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对技术本质的哲学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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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2005-12-14 23:02:29 ] 发表者: lzm224 
肖国飞 任春晓  《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 2001年第5期   P58—62)
在讨论技术哲学的时候,每一个人对技术的解释与定位是不同。在课堂上关于每一种技术观的提出背景和含义的解释都受到了时间的限制而不能详尽的去展开。尤其是一些大哲学家对技术的本质的理解可能不是靠他的一两句经典之言就能完全理解的。所以,我就专门找了海德格尔对技术本质的追问和辩析的材料,来把他的一些思想体系、技术词汇串起来,估计对技术本质认识的海氏之观会有更多的了解。
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的技术哲学思想主要散见于其《存在与时间》这一经典著作和几篇论文之中,在《关于技术的追问》及其它的英文论著文集中,收集了他关于技术问题的五篇文章。它是根据海德格尔1949年所作题为《座架》的一次演讲写成的。此外还有《诗人何为》(1950年发表在论文集《林中路》中)和《只有一个上帝能够救我们》。海德格尔没有写下系统完整的技术哲学著作,但由于其深厚的哲学背景,其见解也非常深刻。德国著名技术哲学家拉普将海德格尔的《技术与转折》列为技术哲学的名著经典。美国著名技术哲学家米切姆将海德格尔作为技术哲学四大类型中的“技术是意志”一类中的代表人物,给海德格尔的技术哲学思想以极高的地位。米切姆认为这种由海德格尔开创并引发的“对技术的哲学评论”可广义地称为“海德格尔观”。(《海德格尔对技术本质的本体论证》王英《淮阴师范学院学报》1998年第4期   第20卷  P31-33)
对技术的追问
工具的和人类学的技术规定包括以下两个方面:一、技术是合目的的手段;二、技术是人的行为。海德格尔认为,这种工具的和人类学的技术规定是正确的,不仅符合古代技术,而且也符合现代技术。但对于技术的追问不能仅仅限在“工具”、“手段”等这些表面形式上,这只会“游离于问题之外,处于无根的漂泊状态”,因为它还没有揭示技术的本质。如果执着于技术的东西,那么,通向技术的本质的通道从一开始就被隔断了。“为了获得技术之本质,或至少达到技术本质的近处,我们必须通过正确的东西来寻找真实的东西。”据此,海德格尔从词源学角度对技术进行了考究。他认为:Techniken(技术)是意味着techne(技艺)所包含的东西。“希腊人”借“techne”所命名的,不仅有工匠的活动和技巧,还有心灵的艺术和美的艺术。Techne属于产生,它是某种产生性的东西。从早期直到柏拉图时代,techne一词就与认识一词交织在一起表示最广义的认识。它们指的是对事物本真状态的理解与响应。由此,事物的本来面貌得以如其所是地、最原始地展现而“带上前来”。可见,古希腊时代的techniken(技术)是一种解蔽方式,即“把某物从遮状态带入无蔽状态”。技术的本质就是解蔽。(《海德格尔的技术生存论探析》吴 宁,冷桥勋《科学技术与辩证法》 2001年10月  第18卷第5期 P41-44)
海德格尔认为:“技术在其本质上实为一种付诸遗忘的存在的真理之存在的历史的天命。……是使存在者显露出来的方式。”这就是说,技术不单纯是工具和手段,它不是工具性的而是存在性的,通过人自由设计的“产品”而参与到自然、世界和现实的构建中,并以自身的丰富性渗透到人类生活的各个层面,甚至人内心深处的无意识中。
