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与禅:慈湖心学与佛家思想的关系(王心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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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与禅:慈湖心学与佛家思想的关系(王心竹)
(2009-5-11 7:12:21)
作者:王心竹
作为陆象山(九渊)的高足[1],杨慈湖(公元1141-1226,名简,字敬仲,世称慈湖先生)在中国哲学史,特别是在陆王心学史上的地位,是通过对陆学的深化、发挥以及对王阳明(守仁)的启发而体现出来的。而杨慈湖思想颇具特色之处,还在于其对佛家思想的吸收和借鉴,故由此亦引发了后世学者对慈湖之学是儒是禅的论争。 一 杨慈湖通过“本心”之悟,接受了陆象山的“本心”思想,确立了“心”本体论。同时,杨慈湖“心”之内涵与陆象山同中有异,即在强调本心的同时,还强调“心” 之“澄莹清明”和“寂然不动”,强调这种澄然清明之“心”在应世接物时的自然发用,即其所具有的伦理本能的意义。其次,杨慈湖对“性”、“道”等范畴均进行了新的阐释,即“性即心”、“吾心即道”,认为其与“心”构成了同质异称的关系,即“道”、“性”只是从不同角度对“心”的阐发,它们和“心”一样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在“物”与“心”的关系上,杨慈湖提出“鉴中象”之喻,发展了陆象山“镜中观花”的比喻。在“鉴中象”之喻中,“象”不只是镜中静止的花,而是变幻着的、交错纷然的整个万物。“镜中观花”强调一个“观”字,即主体“心”的主动意识;“鉴中象”则无需主体主动去观照,而是整个宇宙自然而然地映现在镜中。不同于陆象山,杨慈湖还一再强调“鉴”之未尝动,也就是“心”的自然静定、澄然清明状态。再次,杨慈湖提出了“一”,这一与“心”具有同等地位的范畴。对于此范畴,陆象山言:“我不说一,杨敬仲说一。”[2]可见此范畴在慈湖心学中的重要地位。以“一”为核心,杨慈湖提出独特的“天地万物万化万理皆一”的命题。他认为:“天地之间,万物纷扰,万事杂并,是一物也……。不可得而一者,众人之常情;而未始不一者,圣人之独见。非圣人独立此见也,天地万物之体,自未始不一也。”[3]即天地万物虽然各自不同,但其实只是一物。常人不明此天地之道,只有圣人才看到这一点,但这并不是圣人的创见,而是“自未始不一也”。因此,对于万物万化的认识,应该透过万殊的现象看到无差别的“一”,认识到“万”、“一”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差别,只是称谓的不同。而此“一”即“心”,此“心”即超越个体形我及一己之私的“大我”。在此基础上,对 “心”与“万物”以及“万理”、“万化”之间的关系从本体论高度作了说明,指出它们也构成了同质异称的关系。最后,杨慈湖的超越还在于,提出了“求放心” 的方法。他说:“当知夫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但夫放逸则劳他求,他求则成放,他求则正劳。……此心非物,无形无限量无终无始无古无今无时不然,故曰无时不习,时习之习非智非力,用智智有时而竭,用力力有时而息。”[4]在此基础之上,他认为,不仅不可外求,也不能内求,因为内求亦有强求之嫌,也就是说,他连“求”、“为”本身也给否定了。他说: 心无质体,无限量,而天地范围其中,万物发育其中矣。此无俟乎辩析而知之本如此也。自觉自信,匪思匪为,孔子深惜夫中庸之道人皆有之,因其为是以通之。复戒之曰:人不可以为道。深知大患在于为道而已。[5] 因此无需执著于对外在之物的感知、分析,只需体认“本心”即可。由此,他就达到了本体与方法的一致。这一点,还体现在“意”范畴的提出以及“毋意”修养论的建立。这样,杨慈湖就遵循“善体自现”的原则解决了人心本善,恶何以生以及如何去恶的问题,这也是对陆象山以“气”、“欲”回答恶的产生,并以“剥落”之法去恶的修正。 杨慈湖对王阳明的启发则表现在,首先,王阳明“心物同体”的思想和杨慈湖“天地万物万化万理皆一”的思想之间有内在的联系。王阳明在论述“心物同体”时说:“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6]又说:“人者,天地之心也,心者,天地万物之主也,心即天,言心则天地万物皆举之矣。”[7]所不同的是,杨慈湖偏重于对个人主观体验的描述,王阳明则把这种体验进一步从理论上加以论证。其次,杨慈湖认为,人心所具有的道德直觉本能,先天地具有“灵”、“明”的性质。他说:“人心自善,人心自灵,人心自明。”[8]“此心之明,无所不照,昭明如鉴,不假致察,美恶自明,洪纤自辨”[9]。“心”不仅具有先验性的灵明之性,而且具有普遍性的品格:“学者当知,举天下万古之人心皆如此也。孔子之心如此,复斋之心如此,金溪王令君之心如此,举金溪一邑之心如此。”[10]这种对“心”的描述,与王阳明的“良知”说颇为相近。