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贪婪成为“宏伟目标”

当贪婪成为“宏伟目标”
——叶树养的犯罪轨迹
2010年3月19日   A08：新闻   稿件来源：报刊文摘
1月11日，来自全国各地约20家媒体的记者和数十名群众，来到河源市中级法院第一审判庭参加“叶树养案”旁听。昔日的警界干将叶树养，看起来竟像是一个身体抱病的农家老汉。他身着河源看守所 “255号”囚衣，被两名法警押入法庭时，佝偻着身体，步履蹒跚，几乎是被法警架着走到被告席座位上的。头发花白、神情憔悴……虽然年仅52岁，看上去却仿如六七十岁的老人。
“叶树养，为什么别人会送钱给你？”公诉人针对受贿事实问。 “因为我为他们办了事。 ”叶树养听后干脆地回答。
韶关市原公安局长叶树养不啻于一个江湖传奇:小时候穷得连内裤都没得穿，20年后竟然为了6000万元的目标成为一代巨贪，尤其是他遵循的敛财“五不原则”:“不主动索要钱财、不办事不收钱、不催讨该给还没给的钱、不讨价还价、不嫌弃送多少钱”，让很多网民把它奉为处世教科书加以推崇。当然，这一切都是身处监狱、白发丛生的叶树养预料不到的。
曾经清廉的年轻县委常委
新丰县属韶关市，离广州才100多公里。 105国道穿新丰县而过，驱车行走在这条平坦而宽敞的四车道道路上，叶树养就成了挥之不去的话题:新丰道路基础较差，他主政新丰期间，强力推行地方公路建设，并配合有关部门到省市争取资金，多年来投入公路建设资金7亿多元，改造了105国道新丰县至从化段和省道347线新丰段，修通了县城至西坑等地方公路。如今，这些道路依然一如既往地造福着往来的客商司机，但是曾经的功臣却突然失足成为了阶下囚。
“我在从政当官一开始，是非常认真的，也很卖命，也为党和政府做了很多贡献”。新丰县是叶树养起家的大本营，尽管叶树养在2003年就离开了新丰，但是在这个县城，处处留有叶树养的印记。
叶树养出生在广东省新丰县回龙镇鸡岭村，家中世代务农，祖上从没有人读过书，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他自小家境贫寒，生活非常艰苦。案发后，叶在被提审时讲到，自己长至高中毕业从来没有穿过内裤，也从来没有穿过在商店买的鞋，穿的鞋子全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布鞋。据办案人员讲，叶谈至此处伤心地“放声大哭”。
1974年，叶树养高中毕业后回乡种田，由于勤奋、努力、肯吃苦，当年便加入中国共产党，并被推选为生产队长、大队书记。 1976年4月，年仅20岁的叶树养，走出鸡岭村，担任回龙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企业办主任，从此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
1984年5月，28岁的叶树养被调至新丰县任县委常委兼农委主任。作为当时新丰县最年轻的常委，他的上任过程极富戏剧性:1984年，推行 “干部年轻化”政策，年仅28岁的叶树养因为年龄小，刚好能够平衡县委领导班子年龄，意外连升两级，进入新丰县委领导班子。 1998年12月至2000年12月，叶树养升任中共新丰县委书记，主政新丰。
关于叶树养的仗义和实干，新丰县不少民众和政府官员也记忆犹新。村民张帮顺说，叶树养到家乡回龙镇视察工作的时候，经常会问村里的路修好没有，他很关心村村通公路的工作，如果路没有修好，他会打电话给当地官员，大骂一顿。
曾任新丰县供电局局长的李继飘也证实，叶树养做县长、县委书记期间，事业心非常强，“在一次会议中，有干部说风凉话，说什么不用建什么奔康房，土房子冬暖夏凉，叶树养当即就骂他，要他去住住看。 ”
在省纪委对叶树养案件的通报上，对他在新丰县的任职做了归纳，认为他在新丰县任职期间，在“交通、财政、城建、师资”方面颇有建树。 “那时一些单位和个人逢年过节给他一些土特产，他都吩咐家人退回或计价给钱，抽的烟也是自己买的，从不占他人或公家便宜。 ”省检察院办案人员说。