技术是一种解蔽方式。海德格尔指出了解蔽在不同时代的不同的含义:过去的解蔽意味着展开和产出,先前农民耕作着田野,在播种时把种子交给生长之力并精心守护着种子的发育、成熟,耕作意味着关心和照料;现代技术中起支配作用的解蔽是一种促逼,此种促逼向自然提出蛮横要求,要求自然提供能被开采的矿物、能被贮藏的能量,连田地耕作也沦为一种完全不同的摆置自然的“订造”(Bestellen),土地为着矿石而被“摆置”,矿石为着某类材料而被“摆置”,铀为着原子能而被“摆置”,而原子能则为毁灭或和平利用的目的而被释放出来。此种促逼着自然能量的“摆置”最后推进到那种以尽可能少的消耗获得尽可能大的利用中去;开采的煤炭是因为煤炭中贮藏的太阳能量,太阳热量为着热能而被促逼,热能被订造而提供出蒸汽,蒸汽的压力推动驱动装置,由此一座工厂便得以保持运转了。贯通并统治着现代技术的解蔽具有促逼意义上的“摆置”之特征,这种促逼之发生乃由于自然中遮蔽着能量被开发出来,被开发的东西被改变,被改变的东西被贮藏,被贮藏的东西又被分配,被分配的东西又重新被转换。开发、改变、贮藏、分配、转换都是解蔽方式。在运行过程,解蔽没有简单地终止,也没有流失于不确定中,而是向自身揭示出自身多重啮合的轨道,并控制和保障着这些轨道,这是解蔽的主要特征。某物的持存是因为它被订造而保持着运输的可能性,无蔽状态因处处被订造而立即到场,而且是为了本身能为进一步的订造而到场。这种促逼着的要求,海德格尔称之为“座架”(Ge-stell),座架不是什么技术因素,不是什么机械类的东西,它是现实事物作为持存物而自行解蔽的方式,现代技术的本质显示于“座架”中。(《海德格尔—对技术本质的追问》肖国飞任春晓  《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2001年第5期  P58—62)
海德格尔说:“技术不仅是手段。技术乃是一种解蔽方式,倘我们注意到这一点,那么就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适合于技术之本质向我们开启出来。此乃解蔽之领域,亦即真理之领域”。他认为,一般把导致某种作用的东西称为原因,但原因不只是结果借以产生的那个东西,工具特性据以获得规定的那个目的也被看作原因。因此,目的得到遵循、工具得到应用,工具性的东西占统治地位的地方,就有因果性起支配作用。原因又是什么?海德格尔通过对原因的词源考察,发现在希腊人那里原因是招致另一个东西的那个东西,原因本质上是一种招致方式。通过这种招致方式某物显现出来。在此意义上,技术就与“产出”相关联。产出使存在者从遮蔽状态进入无蔽状态,但唯就遮蔽者先行进入无蔽状态而言产出才产生。所以,每一种产出都建基于解蔽。这样,海德格尔从技术是工具的规定入手,层层追问,得出技术是一种解蔽方式的结论。
那么“解蔽”又是什么?海德格尔对“解蔽”有所说明,他说:“技术是一种解蔽方式。它揭出那种并非自己产出自己并且尚不是眼前现有的东西,这种解蔽首先把船和房子的外观、质料聚集到已完全被直观的完成了的物那里,并由之而来规定着制作之方式。因而技术之决定性的东西绝不在于制作和操作,绝不在于工具的使用,而在于上面所述的解蔽”。由此可以看出,海德格尔所说的解蔽其实是指世界的构造,解蔽某物就是把某物构造出来。
他又认为,作为现代技术的本质的解蔽又具有“促逼”和“摆置”的特征。摆置意味着利用某物,把某物确定在某物上,定位在某物。海德格尔举例说:“但现在,就连田地的耕作也已经沦于一种完全不同的摆置着自然的订造的旋涡中了。它在促逼意义摆置自然。于是,耕作农业成了机械化的食物工业。空气为着氮料的出产而被摆置,铀为着原子能而被摆置,而原子能则可能为毁灭或和平利用的目的而被释放出来”。(《海德格尔对现代技术的追问》方友金  《南京工程学院学报》2002年3月 第2卷 第1期  P70—74)
或许我们在这里可以用另一个词语“挑战”来互通一下。海德格尔在这里所举的例子是与众不同的:只要农业仍旧与这个世界和睦相处,农夫的“技术”就绝不是对土地的挑战,它是一种奉献(播种)和领受(收获)的循环过程。相反,当一座水闸锁住欢快的小溪的时候,对自然的奴役和破坏便由此开始。通过各种人工造成的渠道,河水的能量和自然的面貌受到水轮机叶片的束缚和役使。在水闸背后的那一边,在了无生气的水库周围,大片的植被渐渐荒芜,各种动物也杳然无觅。海德格尔将这个过程称为dasVngeheure,这个词表现着一种强烈的破坏力量,它指称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怪物”,这就是“挑战”。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说就是:“它施于自然以过份的要求,即让它提供出可以抽取和储存的能量之类东西的做法。”