王阳明不仅以“灵明”来说明“心”、“良知”的特征。如:“心者,身之主也;而心之虚灵明觉,即所谓本然之良知也。”[11] “良知本来自明。”[12]“良知即是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但著了私累,把此根戕贼闭塞,不得发生耳。”[13]而且亦强调“良知”所具有的普遍性品格,他说:“自圣人以至凡人,自一人之心以达四海之远,自千古之前以至于万代之后,无有不同。是良知也,是谓天下之大本也。”[14]对杨慈湖所强调的心所具有的道德直觉本能,即“此心非知非不知,苟明此心自然非知不知之所及,此之谓真无知。不得此心而求无知,则愈无知愈多知,去却一重障又有一重障,不如休心无作,即心自是妙。”[15]王阳明也说:“无知无不知,本体原是如此。譬如日未尝有心照物,而自无物不照……良知本无知,今却要有知,本无不知,今却疑有不知,只是信不及耳。”[16]再次,杨慈湖 “意”概念的确立对王阳明亦有深刻的影响,对此,后世学者亦有辨证:“吾明王文成公良知一派,固毋起意鼓吹也,称慈湖见解已晤无声无臭之妙。嗟嗟,读是书者,能潜撤边见,默默证心,其禅耶,非禅耶,亦当有会于声嗅外。”[17]在杨慈湖那里,“意”不但是沟通本体之善与现世之恶的中介,而且“毋意”本质上是由善心把握的。因此,“意”范畴的提出为建构与“性本善”相一致的伦理方法论奠定了基础。这种以“意”为预设的伦理方法论,对王阳明影响也很大。他说:“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18]最后,杨慈湖主张“日用庸常即为道”的思想对王阳明亦当有启发。王阳明说:“何尝教尔离了簿书讼狱,悬空讲学,尔既有官司之事,须官司的事上为学,才是真格物。”[19]王阳明则在坚持“日用庸常即为教”的基础上,更强调有针对性的即事即学,学不离职,强调对“常道”的践履。他强调“践履”,认为“实地用功”、“切实用力”是“致良知”的重要途径。他说:“古人之学,切实为己,不徒事讲说”。[20]而王阳明一生显赫的事功业绩更是“日用庸常即为教”思想的最好注脚。 二 慈湖心学之所以颇具特色,还在于他大胆吸收了佛家思想,故在其生活的南宋,就有学者称其学说为“禅”。这一评价,影响直至后世。朱熹曾说:“陆子静、杨敬仲自是十分好人,只似患净洁病底;又论说道理,恰似闽中贩私盐底,上面以鲞鱼盖之,使人不觉,盖谓其本是禅学,却以吾儒说话遮掩。”[21]朱熹认为陆象山与慈湖之学名儒实禅。如果说朱熹的断语还算温和的话,那么作为朱熹弟子的陈淳(北溪,公元1153――1217)的评价则站在学派对立的立场,几近于攻击了。他说: 浙间年来象山之学甚旺,由其门人杨、袁贵显,据要津唱之,不读书,不穷理,专做打坐工夫,求形体之运动,知觉者以为妙诀,又假托圣人之言,牵就释意,以文盖之。慈湖才见伊川语,使怒形于色,朋徒私相尊号为师祖,以为真有得于千载不传之正统。严陵有詹,喻辈护法,其或读书,即读语孟精义,而不肯读集注,读中庸集解,而不肯读章句或问,读河南遗书,而不肯读近思录,读通书,而不肯读太极图,即读通书,只读白本,不肯读文公解本。某极口为之明白剖析,邦人有知邪正所由分者,异端曲学,贼证暴露。[22] 至明,崔铣在《杨子折衷》序文中说:“佛学之达磨曹溪,论传轻截,宋大慧授张子韶,其徒德光又授之陆子静,子静传之杨慈湖。”[23] 这就更从学派谱系上证明慈湖之学接陆象山之学,实继之于禅宗之曹溪,由大慧一脉传承而来,从而将陆氏之学纳入了佛教的传教世系,慈湖心学完全被认为是“禅” 了。至清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则对陆象山之学与慈湖之学区别看待,认为陆象山之学只是吸收了禅宗的一些因素,本质上仍为儒,而陆学之入于禅,始作甬者即为杨慈湖,慈湖之学为“纯入于禅”: 简有《慈湖易传》[24]、《己易》,著录金溪之学,以简为大宗,所为文章,大抵敷畅其师之说,其讲学纯入于禅,先儒论之祥矣。[25] 陆九渊之学,近乎禅而非禅,其全入于禅,则自简始,犹王守仁一传为王畿也。王畿多空谈,简则有实用,畿不矜细行,简则不失为正人。[26] 以上言论均认定慈湖之学乃禅学,但问题是这一结论是否符合慈湖之学的思想特征,还需经过严密细致的学理分析。首先就陈淳言论而言,他认定以杨慈湖为代表的浙东之学乃禅学的论据是:首先,他们提倡不读书,不穷理,即使读书亦不读道学一派所看重的《集注》、《章句或问》、《近思录》、《太极图说》,而只读《语孟精义》、《中庸集解》、《河南遗书》、《通书》。读《通书》,亦只读白本,而不读朱熹的解本。其次,他们专做打坐工夫。对于这两点,稍加分析即可见其不妥之处,首先,就指责他们不读书而言,仅杨慈湖一人来说,杨慈湖可谓博览经史子籍,这从他丰富著述中所涉及的典籍可见一斑。他自己也曾明确说过:“学不可以不博,不博则偏、则孤。”[27]而指责他们不读道学一派所看中的典籍,实在是站在学派对立立场上的苛求,因为,每个学派只可能从与自己思想最切近的典籍中获取思想资源。其次,在修养工夫上,认为他们专做“打坐工夫”。从后人 [第 1 页]   [第 2 页]   [第 3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