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生命对视——冯秋子的启示-资讯-紫金网 zijin.net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16:50:03

与生命对视——冯秋子的启示


2009-10-12 06:26:48 作者:王冰 来源:天涯社区

  应该说艺术的最高形式和价值在于交流,既用文化符号传递信息,散文作为生命的活的语言形式,它同样是人类精神漫游的重要途径,本真、本色、本性是它的最高境界,在一篇散文里,作者和读者都企望让自我的生命在文字的书写背后获得永恒的魅力。冯秋子的散文,蕴涵着朴素的唯物观,对人性的思考,以及与生命对视而产生的意义,她以她文字的苦难意识迸发着对社会、人生、身体与性灵、梦想与疼痛的直观感触和深入思考,并以此进行着散文文体和散文内涵的卓有成效的强化和实践。
  作家韩小蕙曾直言不讳的指出:“作家冯秋子,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背上压着大石头的中国农夫的姿势,和一个荒凉村庄里的寥落鸡群。真实的荒诞,荒诞的真实。”其实“荒诞意味着人对人生意义的探寻,对幸福与理性的向往。”(加缪语)当更多的人坠入悲观主义、虚无主义的泥潭时,文学的使命便会在此时凸现出来,即要在人性的要求下,进行人生意义的追寻和探问,在黑暗中透出些光明给无望的人们,高唱人性价值和人格尊严的赞歌,这是一种沉沦中的再生,隐喻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追寻,因此冯秋子在其散文中的对生命的凝望和对视,便有着生存道理上的实际意义。
  可以说冯秋子的散文类似遥远的伴唱的和声,其中的苦难意识涌现着她生活的“时代的本真”,“艰难是我们的孪生兄弟,……我慢慢明白艰难跟我们一生是什么样的关系了。”冯秋子说。
  虽然冯秋子的思维轮廓与艺术形式让人觉得有些驳杂,但体现在结实的文字背后的仍是现存的文化意义,仍是与其他生命形式的粘连、互摄、摩擦、碰撞等,这似乎更容易让人穿越层层语言的藩篱,探入其可观、可感、可解、让人警醒的艺术世界。
  冯秋子的文章有一种飞离尘寰的思考,有一种思考之后的静寂,有一种超越时空的绵延感,一种流畅之中深层的肃穆性,她总是倾向于对真相和苦难的揭示,以一种蝉蜕的姿态去释疑,对现实鲜盈的空间做着自己特有的理解和诠释,她总试图将生活的本真从生命躯体中剥离出来,用以表现自己对描写对象至乃整个人类社会和宇宙的认识,她着重表现的不是人类所经历的外部世界,而是在外部世界所影响下的人本身的存在状态,比如《鬼故事》里自己那莫名的恐惧,以及同虚无的鬼魂的无奈的纠缠;比如《寂寞的天》中被哥哥们耍尽方法丢下后的惊悸和慌乱;比如《额嬷》中像风像刀子一样的生育的艰难,都让我们感到了一种致命的桎梏,也让我们在怀疑中具有了一种天然的摆脱的欲望,而冯秋子在面对这种艰难时,是持肯定和接纳姿态的,从中我们可以认定,既然生命给予了人疼痛,就要去感知、接受,要学会坚忍,要以悲悯的胸怀抚摸我们生活和生存的现场,就像冯秋子散文中描写的一样。
  
