都给全球经济感受到了“中国因素”的威力。
五年的WTO经历,或许更能反映中国人心态的嬗变:五年前,中国谈起WTO,都保持着“狼来了”的警惕,而现在,与“狼”共舞的中国却为巨额的顺差蹙起眉头。
政治、经济的崛起,已经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中国人的心理:一些重要的迹象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开始受到重视,“国学复兴”渐成潮流:如2006年上海出现的私塾“孟母堂”、北大开设国学研讨班,而且中国官方也开始默许个人开办私塾。这是自上世纪50年代初以来的中国首次。
而另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是,中国传统的周制婚礼,也渐渐地在年轻人中流行,爵弁玄端、玄色纁袡,开始替代西服婚纱,而在婚庆市场上,已经出现了专门承办这种婚礼的婚庆公司。二十年前登堂入室的西式婚纱婚礼虽然仍是年轻人选择婚礼的主流,但中国传统婚礼也逐渐在回归。
更微妙的是,2006年,“汉服”在中国也渐有升温之势:湖北、北京上千名学生身穿汉服在编钟声中完成“成人礼”、十几位合肥青年身穿汉服推广传统文化、20余名成都市民穿汉服过冬至节、西安市十余位网友身着汉服 “祭天”等,这也许是现代人厌倦了现代生活的繁华和喧嚣之后的一种生活点缀,但也可能是“文化复兴”的星星之火。
一个值得警惕的现象是,逐渐觉醒的大国心态,有可能使中国长期抑制的民族主义抬头。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百年来的屈辱史,给中国人刻下了无法抹平的伤疤,一旦中国在国际上找到自已的位置,扬眉吐气的自豪感极易导致心理的失衡。
对于中国人来说,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适应现在的“和平崛起”?这至关重要。继续在国际事务上保持韬光养晦?还是张扬自已的刚刚崭露的头角?还得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