“五不”局长
当上县领导后，叶的生活圈子逐渐扩大，心态也开始发生变化，在与一些老板打交道时，他看到这些人的素质、能力都不如自己，却通过各种手段发家，过着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生活，叶树养逐渐感到心理上不平衡，“我付出的不比别人少，为什么收入、生活水平差那么多!”与此同时，给叶送礼的人也越来越多，从送土特产发展到烟、酒、茶、海鲜甚至红包。叶对收礼也越来越心安理得。
“当我收下第一笔钱后，就再也收不住了，到最后根本停不下来，步入了深渊……”叶树养向检察机关交代:“每天谁来过，我都记不得了，来人把‘红包’一放就走了。有的塞到枕头底下，也有的放到花盆里，正常情况下，一个年节要收一两百万元。 ”
2002年12月，叶树养从新丰县委书记调任韶关市公安局长，走到城市后，叶树养的贪婪欲就更大了。和一般主动索要钱财的贪官不同，叶树养深谙“双赢”之道，贪腐手法颇有耐心，刻意减少同对方的“交易”摩擦，为长期收受贿赂打下基础，暴露的可能性大为降低。
在权钱交易中，叶树养总结出一套“五不”原则，即“不主动索要钱财、不办事不收钱、不催讨该给还没给的钱、不讨价还价、不嫌弃送多少钱”，采用守株待兔的方式静候行贿人上门。
叶树养在新丰县任职期间，找他办事的大部分人都习惯在过年过节时用“红包”向他表示“感谢”。在韶关市任职时，有40多个单位或部门、70多名干部为岗位调整请他帮忙，分别给叶树养送过“红包”。
广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分析说，叶树养的这种做法——利用权钱交易节奏的放缓、空间的转换和时间的延长——改变权钱交易的表象，混淆问题性质，这把收受贿赂的踪迹掩盖起来，是他违法行为的重要特征之一。
当然，叶树养有时候也顾不得这些规则。有一年，某县的公安局长没有及时进贡，叶树养竟亲自打电话问:“过节了，怎么没见你来啊。 ”局长解释说，这段时间县里工作忙，叶树养当即发火，“是县里重要还是市里重要啊？ ”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当然，叶树养有时候也顾不得这些规则。有一年，某县的公安局长没有及时进贡，叶树养竟亲自打电话问:“过节了，怎么没见你来啊。 ”局长解释说，这段时间县里工作忙，叶树养当即发火，“是县里重要还是市里重要啊？ ”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对叶树养所谓“不办事不收钱的”，在韶关，则流传着另外一个版本:“花大钱办大事，花小钱办小事”的说法。韶关市政法系统一位干部举了个例子:韶关市公安局有一位老家在新丰县的干部，想调回新丰县工作。叶树养要6万元，他只给了3万元。于是，叶树养把他调到了韶关与新丰中间的一个地方。
叶树养后来供称自己聚财的目标是6000万元:一是要给自己留2000万元，在广州买套豪华别墅;二是给儿子留2000万元，让他毕业后不愁吃穿住;三是给女儿、女婿留2000万元，让他们做生意。
为了加快实现目标，叶树养的胆子越来越大，他被控的最大一笔受贿是:2006年底他放走一名毒枭，一次捞到800万港元的答谢费。
2006年9月24日，韶关公安局在高速公路上查获一批毒品和枪弹，警方高度重视并展开代号“猎狐行动”，抓获黄海升、李少敏、孙浩容等11名犯罪嫌疑人。孙浩容落网20多天后，有人放风，愿拿钱办理取保候审。叶树养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对此，叶树养也放出风声，“2000万元都不为过。 ”
加2
2006年12月30日，经叶树养签字批示同意，把孙浩容提出看守所外，安排孙浩容和女友见面，商量拿钱办理取保候审的对策。两天后，办案人员签署了呈请逮捕报告书，准备逮捕孙浩容等人，却收到了对孙浩容取保候审的通知书，办案人员于是让一个叫 “肥婆”的人代替孙浩容的事。