  人的天性是贫弱的,伤痛往往不止于肉体,还有精神。
  在冯秋子的笔下,戈壁、沙漠、蒿草、暴风雪、帐篷、酒、刀枪、血、白骨以及黑夜里出没的鬼魂,让人更直观形象地感受到了人的困境,当我们凝视思想的湖底,我们看到的是冯秋子给予人的那种悲悯,那种独立面对世界的态度。她在《鬼故事》中这样写到:“ 问题是那个男人死了,那个女人也死了。
   杀那个女人,是父亲在城东大广场的土台子上向两万多人宣布的。那一天正好是立冬,我记下这个日子,是因为一早起来,每家的女人都告诉自己的孩子立冬这天的忌讳:不要喝冷水,小心冻掉手脚。那一天出奇地冷,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知道立冬冷就会冷一冬了。
   西北风呼啸着,把沙土翻上天,把雪片拽下地,雪片失去了白色,和着风沙旋转,摔到云集广场的人们的脸上,所有人的脸都印上了污点。人们仰着污染的脸,望着父亲。风把父亲的声音掀得忽高忽低,忽清晰忽暗哑,忽悠长忽短促,飘移不定。广播线又把这飘荡的声音传到城周围远远近近许多个村。那些村子里的农民们,放下手里的活儿,聚到队部的喇叭底下,跟城里人一样也仰着污秽的脸,倾听关于那个女人命运的判决声音。冷风穿透了整个旗。分散居住的牧民没有喇叭,听不到谁的声音,过几天会有一个通迅员骑马来报旗里的消息。对这些散居的人来说,一切事物皆为因果报应。他们听到消息后,会为死者默念一句:可怜的人们,早一点去做再生之旅吧……”
   而面对“你的声音早已录到地底下了”的父亲。冯秋子说, “他的脸斩钉截铁。扩音机把他的坚定扩大了好几倍。他继续着与风的抗争。他曾经看见的那个古城废墟里也会响起他的声音。但是风越发大了,他的声音越发失真。”
   冯秋子在文章中不由感叹:“你既然知道没有别的路啦而你有‘法’,为什么还要杀她?你的‘法’救不了她。我知道法律上写着她必须死,父亲没有别的选择。可我明白了,你救不了人。你的‘法’救不了人。救不了人为什么还要讲‘有法就有救’?你救什么?你上哪里去救?谁需要你救?你和你的那些同事整天奔跑,真正救了什么啦?救了法律,或是你们自己?
   我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法’。有多少是你说的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法’?你为什么要让她替她丈夫偿命,她丈夫替谁偿命啦?她丈夫凭什么香谁偿命,他错了什么,错得厉害吗?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俩都偿命,什么替他们偿命吗……你们……
   那男人死的时候只来得及‘噢’了一声,‘噢’得闷声闷气。那女人死的时候一声不吭,只是面带微笑。地球也会录下这些吗?”
   “无声的冤魂不存在吗?…… 他们都是土地埋藏的。”
   “鬼有多少,冤魂有多少,这土地的历史像天外来人和猿猴性交造出人的传说一样久远。地下的埋藏多如牛毛,深不见底,我无法弄清楚。离开草原以后又过了许多日子,静思冥想过多次;还是没有弄明白。弄不明白,那个童话世界就无法摆脱掉。
   有一点确实不同于从前,北方城市里的电灯可以随便点了,深夜人们家里的灯灭了,街上的灯还亮着,一直亮到太阳出来,人们都不需要它。灯亮了,小孩子却仍然爱做关于鬼的梦。”
  
  人的本质是自由的,也是强大的,然而人类必须首先学会思考,学会承受苦难,才能得到。要在现代化留存的那一大堆杂乱无章的废墟面前,坚持自己的智慧和向前的执著与虔诚,这是我们需要的一种精神的支撑。在其中,冯秋子显示了一种勇士奔赴疆场的勃勃英姿,她不断地用自己的散文做着独特的深邃的体察与认识,她把自己的思想磨成了一把尖利光亮的快枪,直接刺入暮色苍茫,让人感到了一种似乎要担不动的沉重,她的《沼泽地》的隐喻性,《婴儿诞生》中生命的痛苦与庄重,《人与鼠》的荒谬与真实,都体现着她的理性和思辩色彩。她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需要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归属于哪一个群体,有一种什么样的生存背景和环境,这些对于我们认识我们自身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冯秋子就是以此为出发点的,并且以诗性和审美为依托,创造出了一个诗意化的也是苦难化的散文空间,当然其中也闪现着一些神秘主义的色彩。E•希尔索普泽在其《作为文学批评家的波德莱尔》中说:“总之,必须从中抽取生活不经意地赋予它的那种神秘的美……因为我们所有的创造都来自时代加于我们感情的印记。”
  