海德格尔比较风车或水磨和发电厂:它们从普遍的意义上来说是相同的,即从自然界获取能量为人类服务,但风车、水磨从本质上来说是依存于自然界的,象是一件艺术品;而电力工厂则相反,它以抽象的、非感觉的方式存在于世界上,并强迫自然交出需要的高温、蒸气、气压和电能。现代技术从全新的角度去利用自然,其突出特征是反自然的。“开启、传递、贮存、利用和转换”,这是现代技术“展现”的几个基本形式。海德格尔得出结论说,古代技艺是以艺术和诗歌的“创造”方式而展现,而现代技术则通过“挑战”而展现,前者与自然合作,而后者则强迫自然交出人所需要的东西。(《海德格尔对技术本质的本体论证》王英《淮阴师范学院学报》1998年第4期   第20卷  P31-33)
“促逼”意味着自然被迫以物质性、功能性的方式存在。现代技术不是听顺自然,而是控制、支配自然,并且时时确证自己对自然的控制、支配。它向自然提出要求,迫使自然满足。自然不允许是其所是的存在,土地不再是土地,植物不再是植物,动物不再是动物,甚至莱茵河不再是莱茵河。在现代技术促逼着的解蔽下,它们变成可估计、可统治的单纯的物质材料,被迫放弃了自己真正的存在,成为物质性和功能性的存在。在技术的统治下,不仅自然受到促逼,人也受到促逼,而且唯就人本身已经受到促逼,自然才受到促逼。他说:“唯就人本身已经受到促逼,去开采自然能量而言,这种订造着的解蔽才能进行”。(《海德格尔对现代技术的追问》方友金  《南京工程学院学报》2002年3月 第2卷 第1期  P70—74)
现代技术展现的结果是一种贮存物。海德格尔把现代技术本质中展现出来的东西称为“非客体化的贮存物”。海德格尔认为,现代技术作为一种展现方式,超过了自然的显现,前者从一开始就不断从一种展现出来的东西指向另一种展现物,不断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收获。例如,煤矿的采掘决不仅仅是为了实现让煤从地底下暴露出来的目的而已,而是为了利用储藏在其中的热量;而征服其中的热量又是为了进一步去开动工厂的机器等等。因此,在现代技术的本质中,一切展现出来的东西都不是孤立的存在物,它们是某种环环相扣的系统中的一个个环节,其中每一种展现物都是为了唤起另一些东西的展现,凡是在现代技术中出现的东西都必须被纳入这种系统才能得到展现。这个系统中,“每一种事物到处都被召唤来准备在一旁,成为直接在手边的东西,实实在在地存在着,这恰恰是为了可以作进一步的召唤。凡是这样被召唤出来的东西自有其自己的身份,我们称之为贮存物”。海德格尔在他《关于技术的追问》末尾,援引荷尔德林的一段诗词:“哪里存在危险,哪里便冲腾着拯救的力量。” (《海德格尔对技术本质的本体论证》王英《淮阴师范学院学报》1998年第4期   第20卷  P31-33)
摆置和促逼统一于海德格尔称之为“座架”的现代技术的本质中。什么是座架呢?海德格尔这样来描述座架:“现在,我们以座架一词命名那种促逼着要求,这种把人聚集起来,使之去订造作为持存物的自行解蔽的东西”。“座架意味着对那种摆置的聚集,这种摆置摆置着人即促逼着人,使人以订造方式把现实当作持存物来解蔽”。
海德格尔一再强调座架根本不是什么技术因素,不是什么机械类的东西,座架不能被理解为存在者,而应理解为本体论的基本事件。座架是现实的构造,通过座架现实被解蔽为持存物。持存物是现实事物在现代技术世界的存在方式,它所标识的无非是促逼着的解蔽所涉及的一切东西的在场方式。在持存意义上存在的东西,不再作为对象而与我们相对而在。对象性存在从主体那里获得自己的本质规定,尽管物性被剥夺,但总还保有某种程度的独立性;然而,事物完全被物质化、功能化以后,事物便以对象性方式存在进入以持存物方式存在,完全丧失自己的物性。
他说:“这种东西总是已经占用了人,并且这种占用是如此明确以至于人一向只有作为如此被占用的东西才能是人。不论人在哪里开启其耳目,敞开其心灵,在心思和追求、培养和工作、请求和感谢中开放自己,他都会看到自己已经被带入无蔽领域中了,无蔽领域之无蔽状态已经自行发生出来了,它因此往往把人召唤入那些分配给人的解蔽方式之中------” (《海德格尔对现代技术的追问》方友金  《南京工程学院学报》2002年3月 第2卷 第1期  P70—74)