2007年 1月中旬，就在孙浩容保释半个月后，孙开车将叶树养送到深圳华强路口，等一辆黑色奥迪车到后，车上人搬一个纸箱放到叶树养的车上。这是孙浩容的亲友送给叶树养的800万港元，叶树养将其中的700万用于投资矿山。正是由于叶树养的私纵罪犯，毒枭孙浩容立即潜逃，至今未能归案。
除了私放嫌犯外，叶树养任职期间，利用职权“为黄、赌、毒提供保护，帮助他人逃避刑事责任追究，买官卖官，插手工程建设和矿山经营，从中牟取私利并收受贿赂”。
据后来办案人员统计，叶树养涉嫌犯罪金额高达3400多万元。案发前，叶树养的巨额赃款存放在不同地方的亲属家中，这些钱都由保险柜锁着。其中，一位亲属家中的一个保险柜高达1米。而在广州花都新华街，也有一个叶树养藏赃款的地点，那里有两个保险箱。
叶树养在老家建了一幢占地约300平方米，楼高两层的红色小洋楼。小洋楼的二楼是叶树养放赃款的地方。在这栋房子里，纪检部门查获了6个保险柜，里面放着一沓沓新钱。有知情人士说，叶树养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把那些旧版人民币兑换为新版人民币。
搞笑的是，叶树养被“双规”期间曾就遏制官员腐败提出建议——加快人民币版本更新频率。凡此种种在当地官场传为笑谈。
光怪陆离的性格
当地人称，叶树养“脾气火爆、独断专行，官儿当得越大，越听不进劝”，由于读书不多，最终走上了贪污腐化的道路，并且日渐迷信。
新丰县县政府在2001年修建县政府广场时，大搞形象工程，广场正门28根高耸的大理石罗马柱成了新丰县的标志性建筑，当地传言称，修建罗马柱，是根据叶树养的生辰八字来设计的，他曾多次请兴宁、香港等地的数位风水大师指点。为了修建罗马柱，叶树养不惜得罪县政府其他领导，也对人大代表的反对声充耳不闻。
叶树养在受贿开始，心里面还是有点担心，于是开始占卜问卦、求神拜佛。他听说山西五台山道士算卦准，便千里迢迢赶去。道士告诉他:还有升官的运。后叶果然被连年提拔，他惊喜之余对封建迷信深信不疑，把命中注定之说视为精神支柱，最后发展到公事私事、包括送礼受贿都要问一卦。
据称，在任公安局长期间，局里办理命案，叶都请“大师”到现场算一算凶手去向。就在被“双规”前一晚，他还在找术士问卦。
2006年，叶树养还曾请风水先生，在韶关翁源县周陂镇和礤下镇，找了两块风水宝地，用于安葬祖先，以保佑自己及子孙后代“官运亨通”。甚至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叶树养再次偷偷跑到五台山，找道士问前途。
据知情人士透露，叶树养还有一个令人诧异的怪癖，那就是——杀猪。人们估计这和他多年的农村生活经历有关。据说，个别基层领导为了投其所好，便在其下来检查工作时备好肥猪供其“小试身手”。一位基层民警向记者回忆了一次杀猪经过:“猪在楼后被捆好后，连刺几刀，未中要害。猪挣扎，久不断气。旁人上来，补上一刀，猪死。 ”
代理律师还透露，叶树养还有一个与一般贪官不同的是，他在个人感情上很认真，“尽管他的妻子因为疾病原因基本无法过上正常性生活，但目前还没有发现或传闻叶树养有包养情妇或嫖娼之类的事情”。
2009年秋，叶树养被“双规”后，儿子被保送到了西安某大学上学。 “当我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当即老泪纵横,足足哭了半小时。”其代理律师称,自从叶树养出事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即将高考的儿子，因为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希望，“爱子如命的叶树养得到这个好消息第一句话就是感谢党和政府，没有因为他的罪而牵累到他的家人”。而这一消息,也促使叶树养更加配合检察机关办案。 （摘自《看世界》3月号（上）作者朱游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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