  其实冯秋子体悟到的内心风度、骨头硬度、血液浓度、精神厚度、文化深度、思维高度、语言亮度、都是明澈而温暖的,这是她在洞悉了世态世情的前提下,其品性在作品中的显现,她对于一种深层精神的探入,让人感到了一种等待的虚空与静寂,一种思想的张力,一种思想的锐利,她总力图在生存的艰难中寻找到一种世俗的支撑,罗强烈先生认为:“作为一个从乡村进入都市的文化人,‘城市’和‘文明’的双重迷雾,使我几乎看不清生命的本来状态,也就无所思索其意义了。此时,我产生了与现象学相同的哲学意识:回到事物本身。于是,我选择了质朴、自然、原始状态的大娄山,从那些简单而基本的人类活动中来考察生命的意义,以及这种意义所引起的各种各样的情感反应” 。因此可以说物质上的奢华与富有是无法从根本上消解心灵深处或者骨子里的自卑与萎靡的。
  越是奢华富裕就越感到心的无依无靠。
  于是冯秋子总在往回走,走到自己的草原,自己的本土,自己的社会,自己的生活和生命中,让自己的灵魂一次次重又冷静,在对抗和坚持中痛苦的思考,我们在她的作品《我跳舞,因为我悲伤》中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文慧,“文慧和金星以各自灵与肉的伸缩,在舞台上创造着时空的可能性,创造着人的声息和肢体动静,一切混沌如初,是人在梦里才有的感觉。她们的舞蹈把人引向认识的艰难境地,使看舞蹈的人不知不觉地开始思想,感觉到生命在自己的躯体里涌动,而此时,浑脱的人性显现……一股雨水从你的心里流泻出来,贮满了你的双眼,你悠然觉得舞台上的人就是你自己,你的内心世界和她的,在这个时刻融会贯通。这一切都是因为舞台上的几个人,她们的头脑与她们一起顽强生长,你甚至看到了,生长本身的与众不同……在整个欣赏过程,因为你的投入,你已经由一名观众成为一名参与者……”以致于连作者自己都开始“喜欢她们投入的时候那种忘乎所以”了。“我兴奋不已,……发现有那么多窗户,那么多暖洋洋的灯光,那么多人但却宁静安祥,都像我的家,都像我的家人。特别好,就像那个剧是你自己创造的一样。”
   “谦卑、痛感与热爱就是一个积极悲观主义这冯秋子了。”有人如是说。
  
  乔治•布莱曾说:“在起点上,在智力通过选择自己的活动来确定自身的种种行为本身之中,就同时显现出一种巨大的苛求和巨大的卑谦。巨大的苛求,是因为他对于自己智力的把握,这应该是认识的极致;巨大的卑谦,是因为这里智力呈现并非作为一种内在感悟的能力。”在冯秋子的《正月初二》、《没有土地的村庄》中,我们从秋子光亮的语言中,感到了一种疼痛的味道,体验到了她在沙漠中挖坑掘水一样艰难的写作状态,她从不掩饰和躲闪,从不回避一种混合迷离,也不漠视一种冲突和撕裂,这是一种剖析社会、别人,也是剖析自己的灵魂的战栗,它恣肆地展示着作家的自我人格,在或真实或荒诞的形式中,在一种情感的起落中,揭开一种真实的意义,因此,作家吴锡平在评论秋子的散文时曾指出,冯秋子的散文“言近旨远、文约义丰,洋溢着思想的独特魅力”。
  