现代技术本质———座架乃是最危险的,即座架作为一种解蔽方式不让人去体验一种本真生存。但海德格尔认为座架的危险中必然蕴含着救渡。他引用荷尔德林的诗句“但哪里有危险,哪里也有救渡”。也就是说“救渡仍根植并发育于技术之本质中”。据此,海德格尔再次发挥词源学考究的专长。他认为:名词“本质”正是说出动词“存在并活动着”。“从动词上去理解‘本质’不仅在意义上,而且在语法构成上都跟‘持续(tolastorendure)’相同。”这样,技术的本质是存在和活动,即古今技术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人类对待自然的态度。只要人们意识到这一点,就会改变人对待事物和自然的态度,也就会改变人与物、人与自然、人与技术的关系,因此人也就摆脱了技术的统治,重返本真的栖居而得到救渡。在海德格尔看来,要意识到这一点,道路也许只有一条,即“思”的道路。这条“思”的道路要求人类生存态度的转变。照他的说法:一是“向着物的泰然任之”;二是“对于神秘的虚怀敞开”。现代技术的本质———座架统治下人类生存的全面异化,从而警醒世人要“诗意地生存”,并期待在这个“危险”的技术时代里寻求一条解救人类的生存之道。
他说,“我们当代人不再能够退回到由黑格尔在一个半世纪前所经历的世界中,既不能退回到那个时期的未受伤害的乡村面貌,也不能退回到那个时期的有限的自然知识。”“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意见:我们这个行星的状况在不久,或一般而言,可以又变成乡村的田园风光。”从以上这段话可以看出,海德格尔并不是想要回到古希腊时代,而只是希望人类借鉴一下古代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在这个技术时代寻求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共生共荣,即只是借此反思并期待着人类重视找到一种本真的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存方式。(《海德格尔的技术生存论探析》吴 宁,冷桥勋《科学技术与辩证法》 2001年10月  第18卷第5期 P41-44)
与中国传统和思想有些类似,海德格尔从本体论角度提出天、地、神、人四位一体的思想,并进行了具体的哲学论证。他认为人类生存于一个有机的统一整体中,大地是承受者,开花结果者,它伸展为岩石和水流,涌现为植物和动物。天空是日月运行,群星闪烁,四季轮转,是昼之光明和隐晦,是夜之暗沉和启明,是节气的温寒,是白云的飘忽和天穹的湛蓝;诸神是神性的暗示着的使者,从神性的隐而不显的运作中,神显现而入于其当前,或者自行隐匿而入于其掩蔽;天、地、神是永恒的存在,人则是终有一死者。然而,人与动植物的生生相继、此消彼亡不同,他能意识到、思索着、并承受作为死亡的结局。当人们言说其中一个时就已经一道思其它三者,但我们没有思索四方纯一性;当人类活动涉及其中一个时就已经一道涉及其它三者,但我们没有瓦解四方纯一性。“我们把这四方的纯一性称为四重整体(dasGeviert)。有一死的人通过栖居而在四重整体中存在。但栖居的基本特征乃是保护。终有一死者把四重整体保护在其本质之中,由此而栖居。相应地,栖居着的保护也是四重的。”(6)人类生存就意味着人在大地上居住,居住意味着爱护和保养,诸如耕种田地,养植葡萄,守护着植物从自身中结出果实,居住也意味着人的自由、满足及带来和平。人类活动、人类活动的成果,应该与自然保持一致,而不是去破坏自然物的持存和生长。
人类以何种方法真实地生存呢?荷尔德林写过这样三个诗句:“作诗乃是最清白无邪的事情。”“诗人创建持存”。“充满劳绩,然而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8)海德格尔很欣赏诗人的诗句,反复引用,对其意作出自己的解释,把它作为自己哲学的最高境界,还提出了筑造、诗意、栖居这三个重要范畴。他认为:自然在一切现实之物中“在场”,以其在场状态贯穿着万物,自然现身活动于人类劳作、民族命运中,也现身于日月星辰、岩石沙粒、动物植物、河流气候中。自然之无所不在,决不是把具体个别的现实事物集拢以实现某一特殊的目的,也不服从某个强力的驱迫而化全体为片面性。自然安然不动,用轻柔的怀抱培育着诗人,强大圣美的自然无所不在、令人惊叹,但它从不把自己当成主宰,人类要禀承自然真理的天命,象一个行走的农夫,为他的世界安然无恙而感到高兴,徜徉于广阔田野而感到畅快。(《海德格尔—对技术本质的追问》
2004年10月8日http://lzm224.blog.hexun.com/1765167_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