  在这个时代,女人一定要美丽如莹玉,男人一定要功成名就。
  其实这是物化世界对人的压抑,它让人丧失了为自己鼓掌的权利,而倾向于选择精神世界的自我杀戮,因此作家的重要职责就是思考和被思考,秋子的散文的思想是很具锋芒的,特立独行,关注大地,窥探苦难的来路,不断屏弃奴役和放逐,不断地与生命对视。
  与生命对视,我们才知道了自己的无知、渺小、脆弱、贪婪,才能从这个物化了的世界或心理的围困中解脱出来,在秋子的散文集《太阳升起来》中,有王康的一篇序文——《童话穿过暴风雪》,其中有言:“写作本是私事,是人与造物主之间的对话和约定。”同时秋子也说:“你想努力,它就赋予你激情,那里面潜藏着人道精神和乐观进取的韧性,它融入你的心灵,成为你的信念。”因此“文学中的‘真’是指作品规定情境的真,蕴含于字里行间的作者人格力量的真,品性的真”。
  冯秋子曾经这样写道:“有一天,朋友说,你是知识分子吗?他觉得我不像,这就对了。我问自己。这个概念从现在起才让我想它。我是劳动妇女。对,劳动妇女。除了这样的意义没有别的。永远热爱劳动。我这样告诉孩子。”
  她还写到,“当清晨太阳升起来,一个青年整理好自已义无反顾地上路了。她感念圣灵,让她成为一名劳动者,感念劳动,使她在疲惫中看见自己生命的韧性,劳动的神圣使她将活着和死去等同起来,需要牺牲的话,她将献出自己……”
  E•希尔索普泽谈到:“正如人们有多少种理解道德、爱、宗教等的方式,就有多少种理想,因此浪漫主义将不在于完美的技巧,而在于一种与这个时代的道德相类似的设想。”冯秋子的散文无疑给人一块精神的栖息之地。而且它是内在的,也许是英武传奇的内蒙古草原给了她一种精神上剽悍的气息,即使写作有时显得是虚妄的,她也并不放弃,秋子的散文中始终有一种爱和善的伦理贯彻其中,这种感觉是真切的,朴素的,深入的,尖锐的,而且常常伴随痛苦,但秋子特定的草原后裔的身份,使之坚定地排除虚伪,克服肤浅,无须太多的理性的逻辑的改造,就投射出相当的深度。
  
  所有的美和高贵的事物都是理性和思想的产物。
  而秋子在审视分析了人的行动和欲望之后,以现实逼近内心,或者以内心扩张现实,以回忆和冥想,构成一种非常的沉郁,她用她的散文世界找到了更多生命变异的的可怕的事件,比如那个 “笑着,挥动着那只小手,渐渐沉入水中” 的男孩(《 生与死的召唤》),比如对于“冷酷得近乎残忍的”父亲的描述,都有很强的隐喻性,就如同张锐锋所说的,“今天的生活离我们太近了,因而它是这样捉摸不定和不可把握。它不给我们更多的思考机会。昨天的道路却由于我们的远离而变得清晰和生动起来。仿佛那远处的事物如此接近我们,而眼前的东西倒变得模糊一片。我们发现那段在发生的一切原是藏在视线不能抵达的死角里。或者说,我们似乎更易于在流逝了的时空的折皱里找到一些关于今天的实证……我看到了远古的人正在向我们张开嘴说话――那是关于现实的生活的隐喻” 这是个人化的无法回避有关人性和品德的关照,冯秋子告诉我们,苦难之中,人最本质的东西显露得越是透彻,越是要除去那些不由自主的怜悯、同情、怀疑和伤悲,越要正视和承担。可以说传统精神即使在秋子那里受到挑战,却依旧是她骨子里的基石,这是一种挣脱不了的宿命,既广阔又偏狭,既崇高又富有悲剧,帕斯说:“现代时代是一种脱离,我们他性中寻求自己。”
  
  对于作品,我们必须要从社会道德习俗的层面来进行考察,我私自认为,作品要符合自省、自反、慎独、自我修养、自我完善、自我求取的人伦秩序与宇宙秩序的和谐,这也是中国一贯有之的一种心态,翠竹之秀丽,青松之壮美,杨柳之洒脱,兰草之温柔,这是一种典雅的意趣和价值,是一种趋向充满浓郁迷离的诗情,“惟清静才得空灵”,“唯因此亭无一物,坐观万景得天全”。《尚书•皋陶谟》把人的美德概括为九项: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孔子更是以“知、仁、勇”为核心,提出了一系列的德目,如礼、孝、忠、恕、恭、宽、信、敏、惠、温、良、俭、让、诚、敬、慈、刚、毅、直、克己、中庸等,这些都强调社会的内在道德功能,启发人的主观自觉性,因此为文,不论你要写焦虑或者渴望,写毁灭还是重生,生命的固有价值依旧是不容忽视的,只有在艺术中庄严地与生命对视,你才能捧出一盏盏如歌的艺术之花,才能让人在精神领域得到解脱,在心灵深处重获自我。
  冯秋子用她笔下的牧民、囚犯、知识分子、兄长,儿子、父亲等诸多人物,剥落了附在这些对象身上的外在的虚假的成分,运用现代语言的叙述风格,为我们呈现一个几乎是整体的世界。
  
  冯秋子在她的散文里用一种精细复杂的结构,不断得将语言的边界往后推,这为她更好地抒写自己独特的感受,表达自己深邃的思想腾出了空间,她不断地凝视生命,与生命对视,与生命对峙,留下了许多关于苦痛的最幽微的记忆,蒙古草原上的民族的激情、民族的能量,已经化成秋子的最内心的私人之情,并以散文的形式张之于整个草原,其意义是否也超越了写作本身了呢?
  秋子的散文也是自由个性的舒张,其中“枪”是其主要的形象器具之一,《枪声远去》、《鬼故事》、《寂寞的天》等都呈现着这一具体的意象,它是“生命的轮回从此依照了这种执著追求的惯性”(《蒙古人》),是“面对势将埋葬他们的泥淖”面对终结的永远微笑的支撑。(《沼泽地》)
  “许多事我想不明”。
  “我活着”。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努力’这个词了。”
  冯秋子如是说。
  
  赵玫自己在谈到散文写作时认为:“我就像一本我自己打开的书。书中有生命的故事在流淌。”“”散文之于我,是有着彻骨的疼痛,是有着诗的灵魂在其中挣扎的一种文体。”秋子的散文也是如此,也回到文学的核心,回到她的本质上来了,它给予了我们所需要的平等、人性、怜悯、同情、高贵、温暖。她把对日常生活或自然景观细致入微的观察,与女性的独特感受结合起来,对爱与美的失落和受难进行深深的人生思考,让自己心灵在散文中投射出诸多人性的光泽,她的文章清新明丽而略带感伤,闪射着人性美的折光,贯穿着历史的沧桑感。
   《生长的和埋藏的》、《尖叫的爱情及其他》、《我跳舞,因为我悲伤》、《以人的方式舞蹈》、《让事实组合》、《寸断柔肠》等,是秋子的主要作品,这些作品基本都是基于一种对现实的纪录、确认、思考和反诘,冯秋子在对生命、对生活、对历史、对苦难的感应和叙述中,把人直接带入面对生命的特殊的境遇,她以一个蒙古人的宽厚,为我们描述了一个真实的草原,一个令人歌哭的充溢着流离、凄苦和忍耐的特殊地域。
  “面对你疯狂的世界,回答只有一个——拒绝。”女诗人茨维塔耶娃这样宣告。
  冯秋子几乎去除了那种较柔弱的泛女性化的写作,去除了写作中的虚弱,她把自己放逐到心灵的广阔草原,在那里看生命是如何照耀苍穹的。她着重于生活中人们对于快乐的疏忽,深入到生命的底层的最深处去打捞思想的精美瓷片。
  而《孩子不见了》却是个例外,是秋子写得最女性化的一篇佳作,我曾极度地喜欢,当年读周国平先生的《妞妞》,泪流满面,不忍卒读,而读秋子的这篇,只是焦躁的想知道文章的结局:孩子找到了吗?我感到了一个女性由于天然的母性的光芒而惶惑刺痛,她说:“记载的一切对我都没有意义了。”“我像上满发条的钟,一圈一圈在这片消失的地面上奔跑,停不下来。”“失魂落魄,原因当然是儿子巴顿丢了。”这就是一个母亲的真实生活,生活就在不远的对岸,但你就是够不着它,只能认真的凝望,思考,释疑,没有别的办法,其实这才是真生活,这才是艺术的起源和动力以及激情,除去这一篇,秋子的散文几乎放弃了女性所有的轻快、柔婉与雅致,只给人镇静、阒寂的质感,让我们看到人类自身的脆弱性和坚韧性。
  
  写作是一件能耗尽生命的事情,就像要饥寒、疾病、烦恼、危险要耗尽生命一样,因此写作者在面对生命时,意味着同时选择了孤独和灼痛,这是一种对待无常的生命的宿命。
  “那么就让我们沉迷于一种被忽略的孤独中也罢。”雅克•勒泰夫说。
  当宙斯将智慧赋予雅典娜,将妩媚给予了阿芙罗狄忒,将阴险赠给了赫尔墨斯,我们便开始独立面对这些艰难曲折了,它使我们偏爱什么,又厌弃什么,或擅长什么,顿悟了什么,现代精神那自由而美丽的意识,就是它在突破中呈现出飞升的趋势的。记得尼采曾经将孤独者分为三种状态:神灵孤独,野兽孤独,哲学家孤独,其实不论何种孤独,根本的都在于面对生命,如何面对以及面对的意义是什么。比如83岁的列夫•托尔斯泰1910年10月28日冬夜的出走,他在茫茫风雪覆盖的俄罗斯大地上,寻找他生命将近的安息之所,他以特有的方式书写了另一本大书。
  “我怎样才能得救,我觉得我在毁灭,我爱生命。”
  
  冯秋子常陷入一种忧郁的困境,内心沉痛,“我永远想不透。”她说。连自己的父亲,她都觉得“冷酷”,“伤害了三代人,他的母亲,我的母亲,和我的兄妹,三代人啊。”她不断地问,“过去、现在、将来,这中间的纽带有什么不同吗?”“文明人追求这个境界,却为这个境界里模糊的自己烦恼不堪。”“我们沟通的是什么?沟通了什么?”剩下的不过是“连绵不断的荒山”,“连绵不断的栖惶的故事”罢了。她或以人性的张扬来进行深刻的反思,或以信仰中痛苦的决断做精神上的超越,或以浪漫精神来构筑自己的乌托邦理想,其中都慢慢溢着生命的意义。所以秋子的散文是能给我们以重要启示的。比如这样的句子:“丢失理想那一天,也许我正和落满屋子的灰尘作最后较量,我站在椅凳上,挥舞鸡毛掸子,掸那面泛黄的泥土墙,鸡毛和尘屑随着我的节奏呼呼飞扬……我望着它们,置身在自己创造的迷雾蒙蒙的世界中。”
  从中我们感到了秋子的生命和生活的真实碰撞,这点仅仅靠一点写作的技巧是很难做到的,我们要避免被一些符号化的东西掘走了所有的概念、逻辑、推理以及判断,避免被具有高度控制力的社会俘获,成为奴隶,避免现代化的对抗将自己很科学地杀死,我们也要寻找到艾略特的“圣杯”,而“圣杯”就是依然燃在我们生命中的雷霆之火。
  冯秋子在这种巨大的冲击中就像酒神的祭司,在夜里神圣地迁徙,在她的散文世界里进行着不断而有效的探索,《我跳舞,因为我悲伤》中那种迸发着性灵、梦想与疼痛的语言,《人与鼠》中的真实感和荒诞感,无不体现着她的这种努力,并呈现出一种词语的飞翔。
  当散文语言的艺术性和叙述结构成为其中重要的经营点,冯秋子总试图寻找一切与生命对视的机会,而且以更大的叙述架构和更精湛、更有魅力的语言来铺展素材、拓宽散文的格局,这是冯秋子散文对我们写作的重要启示之一。